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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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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也笑着举起酒杯,慢慢啜饮。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孙晓仁大笑着把铁锁链重新套回脖子上,自己走进了诏狱。
刑部尚书严清带着两名司官和一队兵丁,摆着全副执事来到北镇抚司。
这位老兄生得瘦长脸、肿眼泡、八字胡须,向来有清官之誉,只是每时每刻都板着张脸,随便遇到哪个,都像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也是六部尚书里面,唯一一个不是江陵党的人。
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严清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做到刑部尚书,要么就很有后台,要么就本事极大,或者两者兼具。
厂卫鹰犬虽然权势极大,部堂大员也不是随便惹得起的,见严清到了,洪扬善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腰杆一弯:“严尚书到弊衙门,有何贵干?小的洪扬善在这儿侍候着。”
严清肿眼泡眯得几乎把眼睛挤没有了,看看秦林没有亲自出迎,就哼了一声:“果然少年得志便猖狂,老夫到此他居然还拿大,洪指挥,叫你们掌印官秦林来见!”
此时以称名为鄙,平辈论交称呼字,官场上则是官衔名号,譬如张居正,万历、太后叫他张先生,同朝大佬称他太岳先生,民间则呼为江陵相公,谁要当面喊张居正三个字,铁定不要命了。
严清对秦林直呼其名,北镇抚司诸位锦衣官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洪扬善更是板起脸,冷冷地道:“严部堂,对不住,我家秦将军在诏狱里有要事,要不您等一会儿?”
“老夫奉旨办事,秦某人再推三阻四,休怪老夫揭参!”严清说罢,将袖子用力一甩。
洪扬善以下北镇抚司的官校们,全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严尚书为什么像吃了枪药,虽然都是执法的衙门,但刑部和北镇抚司的往来并不多,好像秦将军和严尚书没有什么过节吧?!
“哎呀呀,是严部堂老大人啊!”刘守有从白虎大堂笑眯眯地迎出来,瞅瞅北镇抚司的署衙,脸上挂着几分揶揄。
严清重重地哼了一声:“刘都督御下不严,叫这等佞幸之徒做到掌印官的位置,真乃国朝之异事也!”
刘守有假作惶恐,心头早已乐翻天,作为老牌大特务头子,他当然知道严清为什么要大发雷霆。
当年刘一儒在刑部做侍郎时就是严清的好友,刘一儒、刘戡之父子在南京双双自尽,严清就把秦林在小黑本上记了一笔,只是刘戡之确实所行不轨,干出丑事来,严清不好公然跳出来和秦林争执。
怎么过了两年,严清突然又冲出来为难秦林呢?!
原来他之所以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坐着刑部尚书的位置,只因他家与王皇后娘家结了亲,有这层关系,张居正就动他不得……作为首辅做得太明显了,未免惹来专横跋扈的讥评。
王皇后恨上了秦林,想必严清就是为着这一层,才撕破脸皮,跳出来指责秦林。
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也难怪严老尚书如此失态。
刘守有当然乐观其成,如果严清能和秦林斗起来,他绝不介意从旁打几下太平拳。
诏狱大门缓缓开启,秦林施施然走出来:“什么人在我北镇抚司大呼小叫啊?!诏狱重地,闲人免进,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好嘛,秦林眼皮子都不夹严清一下,将这身穿二品文官服色的堂堂刑部尚书,完全视若无睹。
洪扬善属下北镇抚司的那些个官校,起初见刑部尚书严老大人发威,都有些不自在,这会儿看看自家将军的笃定,一下子就放了心。
开玩笑,咱们秦将军斗垮了多少朝廷大员,还差你这位刑部尚书?
严清被一句阿猫阿狗气得够呛,指着秦林道:“你……你、你,你敢侮辱朝廷大员,本部堂……”
“你这是自取其辱……”秦林指了指黑漆漆的诏狱牌匾:“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诏狱严老大人在外头大呼小叫,敢是心急了,想快点进去?”
别人不清楚,秦林还不清楚严清的来意?这家伙就是替王皇后出气,来打压老子的吧!
若是别人,还真得让严清三分,可换了秦林,毛都不鸟他。
刑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突然严清像是发现了什么,肿泡眼一眯,笑起来:“哼哼,秦将军竟然在诏狱里头喝酒取乐,本部堂要告到朝廷,治你玩忽职守、疏忽懈怠的罪名!”
“我喝酒又怎么样?我还和钦犯在喝呢!”秦林把手一指,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今天是来提白莲北宗一干要犯去菜市口斩首的吧?!不妨告诉你,刚才我就是在和其中一名钦犯喝酒,你可以现在就写揭参,看看能不能参倒我!”
