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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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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量了许久,犹豫的伸出手去,指尖轻触,有微微酥麻之感,落琴眉头一皱,无双惊的立刻放下手来。他这般忐忑,落琴却依然未醒,只是调整了姿势,显是累到了极点。
一缕秀发不经意的滑落,更忖得梦中人面如玉,发如墨,掩不住的娇憨雅丽,无双似痴了,手提起复又放下,进退两难。
正在此时,青成一声重咳,人已在帐内,无双电光火石一般的收手,收手后却又不知该搁在何处,自有几分被看透心事的困窘。
落琴缓缓醒来,见青成已到,无双亦醒,自是说不出的高兴,正要立起,却被裙裾所绊。
无双青成同时出手,却又都知对方的心思,犹豫矛盾之时,落琴下意识的撑手一按,人已立稳,只担心的抚着肚子,她曾答应冷临风,定要好好的顾着这个孩子。
无双青成见那日渐隆起的腹部,眼中光彩顿失,一时无语,气氛僵持,只有落琴不明所以,招呼青成落座,便掀帘出去拿药。
青成才入座,便忍不住嘲讽一句,也似自嘲,如钝刀一般割在无双心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晨时至,入夜又来,落琴照料无双经心,一直红着眼睛,挂着泪,不敢往深处想,不敢往深处说。
直到无双忍痛,强打精神仍阅兵书,读军报,忍了许久的她才再也不耐,愤然将书卷笔墨悉数拨散在地,无奈的追问“师傅,还要瞒我多久,祭果之毒无药可医,惟有以身过毒之法,你是为了我……”
“不,我岂是为了你,宗门大任不容有失,我岂会为了你,自然不是。”无双立时接口,声音由重渐弱,竟而无声,低头不愿与她相视。
“又是宗门,他便是义父,是恩人,又如何?当日你们将我送去环月,我以为我是这天底下最孤苦可怜之人,可师傅却不知,你和师叔也一样可怜,失了自己,人生何意?”她浑身颤抖,悲从中来,因是知道无双那句“不是”只是为了掩饰真相,减少自己心中的歉疚,可越是如此,她的歉疚就越深。
眼见着相伴十年,曾意气风发,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师傅如此憔悴,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才好,她段落琴凭什么活着,她活着只会拖累旁人。
她掩面痛哭,泪水滴滴落在无双手背上,无双反手紧紧的环着她不肯松开,只怕她如一缕轻烟,会立刻在自己面前消散。
“我求你,去治病,别理宗门战事,回落霞山,回去……”她蜷缩着身子,低声呜咽,似小时候一般求他。
“我的命天早已注定……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今日,我不能回去……便是死了,我也不能回去。”无双停了半晌,还是狠下心肠,回了一句。
落琴缓缓立起,只紧紧的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脸面,迷迷蒙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了帐,怎么就走到了静水之边。
月宁风息,难得的好夜,落琴不记得什么时候还有过这般的好天。是在落霞山,抑或是在环月山庄,早就模糊了。
静水流淌,偶有碎冰拍打,随着水流,发出轻巧的击打声,让人浅醉。
落琴似离了魂,只瞅着水中的倒影,默默伫立。
青成一路飞奔而至,见这番情形,真是心惊胆裂,可是千般关心,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的成了挖苦。
“怎么,又想投湖?也好,一了百了。”
“我不想死,我答应过冷大哥,我会好好活着,只是我不希望有战火,不希望看到师傅现在的样子,不希望战场上你们与冷大哥生死相争,师叔,我怕。”落琴目光呆滞,回神过来瞅着他,说得轻声细语,双目间盛满了悲哀。
青成永远难忘,她第一次害怕,还是在去环月山庄的路上,他平生所见的女子,青娘、司马素素,皆是身有重责、使命在肩之人,便是心中真有惧意也绝不会宣之以口。
他曾以为天下间的女子都是一样,谁想到她在他面前,竟是如此自然,有坚强亦有软弱。
“我……”青成内心深处想尽了劝慰之辞,却因说惯了刻薄的言语,一时之间心潮涌动,变得口拙无措。
