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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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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七爷亲自送秦林一行人出去,双方嘴里仍大声说着丝绸买卖、瓷器北运的话,免得走漏风声。
告别田七爷,三人从巷子绕回漕帮正门,张紫萱拉了拉秦林,停下脚步站在街边,她看着那些呼天抢地的漕工家属,面有忧色。
贾富贵一直想讨好这位相府千金,始终找不到话说,见状就点头哈腰地道:“张小姐果然蕙质兰心,有菩萨心肠,不过秦长官已许诺代为说情,再者秦长官断案如神,几天之内必定真相大白,那些倒霉的漕工就要被放出来合家团聚的,张小姐似乎不必太过担心。”
话音刚落,就有个司客模样的人从漕帮大门出来,挺胸腆肚的对着众漕工家属说了一通,大意是田七爷将在两位漕运大臣面前替弟兄们求情,料想不日便能放回。
“贪天之功为己有!”张紫萱不屑地哼了一声。
文武两位漕运大臣的官衔,一个是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一个是平江伯、漕运总兵官。
黄公公凭着内廷宦官、钦差副使的身份,秦林拿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委办案件的札子,好歹还能在两位大臣跟前递上话儿;田七爷区区一个漕帮总甲、监生加捐内阁中书的职衔也敢说去求情,只怕把脑袋磕破了,人家连眼皮子都不会夹他一下!
可那些漕工家属不晓得内情啊,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田七爷恩重如山,然后扶老携幼渐渐四散离去。
张紫萱眉头深锁,并没有什么欣慰之情,低头思索片刻,忽然问道:“贾老板,刚才漕帮总舵里面是什么场面?”
“啧啧,雕梁画栋、奇花异石,田七爷书房里面挂的画儿,是前朝吴道子的真迹,值上千两银子呢!”贾富贵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并没有领会张紫萱的真意。
“一门之隔,贫富立别……”秦林摇头叹息道:“田七爷富商巨贾,家财万贯,漕帮总舵里面何等堂皇?而这些漕工家属生活贫苦,身上虽有棉衣,已是补丁撂补丁,贫富何等悬殊。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朝廷本该征富商巨贾之税,减轻贫寒小民的负担,但现在田七爷捐个官儿就能肆意逃税,这些贫苦漕工的丁银(人头税)却一个大子儿也免不掉,真正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张紫萱极为欣赏地看了看秦林,灿然的双眸闪现着华彩:“父亲终日所忧,便是‘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秦兄刚才说的,岂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吗?”(此处私家指富商巨贾和显贵官宦)
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老脸一红,连声道“过奖,过奖。”
贾富贵在后面听着,一个趔趄就往地上摔……妈呀,张居正的女儿竟然说秦林和她父亲“英雄所见略同”?那可是元辅少师张太岳啊!秦长官将来到底能做到什么位置,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还是,指挥使?
若干年后贾富贵与儿孙辈闲谈,才笑言当年的猜测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秦林三人回到通济客栈。等到傍晚,分别出去打探消息的属下都回来了。
牛大力假装说要替少爷雇船北上,去码头向船工纤夫打听漕运上的消息,从船工口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问起有什么不同寻常,人人都只说今年特别冷,冻得鼻子通红,若非运河水是流动的,早就结冰封冻了。
陆胖子以替少爷买马车、名马为借口,到骡马市、车行问问情况,结果差点儿被当成盗银案的同谋给抓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扬州锦衣卫已周密布控,白莲教从陆路转运银两是不可能的。
游拐子往各处茶楼酒肆探听,借丝绸生意为名向往来商客打听苏松常、杭嘉湖一带关于此案的消息,听说从镇江一直到杭州,各地官府都万分紧张……虽然是在扬州三湾出的事,包含镇江和之前经过的沿途官府都没有多大责任,但要是朝廷震怒,一道圣旨发下来,谁还能落下好处不成?
各地民间更是物议鼎沸,白莲教盗银的手段被传得神乎其神,另外还有传言说银子找不回来,官府就要重新加派征收补足原数,所以人心惶惶。
“岂有此理!”张紫萱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自己搞丢了漕银还要再向老百姓加派征收,从来就没有先例!陈王谟、李肱,谁有这个胆子,不怕激起民变?”
游拐子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张紫萱如此天姿国色的人儿,发起怒来竟比他见过的锦衣百户、千户还要气势逼人。
张紫萱很快意识到了失态,抱歉的朝游拐子笑了笑,“定是无聊之辈的传言,陈王谟、李肱断不致如此胡作非为。”
游拐子见相府千金如此谦和,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时韩飞廉也从黄公公、霍重楼那边回来了,他们并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据说平江伯陈王谟已有些沉不住气了。
秦林也把今天探听到的消息和大伙儿说了一遍,众人集思广益。
陆胖子搓着脸,边想边说:“既然漕帮说镇江府库丁花的时间比别处多,那么会不会是他们动了手脚?比如把银子换成了铅条什么的,到三湾再从泻洞扔出去。”
张紫萱摇摇头,“不会,三湾河底都用铁爪滚钩捞了不止一遍,如果有铅条,早就被发现了。”
啪!陆远志双手一拍:“那就是冰块,冰化成水,倒进河里就找不到了”
张紫萱仍然给予否定:“天寒地冻,船舱内又不能生火,怎么把冰化开的呢?而且这样做总会弄湿船舱吧,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呃……”秦林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我记得韩百户昨天曾说过,漕船上每天早晨都要查点银箱的吧?”
