汉宫未央-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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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匆的回了昭阳殿，拿出卫子夫给她的簪花装入一个锦盒内。待正午的日头过了以后，她便前去了月落阁。
丁香向梅香说是卫夫人要她前来送个东西，梅香没有生疑，进去禀告了李烟瑾，后准许让丁香进去阁内。
月落阁没有一般宫殿的规格，走过不大的院子，里头便是正厅，李烟瑾和李熹茗正盘膝对坐，燃着一盏檀香，品着茶。
“奴婢参见李充仪，李美人……”
说道李美人的时候，丁香故意停顿了下，并对上李熹茗犹疑的目光。抽回眼神，她又看向李烟瑾，掏出怀里的锦盒，挪步过去递给她。
“这是什么？”李烟瑾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蝴蝶样式的簪花。
“这是娘娘让奴婢送给李充仪的，说是感谢救命之恩李熹茗放下茶杯，问道丁香：“什么救命之恩？”
话至此处，和卫子夫预料的一样。丁香照这卫子夫的吩咐，对李熹茗的话感到些诧异，接着为难的看了看李烟瑾，对着李熹茗结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娘娘只吩咐奴婢来送这个锦盒。”
李烟瑾觉得奇怪，觉得只是一桩小事，何以送簪子过来。收起锦盒，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香告退，临走时还故意不安的看了一眼李熹茗。
心思缜密的李熹茗又岂会察觉不到这些小的细节，她又一遍问道李烟瑾。但她只是回答道：“昨日卫夫人差点落水，我不过是扶了她一下。”
有意的隐瞒的事实，让李烟瑾有些心虚。这摸样又加深了李熹茗的疑心。
“对了，姐姐。上次沐婉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办到了，那是不是也应该放林又迎出宫了。”
李熹茗顿了顿，又捧起茶盏，吹了杯边的茶叶，冷声道：“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为什么你不把林又迎调来身边照顾她，而是要着急万分的让她出宫呢？”
这一点，她是和卫子夫不谋而合的。李熹茗也认为，李烟瑾的做法很矛盾，这也是她一直迟迟不愿意放林又迎出宫的原因，总觉得，把那个女人放走了，线索可能就随之而断。
李烟瑾沉下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姐姐现在难道想赖账不成吗？”
李熹茗摇摇头笑笑：“我又怎会赖账，既然你这样着急，那我过两日就找人送她出宫，对外就说她生病死了便好。”
话虽如此，李熹茗心里却另有打算。如果把林又迎放走，这以后还拿什么来牵制李烟瑾。况且，刚才卫子夫宫婢的举动让她非常在意，步步谨慎已经是她的习惯，若是马虎的走一步，只怕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就是这样。”丁香回到昭阳殿，把今日的事情滴水不漏的跟卫子夫叙述了一遍。
“你做的很好，从现在开始，你近日就不要靠近月落阁了，若是看到李美人，一定尽量回避，不管她问起什么，都说不知道。”
卫子夫没想到丁香能这么快完成，这也让她的计划又提前了些。不过，丁香即便是不问，她现在也多少能猜到些，所以，后面的事儿，不能交给她办。
沐婉这阵子身子好了很多，能下地走，跑来跑去也不是问题。卫子夫晚上让丁香熬了一晚银耳莲子粥，她亲自给沐婉端了过去。进门撞见了她脱下衣服背对镜子的模样。
伤是好了很多，但是疤痕还是在，各种细长的痕迹烙印在她的背后和胸前，卫子夫心里一酸，放下莲子粥，朝着沐婉走了过去。
“娘娘？”她来的突然，沐婉怕她担心，赶紧又穿好了衣服，微笑着对她。
“婉儿。”卫子夫摸了摸她的发髻，顺着抚摸到脸颊，有些话哽咽在口，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于是扯开脸上的笑，温柔道：“丁香熬了莲子粥，过来喝些罢。”
“娘娘怎的亲自送来，折煞奴婢了。”
卫子夫刮了下沐婉的鼻尖，拉她坐向案桌旁：“小嘴愈发的甜了，我倒要看看有没有这粥甜。”
沐婉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莲子粥：“好吃。”
“好吃就都吃完。”
沐婉恩了声，埋头喝着粥。没注意卫子夫笑意渐凉的表情。
卫子夫深吸口气，沉声道：“婉儿，本宫想给你寻个好夫君。”


离间之计（二）
沐婉身子怔了怔，停下了舀着汤勺的手卫子夫用的本宫二字，说明她是认真的，并且，这更是一个命令。沐婉知道卫子夫是何意思，这样丑陋的身子，日后一定没有好人家要她，但脸色无法挂住笑容。
“娘娘，是嫌弃奴婢吗……”
