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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未央-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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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艰难的拨开人群,发髻上的珠钗也随着拥挤而松落,吧嗒掉在地上,被人们沾染泥泞的鞋底生生的踩了上去。
逼近了邢台,渐渐可以看见躺在上面的楚服。她仍是一身白衣,散开的衣裙铺落在还有斑斑血迹的木台上,那颜色洁白的仿佛从未沾染过污垢。
躺着的楚服,双脚双手和颈项上,都被绑住了粗糙的麻绳,五条绳子的那端,栓在了五匹马身上。
“楚服……”
人群里的一个呼唤声,令楚服诧异的回头她看见了从人群里冲进邢台的卫子夫,带着些狼狈,步履带着些踉跄,几乎是跌撞的跑到了楚服的身边。
监刑官吃惊的看着来到刑场的卫子夫,正准备阻止,旁边上来了刚才阻拦的侍卫,两人悄悄低语了几句。
“卫夫人,此人是重犯,若是有话要说,且快,不要耽误了行刑!”
卫子夫没有理会,她扑上前去,握住了楚服的手,看见被麻绳绑着的双手已经淤青。卫子夫忍下哽咽的话,开始帮着拆开楚服手上的绳子。
楚服甩开了卫子夫的手道:“你不要这样,罪已定,做什么都是徒劳……”
“我答应过皇后,一定救你出来!”
楚服眯起眼,听到皇后两个字,尤为痛心,但她还是继续阻止卫子夫道:“你是聪明人,知道这件事后是有人安排的,那人想扳倒皇后,我只不过是一个垫脚石,若你今日劫法场,就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卫子夫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她怔怔的看向楚服,手无法再继续解开绳子动作。
楚服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皇上能免了皇后的死罪,已经是万幸。楚服只是一个借口,现在不能意气用事。
只可惜,所有的一切,陈阿娇都被蒙在鼓里。
“你……”
楚服今日没有遮盖面纱,她笑的婉转:“楚服没事,只是今后,阿娇就劳你多费心了……”楚服的手缓缓伸向胸前,掏出了一个银簪:“这个,本来是要当面给阿娇的,但是我没机会了,若你再有机会见到她,请帮我转交,说那救命之恩,楚服从未敢忘记过,只能来世再报……”
卫子夫颤抖的接过那银簪,觉得无比沉重:“是,我会转交的……”
她帮不了她们,即便明明知道两人都知道被人当作工具一般的利用,她也无能为力。
“还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请记住……得于厮者,毁于厮……”楚服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流下隐匿在散落的发丝间。
“什么?……”卫子夫并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涵义。
楚服相握着卫子夫的手,一字一顿道:“今后的路,你会比阿娇更难走,望你珍重……”
“时辰已到,行刑——”
监刑官大声宣告,捏着一张令牌,哐当朝着地下掷去。两个守兵拉开了卫子夫,她万分挣扎,绝望的看着楚服:“不要!住手!——”
明明答应过的……答应过楚服让她见陈阿娇,答应过陈阿娇要救出楚服,那时候轻易的许下偌言,却没想到视线起来却那样的困难。
士兵架着卫子夫的双臂,不顾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硬生生的拖向刑场外。
“楚服……楚服……!”卫子夫从哽咽的抽泣声中挤出来的几个字眼,是那样艰难。
她看着离她视线越来越远的楚服,心里有种承受不住的悲意。
几个士兵鞭打着马儿,一声啼叫,五匹马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始奔去。牵动着绑在楚服身上的麻绳。
一会的功夫,楚服整个身子就被拉扯的悬在半空中。
车裂就是五马分尸,这样残忍的场面,让看热闹的百姓,统统都掩了面不忍观看。
楚服紧咬着嘴唇,头上已经青筋暴起。被拉扯的肢体似乎正在断裂,先是断骨的痛楚,已经让她眼前一黑,肢体的麻木感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皮肤正在一点点的撕裂。


车裂之刑(三)
楚服在用最镇静的表情忍受的行刑,卫子夫泪水决堤般,忍不住哭声她甩开守兵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
挣开了侍卫的束缚,她全力跑向邢台。面对如此痛苦不堪的楚服,她失了理智的想要去阻止行刑。
为何即便是死,也要令人这样痛苦呢?
