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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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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团



陋室简洁,除了床榻,竹架再也没有长物,胜在四季鲜花点缀,倒成了静雅沁心之所在



说得上名字的,说不上名字的碧绿娇红,有的团团簇簇,有的零零星星,随着日照,摆放有致。



落琴无心欣赏,只看着床榻上的哑哥,他时醒时睡,身子极难翻动,喉际闷哼,忍得十分辛苦。



“郡主”三儿来来回回打了好几回水,浅浅的盆里,均染了红,白色的布巾沾了血迹,斑斑迹迹看来触目惊心。“可要禀告夫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必了,去三夫人处取几味药来。”落琴不敢用力,轻轻地为他擦拭,总怕触动了他的伤处,手脚极为小心。



“二少爷下手不轻呀……”三儿自是胆怯,也不敢多看,只是将布巾洗净,给落琴递去。



“取蒲公英、车前子、马齿苋、黄芪、甘草数味,用文火熬一个时辰,再去池中摘些荷叶来,将它层层裹好,便是一副治伤生肌的良药。”



落琴一边手足不停,不由脱口而出,引来三儿微微一怔“郡主原来通岐黄之术?”



见她略有怀疑,心中一惊,回祁端王武将出身,所生之女理应娇生惯养,哪里会懂得什么岐黄之术。



将布巾往盆中一扔,轻说道“让你好好看看书卷,且不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医书玄理,自然也是有所提及的,还愣着干嘛,快去吧。”



三儿神色渐舒,点了点头,放了手中的活计,便推门出去。



落琴见应对之间,她已释疑,心绪稍安,回头去看那哑哥。



一室空寂,只余她二人,再无顾忌,手便搭上了他的脉息,时促时息。



那哑哥风里雨里手足不停,身子倒也强健,鞭伤伤身,却不伤及根本,只是曲池,阴谷、解溪三穴均遭了重手,经脉受损,没有十天半月调养施针,怕也难以痊愈。



“你忍忍,我且为你施针”从怀中揣出早已准备好的针囊,手带薄力,先灸关元、气海、命门三大穴。



那哑哥“哇”的吐出一口黑血,落琴一喜,看似淤血吐尽,反手一推,又灸肩井、太渊、三阴交。



可弥补曲池,阴谷、解溪三穴之损,走手太阴肺经之络,她施针之能不足无双五成,且第一次单独施展,怕手法不当,不仅救不了哑哥,反而累了他的性命。



这一盏茶功夫,只累得薄汗微微,倒也不顾,心中惟有一个念头,只盼着这哑哥能够醒来,能与平日一样,朝她一笑便好。



六针一下,他更是沉沉的一动不动,落琴心中惊惶,用布巾沾水轻轻的拍打他的面颊“别吓我,不可睡,不可睡。”



他鼻息尚在,脉息也渐渐有力,可见手法和针法定是不错,只是为什么至今依然不醒。



落琴起身在一方斗室中来回走步,心中焦急,此时若是无双与冷临风有一人在,自然可以保这哑哥周全。



胸内犹如火炙,真气上下流窜,晏元初玉珠入穴,已有十年之功,是他较为得意的看家功夫。



落琴银针渡穴,前三针引本入源,后三针手法更妙,哑哥痛楚稍减,暗中聚气在膻中、鸠尾,少时便可以睁开双目。



那一抹纤细身影,走来走去,惹得他头晕目眩,玉容带愁,哪里还是平日他所认识的小郡主,不由得伸出手,轻轻一动,口中发出低低一声。



“你醒了……”落琴听到声响,回头见那哑哥已醒,立时坐下握着他的手说道“你好傻,明明是我……”素面含泪,扑簌簌的打在他的掌上,代为受过,让她良心何安。



哑巴黑眸定定,少有的光芒,足足的凝视她,这一刻便是十分丑陋也带着五分神采,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流泪。



“你曾赠我墨紫,今日我用墨紫救你出来,你本无辜,尽是为了我……”声音低低像似自语。



用布巾去拭他手上的青紫,可以感觉到那粗砺厚茧,泪含着湿意,在掌中停留“多亏了你,那二少爷本已疑心芙蓉院,若不是,三娘与我自然脱不得干系。”



“鞭伤好治,只是经脉受损非同小可,这几天你不可下床,好好休养,等着我来,我定会施针救你。”



“一日未食,你可想吃点什么,对了,先喝口茶。”落琴在他颈中一托,微微将头抬起,将茶盏递在他唇边,轻轻一啜,落肚极为艰难。



“清粥落胃,甜芥菜可口清脆,伤者该喝些汤水,童鸡配以三七,应该不错,可以治外伤之痛,你且等着,我去吩咐膳房。”