卫子夫见她如此说，急忙握住她的手，本来有的温热却一点点冷却下来：“怎么会，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你跟随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你日后还是随我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奴婢不怕，奴婢也不想嫁人，就想这样跟着娘娘！”
卫子夫低眸，深深叹口气。沐婉还是不愿，开始不愿，现在有了疤痕后就更是不愿。这让卫子夫的罪恶感越来越深，若是因为此事耽误了她的花季年龄，她必定会愧疚一生的。
话说到此处，卫子夫便也不忍心再提：“你不愿就算了，不必认真，吃粥吧。”
沐婉点点头，只是再无心思品尝莲子粥的甜味。
卫子夫想起了什么，思量会对沐婉道：“婉儿，过两日，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娘娘请吩咐。”
“北苑的林又迎你应该记得吧，两天后开始，你每日下午都跑一趟北苑，给她送些吃的，再找些小宫婢，把她的屋子打扫一下。”
沐婉应是。卫子夫又补充道：“这事儿不要张扬，不要让丁香知道，尤其是李美人更是不能说。但，若是李充仪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奴婢知道了。”
沐婉并没有多想，以为是只是要单纯的照顾的北苑的那个可怜人。但，这是卫子夫的一个长久之计，此事她不能出面，却可以在后慢慢操控，每一个细节都是关键。
她凭借着对李熹茗的了解，开始撒网捕鱼。两人心思都细腻，但卫子夫却比她想的更远，倒不如换个说法，是她比李熹茗看的更透些。若李熹茗肯从浮华中走出一点，那么今日的陷阱，她也就不会落进去了。
十五过后，凉意全都没有了。春意盎然的时候，几乎未央宫里头的妃嫔都在不厌亭，穿的像盛开的花儿般，各种颜色和款式都令人赏心悦目。
卫子夫里头穿着月白色的单褂，外面只罩着一件鹅黄色皖花锦大袖衣，领口和袖口精巧的绣上的栀子花暗纹，配上桔子花样式的珠花，别在发髻两侧，佩戴一支镶有珍珠的步摇，即便是远远看去也别有一番美意“子夫这一身惬意的黄色，看了让人心情大好。”
“妹妹受尽皇上宠爱，这赏赐的锦缎不仅淡雅脱俗，也不难看着这精致的手工，无论料子还是绣样，都是上等。”
她们都夸着卫子夫今日不厌亭一聚，衣裳搭配绝对是她独领风骚。卫子夫抿嘴而笑，并未接话。
今日出游的衣裳是沐婉所搭配。只是今天跟在她身后的却不是沐婉。卫子夫带丁香只是为了让今日的小聚显得更自然。李熹茗也在，若让她瞧见沐婉，怕只怕，会起了提防之心，何必尴尬呢。
王淑晔看了周围坐着的家人：“听说皇后娘娘今日常处在椒房殿，也没瞧见她出门，我们今日在不厌亭赏花闲语，是否请皇后过来一聚呢？”
秦芹放下茶盏，为难道：“这之前我们也是连连请过几番，皇后那儿总是回人说不愿来。想来也是，娘娘她金贵无比，又岂会于我们同坐一席呢？”
“听闻今儿个窦太主有进宫，应是去了椒房殿，她们母女相聚，即便是现在去请，皇后娘娘也不会来的。”
卫子夫悠悠解释道。只是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太皇太后窦漪房去世后，皇后的待遇也不如往日了，这尊贵的身份还在，但是皇上便也不会由着她性子胡来。念着以往的夫妻情分，皇后的权利还是照旧。
只是皇上现在也根本不去她那里，这不，馆陶公主肯定急了，她今日的确是去了椒房殿，恐怕是安慰陈阿娇的同时，也在商量对策罢“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不便再去叨扰。”这一点，王淑晔心里也清楚。皇后的被冷落，估计以后的事情也很难说：“对了，我这儿有一个东西要送给妹妹。”
王淑晔吩咐身旁的宫婢给卫子夫递过一卷画轴，展开一看，是卫子夫和妍儿在花园里嬉戏的场景。画中卫子夫一身素净的衣衫，弯腰牵着妍儿在花丛里笑着。依稀记得，这是初春不久的时候，那日妍儿精神甚好，卫子夫便带着她去看看刚开的花儿。
“这画？”
卫子夫很惊奇，王淑晔是何时看到的。话中两人笑的自然，妍儿更是天真无邪，能画出这种神韵，一定是在场看到的人。
“见笑了。那日我路过花园，看见你带着小公主嬉戏游玩，一时间觉得场景美极了，也没上去叨扰你，但是回去后总想着，这样自然美丽的画面，还是用笔墨记录下来较好。好在我这脑子记性算好，就将记忆中的场景画了下来，一直想着找机会给你，但是你长时间服侍皇上，便也没时间去找你。”
秦芹也忍不住夸奖道：“姐姐画的真是美，下笔有力，线条流畅，把子夫画的像是下凡仙子，看的叫人陶醉。”
李熹茗和李烟瑾两人看了画，也觉得画的异常的好，但却也没有多说，只是符合道：“的确是一个佳作。”
“各位谬赞了，是子夫姿态娇美，我才可以应景生画。”
王淑晔琴歌虽不通，但是画艺却奇好。刘彻也几番夸奖过，这未央宫里的妃嫔，都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绘声绘色的线条，可以画的栩栩如生。