“你……你……你……”严清气得面红耳赤,他做了好久的刑部尚书,还从来没遇到秦林这么嚣张、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刘守有假惺惺地装好人,一副皮里阳秋的嘴脸:“哎呀,虽说文武殊途,毕竟同朝为官,严老大人是前辈,秦将军未免太不尊老了吧?!来来来,秦将军年轻,道个歉,把这事揭过去就算了,哪里就要到揭参的分上?传出去,别人连我这个锦衣都督都笑话起来,那就不好听了。”
其实刘守有说的是屁话,北镇抚司虽然属于锦衣卫体系,但专门铸造了一方大印,有事可以专达御前,诏狱的事情并不归他管理。
可要是秦林道了歉,那就弱了气势,刘守有自然有后招叫他一步步低头。
秦林哈哈一笑,将严清打量一番,不紧不慢地道:“哪个龟孙子才不写揭参呢!咱们这儿笔墨纸砚都有,借给严尚书写,就写我在诏狱和钦犯喝酒,不写的是乌龟王八蛋!”
严清气得牙齿几乎咬碎,转身一挥手:“好,刘都督,这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秦某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在你衙署借纸笔一用,现在就揭参秦某人!”
“小样儿!”秦林看着严清和刘守有,嘴角一翘,笑得格外奸诈。
“秦哥……”陆胖子跟上来,低声问道:“以兄弟对你的了解,怎么我觉得你是专门要激严清写这道奏折?”
“要写,一定要写,写了才好呢!”秦林嘿嘿的坏笑着,“因为要提醒一下某些人,别忘了……”
严清以进士出身做到刑部尚书,这文笔真是倚马可待,在白虎大堂刷刷刷几笔,就把揭参折子写好。
刘守有假惺惺地要阻止,话里话外却是火上浇油,非但不叫严清熄了火气,反而火气越来越大。
“刘都督,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是秦某人太不给老夫面子!”严清说着,把写好的揭参折子交给差官,命他加急送往通政司。
刘守有一阵冷笑,锦衣卫的诸位堂上官和属官则面面相觑,都知道秦林圣眷优隆,但严清这道折子上去,朝廷会不会觉得秦长官恃宠而骄?


第565章 适得其反
严清是提人犯去菜市口处死的,他以刑部尚书身份充任正监斩官,秦林以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身份,刘守有以左都督、掌锦衣卫事身份,充任两名副监斩官。
送走了揭参奏折,严清冷着脸和秦林办完了交接手续,一行人把白莲北宗的人犯押往菜市口。
从锦衣卫衙门出来,大街两边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听说这些白莲北宗的叛匪邀约蒙古鞑虏叩关,百姓们就气得不轻,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只管扔上来。
石自然从数万信徒膜拜的高高在上的教主,变成了陷车中的囚徒,只落得个默默无语,闭上眼睛任凭“弹雨”的洗礼。
石中天、石好贤、徐鸿儒等人,尽皆脸色苍白,哪怕他们给别人带来了多少次死亡,杀戮了多少无辜百姓,但当死亡降临到他们自己头上的时候,恐惧感仍然让他们不寒而栗。
白莲北宗的兴衰,直如一场春梦,十年间威势显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唯有孙晓仁是笑嘻嘻地,甚至双手从重枷的两个洞里头穿出来,屡屡朝着百姓们抱拳,神色没有丝毫的慌乱。
“这人倒是个爷们!”百姓们见他有种,反倒不拿臭鸡蛋扔他了。
殊不知今日处死的罪犯当中,唯独孙晓仁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
菜市口距离锦衣卫衙门不算远,慢慢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刑部兵丁早已围了块空地充作刑场,几名披红挂彩的刽子手等在那里。
石自然、石中天等人大逆不道,判的凌迟处死,刽子手将他们口中塞上破布,捆在木桩子上面,然后一刀一刀的细碎割了。
这场面实在血腥残酷,秦林也无法用后世的人道死刑来强行套在这个时代,而且他对此也毫无兴趣可言。
严清倒是极其专注的执行了监斩官的职责,整个过程中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犯被处死,充分展现了他心境的冷酷。
这是个残酷的官员!秦林暗暗告诫自己,虽然严清是个文官,但此人心性狠毒,只怕比徐爵、陈应凤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秦将军以悍勇著称,竟不敢直视凌迟吗?”严清瞥了眼秦林,隐隐有得色。
在文官当中,他以胆气著称,职任刑部尚书以来,广用严刑酷法,可谓声名卓著。
秦林笑笑:“我对活人兴趣不大。”
严清这才想起秦林是干什么的,自己在文官同僚中可以自傲的胆气,和他比起来恐怕就有点不够看了。
几名首恶都被凌迟处死,余者是斩立决,等刽子手送石自然等人上了西天,包括孙晓仁在内的从犯都被押着跪下。
孙晓仁在最后一刻,还感激的冲着秦林笑了笑,行刑时还能看着杀害亲兄、欺骗自己十年、酿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死在自己前面,他没有任何遗憾。
刀光一闪,人头飞起,血如泉涌,白莲北宗从此彻底成为历史。
这时候监斩官严清却有点心不在焉了,看了看北面紫禁城的方向,暗自思忖:通政使司范通政与老夫有旧,那揭参奏章,应该很快发到朝廷吧,哼哼,倒要看看张老儿怎么应付……
正在内阁的首辅帝师张居正确实接到了奏折,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做出批点,而是拿着奏章想了一会儿,然后就笑起来。
很快,张居正就拿着奏折去养心殿,找到了正在读书的万历。
“陛下,刑部尚书严清揭参锦衣卫指挥使秦林……”张居正把奏折递给了万历,然后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
正陪着万历的张诚和张鲸两位伴伴,立刻就竖起了耳朵,一个想替秦林开解,一个则恨不得立马添油加醋,把秦林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才好呢。
万历莫名其妙的接过奏折,翻了翻,突然就把奏折摔在了宽大的书桌上:“岂有此理!张先生,你是很清楚的,秦爱卿为了查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锯头、剖腹,常常令人匪夷所思……孙晓仁就是他抓出来的,而且立马就要处死了,难道他还会勾结孙晓仁,图谋不轨?”
