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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 作者:镜中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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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失手打翻了茶盏,晕染了最爱的雪缎披帛。
“是的,夫人,奴才亲耳听到总执事说得是‘扶襄姑娘’,这扶襄姑娘,可不就是越国公主的侍女?”下人答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边夫人黛眉稍蹙,百思不解。
“夫人,您何必在此费尽思量?想知真假,直接去找那越国公主问个究竟嘛。”侍婢绿儿为主子谋划道。

二一、山间闲趣原是梦(上)
“我糊涂了呢,请问妹子你与你家那位侍女到底唱得是哪一出?一会儿是主子,一会儿是奴才,到底哪个才是无俦的心头爱?”
为求甚解,边夫人不惜迂尊降贵,驾临越国会馆,见了面没有半句的寒暄,当头直问。
“还有你家那侍女,一会儿是南苏,一会儿是左丘,到底哪家的家主才是她的恩主?”
稷辰此时也甚是茫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不说,还甚是困窘羞惭。
“妹子是个心善的主儿,难不成是被奴才算计了?真若如此,你直言告诉姐姐,姐姐定然会为你出了这口气。”
稷辰连连摇头,“不,不是……不能这样说的,襄姐姐对我很好……”
“看,你身为一国的公主,纵然此刻处境稍有不济,又岂能让奴才骑到头上来?”见这异国质女楚楚楚可怜,边夫人侠女性情发作。“你快将你家侍女唤上来,姐姐今儿个就算越俎代庖,替你调教奴才了。”
“姐姐莫急,待我问清襄姐姐原委不迟……”
恰在这时,扶宁奉茶上来,边夫人将她扫了一眼,问道:“是她么?”
“这是宁姐姐。”
“左丘家主将纳之人叫扶襄,不是她,是你另一个侍女了?”边夫人颦眉,隐约记起骊园燕然堂内,被南苏家主所缠的侍女面容清秀,并不及眼前侍女艳丽。这无俦到底在做什么?“主子来客,身为侍女竟然不在旁伺候,妹子呀,你对奴才委实是太纵容了。”
“禀边夫人。”扶宁垂首道。“扶襄并非不想在旁伺候,而是被人唤了出门,不在会馆。”
“哦?”边夫人高挑蛾眉。“一个奴婢不听从主子的吩咐,被谁唤了出去?”
“左丘家主。”
边夫人面色微僵。
扶宁叹了口气,颇委屈地道:“适才左丘家主派人接扶襄过去,迫得甚紧,扶襄想禀报一声也不成,请公主和边夫人见谅了。”
情形到了这般田地,边夫人此行目的业已达到:无俦要娶得是奴婢,不是公主。
那厢,扶襄的确是坐上了左丘府派来的车轿。车轱辗转,并非左丘府方向。
她并未向来人打听去处,既然坐上了这驾车,随它行驶罢。
“扶襄姑娘,到了。”约摸半个时辰后,车轿停下,驾车人在外呼唤。
她推帘,四周峰峦叠翠,空气清新远淡,离繁华市都颇有了些距离。
“扶襄姑娘,您进了门径直向里面走就好,我家家主已经等了多时。”驾车人向她行了个礼,驾车去了。
他所说的门,是眼前一座山间小院两道虚掩的原色木门。
沿着足下的蜿蜒盘伸的青石路,扶襄走了进去。两畔有溪有竹,有花有果,闲趣斐然,清幽阒寂。忽来一声仿佛鸟鸣之声,霎那间百鸟齐唱,骤添欢快。
“《山居闲趣》,乃我风昌名士甄藏所作的名曲。”转过头,路旁竹舍内,左丘无俦一身宽松青衣,长发散披,状极懒散,十指正若有若无抚着眼前琴上。那百鸟齐唱,竟是被他琴声所引发。
“我有良田与好屋,令我有食亦有住。我有闲花与雅庭,养我心来怡我情。”突然间,他开喉高唱。
她丕然怔住。

二一、山居闲趣原是梦(下)
谁能想到,驰骋疆场的左丘无俦,会抚这样的曲,唱这样的歌?