卫子夫很喜欢，但却表现的很平淡。卷起了画轴交给丁香。王淑晔偏偏这个时候送上礼物，让她觉得有些在意。虽不是普通的谄媚，但肯定也是别有用意。
卫子夫接着王淑晔之前的话道：“姐姐真是客气，昭阳殿随时欢迎姐姐前来，倒是皇上最近可是宠幸姐姐，我倒怕姐姐没了时间。”


离间之计（三）
王淑晔晋升夫人是前几天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挑这个时候册封可能是刘彻有自己的打算，窦后去世，两股势力还是在抗衡，王淑晔父亲位居高官，刘彻恐怕也是想拉拢人心。
想在两人都位居夫人，可以说是能得到的最高荣宠，但是居高畏寒，王淑晔也是害怕这一点，才想明着跟卫子夫讨好关系，不能让自己显得那样众矢之的。
几番礼让和客套的话，这个话题也渐渐淡下去。李熹茗命宫婢端来写特意让御厨做的糕点，让每个人尝尝。
“口味香甜，是什么糕点？”秦芹很喜欢这味道，还没品尝完就询问起来。
“是水晶糕，加了些栀子花的花瓣汁。秦容华若是喜欢，我就命人给你送去些。”
“那就劳烦李美人了。”
李烟瑾在一旁拿起水晶糕后，便只咬了一口，喝了口茶水，正准备吃第二口时，突然拿着手帕捂着嘴，脸色有些难看。
“李充仪不舒服吗？”
卫子夫犹疑的看去众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李充仪。坐的离她最近的秦芹连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儿。
李烟瑾轻揉了揉胸口道：“我没事儿，只是糕点太甜腻，胃中不太舒服。”
卫子夫转了转眼珠，手搅着绢帕，不一会对着李烟瑾道：“李充仪时常被皇上召幸，莫不是？……”
话说至此，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依。卫子夫却看到李熹茗脸上有让她愉悦的难看。
李烟瑾害怕误会，连忙摆摆手：“不是的，前些日子诊脉，官医说我脾胃不好，恐怕是受了寒气。”
卫子夫别有用意的看了一眼李烟瑾，笑道：“那可要注意身子，我那里有些还没吃完的补品，往日里我也是这个毛病，后来好了，你不妨拿去试试。”
李烟瑾微微低头：“谢卫夫人。”
李熹茗有些诧异，这沐婉的事情才过去不久，那件事李烟瑾也有参与，这卫子夫胸襟这样大，可以如此容纳害她的人吗？想到这，便又想起卫子夫送给李烟瑾簪子的事情。
“夫人对李充仪可真是好啊。”
李熹茗语气怪异的很，卫子夫笑笑，摆摆衣袖又端坐在石凳上：“宫里姐妹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天上的太阳开始还高照着，这会子又钻进了云里。阴了好一阵子，从远方飘来了些乌黑的云。丁香张望着，觉得要下雨，在旁提醒卫子夫她们该回去了，没有带伞，唯恐会淋雨。
每个人行了礼后，都朝着各自的宫殿迈开步子。
“卫夫人。”
卫子夫回身，是李烟瑾在叫她。她支开了宫婢，独身一人走向卫子夫。看了下四周没人，从袖子间掏出两支蝴蝶簪子。
卫子夫心里暗暗一笑，她终于发现了。
“夫人，这两支簪子是否都是你的？”
卫子夫点点头，接过簪子：“一支是送给你的，这另一支……”
“是我在林又迎那里发现的。”李烟瑾替她说完下一句：“为什么夫人要送簪子给她？还有，林又迎的吃穿所用，是不是夫人派人送过去的？”
李烟瑾最近去过一次北苑，发现林又迎的床榻上摆着一支蝴蝶簪，奇怪的是，这和卫子夫当日差丁香送来的一模一样。
至于卫子夫要沐婉送过去的饭菜，还有送去的被褥，根本就不难发现。李烟瑾发现屋子敞亮多了，就知道是有心人暗地里照顾林又迎。但进门后看到簪子，始终不能确定卫子夫的心思。
觉得她不像在干坏事，也总认为不是巧合，所以李烟瑾想问一问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没有为什么，只是上次去的时候，觉得她甚是可怜，也挨不到出宫，但让她在北苑里孤苦伶仃的也不行，我只是小施恩泽，不愿看她过的太清苦。”
卫子夫说的诚恳，略带伤感，让李烟瑾有些动容。
但，这也只是卫子夫的一步而已。当初送簪子也是这个目的，她料定李烟瑾会发现，料定李烟瑾发现后会来找她，也料定，李烟瑾会完全相信自己说的话。
李烟瑾握住卫子夫的手：“夫人，我替又迎感谢你，此恩定铭记于心！”
卫子夫笑着拉过她：“都曾是清华殿的姐妹，我现在能帮就帮吧。但是我也只能做这么多，若你真为她好，也该把她调来身边，或者是送出宫。”
她的这一句话重重的点在了李烟瑾的心上。卫子夫说的对，林又迎必须出宫，在宫里她不能待，即使有吃穿用的，北苑还是冷宫，一辈子只能困在那里，直到老死。
卫子夫看着面色沉重的李烟瑾，余光却不动声色的瞟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躲在树桠后面的李熹茗。
李熹茗侧了侧身子，对身后的宫婢比了一个噤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