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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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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踏雪乌骓尤其可恨,秦林跑快它跑快,秦林跑慢了它跑慢,时不时还回头望望后面,西律律的怪叫,好像嘲笑他似的。
秦林跑得筋疲力尽,背后又是徐辛夷拿枪杆乱打,他搞毛了,干脆不跑,转过身望着徐辛夷,指着不远处的踏雪乌骓,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养的这匹衰马,把我颠了下来,你还好意思打我?你就这么强横霸道?”
徐辛夷嘴一瘪,大大的杏核眼里面泪花花直打转,心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被你当着许多人乱抱,还要说人家强横霸道……但想想踏雪乌骓确实是自己养的,今天的事情似乎又怪不得秦林……
哐当一声,徐辛夷把烂银枪扔在地上,小嘴一瘪一瘪的,终于忍住还是没哭,但看她那样儿实在比哭还要难受些。
秦林心下不忍,小声道:“对不起,今天实在是……”
“才不要你可怜!”徐辛夷银牙一咬,打着照夜玉狮子就走。
秦林两条腿追不上,踏雪乌骓却又跑过去蹭主人的腿。
“都是你这匹坏马!”徐辛夷正在气头上,把踏雪乌骓踢了一脚,马儿却不懂主人的心思,怔怔地望着她远去。
指挥使、千户、百户们统带官兵离开,得胜鼓也不敲了,旌旗也不摇了,真叫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众女兵也没趣没趣的,自有侍剑等贴身女兵赶上去安慰徐辛夷。
最失望的还是六合神枪马四平,铁塔般的身子似乎都缩了一圈,牵着马垂头丧气的走过秦林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高兴……唉,就为老兄你这一闹,我的前程全泡汤了……”
秦林恍然明白了好些事情,看看马四平如此武艺才穿了件小小从六品镇抚的官服,就知道人家多不容易,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刚想说什么,人家又牵着马走了。
殊不知这边秦林还在郁闷,远去的徐辛夷早已破涕为笑,她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换了别人要哭天抹泪上吊的事情在她这儿也就生一会儿的气,被侍剑和几个亲信女兵连哄带劝,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大小姐今天真是神威无敌呀,十万军中无敌手的什么六合神枪,根本不是大小姐的对手!”一个圆脸的姑娘大声赞叹着。
徐辛夷非常“豪迈”的呵呵笑着,得意非凡。
侍剑掩口笑道:“大小姐追着那姓秦的打,才叫所向披靡呢!就不知道将来有了夫婿,大小姐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打?”
“小蹄子,看本小姐不把你嘴撕了!”徐辛夷凶巴巴的要捉侍剑,半道上却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笑音像银铃般清脆动听。
……
秦林回到家里,叫两个丫鬟来烹了茶喝,半躺在床上让丫鬟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徐辛夷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秦林心头烦躁起来,作为一个思维细密冷静的人,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极力回想李青黛的娇憨可爱,试图把徐辛夷的影子驱走。
丫鬟一松一紧的按压着太阳穴,秦林渐渐地放松入睡,但在朦胧中李青黛和徐辛夷两道影子重合了起来,最后不知怎的又多出了江紫的婀娜身影,互相纠缠不清……
直到门房通报有客来拜,秦林才从这个荒唐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学过心理学,什么表意识、潜意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胡乱解释一通,定了定神,这才走出去。
来访的是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这一次他们投来的名贴上用的真名实姓。
秦林把他们引到正厅坐下,看了看名帖,沉吟道:“两位江兄……”
张敬修打个哈哈,“我兄弟世居江陵,与秦兄偶然相逢不知深浅,便以捏造的姓名相告,其后才知道秦兄是位磊落君子,倒是我兄弟俩气量偏狭了,得罪勿怪!”
此时张居正首辅当国,张家兄弟的名字比亲王世子的名字还要响亮些,张敬修这么说,当然以为秦林知道。
可秦林偏偏就不知道,他来到这个时代才半年呢,只看出这两位公子富贵非凡,现在张敬修主动提到,才想到他们姓张、又来自江陵,莫不是张居正的儿子?便问道:“两位兄台与江陵相国怎么称呼?”
张敬修和张懋修对视一眼,对秦林又高看了一筹:在蕲州做官,连江陵相府公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此人为官必嵚崎磊落,不屑于阿谀权贵。
拱拱手,张敬修点头道:“秦兄所料不错,江陵相国便是家父了。”
秦林怔了怔,并没有普通人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受宠若惊,举止失措,而是神色淡然,脸上隐隐有审慎之意。
张懋修极其高兴的拉了拉哥哥,神色间对秦林颇为欣赏:换了别人,莫说锦衣百户,就是千户乃至指挥佥事,四五品的文官,清流自居的文士,听到相交的朋友竟是相府公子,要么露出阿谀奉承之态,要么就刻意装出淡泊名利的名士嘴脸,其实仍是沽名买直,而像秦林这样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微露审慎之意的,实在绝无仅有。
想诸葛一生唯谨慎,诸葛武侯才得这两字而已!