韩飞廉点点头:“今天仔细问过了,是由接替的押运把总任选一箱打开看看,然后再查点银箱总数。”
陆远志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既然要选一箱打开看,那么就不可能是冰块或者铅条调包,除非把总们同谋作弊……那样的话,白莲教干脆把整艘船劫走算了,何必花费心思秘密窃取?
张紫萱则叹服秦林在破案上实在天赋独具,她还在考虑冰和铅能不能从密舱扔出去,能不能落在河里就找不到的问题,秦林已走另外一条路予以了彻底否认,这份心思就非同凡响了。
“不过,秘密调查获得的东西,对破案并非完全没有帮助……”秦林微笑着告诉大家:“关于这起窃案,我已勾勒出了基本的轮廓,那么明天就该去漕运总兵官的标营,提审那些涉案的人员了。”
众人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各自脑中都还一团混沌,全然摸不出头绪,秦林竟说已知道案情的轮廓?这也太神目如电了吧!


第177章 锁定嫌疑
第二天一大早,张紫萱去寻两位兄长,秦林则带了陆远志等人去钦差副使行辕,与黄公公、霍重楼会合。
得知秦林已有了头绪,这两位喜不自胜,立刻就陪他去城外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驻扎的大营。
军营扎在一处极大的庄院,原主人是位漕商,因为两位漕运大臣都在淮安开府,这次莅临扬州办案就借了他的庄院暂住。
漕运总兵官的威风不小,除了庄院本来的房舍,还架着层层叠叠的营帐,看样子至少有一千多兵丁屯扎,辕门前头设着旗鼓,一溜儿旗牌官、校尉官摆开,中间竖起一丈二尺高的总兵官大纛。
黄公公已来过两次,众官校知道主帅待他甚为客气,所以老远看见他来,就有中军官飞跑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辕门三声炮响,平江伯陈王谟亲自迎了出来。他是个肤色微黑的中年人,身穿绯色大团花袍,腰上系着青玉带,头戴展脚襆头,迈着四方步走来,那一尺二寸的帽脚就随着脚步巍巍颤颤。
“黄公公早啊?你那边查案可有什么进展?”陈王谟老远就叫起来。
对这位掌着兵权的伯爷,黄公公可不敢拿大,把腰儿略为呵呵,赔笑道:“中官虽没有进展,但却替伯爷请来了位日断阳、夜审阴的奇才。”
哦?陈王谟眉头一剔,打量穿着飞鱼服的秦林,忽然喜笑开怀:“难道这位小哥儿,便是老刘堂下断案如神的秦将军?”
秦林散阶武略将军,所以陈王谟以将军相称,而他口中的老刘,便是掌锦衣卫事刘守有了。
秦林微微一笑,施礼道:“伯爷谬赞。下官谈不上什么断案如神,只是有几分急智,正好去戳破豺狼之辈的罪行,叫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罢了。”
陆远志等人见惯秦林和什么荆王、世子、小公爷、小侯爷打交道,倒也不以为意,黄公公和霍重楼却吓了一大跳,暗道陈王谟是什么人?伯爵乃是超品呀,秦林这话恐怕说的太满了吧,万一惹得他不高兴……
那些个中军官、旗牌官、校尉官则大眼瞪小眼:敢这么和伯爷说话,若不是和中官副使黄公公同来的,他们早就呼喝起来;伯爷这几天生的气可不少,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把这口出大言的锦衣官儿乱棍打出辕门。
陈王谟确实微怔,觉得秦林态度虽然谦恭,口气却十分自信。自打案件发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谁敢说的这样笃定,起初看秦林年纪尚轻,他还有些似信非信的,现在倒更肯定他有几分本事,否则也不敢如此自信啊!