他伸手相邀,“不想和本王共抚此曲么?”
爱琴之人,难免技痒,她没有推辞,屈膝坐于左丘家主身侧的蒲团上,十指加入这曲山居闲趣。
“山居有闲事,遍种桃与李。春来秾色我目悦,夏来食果我腹喜。”他歌声再起,就在她耳边浅浅低唱。“忽有一日佳人来,为我育下我家子。我妻织衣我耕种,我子咿呀正学语……”
琴曲骤然停歇。
“怎么不弹了?”他问。
“山居闲趣本如梦。”她道。
“是呢,是像一个梦,甄藏当年以旷世之才隐居乡野,王上曾派人四处追地不得其踪,惟有这琴曲广传天下,不得不说是我云国的损失。而你竟能将他的琴曲抚得如此传神精妙,若越国侍女个个像你,这越国当真不能小觑了。”
“良家子皆各有所长,奴婢恰巧擅琴而已。”
“为何会冒充你家公主?”
她一震,倏地扬睑,陷入他如海双眸的攫视。。
他向前欺了欺身,“在你家公主真正现身时,为何要她以面巾遮面?”
竟然就在那时他便看明白了的?她咬了咬唇,道:“觐见长庆公主时,我家公主一时胆怯,命奴婢代之。之后,现身于大庭广众,公主一再退却,不得已以面纱遮面,以增些胆色。”
“你并未刻意欺骗本王?”
“奴婢为何要刻意欺骗阁下?”
他双眸微眯,宽薄的唇角勾起浅笑,“说得对呢,你实在没有必要刻意欺骗本王,除非……”
除非?她屏息以待。
“你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他径自调转了辞锋,抬指抚开她眼前的发丝。“本王不会错认了这双眼睛。”
她螓首垂下,纤指漫挑琴弦。
他凝视她珠玉般晶莹剔透的侧颜,道:“这座山居是本王的清净地,除了方才接你的左坚,没有人晓得这个来处。”
琴声低低,如有似无。
“那日在无由园,本王……慢怠了你。你若心中有怨,尽管敞开骂上几句。”
曲调仍平稳前行,无波无澜。
“本王命人看过了,再过两日便是个黄道吉日,本王会接你进府。”
琴声戛然而止。
“……左丘家主不需要向奴婢打这个招呼的。”她道。
他眉峰一动。
“您让奴婢来此处,奴婢来此处。您想奴婢进贵府,奴婢进贵府。”她淡笑。“在云国诸家主面前,奴婢卑若草芥,惟命是从。”
“你……”紫心瞳心内旋起薄怒。“你是说,无论哪位家主去接你,你都会上车?”
“奴婢可以不上么?”
“当然可以!”他厉声。“除了本王的车,任何人的车你都可以拒绝!”
“奴婢不敢,就如奴婢不敢拒绝左丘家主一般,奴婢不敢拒绝任何人。”
“本王不同于任何人!”
“那么,奴婢可以拒绝左丘家主么?”
“你——”薄怒转为盛怒,瞳内紫意更浓。
她恭首,“左丘家主莫怒,奴婢断然不敢抗命的。”
不敢,不敢,还是不敢!他讨厌这个字!这个俯眼低眉的小女子是在告诉自己,她顺从得是左丘家主,而非左丘无俦?
身旁男子怒火鼎盛,她指尖灵巧旋动,《山居闲趣》重临山居。
仿佛间,听见了鸟儿在树顶的振翅欢歌,小兽在潺潺溪水畔的呦呦呜鸣。依稀中,嗅见了百花绽瓣吐蕊的芬芳,青草葳蕤生长的清香。还有那每一个晨昏的日出日落,每一个四季的交迭更替……
好一曲山居闲趣美若梦。
他满腔的怒意一点一点的消偃了去:这小女子情愿也罢,不情愿也罢,仍是要上他的车,进他的府,不是么?既然如此,容她有几分小女儿的性格又有何不可?