“师叔便是不说,落琴也知,你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也是这一刻,你也不会走,便是死了,也要看这结局。”落琴连连苦笑,眉目间更是失落,她用手托着腹部,像是护着世间无上珍宝,步履缓缓,脚步深深浅浅,背影淡若轻烟,透着绝顶孤单。
男儿在世,当报家国,你们是英雄之后,担负着多少西莫儿女的血泪,这一生,只许进,不可退……
幼时,义父日日教训的言语,而今似响在耳际,久久不去。
往后他也许会怨,错失了许多,可今日他惟有进,不可退。
自此后,落琴也不相劝,专心放在腹中孩子身上,只是李大夫开给无双的药方,她必亲手来煎,眼看着无双服下,才会安心去歇。
王帐中,除了军书习卷,多了药包,药香之类,采集缝补,落琴绝不假手于人。
无双青成每每与她说话,她总是听得多,说得少,毫无生气。
那疯癫女子,眼见落琴肚子一日大过一日,便更是痴语起来。
一时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恭喜落琴要添个麟儿。一时却却哭得伤心,将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她虽疯疯癫癫,巧手却不输人,落琴画图,她便乖乖得绣花。所绣之物,是鸟能飞入九天,是花能引来蜂蝶。
落琴每每赞不绝口,才觉此时此刻,她才是真的欢喜,发自肺腑。落琴不知青成留着这个女子有什么用处,只是素日相处下来,只要她不在发病之时,就如姊妹一般的亲昵。
落定
战事日艰,晏元初连败两场,不敢轻敌,阵前咬得更紧。三五七日便有大战。无双因身子不妥,坐镇军中,每每与青成相商,都不曾有过好脸色。
落琴不多言,并不表示她内心不清明,她自然知道他二人为什么而费神。其一是良机绝好,为什么季成伤千篇一律的下令按兵不动?其二便是以孙仲人之能,理应看得明白战况情势,却因诸多疏漏,而功败垂成,白白给了楚军良机。
落琴想的浅,这自然是一桩好事,可无双青成自来想得深,却更担忧。
兵戎不断,时日飞逝,一晃已过了半月。
晏元初险赢一仗,岂敢沾沾自喜。孙仲人风尘仆仆,一入帐,便带了一个好消息。他曾受命在皇都打点,又辗转去回祁讨兵,秦得玉初时不理不睬,将昔日交情视若无物,可偏偏在回祁九皇子元戎寿辰之期,似突然改了主意,竟派人邀孙仲人前来军师府赏花听戏。
“如此说来,他是允了?”晏元初知秦得玉老奸巨滑,便是真允了,也不会宣之以口,只是两军交战,若秦得玉不助楚军,便等于是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楚国为大,便是成王已无昔日之勇武,那聂无双却是能人,这称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我看,回祁若是助楚灭我大明,到头来被人反食一口,便是亡国之运。惟有助明灭楚,事成之后,尚有时日调养生息。秦军师锦绣之心,岂能不明事局。”孙仲人分析利弊,所说之言,正是晏元初心头所想,这一来,只喜的他败仗的郁气顿时全消。
他自有雄心,并非仓促起兵,多年部署的各路人马,纷纷汇聚,据潜入楚营的探子来报,聂无双病体抱恙,虽掩的紧,不知轻重,却不是微恙那么简单。
午时秦得玉派人送来书简,寥寥几笔,他心下已定,召对孙仲人商议,联回灭楚。
第二日午后,好风顺水,竟迎来了新上任判御史楚子明,楚子明一身青衣,来的匆忙,晏元初亲去相迎,面露喜色。
楚子明也不多言,呈上的是秦得玉亲赠明帝晏九环的贺礼——《楚水图》。晏元初出身世家,虽不通书画,却也知此图为画圣戚观的绝笔,十分稀罕。
晏九环帐中召见,亲见此图,感其笔触大气,泼墨成林,蕴笔为川,楚国山水跃然纸上。更看透了深一层的意思,回明联合灭楚,已成定局。
回军师送来的岂是一张图?而是楚国千里的大好河山。他心中大喜,却不流于表面,只对楚子明加倍礼遇起来。
饮宴一毕,回到帐前,已是漏夜时分,晏九环生性多疑,许多事故,须反复揣测,尚不能心安理得。多年来,他不是没有谋反之心,只是仓促起兵,选在这个时候却不是万全。
楚子明的热心,秦得玉的襄助,面上是顺理成章,只是他总隐隐觉着太过简单容易,反有扰人之忧。
他行军理政,多有旧患,腿腕曾受过箭伤,自那日对晏元初下了重手后,父子之间如宾朋一般的客气。晏元初少与他单独相见,只派了个下等军士,日日与他集药物泡脚,已解沉疴之疾。
今日那个军士,依然前来,晏九环哪里记得这人姓甚名谁,木桶里黑沉沉的药水,自是舒筋骨,通血脉的良药。
晏九环双目一闭,双足伸入木桶,突心中一紧,深觉不妙,出手便是凌厉的“波澜翻覆”。那军士身姿灵巧,旋身一避,自行脱了军帽,火烛下,气度皎然,自是打商阳而来的冷临风。
“是綦儿?”晏九环似信非信,言语也不利索,这失踪多日的亲子,眼看就在他面前,看的见,摸的着,并非红尘黄泉一般隔世,实是意外之喜。