“好!果然不愧锦衣亲军里头第一个少年英雄!”陈王谟把大拇哥一竖:“今天本官便退位让贤,请秦将军主审查明案情,本官定然上本,替秦将军请功。”
秦林故意口出大言刺一刺陈王谟,便是要唬住他以取得主审权,或者激得他生气,再提出以断案相赌,两种结果都是一样。
于是秦林便提出去案发的漕船查看。
这是条头等大漕船,密舱设在船身中段,光线昏暗。
秦林仔细检查,发现舱壁只开着两只小窗口,上面果然灰尘、蜘蛛网都有,铁条紧固,没有动过的痕迹。
又看排放污水污物的泻洞,在舱底位置,用大毛竹做的管道,和舱板相连的地方上着铁箍。
密舱天地两头、前后左右四壁,全是坚实的榨木所制,秦林叫陆远志、牛大力打着大牛油蜡烛照亮,自己趴着仔细检查木缝,更不曾有撬动过的痕迹。
陈王谟见状颇为佩服,他手底下的官儿,还有扬州锦衣卫的人都不止一次的进来检查过,但从未有哪个官儿像秦林这样认真仔细,简直像大姑娘绣花似的。
见秦林收手,看着泻洞处若有所思,陈王谟便告诉他,这泻洞铁箍和窗口处的铁条,都是连着整块铁板所铸,外面看只有一点儿铁箍、铁条,其实连着整块铁板都埋在舱壁里头,是为押运漕银而专门建造的,可谓固若金汤。
“这么说来,银锭能够离开船舱的路径,只剩下大门这唯一的一处了?”秦林问道。
陈王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根本就不能进入内舱的漕工,应该是无辜的吧?”秦林就劝说陈王谟释放那些无辜的漕工。
可这次平江伯不怎么乐意了,支支吾吾的,意思是要等案件破了再说。
秦林笑笑不再说什么,在他看来破这案子并不困难,漕工们也等不了太久了。
即刻回大营去提审四位把总。
两个年轻点的把总是直隶江南的,一个姓何、一个姓吕,都是指挥使;两个江南的把总,姓施的是个千户,姓张的也是指挥使。
刚提到大堂上,四个把总就齐刷刷跪下喊冤:“求伯爷明察,小的冤枉极了,真正是飞来横祸……”
坐在公座后面的陈王谟把秦林一指:“今天是这位秦将军主审,比不得往日本官宽纵了,识趣的就老实招了吧!”
四人这才注意到公座旁边斜着设了位置,一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副千户高坐,看他年纪实在年轻得不像话,但那双眼睛真正犀利,目光锋利得像刀子,刺在人身上隐隐发疼。
情知锦衣卫里面酷吏居多,这人年纪轻轻能做到副千户,恐怕免不得是个中翘楚,四个把总都吓得不轻,哭丧着脸互相攀咬。
“秦将军明鉴!我两个是江南的把总,头天早晨张某人已经点看过箱子,银子完好无损,我俩的事情就交卸了,怎么能攀咬我俩呢?”江南的何把总跟吕把总连声喊冤。
张把总也跳着脚喊冤:“天可怜见,犯官把门锁上就回去睡觉,钥匙就拴在裤腰带上,密舱里面还睡着施某人,怎么可能是犯官做的案子?”
那施把总照样不服:“大门紧闭,银子大小又不能从窗口出去,当然是你们谁悄悄开了大门偷银子。”
听到这里,秦林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
站在旁边的陆胖子两眼放光,低声问道:“秦哥,知道他们怎么偷银子的了?”
“不知道。”秦林神色古井不波。
陆胖子被噎了一下,“嗨,还以为……”
“不过,真的必须要弄懂作案手法,才能锁定罪犯吗?”秦林笑了起来。
其实日系推理的所谓“密室杀人案”,大部分是无谓的、虚拟的,在现实中极少发生。
因为真正破案是从有无动机、作案时间、现场证据来确认的,罪犯设置密室隐藏作案手段根本毫无意义。根据动机和作案时间划定嫌疑人圈子,只要在现场提取到脚印、指纹、毛发等证据,或者在罪犯的皮鞋、衣服上找到细微的喷溅血点,如果是毒杀案找到罪犯获取毒药的途径,这就足以定案了,我管你狗屁密室做什么?
侦破,并不是办案人员和罪犯玩的智力游戏,再精巧的密室,连福尔摩斯都徒呼奈何,结果办案人员在罪犯的大衣缝里找到了被害人的血迹,那前面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现实中,像无动机杀人,流蹿作案之类,给侦破带来的困难反而远超貌似精巧的密室杀人,因为你无法锁定嫌疑人范围,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而现在这起案子,秦林已有了大致的范围,那么不管罪犯设置怎样的迷雾,黑虎掏心、直截了当的揪出罪犯就是最可行的办法。
“胖子,觉得他们之中哪个的口供最可疑?”秦林笑着问道。
陆远志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施把总!”
秦林点点头,别人都是以种种理由说没有作案,但他却是以‘银子无法通过从舱中出去’这种技术性问题来诱导问案官员误入歧途。
比如杀人案,我通过喷溅形血迹的证据知道罪犯杀了人就真相大白了,我干嘛非得知道罪犯用的什么刀、到底砍了几刀、是从左挥舞还是从右挥舞?这些是该罪犯在审讯中供述的!
回到这起案子,那天夜里银子不翼而飞,不管它到底怎么不见的,因为别人进不去……张把总就算拿钥匙开门也没办法不惊醒里面的人啊,所以舱里面的施把总就是唯一可以作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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