又是几下鞭子的抽打声,马儿更加用力的撕扯。
一步,两步,三步。卫子夫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楚服从嘴角溢出来的呻吟。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好像在梦境中的无力感,似乎永远也抵达不要楚服那里。
卫子夫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步,但在接近邢台跑到楚服身边的那一瞬间,还没有来得及阻止。
“嘶——!”衣衫撕裂的声音,又或是皮肤撕裂的身影,贯彻了卫子夫的大脑。
一瞬间,楚服的四肢和头颅,终于被五匹马扯断,腥艳的血液全部都挥洒到空中,淋下,浇在了卫子夫的身上。
像一场猩红的雨,还那么温热。
卫子夫呆然的僵硬在那里,全身都被这红色给包裹住她眼神怔怔的想要寻找楚服的脸庞。周围却都是被撕碎的肉片,在一片血泊中,她看见了一个散乱着黑发的头颅。
卫子夫的所有意识,瞬间被抽走,迎着风声,倒在了那残破不堪的肢体旁边,再无感觉……
刘彻坐在卫子夫的床边,从沐婉手里接过一碗米粥,舀了一勺递到卫子夫的嘴边。
“醒来了,总要吃些东西吧……”
卫子夫仍是撑着迷惘的双眼,没看刘彻,也没看沐婉,不愿说话,也不愿吃粥。
从楚服被处刑的那一天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卫子夫也昏迷了三天。官医说她当时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近乎崩溃。
刘彻有询问过沐婉,为何卫子夫会跑向刑场,沐婉也只是跪下摇着头,也在自责自己当时没能陪在卫子夫的身边。
卫子夫消瘦的脸更加骨骼分明,楚服临死前的惨状一遍又一遍的撞击入脑海,即便逼着自己不去回想,但还是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
今日的醒来,几乎是惊醒的,在看见刘彻的脸庞时,她更加不愿说话。
“子夫,卫青领兵出战马邑,已经打了胜仗!”
刘彻紧紧握住卫子夫的手,带着难以言语的激动卫子夫听到这句话,才有了些反映。不过这不是高兴,而是继楚服之死后的另一个打击。
对匈奴交战后的首次胜利,不是意味着卫青的安全和荣耀,只是向戎马生涯又近了一步。尝到了甜头,刘彻还会派遣卫青,无限循环下去,到底卫子夫希望卫青过着的平淡生活,何时才能实现呢?
“皇上……椒房殿的香烛,是不是该换了?……”
刘彻瞬间笑容僵硬,惊恐的看着如此淡然的说出此话的卫子夫,喉咙处几乎都在颤抖:“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要单独和夫人说。”
卫子夫吃力的一笑,对刘彻的心虚感觉可笑无比。
是的,她全部都知道,从楚服的话里面已经猜到大半。刘彻这个男人,她势必要重新认识一番。
帝王比她想象的更要高深莫测,特别是刘彻这样一个开始长期受打压的君王,想翻身,就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身边的人。
甚至,是摧毁。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彻沉着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那语气的冰冷,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对一个陌生人的看待:“是不是楚服说的?”
“呵……”卫子夫无力的冷笑一声:“皇上如此英明神武,臣妾又岂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呢?只是……臣妾真的替皇后不值……”
楚服开始做的巫蛊小人,并不是针对卫子夫,而是想要给刘彻下的蛊术。因为楚服知道了一件事情,椒房殿使用了几十年的香烛,里面都被人掺了麝香。
麝香是打胎用的药,若是没有身孕的女人,长期吸闻,当然不会再怀孕。
东宫的所有物品进出都是由皇上亲盖的印章,再顺藤摸瓜的想下去,就能发现,其实刘彻已经早早的谋划,面对有强大势力的窦家,他不可能再让陈阿娇生下龙子,否则,这宫里岂不是都被窦家的人给掌控了吗?
楚服正是清楚了这一点,才想替陈阿娇报仇。陈阿娇苦苦守候的多年的夫君,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上过心思,甚至还加以残忍的利用,断了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幸福。
在楚服的心里,已经给刘彻定上了一个死罪!
