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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5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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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志、牛大力神色肃穆,紧紧咬着牙关,眼睛里写满了悲愤,和众位亲兵校尉抬棺而出。
百姓们渴盼已久的秦林秦太保,就趴在那口柏木棺材上,半新不旧的官袍被打得稀烂,鲜血流满了身体,伤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打烂的棉花上挂着碎肉,还有乌红的鲜血,顺着棺材流下来,一点一滴的落在地面,也好像砸在百姓的心头。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再也离不开那口棺材,和棺材上趴着的秦林,在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心都被揪得紧紧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呼吸都变得极端艰难。
牛大力陆远志和校尉们抬着棺材,一步一步慢慢前进,拥挤的人群在棺材前来的时候,自觉的向两边分开。
终于,有人发出了压抑着的哭泣,哭声像传染一样飞快地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大放悲声,棋盘街顿时泪飞倾盆。
“秦太保,您是位赤心报国的忠臣,小老儿只求菩萨保佑您多福多寿百子千孙!”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了地上。
另一位老人把手伸向天空,痛苦的质问:“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啊……”
那饶舌的青皮后生,早已涨红了脸,怒道:“朝廷是怎么回事?奸臣,一定是奸臣陷害了秦太保!”
“奸臣?如果陛下是明君,又岂会被奸臣蒙蔽?”书生模样的人低声叹息着,一句昏君已呼之欲出。
棋盘街是大明朝各部堂衙门所在地,西面是诸军都督府,东面是六部、宗人府和钦天监等衙门,这时候早已轰动了文武百官出衙门来看。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跌脚叹道:“咦,从来武死战文死谏,到现在张太师无端蒙冤,江陵党能臣干将尽数罢斥,吾等士林中人明哲保身,竟是秦林这个锦衣武臣来死谏,宁不叫人可悲可叹!”
右都御史吴兑同样愤然作色:“陛下岂可如此一意孤行,殊不知从来民心如流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是啊,民心尽为秦小友所得倒也罢了,若是奸雄之辈,又怎么得了?”陈炌摇摇头,神色颇为郁闷,既为万历的刚愎自用而气愤,又担忧着大明朝的前途命运。
锦衣卫衙门,刚刚从午门外头回来的刘守有看着这万人空巷迎秦林的一幕,心中实在不是个滋味儿,你们这些笨蛋,难道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被打,这都是装出来的吗?
“散开,散开,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张昭庞清这几位心腹,就带着锦衣官校试图驱散百姓。
可原本在锦衣官校面前驯服如羔羊的百姓,竟横眉立目的对待他们,人人眼中蕴含着怒火,逼视来的千万道目光,叫锦衣官校心头打颤,不由自主地退了回来。
谁也没有发现,躺在棺材上“昏死”的秦林,嘴角带着一丝狡猾的微笑。


第798章 张宏之死
百姓们眼中噙着泪水,簇拥着秦林回到府中,直到朱漆铜钉的大门缓缓关闭,仍有许多人聚集在府门之外,久久不愿散去。
随着大门关紧最后一丝缝隙,府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徐辛夷迈开大长腿飞也似的冲过去,见秦林伤势严重,她丰润的唇瓣嘟得可以挂油瓶,青黛捧着金创药只落后两三步,看着秦哥哥身上淋漓的血迹,小丫头愁得脸蛋皱巴巴的。
女兵甲一把揪住陆远志的耳朵:“怎么搞的?不是让你们见机行事吗?”
“打成这样子,怎么得了?衣服都和血肉糊在一块啦。”女兵乙端了盆清水,准备替秦林清洗伤口。
“幸好我准备了剪刀。”女兵丙嘴里咝咝的抽着凉气,打量着秦林的屁股,准备去剪他身上被廷杖打烂、和鲜血皮肉粘连起来的衣裤。
小丁也焦眉愁眼的,见女兵丙慌里慌张,急忙提醒她:“姐姐小心点,千万别剪到不该剪的地方……”
不该剪的地方?我噗……秦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只觉蛋疼得紧,原本还趴着装死的,赶紧捂着屁股从棺材上跳下来,双手推了推:“别剪,别剪,万一剪错地方,老爷我下半生的幸福就被你们断送啦!”
“啊?”徐辛夷睁大了杏核眼,青黛秀气的唇瓣也微微张开,怎么刚才还不省人事的秦林,突然就生龙活虎了?
“秦哥并没有被打,这都是装出来的。”陆远志哭丧着脸,朝女兵甲告饶:“老婆,现在可以松手了吧,耳朵快被扯断啦。”
牛大力也呵呵憨笑着,把今天的事情约略说了一遍。
“呼……”徐辛夷拍了拍丰腴的胸口,顿时一阵波涛汹涌:“刚才吓死我了,那么多血,哼,姓秦的你真是太不老实了,都关上门了,还趴在棺材上装死!”
