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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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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施手段,他就完全软化,曝出不少包括杨家山插手工程的真相。杨家山精神崩溃,吓成中风。
冯国富笑起来,说:“这个说法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像那么回事。”像那么回事,自然就不是那么回事。冯国富知道屠局长其实并非杨家山的人。杨家山管了那么多年干部,不好说知人善任,但什么人是什么货色,还基本看得准。屠局长原是建设局多年的副局长,人很聪明,自视又高。这种人权力有限,不会坏事,做没有实权的部门头儿或有实权的部门副职比较适合,因此有人多次提议他做建设局一把手,杨家山都捂住不提,说要提也不能在建设局提。屠局长心里恨死杨家山,却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往杨家山身上靠,主动送上管辖范围的项目,让杨家山拿给自己的人去做。杨家山不愿跟他搅在一起,就是碰到有人拿着省里重要人物的条子,叫杨家山给建设局打招呼,实在没法推掉,也只找一把手。也是姓屠的手眼通天,后来竟走通市委书记和市长的门子,研究人事的常委会上,两位一把手一致提议姓屠的做建设局长,杨家山只得认同,怕自己一味反对,书记市长还以为你跟现任建设局长做了好多见不得人的事。
不幸的是杨家山没看错人,屠局长果然出了事。有人将他与屠局长联系到一块,自然是不知实情,以为杨家山当时管党群,屠局长就是他提的。既然屠局长不是杨家山的人,两人不可能有什么瓜葛,说屠局长曝出杨家山插手工程真相,杨家山精神崩溃,吓成了中风,也就不足为信。
冯国富正要问小曹,还有没有杨家山中风起因之三,前面的车阵开始蠕动,渐渐通畅起来,小曹一踩油门,跟上前去。
不一会儿到达医院,三人下车,来到高干住院楼。杨家山住在二楼西头的单人病房,三人进门时,房里非常安静,病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杨夫人和儿子杨进仕无声守在病床两边。见了冯国富三个,杨夫人顿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陈静如拉住她的双手,轻声安慰起来。冯国富瞥一眼床头的盐水瓶子,绕到床前,去瞧病人。可怜杨家山英雄一世,几十年硬硬朗朗,虎虎生风,此刻卧病于床,竟死蛇一样悄无声息。冷峻刚毅的方脸似乎也变小了,苍白如纸,再无一丝生气。嘴唇干如枯芒,半张着,艰难地呼吸着浊气。
冯国富给病人掖掖被子,退下来问杨进仕,杨家山是怎么得的病。杨进仕呆望着冯国富,略带结巴地说了父亲得病的经过。
近段时间以来,杨家山情绪显得很暴躁,动不动就训人发脾气。却也没有别的异常,大年三十晚上还喝过半斤葡萄酒。不想放杯上厕所时,便缩在地板上爬不起来了。打电话找到人大办主任和司机,七手八脚送进医院,值班医生一查,说是中风。虽经抢救,勉强保住一条命,却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以后能不能再站起来,暂时还不好说。
冯国富只得好言相慰,说了些如今医疗水平高,杨主任命又大,慢慢会恢复过来一类的宽心话。这才注意到,除了杨进仕那留学美国的姐姐杨琴没在场,也没见他老婆汪菊花。冯国富正要开口寻问,小曹在一旁扯他衣角,冯国富意识到有些犯忌,也就缄嘴不语了。