二二、侯门如海亦非真
两日后,左丘府的小轿如期到来,押轿的是左丘家主的心腹侍卫左驭,在门前高声阔喊,请襄夫人上轿。
由此,扶襄走进了左丘府,住进了无由园。
举府哗然。
起初,她并不知自己住进这园子引来了左丘府一场暗地波澜,直到五六日后,长庆公主将她叫了去,细述此园的由来,而后道:“这园子,平日里除了两三个打扫的人,其他人是进不去的,无俦将无由园给了你,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你在无俦眼里的位置。你要好生伺候无俦,把男人的心留得久一些,将来设法让那越王封你一个公主或是郡主,也算两国联姻了,兴许就能做上左丘家主的侧夫人,你也就算熬出来了是不是?”
无由园。她看着那肆兴狂张又隐隐透出两分秀丽的三字,想着那位离去的左丘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在这座深如海的朱门府第里,以那样的方式活了十余载,又以那样的方式离去?进来时,她可在意过这豪门礼节的繁重如山与贵族世家的眼高于天?离去时,她可留恋过同床共枕的丈夫和血脉相连的亲儿?
“怎么站在这处?”男人的气息突然欺近。
她甫回过身去,唇儿便被封住,几经辗转,恣意品香之后,他方有闲暇问:“一个人站在这处做什么?伺候的人呢?”
“垂绿去拿晚膳了。”她稍稍退开几步。“奴婢去为家主斟茶……”
“不急。”他将她狠狠搂回胸前,耳边热语道。“本王昨夜没有回来,你可想我了?”
“家主……”
“该罚。”他的热唇再度密密封来。
此刻的左丘无俦,哪还是那个冷漠自持的云国第一家主呢?这烈火一般的热情,仿佛将她燃烧殆尽般的尽兴挥洒,她躲不开,避不掉,却也无法纵容自己沉沦。
她一退再退,他也容她退,一味以唇舌纠缠,直到她背抵在藤蔓攀爬的青石壁上,仍没将她放开。
“襄夫人,奴婢将晚膳取回来了。”
最后,是取膳小婢的步声临近打断了这段缠绵。
他松了手,眸中熔焰隐匿,面色沉冷如旧,“拿到那边亭子里,就在那边用罢。”
垂绿一怔,迟迟讷讷问:“家主,您……要和襄夫人一起用?”
他眉峰冷扬,“不可以么”
“奴婢是怕这菜色不合您的口味……”
“本王倒不记得本王的口味如此挑剔……这是什么?”
食盒内,一盘青菜,一碟豆干,一碗米汤,入了左丘家主的眼,也怒了左丘家主的颜。
“你昨儿也是吃得这些?”他不过一日没有过来,这府中人就敢如此?
“吃这些并没什么不好。”扶襄执起竹箸,便要就食。忽地,“咣啷”声巨响,所有盘碟连带食盒被男人挥避扫落尘埃。
“家主息怒!”垂绿“卟嗵”跪伏在地。
他负手冷觑,“你竟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左丘府何时轮到你来奴大欺主?”
“不不不,家主,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是、是、是……”
“是什么?”
“是无倚少爷……无倚少爷说要试试襄夫人的品性……逼着奴婢换了饭菜……”
“你是在说,你的主子不是本王,而是无倚少爷么?”
“奴婢该死!”垂绿哇声哭花了脸儿,抽哽了声儿。“家主息怒,奴婢愚蠢,请您饶怒一命,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下去,吩咐厨间重新开灶!”
垂绿如遇大赦,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逃命般下去。
而后,无由园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黄昏降临,莺隐鹊藏,蝶伏蜂栖,暮色中,惟有或娇媚或清雅的扶襄花各持孤傲,静默陪伴着它们的男女主人。
“本王从不认为本王的女人需要委曲求全。”他站到她面前,说。
“奴婢知道了。”
她如此,却更让他气结于胸,“你知道?却还是逆来顺受?也就是说你是自求委屈了?为得是什么,博本王怜惜?”
