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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 作者:镜中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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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无俦忽低笑。
左丘无倚不得其法,俊脸胀红,大喊:“大哥!”
“想不到有一日我也领略了二少的怒气。”
“我……”左丘无倚有些气弱,仍逞强硬声道:“除非大哥打死我,否则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大哥为了一个女子冒恁大的危险!”
“为了一个女子……”他无法告诉这个维护自己甚深的兄弟是为了哪一个女子,那事若是成真,将是左丘家门楣上污迹。何况,他又何尝确定了到底是为哪一个。那两个女子,都对舍他而去毫犹豫……
“大哥,回去罢,我不想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她不值得大哥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不值得么?除了自己,谁有资格替他判断值或不值呢?但,无倚有一点还是说对了,他不该凭着一腔意气孤身犯险。将捏在指间的银针收进袖内,他立起身形,道:“走罢。”
“……走去哪里?”
“回去。”
左丘无倚大喜:“就是嘛,这才是大哥,银川奢家的千金才貌无双,才是大哥的良配。”
他戛然顿步。
“大哥?”别是这会儿工夫就改了主意罢?
“奢家的女儿当真才貌无双?”
“当然,三婶那样高眼光的也赞不绝口。”
“好。”他扬起一抹浅笑,“回去后,本王卸去兵权,无事一身轻,就将终身大事给了结了罢。”
自卸兵权的铺排早在日程,左丘无倚并不惊诧,让他愕然的是兄长的后一句话。婚事早已在谈,婚期则一延再延,这会儿要允了?
“大哥真的要成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时候为左丘家开枝散叶了。”
“对对对,对呢,大哥这样想就好,这还真是天涯何处……”
“阙国的公主若是允婚,你也把亲成了罢。”
什么?二少瞠目。
“左丘家人丁兴旺,没道理到我们这一代给凋零了去。”这话的尾音还在二少耳根飘荡,左丘家主已走出小院,跨上玄风。
“大哥……”你真的如此喜欢那个扶襄,喜欢到对阻扰你去寻她的小弟痛下杀手?
左丘无倚心中升起几分牵强的哀怨,但也有纠结着几分着急的不安。兄长的眼神,过于平静了,若非决绝后的释然,便是怒到极致的隐忍。他与扶襄没有深交,没必要为她惹火左丘家主的后果忧心忡忡,可是如果这代表着兄长不会就此斩断与那个民国细作女子的牵葛,谁能预料今日的事不会再度发生?
那个女子,或许不能留了。
十六、柔情一腹为君付(上)
阙国。天歌城。
百乐宫内,叶国来使方去,阙王当即将两位爱女传来,出示叶国国书,尽述叶使来意。
虽有叶王的洋洋洒洒一纸国书,叶使的侃侃而谈舌粲莲花,一言概之,无非是“联姻”两个字。
叶王为本国太子向阙国二公主求婚,以固两国边交,为示诚意,亦愿将亲妹沈姜嫁与阙王。
“叶王年过而立,太子年有十二,亘夕十六岁,与其许一个虚缥缈的太子妃之位,为何不聘亘夕为后?叶国王后之位已空置多年了不是么?”
“姐姐在说什么?”长姐的就事论事,令二公主勃然变色,“你们讨论得是亘夕的婚事,不是民间的一桩买卖,太子妃之位也罢,王后之位也好,亘夕都不要!”
穰常夕脸色平淡,问:“亘夕想要什么呢?”
“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哪里有这个人?”
“总会遇上。”
“好,我送你去遇上。”
阙王拢起苍眉,“你们姐妹在说什么?有什么是父王不知道的么?”
阙常夕释笑道:“父王知道的,前两日越国也发来求亲国书,对方是越国太后的义子伯乐侯越补之,三大公子之一,文武双全,少年英俊,是难得的和亲人选。当然,这和亲之事我们可暂不理会,就派亘夕出使越国,若补之公子能入亘夕的眼,自然最好,不能,只当一次寻常邦交出使也无不可。”
银叶阁上左丘无俦的那项提议,姐妹两个默契地未在父王面前提上一字半语。穰常夕不说,是料定父王会动心,不想父王与小妹为此事产生分歧。穰亘夕不说,则是为了与心中的那个人赌气,阙国二公主尚没有不济到退而求其次。
“亘夕意下如何?”
“儿臣愿替父王出越国。”如果一定要站在强者的位子上,才能让那人看到那,她便让他好生看看穰亘夕到底是谁。
几日后,穰亘夕作为阙王特使,动身往越国。出城的官道上,等在路边恭候特使仪仗通过的路人中,恰有乔妆等待的扶襄。
她们擦身而过。
“美人,能与你说的,我已经说过了,不能说的,任是你再缠下去也是不会说的。请问你还跟着本姑娘作甚?你该缠着的,是那人罢?”
当日晚膳时分,扶襄又对身边人行规劝之事。解明明是左丘无俦的风流债,怎好像她在偿还?
“他是想缠便能缠过来的么?”霍阳一声幽叹。
“缠我能将他缠来?”
“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是哪里让他动了心。”
“可有收获?”