落琴不知该如何表达,口中絮叨不止,便想起身往膳房走一遭,谁料柔夷被他反手一握,竟也挣不开半分。



那哑哥摇了摇头,将另一只手勉力抬起,在她掌中写道“不要走,不要哭,傻”



“你赠我花木,又为我受苦,为什么……为什么”



“救命恩人,你”哑哥双眸含着微微的笑意,让她想起初见时她曾在晏紫澜面前为他出过头,这些小事她本早已抛在脑后,未想他还一直记得。”



“为什么,小阁?”一笔一划,牵动她心中柔软之处,面对这般询问她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哑哥口不能言,性格更是沉默不近生人,此番相救心有相近之意,但是玄天宗事牵连甚广,他身份未名,身为花匠为何深夜入阁,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正当落琴怔仲不定之时,那哑哥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用手往她身后一指,只见一盆斗大的木槿。



白苞染紫,捎带微红,开得繁艳,不知他什么意思,眼波就在两处流连。



哑哥将手放在鼻际一嗅,示意她照此行事,落琴不明所以,便走上前俯身一闻。



扑鼻的檀香之气,隐隐约约似曾相识,竟然是昨夜小阁中散发的气味。



她疑似毒,还用了解毒的灵药,而今想来就是此花特有之味,难道小阁中也载种了此花?



哑巴见她已明白,便点了点头招呼她随侧坐好,用手指写下“檀木槿”三字,眉目一皱跟着又写下了“雌雄”二字。



落琴心中豁然开朗,哑巴的身份自然没有任何可疑,他种花多年,已到了只需闻得气味,便可辨别名种的异能。



定是经过小阁时,便已闻得那淡淡的檀香之气,檀木槿雌雄两株,加上小阁的那一株,才可配得一双。



他为花木而去,而她却为了……



“我想要一把琴,梅花落琴”心中信任,自然无须隐瞒,待说出了口,心中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没有琴,只有……”见他手指突然停下,落琴心中一紧,他去小阁在她之前,自然是看得清楚?



伸出手,与他一同写道“死人”



心中惊惧,立时抽回了手,双目对望,眸光轻动,那哑哥倒也镇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又写道“活人”



死人?活人?



那景象在眼前交错,不禁仿佛回到了小阁之上……



她抱着几分侥幸,点亮了火折,迅速往内室看去,一方牌位黑沉沉,用金字描写“晏门戚氏”之位。



晏门戚氏,自然是那个神秘的嫡夫人戚桑,她见多不怪,只觉晏九环痴情一片,恨不得昭示天下。



可真正令她胆颤的却是床榻上……



小阁的床榻卷云薄娟,自然雅致华贵,可其上居然躺着一个人,长发青面,自然是个女子。



她睁大了双目,紧紧地看着顶上彩壁青釉,骨瘦支离,双颊凹陷,眸中带有灰白之色。



死死的向上望着,仿佛要看尽人世间一切,一动不动,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她是个死人,似死上了千年万年,便是鬼都比她有几分人间之气。



见落琴此等神色,那哑哥轻轻一推,跟着写道“活人,是活人。”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活着,晏九环的禁忌,环月山庄的禁忌,擅闯者死,连儿女都不例外,不是名动天下的梅花落,不是玄天宗日日想得到武林圣物。



只是一个虽生犹死的女人,是一个女人。



这是为什么?她究竟是谁?与晏九环有何关系,为什么一个仁义天下的武林盟主,要囚着这样一个女人。



让她生不如死,如蝼蚁般苟活在世上,暗无天日。



让她如此神情,仿佛受了人世间最大的伤痛,她究竟是谁?



身子不由得哆嗦,外间暑阳浓浓,她却觉得一阵寒凉,从背脊一直蔓延到手足。



下山之后所遇奇事方数此事为最奇,梅花落琴必定在环月山庄,它若不在这个小阁,又会放在何处?



这个女人和这柄琴是否也有关联?



身形一软,自觉力不从心,若是无双在她身边,她自然不会有半点恐惧,可他又在何处?



哑巴挣扎着半起,用手紧紧地拽着她的柔夷,与她相望,眸光暖暖,似将周身的暖意去抚慰她的寒冷,他口中微动,像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在此时,竹门一推,已传来三儿的声音“郡主,药好了,大少爷与一位俊美的相公刚回到了府中,正找你。”



棋局



轩窗花格,竹帘细细,遮盖了严暑。蝉声不绝,一声高过一声。



那挺阔的背影,回过身来,星眸熠熠,折扇拂动轻风。冷临风见落琴微征,上前一步轻笑道“傻丫头,不认识了?”



她担心折腾了一宿,玉容淡淡,透着疲累,仰视着他。



他放下折扇,反手去搭落琴脉息,神色由浓转淡“不妥呀,不妥。”



落琴见他如此行径,不禁问道“什么不妥?”