秦林嘿嘿讪笑,和你们开开玩笑嘛。
青黛早已笑逐颜开,扯了扯徐辛夷:“不管怎么说,秦哥哥没受伤都是大好事啊,刚才青黛还默祝他平安无事呢,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还是青黛最乖!秦林哈哈大笑,抱着青黛原地转了两圈。
阿沙和徐文长一起从书房走出来,见此情形就不屑的撇撇嘴:“哼,害这么多人担心,很好玩么?真像小丁姐姐说的那样,被人错手剪到不该剪的地方,那才一了百了哩,嘻嘻嘻……”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徐文长哭笑不得,把阿沙脑袋揉了两下,赶上去满脸笑容,冲着秦林一揖到地:“恭喜秦太保,贺喜秦太保,一顿廷杖下来,尽得万民之心,从今往后朝野士林凡是心向江陵党的人,都将以您为泰山北斗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抬棺死谏是别有用心一样!”秦林假装瞪了徐文长一眼,可接下来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远志、牛大力、甲乙丙丁和众亲信校尉齐齐叹口气,咱们秦长官啊,没治了!
秦林这顿廷杖,是一定要骗到手的,哪怕冒点风险也值得,所以徐文长替他写的谏章,字句那是相当的火暴激烈。
江陵党倾覆,旧党粉墨登场,朝廷改弦更张,但江陵党执政十年,根基深厚,哪里是逐出几位大佬,就能彻底扳倒的?无数的门生故吏,仍旧遍布朝廷内外。
改革新政,利国利民,从朝廷、儒林到民间,都有许许多多的支持者,尤其是清丈田亩、抑制兼并的政策,更是深受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衷心拥护。
江陵党之所以轰然倾颓,并非朝中王国光、曾省吾等大臣无能,也不是新政在南七北六十三省缺乏支持者,甚至张四维的突然叛变都不是致命原因,归根结底最要紧的问题,还是张居正死后,整个江陵党缺乏一个有力的领袖,以至于张四维这王八蛋都被推到了首辅的位置上。
秦林是个年轻后辈,虽然立了许多功劳,可资历太浅太浅,在讲年谊、论资历的大明官场,想上位就有诸多阻碍,即使是雄才大略的张居正,生前也只敢托他十年后接掌江陵党,继续推行新政。
事前揭发张四维,事后不顾风险,在江陵党诸位大臣黯然出京时,毅然到长亭送别,已经赢得了王国光、曾省吾、王篆等人的信赖,但要独树一帜、乃至强行上位,那还差了名望,差了士林清誉。
这一顿廷杖下来,又是万民拥戴,又是士林纷传,但凡内心中稍微倾向江陵新政的人,从此都将视秦林为旗帜,全天下人眼中,他再也不是个只会破案的年轻锦衣武臣,他将是继张居正之后,代表江陵党、代表新政的一杆顶天立地的大旗!
所以,秦林这顿廷杖挨得一点也不冤枉,挨得理直气壮……
“接下来,我会被革职了吧?”秦林想了想就笑起来,“大约是不会加上永不叙用四个字的。”
“革职?”徐辛夷惊讶地睁大眼睛,很快就叉着小蛮腰,一迭声的嚷嚷起来:“凭什么把你革职?立下那么多功劳,说没就没了?打了廷杖还不算,还要革职?”
青黛神色稍微一黯,又嘻嘻的笑:“秦哥哥被革职,我们养你呗,让你在医馆做个打杂的。”
“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位置,我坐得有点不耐烦啦!”秦林朝两位夫人眨巴眨巴眼睛。
“升官啊!”徐辛夷很不解,抓着秦林手臂摇了摇:“你这么年轻就做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再一路升上去,做一品大员,封公侯伯……”
秦林拍了拍她的手:“上面锦衣都督刘守有,南镇抚司有张尊尧,张四维位居首辅,张鲸是东厂督公,这样的格局,圣上又存心搞互相制衡,你们以为我能升到哪里去?”
“那也不能革职了呀!”徐辛夷茫然不解,“难道你革职之后,反倒升得快些?岂有此理!”
“我革职,局面当然会有所变化的。”秦林微笑着,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张鲸、刘守有、张四维、严清,他们一起把矛头对准了秦林,但他们本身并不是一条心,如果秦林革职或者贬官离开京师,接下来将会有怎样有趣的戏码粉墨登场?
还有申时行、余有丁这两个江陵党“余孽”,以及时时刻刻想弄死皇长子,让自己儿子做太子的郑娘娘,到时候又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很值得期待呢。
徐辛夷似懂非懂的放开了手,约略猜到了三分内情,看了看在旁边笑着直捋胡须的徐文长,就晓得这些事情一定是这老东西搞的鬼,哼,等有空逮住他,逼供!
青黛倒是很看得开,挽着徐辛夷胳膊笑道:“徐姐姐呀,秦哥哥做不做官有什么关系呢,我就不相信你是因为他做官,才嫁给他的。”
徐辛夷是国公之女,只要愿意,就算嫁个王爷也不稀奇,她当年下嫁秦林的时候,这家伙才做到副千户呢!当然,更早些时候在天香阁那晚……
徐大小姐蜜色的脸蛋儿红了红,揪着青黛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就你会讨你秦哥哥欢喜,其实做不做官无所谓啦,我、我只是替他抱不平!好啦好啦,咱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行了吧?”