“看得越久,越是不明白。”
真是坦白呢。扶襄抬手叫来店中伙计,加了两个菜以慰受伤的胃腹。
“怪了。”霍阳以雪腕支颐,娇躯前倾,藏在乔妆后的妙目一番审估评量。“你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会对你不利么?”
“你会对我不利?”
“也许。”
扶襄浅哂:“纵算有,也要在真正确定了我是不是左丘无俦的心上人之后罢。你不像是个会在无谓者身上浪费时间的人。”
霍阳颔首:“你很聪明,我一早便得悉了,只是世上聪明的女子不是你一个,单凭这一点,并不足以吸引左丘无俦。”
“或者……”扶襄勾来茶盏细啜,蹙眉沉吟道:“我有法子使左丘无俦接你入左丘府。”
霍阳好整以暇,“愿闻其详。”
“你只须对他说……”扶襄俯首,窃窃私语。
“仅是如此?”连各国的细作我单也不能让那人动容,这区区几句话便可以?
“可是,你想试。”
对,她想试。那个男人是她此生至今日最大的挫败,更是惟一让她愿意卸却骄傲潜心追随的男人,她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十六、柔情一腹为君付(下)
“你,说的就是你,把这个端到上厅去,小伺候,今儿来得贵人可是大公主!”
膳房门前,厨娘将一盘死不瞑目的肥硕桂鱼赫然塞到持帚经过的侍女眼下。那侍女与死鱼眼睛呆呆对望,嗫嚅道:“总管事说了,奴婢是杂役处的……”
“什么这管哪管,今儿我管,后厨人手不够,你以后就到后厨干活了!”身材丰满的厨娘把菜脱手,即掉头奔进烟火两重天内忙活。
纤弱的侍女扔了扫帚才勉强稳住了手,加入了上菜者的脚步。
“听说整个天歌城内,大公主最爱来的地方就是咱们府。”
“那可不是?咱们的老夫人是大公主的乳娘呢。”
前方两侍女小声说话,后方侍女趋步跟随,络绎走进了酒暖菜香的前厅。
“乳娘不用这么费心的,常夕来看乳娘,只是为了说说话而已。”面对渐满了膳桌的佳肴,穰常夕颇有些无奈。
“知道的,知道的,乳娘知道。可乳娘更知道宫里的御厨们只会煮些大费周张的大菜,这些凉拌苦菊、蒜泥茄肉、苦瓜炒蛋的小菜你平日难得吃得上,看你唇泛焦红,眼里也有红丝,是心火过旺的症兆,定然是你整天为王上操劳为国事焦虑的缘故,多吃些清淡祛火的才行。乳娘是老了,若还有力气,这些菜哪用得着厨下来烧?”
侍女又呈来新菜品,何府里的老夫人,即阙国大公主的乳娘,眉开眼笑道:“乳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清蒸桂鱼,亲自教会了李嫂煮这道菜,就是为了你来的时候能煮给你吃。”
“常夕岂不给乳娘添了麻烦?”
“怎么能是麻烦?为你忙,是乳娘最高兴的。”
“多谢乳娘。”在老人家的慈爱前,穰常夕神态松缓,笑语嫣然,俨然与外界所传的严谨持重的阙国大公主判若两人。
“常儿前些日子订了婚,大婚定在几时?”
“要看父王的旨意。”
“常儿当今决定了么?乳娘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爱上一个少年,他是……”
“没了。”穰常夕笑意微涩,“不过是些小孩子的自以为是,早已经烟消云散。”
何老夫人历经沧桑,又在宫廷待了多年,对这方世界的身不由已又岂是个不明白的,喟然道:“你向来都知道在做什么,希望在这事上也能通透。乳娘早在两年前便为你做好了鸳鸯枕、龙凤被,就等你大婚那日。”
鸳鸯枕、龙凤被。触及了少女内心深处的隐匿心事,大公主面有动容,也恍然记起了此来目的:“其实,常夕今日来,是有事求乳娘。再过两月是云国太后寿辰,我阙国将依循国礼送去寿礼,与往年相同,仍以阙绣为主。大部分绣品已由宫内的锦绣坊完成,惟有两件凤袍上的凤凰少了鲜活之气,不足以艳惊四座。阙绣与叶绣一直以来难分上下,常夕想请乳娘进宫对绣娘们稍加指点,以期为今年的阙绣多博些异国的订单。”
“这自是没什么话说的,但乳娘如今人老眼花,宫里的绣娘个顶个的自负,就算是指点,总要能做出个样子供借鉴,否则难保那些人不给你阳奉阴违。”
深思熟虑之后,何老夫人吩咐下去:“李管事,赶紧看看府里丫头里有没有心灵手巧的,尤其针线活要好。”
府中总管得了令,当即将召集了府里侍女比试针黹功夫。为了精益求精,总管三轮筛选,两日后,将两位优胜者送到主子跟前。
“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手艺,难得了。”何老夫人看了两人的活计,望向眉清目秀的少女,“李管事,这个丫头看着眼生,几是过去时的府?”