张居正捋着黑漆漆的胡须,轻轻笑了笑:“以老臣看来,莫说喝酒,秦林查案的时候装神弄鬼,早已不止一次,定是严尚书误会了。”
“这份奏折留中不发……”万历毫不迟疑,甚至有些厌恶的将严清的折子随手扔掉。
所谓留中不发,意思就等于这份奏折进废纸篓了。
张鲸呼了口气,庆幸没急着给秦林下蛆,否则撞在枪口上,自己反倒没趣;张诚则暗暗高兴,无论如何,他现在总是秦林的盟友嘛。
张居正则修眉一挑,暗道莫非万历还没想起来吗?自己虽然也可以说,但效果总是不如陛下自己提比较好,毕竟秦林年纪轻轻,万历也年纪轻轻,这君臣还有得几十年要做呢。
万历只有中人之姿,但经过张居正这么些年的苦心教诲,也学了一肚子的帝王心术,终于想起来了,问道:“咦,上次秦爱卿抓出孙晓仁,为着宫闱之内的隐秘才没有升迁,他消灭白莲北宗却是实打实的战功,难道还没有升赏吗?”
着啊,你这才想起来?张居正心头一乐,面上不露声色。
帝师首辅也是个可人啊!
万历毕竟是徒弟,哪晓得师傅那么多鬼心肠,倒也不疑有他,将桌子重重一拍:“赏,该重重的升赏,秦将军立了这么大功,非但朕欢喜得很,就是母后也常常提起……”
张鲸眼珠子一转,“陛下,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将来秦将军永葆我大明江山,实乃社稷之福啊!”
张鲸会替秦林说话,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殊不知捧杀比棒杀还有效,果然万历的神色就稍稍变了一变。
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固然是好,但古往今来极少有善始善终的,盖臣子少年成名,很快就面临功高不赏的局面,进而心生芥蒂,能够一直君臣相得的,十中无一。
张诚深知小主人的脾气,帮秦林谦虚两句:“我听说,秦将军自认并没有什么功劳,一切全仗陛下洪福齐天、列祖列宗威灵庇佑。”
这下万历的眉头才向两边舒展开来,心情变得愉快。
张居正看看学生这副样子,不禁暗暗有些后悔,帝王御下之术固然重要,却要求本身心胸博大、如渊似海才能容纳,若是心胸狭隘、性情偏激,倒不如鲁钝一点的好,学会这些权谋手段,反而容易走错……
可惜,万历年龄已经有十八岁了,张居正再想这些,未免为时已晚。
一道中旨发出,张居正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各项手续。
正在菜市口监斩的严清、秦林等人,遥遥看见数骑快马从紫禁城的方向奔来。
此时犯人都已行刑完毕,严清正待起身,肿泡眼就忽的睁开:这么快?看来王皇后的确在陛下枕边吹了风,就连张老儿也压不住呢,哈哈!
张鲸率着几名太监前来宣旨,他极不情愿来,但陛下指名叫他去,能不来吗?
明明深恨秦林,还要来宣这道旨意,心情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啊!
张公公骑马跑近,黑着脸冷冰冰地道:“有圣旨,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秦林接旨!”
大明官员都晓得,看传旨使者的脸色,就约略知道圣旨是什么内容。
看看现在张鲸那副死样活气的怪相,这道圣旨还能好得了吗?秦林铁定倒霉啊!
北镇抚司的诸位锦衣官校,从洪扬善开始,到刁世贵、华得官,到寻常属官和校尉,一个个心头打鼓。
只有牛大力和陆胖子格外笃定,自家长官是什么人哪,要是能被严清一道奏折就参倒,那才奇怪了呢!而且看刚才的情形,他俩熟知秦林脾气,甚至觉得根本就是他故意激怒严清,叫他上这道奏折的。
法场上本来就有香案,官场上有个说法,见红是喜,甚至有当官的触了霉头,就把犯人提出来打个满堂彩,于是秦林就在刚杀了犯人的法场接旨,倒也不需要避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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