说起杨琴,那女孩自小聪明伶俐,好学上进,小学到大学,学业成绩一直非常优秀,大学毕业又直接考取美国托福,现正在那边读博。这是杨家山夫妇心头的骄傲,别人一提及这个宝贝女儿,他们就一脸的幸福。只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姐姐那么优秀,弟弟却智商平平,还有轻度口吃,高中勉勉强强读完,大学文凭都是花钱换回来的。当然市委副书记的儿子,找个理想的工作绝对没问题,杨家山一个电话,工商局长就收下了杨进仕,让他做上堂堂国家干部。有这么好的单位,老子又是大权在握的市委副书记,找老婆应该不在话下。仗着条件优越,杨进仕的要求也就有些高,得聪明贤慧,还得漂亮好看。世上的女孩有聪明贤慧的,有漂亮好看的,既聪明贤慧又漂亮好看的也不乏其人。只是集聪明贤慧和漂亮好看于一身的女孩要求也不会低,他们满意杨进仕的家庭背景,却难得满意他平平的智商和口吃的毛病。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几年下来,杨进仕一直成不了家。
杨家山急了,只好亲自出面,替儿子物色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是市委招待所里的漂亮服务员,名叫汪菊花。杨家山常在招待所开会就餐,经常见面,知道她不仅漂亮,而且活泼机灵,又来自偏远农村,不像城里女孩眼高。杨家山便以给她解决工作为交换条件,要她嫁给自己的儿子。汪菊花哪里看得上杨进仕?只是考虑自己这么个出身,又没有什么过硬关系,要在城里扎下根来,嫁给市委副书记的儿子,确实是条最有效的绿色通道,也就咬咬牙,答应了杨家山。儿子结婚后,杨家山便给市交通局金局长打招呼,要他解决儿媳的工作。金局长在部队时就是杨家山的老部下,到地方后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有杨家山,也就不可能有金局长的今天,这个忙他当然要帮。他先将汪菊花安排进交通局下面的路桥公司当工人,接着给她转了干,调入局机关做上了公务员。
交通局当然是个黄金码头,这从全国各地交通部门的贪官越做越大,越抓越多,便足以为证。现在就业又那么困难,背后没有大树,想到交通局那样的黄金码头去,就是名牌大学甚至研究生毕业都没用,像汪菊花这种无根无底无文凭的农村女孩,则更不用做这样的梦。不用做的梦,偏偏还变成了现实,汪菊花当然应该感谢公公,现在公公病成这个样子,于情于理于义,她也应该守在旁边,以尽孝道。冯国富三位在病房呆了好一阵,一直没见她的影子,估计她是有别的事情去了,暂时到不了场。只是刚才小曹为什么扯自己的衣角呢?冯国富不免蹊跷。
又坐了一会儿,三人准备告辞。冯国富这才意识到出门时匆忙,没想起给病人带些什么。伸手去身上摸了摸,发现几个口袋都空空如也。原来自做上楚宁县委组织部长后,走到哪里都有人买单,家里的钱又都是夫人管夫人花,冯国富再没用钱的必要和机会,早已没了带钱在身的习惯。
好在陈静如是有备而来的,从包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往杨夫人手上塞去,说:“杨书记的病我们帮不上忙,只好表示点小心意。”杨夫人不肯接,只顾推让。冯国富就做出生气的样子,说:“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往了,你不领情,我们心安吗?”杨夫人只好收下,眼里的泪水又滚将下来。小曹也拿出一把钱,杨夫人推不脱,双手接住。
又安慰杨夫人几句,三人动身出门。杨夫人殷殷相送,陈静如转身说:“别送了,招呼杨书记要紧。”伸手拈去杨夫人落在肩头的白色长发。冯国富也说:“有什么困难打我手机,我负责出面。”杨夫人说:“暂时没什么要麻烦冯部长的。人大还有市委那边都有领导来过,他们已给予了关照。”冯国富说:“这就好。还有过去那些时刻不离杨书记左右的老朋友老部下呢?也有来过的吗?”杨夫人声音又哽咽了,却掩饰道:“来过来过。”
冯国富知道这话问得多余。那些过去老缠着杨家山不肯松手的人,你又不是不认识,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角色吗?冯国富心里沉重,直到下楼上车,出了医院,都不吱一声。小曹和陈静如也沉默着,一个只顾专心开车,一个眼睛望着窗外。最后小曹憋不住了,愤然道:“我们三个呆了半个上午,也没见谁来过,如果杨书记不是人大主任,还是市委副书记,病房里会这么安静吗?”