她没有急于应话,姗姗动步,一一拧亮了亭四角的纱灯。纱灯的光辉立时召集了无数只甘愿投死的飞蛾,一次又一次撞击在沙罩上,执着不肯离去。
“家主。”她回眸一笑。“奴婢向来吃得清淡,昨日的饭食恰好合了胃口,请家主莫要生气了。”
“你……”明明是如此柔弱的小女子,明明她已然给尽了顺从,怎会让他胸中有一股子无力感弥散开来? 
~
膳后,左丘无俦直奔习武场。
“以家主之命,去传无倚少爷过来。”
若以左丘无俦之命,兄弟之间,无倚少爷或可适当狡赖,但家主命出,举府无敢不从。
“大哥,小弟到了,请问有何吩咐?”左丘无倚满脸陪笑,好是乖巧。
高灯明烛之下,左丘无俦剑舞正酣,闻声身旋如电,一剑抵来,道:“出剑!”
“大哥,这个……有话慢说就好,动刀动剑,伤了兄弟和气不是?”
后者不再言语,宽至五寸、长有三尺、重逾二十多斤的无俦剑舞得悍厉却不失灵妙,将无倚少爷包围得密不透风,竟是连拔剑自御的时间也没有了。
“家主大人好剑法,小弟佩服!但不知小弟犯了什么错?劳您如此……啊!”剑气贴着脸皮,截断了贴在左鬓上的发丝。
“……到底什么事能让大哥如此大动肝火?这火大伤身呐,大哥日夜操劳……哇!”头顶的头皮一寒,料定自己的三千烦恼丝又少了一截。
“大哥,您再不留情,小弟可要到祖先面前告你谋杀小弟……啊啊啊!”
无俦剑势若蛟龙,剑气如霜,在左丘无倚颈喉处盘绕,直逼出了无倚少爷一连串的怪叫,至此,这位最喜玩无事生事、有事凑事的二少终于体认到:家主大人是真的生气了。
“大哥大哥,小弟错了,小弟错了!”一边上蹿下跳的避逃,一边讨饶。
左丘无俦开口,“错在何处?”
“小弟不该为了试探那位侍女……啊!”腕上一寒,袖扣碎落,腕皮隐隐生痛,家主大人居然当真一怒为红颜了?“是小嫂子,小嫂子!小弟只是出于一时贪玩,想知道小嫂子在大哥心里的分量,才换了小嫂子的饭菜,小弟只是和小嫂子开个玩笑而已,大哥莫怪,莫怪……啊啊啊,饶命啊——”
左丘家主的“追杀”,由宵达旦。
无倚少爷的讨饶声,经久不绝。

二三、良辰美景花间舞
十日后,扶宁前来探望。
在园子前前后后走完了一遭,对那些个雕梁画栋不以为意,却对满园的梅瑰花兴味满满。“这就是又名扶襄的梅瑰?你的‘扶襄’竟还应了花的名字?不过,倒和你真有几分象呢,纵然开得璀璨风流,仍挡不住那一股子的清冷。”
“是么?”扶襄不以为然,举袖掸向花枝,两足交替轻点,在两枝红意中穿梭了过去。
“襄舞舞步?”扶宁大喜,拍手笑道。“扶襄花开扶襄娇,扶襄舞得襄舞妖,倒让我想起好久没有看你跳舞了,快来让小女子饱饱眼福!”
“有何不可?”两只皓腕拧转,十根笋指开出双花并蒂,肩倾腰动,袅娜如湖畔拂水细柳,红衣白裙,盛开似枝头之粲,花林中,扶襄轻盈蹁跹。
扶宁趋步跟上,笑不可抑,“我虽不会舞,但免不得要随你群魔乱舞了呢。”
右袖高举,左袖掩面,扶襄唇语翕动:并无进展。
可有方向?扶宁效她甩袖,问。
书房与寝房。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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