“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你只管装聋作哑就好,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还有,像那日一样进入刑场的举动,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卫子夫抬头愣愣的看着刘彻,真的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
她能理解楚服当时想杀了刘彻举动。只是楚服没能成功,她在还没做好巫蛊小人的时候,椒房殿的眼线早已经把事情告诉给了刘彻。
刘彻便借此机会,想要罢免皇后。所以,楚服宁愿自己承担,也不愿说出事情,因为她害怕啊……害怕陈阿娇知道真相后,是会有怎样的心情。
“皇上,臣妾要去见皇后娘娘……”
“不行!”
“臣妾如果执意要去呢?……”
刘彻面对倔强的卫子夫,无奈的摇摇头:“过两日卫青凯旋归来,你不能用这般摸样对着他。如果要见皇后,朕成全你在庆功宴之后见她。”
卫子夫抿了抿惨白的薄唇,微微磕首:“谢皇上恩典。”
刘彻想在迎接卫青后,再处理陈阿娇吗?卫子夫想不到阻止的办法,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刘彻,她无能为力。
当卫青穿着一身盔甲来到卫子夫面前时,她几乎是哭着跑上前去抱着他。脸颊贴在冰冷的盔甲上,吐不出半句言语。


千金买赋(一)
卫子夫往日时常念叨,不愿意卫青做武将上阵杀敌姐弟两的矛盾,也时常发生。但卫子夫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
不过……今日卫青骑着白马,穿着银色盔甲迎城门而入的时候,所有的百姓都在高呼庆贺的卫青将军。
这一刻,卫子夫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卫青最后还是用他的行动,证明给卫子夫看,他的那伟大志向,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样光芒四射的卫青,竟然让卫子夫觉得骄傲无比。
庆功宴上,大家都围着卫青,听他英勇杀敌的事情。
卫子夫因身体抱恙没有前去,沐婉就扶着她坐在窗栏边,看着没有月色的天空。最近发生的事情,沐婉略知一二,但是也不能帮她分担,只能在卫子夫无助的时候,替她打理着身边的琐事,看管着妍儿。
“婉儿,我好累……”她轻咳两声,靠在沐婉的肩头呢喃着。
“奴婢知道……但奴婢欢喜,这次娘娘没有做错……”
卫子夫揪着沐婉的衣袖,缓缓闭上了眼睛:“婉儿,如果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了楚服,陈阿娇她,该怎么办……
……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武帝元光五年,汉武帝刘彻以‘巫蛊’罪名颁下诏书,废除了与他夫妻十一年的陈阿娇。
对皇后的废除,震惊了整个长安城和未央宫,周围人都议论纷纷,猜测着皇上的用意,还有下一位后位的继承人是谁。
有人感叹陈阿娇离奇的命运,从金屋藏娇,到立旨废后,这样的起落,是一个女子所不能承受的。
也有人说,陈阿娇本性嚣张跋扈,仗着窦后在世时踩踏刘彻作为帝王的尊严,最终刘彻终于忍受不住,才罢免了她。
有人同情,有人拍手叫好。都成了饭后茶语的话题。
周围的妃嫔也在讨论,有的来问卫子夫,她也只是摇摇头,无力回答。只有卫子夫知道,她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飞扬跋扈的性格,是她的真。
对刘彻的咄咄逼人,是她对夫君的爱。
她没有错,刘彻也没有错。都是在保护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这样的结果,在卫子夫看来是最好的,让陈阿娇罢居长门宫,算是一个无忧无愁的惩罚。
馆陶是个性急的母亲,她无法熟视无睹。皇上和太后不愿意面见她,馆陶便去找了平阳公主想讨个说法,问为什么要废除了皇后,若没阿娇,便没有刘彻今日的皇位。
平阳也只是对此表示无奈,淡淡说了“无子”二字。馆陶便没再追问,十几年无子嗣,的确是大过。
对于巫蛊之事,平阳恐怕也猜到一些,所以只字未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定下来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
【纯属喜欢长门赋的历史篇章,不喜者可以跳过。多字的部分,不计阅读币】“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翡翠协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玳瑁之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栌兮,委参差以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嗷以哀号兮,孤雌于枯肠。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香。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馆陶用重金让司马相如写了篇赋词。长门赋里描写的重重都深刻人们的心。但即便是刘彻看到了司马相如的此作,对陈阿娇也没有复幸。
长门怨,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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