“夏大侠果然是你所杀,司刑御翻查此事,已是水落石出,你蒙夏家大恩,夏大侠从来手足相待,娘亲与嫡母也是闺中好友,是你,用毒害人,纵火杀了夏家三十几口人命,除了嫡母无一幸免,就连我的娘亲……”冷临风似被寒风吹打,浑身颤抖背过身去,想起一路来,司刑御已将夏府纵火案,昭告天下。他自不信官面文章,多日探访判断,已成明晰,只是他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他的父亲,会是这般卑鄙无耻,薄情寡意。
“綦儿,爹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我……”晏九环深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只是当日不曾后悔,今日更不会后悔,诸子之中,他甚爱元綦,这番言语真情流露,十分动容。
“晏公错了,当日我已随娘亲姓冷,与晏家以无瓜葛,明帝之尊,要当我的父亲,却是不配。”冷临风回过头来,有决绝之意,自己的亲父谋害了自己亲娘不算,更是残手足,杀尊师的恶人,这事实让他绝难承受。
“回军秦得玉送图来表联合之意,聂无双重病就快死了,这天下将是姓晏的。大业得偿,你以太子之位,荣登大宝,我发誓,立即抬你母娘家身份,风光大葬,追谥皇后之尊。你往后做了皇帝,娶你想娶的女子,成就万世的基业……不管你何姓,你都是我晏九环的儿子。”晏九环声音虽低,却极是沉重,目光闪烁,无奈之余却依然毫无悔意。
“我曾会过那秦得玉,非晏公想的这般简单,楚子明是元初的人,私相授受来往频密,连我都知道,难道秦得玉会不知?今日若是旁人来送图,或有转圜的余地,可是楚子明……玄天宗虎视眈眈,不知晏公昔日曾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让人咬着不放。我还是那句,这一切绝不简单,晏公思量妥当了。”冷临风本不想说破,可天下最无奈之事,便是不能选择自己的血亲,父恩如山,他不忍见他一败涂地。
“玄天宗……秦得玉……”晏九环知他明细,也知他出言提醒,心中宽慰,伸出手去,冷临风转身一避,已带上军帽,压低得看不清面目。
“你从来都不知我要些什么,多说无益,晏公珍重了。”冷临风出言告辞,面有惨白之色。
“你是我的儿子,如今诛尽天下晏氏一族,你想去何处?”晏九环急切的出言挽留,素来持重竟有几分慌张。
“我不会走,我自在这军中,我还未看天理昭昭,你如何下场,我怎么舍得走?”冷临风毅然掀帘而去,不想看那向来英雄的亲父这般老态,这一走,斩断是父子情深,斩断的是宗族血亲之系。
他一出帘外,只觉遍体生寒,苍穹无尽,繁星安宁,只是心头热血已凉,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晏九环知冷临风未死,自是谋反以来最大的欣喜,只是他知元初心性,自是绝口不提。每每阅兵,他自会深思张望,他所顾念的这个儿子似是回来了也似失去了。
冷临风临别的提醒,似拨开了迷雾,晏九环思量甚久,便命心腹陆堪避开元初,去查玄天宗,楚子明和秦得玉旧事。陆堪一去一月,其间战事迭起,晏元初、聂无双多有平局,各持观望。
陆堪回来时,元初正在帐中,因他现是督领大将军,叔辈如陆堪也拱手施礼,恭敬的唤他一声将军。
晏元初受得无愧,告辞退下,陆堪才敢将一月来所查的情形,一一说出。
玄天宗是武林密教,与正道从来殊途。季成伤成名已久,这些事故,便是陆堪不查,晏九环也清楚明白。
只是陆堪查得,当日三夫人青娘殁时,在冷临风身边的那名军士,竟是玄天宗的逍遥子一事,却让晏九环心怀不安。
陆堪回忆的细,这逍遥子不仅与冷临风亲近,便是与少夫人回祁郡主也是亲近的紧。
晏九环越听越疑,实难相信冷临风会与玄天宗门人有什么交情?至于儿媳郡主与玄天宗相识,更是无从说起。陆堪答的肯定,还提到听府里丫鬟碎嘴子,三夫人临死前还单独见过那个逍遥子,更是让晏九环拍案而起。
他曾以毒相试,那青娘不过是个弱质女流,难道他一直就错看了?
陆堪说起的疑惑之事,不止一桩那么简单,回祁军师秦得玉位高权重,竟是身世成迷。回朝中无人知其来历,既非高门子弟,更非世家后裔,便是连容貌见过的人也不多。
晏九环越听越堵,他信冷临风所言,也信陆堪忠心,身觉自己竟如蛛网中的虫蚁,任人随意摆布糊弄,不由大怒。
头一个就要召对元初,可是深想之下,又觉得不妥,挥退了传唤军士,请走了陆堪,陷入了沉思。
情势已变,明军十万之众,已有八万人在元初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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