“禀老夫人,她叫小云,是晋昌人,身份文书都经户政署衙门勘验了的。”何府是大公主常来常往的贵地,下人们的筛选录用由来不是普通人家可比。
何老夫人一双老眼精明如电,“明儿你随老身进宫如何?”
小云又惊又喜,跪地叩谢:“多谢老夫人!”
这就是了。何老夫人安下心来,第一眼看去,感觉不太像个伏低做小的丫头,油然生了两分警惕,这稍一开腔便尽显卑微,想来骨子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
十七、谍影谋深不知处(上)
十日后。
阙国。百乐宫。锦绣坊。
霓衣厅内,诸绣娘围拢站立,因为太过专注,皆未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
在她们围拢的中心,何老夫人看着侍女在自己指点下将凤凰的眼睛落下最后一针,直起腰杆,颇具威严地扫视四遭,道:“看到了?我们阙绣不同于别处的,就是在这处,七针明,三针隐,十针绣凤目,针下有活物。有了一双活的眼睛,整个凤凰也就活了起来。”
各绣娘们噤然无声。
何老夫人曾为阙国锦绣坊的掌席,得王后赏识配了一位三品大员,又因王后的临终托孤做了大公主的乳娘,地位非国寻常。但毕竟廉颇老矣,各绣娘们起初对这位监工并不能完全信服,直到看到这只凤凰落成。
“你们是咱们阙国顶尖的绣娘,应该比老身的这个丫头更能领略阙绣的精华,你们各自找些废料练手,练得最好的,便做凤袍上的点晴者,而绣绣坊的执席之痊也将非她莫属。”
绣娘们领命四散,一心一眼皆扑在了那根关系着锦绣前程的绣针上,个个垂首低眉心无旁鹜。
何老夫人抬眼,讶道:“常……”
“嘘。”穰常夕扫觑了认真安分的诸绣娘一眼,满意含笑,压声道:“外面说话。”
锦绣坊本为出使越国的二公主所辖,今由大公主暂且打理。
阙绣向来是阙国与异国边贸生意的主打,送往云国的绣品事关阙绣来年在该国权贵中赚取的银钱轻重。穰常夕自知自己并不擅长此类事务,方请来乳娘出山。
“乳娘累了罢?”锦绣坊最近处的花轩内,已事先摆了鲜果点心与一影视业浓香普洱,甚合何老夫人之意。
穰常夕眸线在乳娘肩头的那双后上多停留了片刻,向侍女道:“本公主是听乳娘第二次夸你了,你做得很好。”
“奴婢多谢人驻!”小云跪叩,有些惊喜,有些畏缩。
“让本公主看看你的手罢。”
“……是。”手心向上,十指颤颤平伸出来。
大公主稍加逡视,道:“你有双灵巧漂亮的手。”
小云受宠若惊,喜孜孜道:“奴婢的娘说,奴婢的这双后生得最好,将来一定是要靠这双手吃饭的。”
“这话有理。”穰常夕点颌,如果少了指间的薄茧,添些白皙细嫩,倒是一双完美的手了,“你可愿意在锦绣坊里谋个差使。”
“奴婢愿……”话在舌根硬生生打住,小云拿眼角偷瞟主子脸色,不免惶恐。
何老夫人失笑:“这个丫头心眼倒是不少。得了,若能帮大公主,又能给为你自个儿搏个好出路,老身不拦你。明儿起,你就到锦绣坊里当差罢。”
“……是。奴婢谢大公主,奴婢谢老夫人!”
侍女这厢千恩万谢,那厢两位情同母女的贵人已谈笑风生。诸如对下人这等施恩加惠的小小举措,在她们的人生中不胜枚举,稍动唇舌即能纳取一颗感激涕零的忠心,何乐不为?
傍晚时分,回府的一路,感谢的泪光一直未自侍女的眶内退却。及至回到府中,有下人来问原委,她推搪了几回,终将自己遇到的好事说得巨细靡遗,同侪们又羡又妒,她则羞涩低笑,晚间又因激动未消在木板搭就的通铺上翻来覆去,吵得几个资格颇老的侍女气不过,一通讥笑斥骂把得意忘形的小蹄轰出了寝间。
夜露下,叩了几声门不得回应,小云不得不四处寻找今夜的安栖之处。
后院一间内柴房,她挤入柴堆,抱肩蜷缩,倦意渐渐袭来。意态朦胧间,听人低语:“属下拜见梅使大人。”
“……嗯?”半梦半醒,似应非应。
“请大人宽恕属下眼拙,大人用药水洗黄了脸,属下一时没有认出。”
“唔……”
“认出大人之后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幸得大人英明,想到了哪些不着痕迹的独处法子。”
“……”一串模糊无了的梦语。
“属下业已设法让阙王见到了叶国公主的画像,阙王已然起念。叶国的使臣贿赂了阙国的左右两相力劝告阙叶联姻。”
柴叶嚓嚓作响,她翻了个身,向柴堆的更深处钻了去。
“夜深了,属下不打扰梅使大人的休息,这件皮氅看起来破旧,却是干净的,委屈大人。”来者展开一物覆在柴上的侍女身上,旋身无声隐去。
更深露重,侍女倦极深眠。
十七、谍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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