人中龙凤!两兄弟同时做出这个结论。
他们绝对想不到秦林这家伙心里头正在思忖:“糟了糟了,江紫原来是张居正的女儿,有没有搞错,上午才抱了魏国公的大小姐,下午又知道原来早抓过相府千金的胸部……我究竟是走桃花运呢,还是桃花劫?”
“对了……”张懋修把一张泥金的帖子递给秦林:“后日立冬,燕子矶上群英荟萃,举办本年的金陵诗会,秦兄务必要来……舍妹说有两句偶得的佳句要请教秦兄。”
和稳重的大哥不同,张懋修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朝秦林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糟了!秦林一拍大腿:我哪儿会什么诗啊词的?看来这一定是桃花劫了……
第135章 燕子矶
从南京城北面的神策门出去走上二十来里路,就到了闻名遐迩的万里长江第一矶,金陵燕子矶。
直渎山高十余丈,由岸边伸入江面,奇峰突兀于江上,三面临空,势如燕子展翅欲飞,遂得名燕子矶。它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崎岖的山石如飞燕展翅,浩浩荡荡的大江似长蛇盘绕,景色蔚为壮观。
燕子矶原是沟通大江南北的一处渡口,明太祖朱元璋南下金陵时,就是从这里登陆,至今悬壁尚有铁索穿石而挂,故老相传为军师刘伯温系舟处。
两百年间沧海桑田,渡口早从这里移到了二十多里外人烟稠密的秦淮河口,长江水师则移驻上游的当涂、芜湖,下游的江阴、瓜步,南京仅玄武湖留了支象征性的水军,保护贮藏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的湖心中州岛黄册库。
所以现在燕子矶一片荒凉,石径少有行人,亭台生着荒草,古树上站着几只乌鸦,刺耳的呱呱叫声让这里平添几分萧瑟凄凉。
秦林乘着踏雪乌骓跑得极快,把陆远志和牛大力甩在了身后,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大名鼎鼎的燕子矶竟是如此荒凉破败的景象。
矶上金陵四公子已到,各家的仆役排设桌椅、杯盘碗碟等物,贾子虚督着几个小厮,架设一张轻纱幔帐。
看见秦林来了,他们哂笑着指指点点,想必嘴里不会说什么好话。
秦林对这些人毫无兴趣,沿着生满荒草的小路独自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极荒凉的地方,忽见方圆数丈的一块地面荒草都倒伏着,不禁心头纳闷,以他的职业习惯,本能反应就是蹲在地下观察脚印。
这一看越发纳罕,若说是客商,没有车辙印和骡马蹄印,若说是一大家子旅客,足迹却又全是青壮年男性:足迹大而步幅阔,显然是男性;前掌着力深、脚跟着力浅,属于青壮年留下的;足印前部边缘有翻出的细碎泥渣,说明主人步伐轻捷有力,乃至受过某些专门的训练……
难道是一伙流民,或者强盗?
秦林心头揣着个疑团,沿着原路走回去,金陵四公子和贾子虚正从燕子矶走下来,迎头撞见,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王士骐就摇头晃脑的大声道:“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槚。今日燕子矶金陵诗会,秦长官不去演武场、百户所,却来诗会上打混,岂不有鱼目混珠之嫌?”
所谓的金陵四公子,在秦林心里面就是几个酸丁,根本就不把这几个放在眼里,闻言也只是笑笑:“论起来我于诗词之道确实不怎么懂,这金陵诗会原是不想来的,只因挚友相邀,盛情难却,所以才走这一趟。”
挚友?王士骐眼睛一眨,似笑非笑地道:“想必就是魏国公府那位刁蛮小姐吧?啧啧,魏国公世代勋贵与国同休,满南京多少指挥使、指挥同知巴结不上,秦兄能够攀附,倒是可以平步青云,将来做个千户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顾宪成、高攀龙、贾子虚都面带微笑,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刘戡之在醉凤楼、天香阁先后两次丢脸,最为嫉恨秦林,自觉王士骐一番话占了上风,又夹枪带棒地道:“秦兄说于诗词之道不怎么讲究,想必精研举业,于八股上有些心得了?啧啧,‘大明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论汉唐’,咱们在学问上可都不如秦兄了!”
众人齐声嗤笑,明晓得秦林一个武官哪儿懂什么八股?再者,论八股这里谁能盖过南京乡试解元顾宪成?
所谓的才子,实则坐井观天之辈,秦林实无心与他们辩驳,只不过忽然有感而发:“八股、诗词,作为陶冶品德情操的工具倒也不坏,但上至朝廷下至士林皆以八股为重,似乎并不怎么妥当。譬如州县官员,处理财税供赋的时候算学比八股有用,查办刑案时刑名学术也比八股有用,我在湖广见过的某些官员,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他是滚瓜烂熟,办起官司来却颟顽糊涂……”
秦林所言直指八股选士的核心,四公子一时目瞪口呆,只觉他的说法离经叛道,但要驳倒也并不容易。
顾宪成、高攀龙两位尚在沉思,刘戡之沉不住气,强辩道:“八股文章做得好,就通晓了圣人之学,道德总是超人一等;至于刑名、税赋这些小事情,自有刑名师爷、钱谷师爷和六房书办去打理,州县主官只需清廉自守,何必管它!”