喂、喂,秦林哭笑不得,原来我身价这么低啊,鸡啊狗的……
众人说说笑笑倒也开心,哪晓得没过多久,忽然外头人叫起来,门房报上是张小阳张公公求见,秦林忙叫开侧门,放他进来。
张小阳跑得满头大汗,胸口急促的起伏着,脸色都有点变白:“不好、不好,秦太保,张司礼死了!”
秦林和徐文长都吃了一惊,张宏是他们推到司礼监掌印位置上去的,这个正直的老人也没有辜负秦林的信任,确实为江陵党和新政做了不少事,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只不过万历一意孤行,守旧派大肆反攻倒算,张宏始终无力回天。
当然这也不能怪张宏,他已经尽力了。
秦林就霍地一下站起来,惊问道:“张宏是怎么死的?”
“上吊。”张小阳擦了把额头的汗水。
“带我去看看!”秦林神色郑重,迫不及待地想去查办此案。张宏这个老太监既正直无私,又性格坚韧,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应该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
张小阳苦着脸:“秦太保您现在已经……罢了,你扮成小太监,随我去吧。”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的住处,已经被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锦衣校尉和御马监武职宦官、东厂番子,围得水泄不通。
万历皇帝朱翊钧阴沉着脸,眼皮子直跳,鼻息翕动着,显示他内心极为激动。
在他面前的地面,一床草席子上躺着张宏的尸身,这个老太监白头发一丝不挂的梳着发髻,头顶带着无翅乌纱,浮肿的面容有些扭曲变形,眼睛睁着是死不瞑目,下巴下面一道深深的缢沟呈紫色,格外触目惊心。
万历的手在发抖,在他看来,张宏是用死亡向他提出了最强烈的抗议。
曾经他以为权力就是一切,君临天下自然百官臣服,整个帝国的上上下下都要对他唯命是从,不论圣旨正确还是错误,反正普天之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看,朕扳倒冯保、逐走江陵党之后,朝堂上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不都对朕唯唯诺诺,唯恐稍有不慎触怒朕吗?
可张宏的死亡,打破了这种沉浸在权力欲之中的迷梦,已经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之中第一人,即使整个天下,也是排在权力金字塔最高处的几个人之一,竟无怨无悔的抛下一切,拿根绳子了解掉自己的性命,用生命向万历发出了无声的抗议!
张宏的死,对志得意满的万历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躺在地上的张宏那微张的口唇,仿佛在对他说:你可以君临天下,你可以为所欲为,但是我宁愿去死,也不能违心的附和你!
“怎、怎么会这样?”万历懊恼地搓着手,“刚做了司礼监掌印,就自己不要命了,朕、朕哪点对不起你?”
张鲸眼睛里异彩一闪,低声开解道:“陛下切勿自责,张宏老病缠身,自己想不开上吊,和陛下并无关系。唉,说来也叫人痛惜,张宏老前辈两袖清风公忠体国,竟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实在叫人扼腕叹息啊!”
“猫哭耗子假慈悲!”张诚低低的骂了句,谁都知道张宏一死,张鲸就成了司礼监掌印的大热门。
张四维、申时行和余有丁三位辅臣在紫禁城内的文渊阁办公,闻讯也匆匆赶来。
张四维看到张宏的尸身,浑身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赶紧眼神飘飘忽忽的往别处移开。
钦天监密报天象震怒,现在连内相司礼监掌印张宏都一命呜呼,他真有点害怕了。
张诚突然看到侄儿张小阳带着几名小太监过来,其中一人并不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那人朝他打了几下手势,张诚顿时哭笑不得:原来是秦林!好嘛,刚打完廷杖,又化妆成小太监混进来,你丫胆子包着天呢。
懂了秦林的意思,张诚眼珠一转,突然提溜出服侍张宏的两名小太监,怒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两个小太监互相看看,声音拖着哭腔:“张司礼从午门看廷杖秦太保回来,一路上就长吁短叹,他这阵子一直都这样,咱们也没在意,回来就服侍他老人家睡午觉,哪晓得到了要喝药的时间,咱进去叫醒他,就看见他、他老人家挂在房梁上……”
“皇儿啊皇儿,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张宏又怎么会悬梁自尽?”李太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由永宁长公主朱尧媖搀扶着,缓缓走来。
自从冯保被逐,去趋奉李太后的内廷宦官就越来越少,往日车水马龙的慈宁宫安静下来,朱尧媖唯恐母后心情郁闷,常常过去陪伴,直叫李太后感叹不已,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个没有得到自己多少关爱的女儿,来陪自己的时间最多。
“儿臣叩见母后!”朱翊钧跪下行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闹到连张宏都自尽而死,他也觉得很难为情,不好向母后交代。
想了想,朱翊钧站起来,低着头禀道:“张宏年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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