他拉落琴一并坐下,摇晃嗪首,捎带几分好笑,似坊间集市中的布衣医士“热火上升,五内稍虚,是相思成疾之兆,本大夫敢断定,你想我了,还想得不浅。”



听他笑言,浅浅莞尔,这几日来压在心中的疑惑,不安,心神疲累,不知觉的淡了。自有一番拨开云雾之感“敢问先生如何医治?”



“半夏三钱、芹叶两钱,陈皮三钱,和水送服。”



落琴医术擅通,自然知道他方才所说的药性寒热不合,绝不是什么医方。



以他的聪明,说话必有深意,低头一想,顿时明白了过来,素脸染醉。



半夏又名茎块,芹叶两钱,陈皮三钱取“成亲”两字的谐音,茎块、陈皮、芹叶自然就是“尽快成亲”。



他用药方表达情意,说得坦荡,覆上了落琴的柔夷“好,我认了,确有人病得不清,确有人相思成疾,只是这个人不是你,而是我。”



他眸光悠长,心思直语,见她羞怯之外另有思绪,不由得加重了手中之力,想起在京都彭城之事,俊容微变。



冷临风一行匆匆,不出两日便来到京都皇城,仁庆帝允诺当日所言,鞠赛得胜者为远征回祁的先锋。



他本淡泊之人,曾是仁庆帝伴读,天子近侍,少年盛名,才智兼备,若要个一官半职本就不难。



可他更羡野鹤闲云,潇洒自在,对功名一事一推再推,到头来索性在成王军中挂个闲职,终日饮酒吟诗,跨马射猎,神龙见首不见尾。



晏九环恨其不争,倒也无可奈何,不知何故,对于这个儿子他向来珍惜,情意不同一般。



幼时生擒猛兽、少年入禀宫闱、引水入渠,岐黄更胜名医,作为父亲有子如此,还有什么可挑剔?



以至于晏元初拼尽全力,才德都难入晏九环之眼,晏家二子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晏兄,请”聂无双因鞠赛露才,更为李得贵将军倚重,已封为督军,可掌一万兵士调拨、使用。



此时锦服玉牌,依然温雅,羞煞京都一干世家弟子。



“聂兄,请”冷临风素来敬才,爱才,加之他又是落琴的师傅,好感之余更存了几份客气,这个请字倒也十分挚诚。



他二人并立而行,衫袍款款,一个如素竹般清雅,一个如秋菊般潇洒,走过重重的石阶,天家气派,玉宇琼楼。



短短的一盏茶时间,谁都不曾答话,相互掂量,相互揣则。



冷临风知他为玄天宗首席大弟子,执秀水堂、惊风堂一干事务,江湖声名极高,他投效军营在前,甘心受赏在后,自然另有所图?



聂无双也知他盛名,楚郡交手,为贾沉香医伤,他胆大心细,心智不凡,尤其是明知自己与落琴的身份,却隐而不发,非常人能及。



“多谢晏兄了”无双先发一言,倒也真心感谢他在鞠赛之中嘴下留情。



“聂兄客气,你我本就是一家。”此言一出,聂无双不由得走前了几步,不再与他并立,淡淡的回应“她是个好女子,好好待她,我……”言尽于此,说无可说,化成一声长叹。



冷临风心中一紧,脚步不停,正欲开口……



只见禁宫前,掌内庭诸事的大太监王顺意作了一个拱手笑说道“两位辛苦,皇上早侯着了。”



“多谢总管大人了。”聂无双恢复了神色,恭敬回礼,走在前头。



冷临风紧随其后,望着无双的背影,不禁想到楚郡时,曾见他师徒二人在来雁阁饮酒对答,亲密无拘。



贾府中,他为了摆脱聂无双的缠斗,曾挟持落琴先走,这个温文尔雅的玄机子,如此恐慌,似丢了三魂七魄。



船中戏言,落琴对眼前此人的种种维护,回忆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饶他如此心性,从不计较得失,也不由得双拳紧握,心中翻腾。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彼此有情?



山神庙一别,她的举止言行,浅笑娇嗔,都深深地镌刻在心,抹也抹不去。



跟随恩公,疗伤期间只需闭上眼,便可见到她的笑,她的皱眉,她的一举一动。



白日忍痛火炙疗伤,夜间随恩公练剑,只为能尽快恢复,能早一日见着她。



心中牵挂的美好,相思的感受,可让人化羽成翔,也可让人泥足深陷,个中甘美第一次领会。



只是没想到……她的师傅,赫赫有名的玄机子……



“二位是我朝才俊,皇上有旨,受封之前先摆棋局,君臣同乐。”



“是”聂无双仪态端重,冷临风心中有事,倒也没有听进去几分,胡乱的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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