顾宪成皱了皱眉,高攀龙也没有开腔,他们都觉得刘戡之这番话有点近于无赖了。
唯有王士骐点头赞同,大声替刘戡之帮腔,“家父做到应天府尹,就秉承政清刑简四个字,做官的只需正心诚意,存天理、去人欲,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所辖之地当然大治。”
秦林摇头苦笑:“以诸位的说法,朝廷的官儿都该让道学先生来做。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乃至按察司可以通通取消,因为按几位老兄的说法,州县主官都是正心诚意地道德君子办的案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既然没有冤案,何必设这许多衙门来复查?太岳相公也不必颁行什么《考成法》,更不需要搞什么京察、外计,一律改成考试官儿们地道德文章就行了,清量田亩也可暂缓,大家都是正心诚意的君子,何来隐瞒之事?”
王士骐本来还要驳斥,忽然心头一动:首辅张居正不用清官而用能吏,天下皆知,秦林这番话倒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父亲王世贞是触怒了张居正被罢的官,又因为写谀词奉承张居正而起复为应天府尹,王士骐害怕乱说什么被别人添油加醋的乱传,变成自己反对张居正的用人之法,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赶紧闭上嘴,一言不发。
刘戡之却勃然大怒,顾不得才子体面嘴里连声乱骂,秦林说到取消都察院、按察司,他说放屁,秦林说张居正何必颁行考成法、进行清量田亩,他也说放屁,倒好像骂张居正放屁似的。
“刘兄为何口出污言秽语?自诩才子,风度尚不如秦兄……你口中的一介武夫,哼哼,如此才子……”
众人一惊,转身看去,说话的是张懋修,而张敬修正拉着弟弟的衣袖,笑容有点儿尴尬。
原来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也骑着快马来了……不像后世的满清官员喜欢乘轿子,明代认为轿子是用轿夫代替牛马,“以人为畜”违背天道,洪武、永乐年间只有受特赐的功勋老臣才可乘用,后期虽然文官多用轿,但武功勋贵、年轻公子仍然乘马。
他俩走过来就听见刘戡之乱骂秦林,又像指桑骂槐骂着张居正似的,而刘戡之的父亲刘一儒和张居正政见不合,张居正对结儿女亲家的事情隐晦的提了下,刘家也故意装出副清高的样子,没有积极回应……
想到这些,张懋修便疑心刘戡之话有所指,站出来气愤愤的出言指斥,而较为稳重的张敬修想拦也没拦住。
王士骐吓了一跳,他老爹王世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年轻时还意气昂扬,到老了越发小心谨慎,王士骐也深受影响,这时候害怕相府两位公子误会,赶紧把自己摘清:“刘兄的确过分了,江陵相国所考、秦兄所说的是‘能’,我们说读圣人之学是‘德’,凡为官者总要等能兼备才好。”
顾宪成乡试拿了解元,还想着考进士,不敢得罪两位张公子;高攀龙向来唯大哥顾宪成马首是瞻,这两个也赶紧帮着王士骐,说刘戡之的不是。
秦林在一边笑得嘴都快笑歪了,这风向还转变得真快呀……
殊不知刘戡之是个美男子,又极有才名,还有个做刑部侍郎的爹,因此平常面子上温文尔雅,骨子里则极其骄傲自大,忽然被张懋修抢白一顿,朋友们也帮着别人说话,一时火气上来就顾不得许多,睁着眼睛道:
“张兄,令尊的做法家父是不赞成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某些不学无术的奸佞小人,还是离远点好!”
张懋修也不是善茬,站到秦林身边:“秦兄是我请来的,你要不乐意,我们走就是!”
张敬修连忙劝弟弟不要意气用事,贾子虚也点头哈腰的帮着劝解,顾、王、高三公子则颇为惊讶地看着秦林,不明白这小小锦衣百户怎么和相府公子结交的,王士骐甚至讨好地朝秦林拱拱手,巴望他不要计较之前的龌龊。
三公子把刘戡之推着走开,他兀自大声道:“我才不娶什么相府千金呢,也不知是不是生得和魏国公府的刁蛮小姐一个样,我刘家清白家声,当不起被别人说是攀附权贵!”
张懋修气得牙齿直咬,若不是哥哥张敬修把他抓住,恐怕已冲上去打架了。
秦林却坏坏地笑了起来,笑容非常的诡异……因为就在小山脚下,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正恶狠狠地盯着刘戡之;而另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丽也同时从鸾轿中走出,秀眉微蹙地看了看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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