冯国富似笑非笑道:“也不见得。得了杨书记这种病,别说市委副书记,就是省委副书记,除了单位和组织外,恐怕也难得有人再来理睬你。”小曹骂道:“真是人心不古啊。好些占据着市县重要部位的家伙,都是老书记一手提上去的,老书记在副书记的位置上,他们紧密团结在他周围,老书记去人大后,再难得见到那些人的影子,现在他又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自然更不肯露面了。不是这帮家伙忘恩负义,老书记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人冯国富见得可不少,不说也罢,只说:“刚才你扯我衣角干什么?”小曹说:“老书记就是那个汪菊花坏的事。”冯国富有些讶然,说:“她怎么坏的事?”小曹说:“汪菊花已跟杨进仕离了婚。”
冯国富夫妇吃惊不小,问小曹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曹说:“汪菊花虽然出身农村,可她长得好,人又活泛,不是为了解决工作,她怎么看得上杨进仕?结婚后也就不怎么将丈夫放在眼里,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只是当时老书记还是市委主要领导,她还不敢怎么样,老书记去人大后,她就无所顾忌了,好上了别的男人,最后闹到法庭上,离婚了事。”
如今这种事情太多,大家都已见怪不怪,照理儿子离了婚,杨家山实在犯不着气得中风。冯国富说:“这个儿媳得来确实不易,这事摊到谁头上都来气。只是我跟杨书记共事多年,知道他是个有肚量的男子汉,儿子离婚还不至于把他击垮吧?”
小曹说:“你知道汪菊花好上的是谁吗?”冯国富问:“谁?”
“交通局那姓金的杂种!”小曹说,“汪菊花还没离婚,姓金的就将她提为要害科室的科长,将交通局的重要项目交给她管理,局里的人背后都说她是二局长。等到汪菊花一离婚,姓金的就送她一栋别墅,让她从二局长变成了二奶。”
这家伙出手这么恨,倒是冯国富怎么也没想到的。当年在部队当兵时,姓金的就是杨家山为团长的团部战士,转业回地方后,又在杨家山一手培植下,从普通养路工人转干调进机关,两年干部三年股长四年科长,最后做到市交通局副局长和局长。杨家山对他可谓恩重于山,说是他的再生父母,一点都不为过。不想杨家山大权旁落后,这个家伙竟对他的儿媳下了手。一个视为己出的老下级,心肝都掏给了他,到头来却是这么一个混帐东西,如此做得出来,杨家山不中风,那才怪呢。
冯国富浩叹一声,一时无话。只恨杨家山自己失察,看走了眼,当白眼狼做知己,视无赖之徒为贤能,利用手中特权,将其一步步扶到交通局长这样的显位,最后才遭此报应。冯国富很是悲哀,当权者用权不慎,以至害人害己的事,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本来就郁郁寡欢,老领导又出了这事,这个春节长假,冯国富也就过得了无意趣。
看看假期快尽,阴沉了多日的天空忽然下起雪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一夜工夫就将大地铺了个严实。雪地里偶尔有人走过,留下一行行脚印,只是很快又被还在不停地下着的雪填白。地处南方的楚南已经好多年没怎么下雪了,冯国富心头生出一份久违的惊喜来。遥想少小时,乡下好像年年都要下一两场大雪,小伙伴们在雪地里追逐嬉戏,打雪仗,堆雪人,好不过瘾。
不觉离开乡下已快四十年,蓦然回首,人生仿佛雪地里那深深浅浅的脚印,倏忽间已杳无痕迹。
忽又记起唐人的诗来:寂寞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首明白如话的小诗,简直是支无声的小夜曲。山远屋贫,犬吠人归,雪夜的白色是寂静的,浸人肌肤。这是冯国富最初读此诗时的感受,不知怎么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在诗里读到的不再只是苍凉和清寂,更多的是悄悄蕴含在这苍凉和清寂里的温馨。冯国富暗自嗟叹,是不是这样的温馨与我们相去甚远,才越发觉得它的难得,容易被打动?人也许就是这样,贫穷的岁月缺乏物质,却不缺乏温情;风光的日子看去热闹,却往往徒有热闹,寂寞难耐;而什么都有,包括财富和权力都可任意挥霍的时候,我们便常常那么无奈而又无助。
冯国富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陈静如喊他回屋。冯国富这才恋恋不舍离开了窗台。
原来竟是李总。李总喝口陈静如递上的茶水,向冯国富解释说,他早就应该上门的,只因公司的事情,春节都不得安宁,一直出差在外,昨晚才匆匆回到家里,今日便赶了过来。冯国富笑道:“这就是资本家的本质,为了追逐利润,什么都扔得下,连春节这样的传统大节也可以抛妻别子,远走高飞。”
跟冯国富打了大半年交道,李总也就放得开多了,说话变得随便起来,当即笑道:“冯主席这是抬高我了,我哪算得上资本家啰?过去的称呼贴切,叫个体户,现在说得好听,叫私人业主。说白了就是没娘崽,要资金,银行不给;要场地,政府不批;要销路,部门设阻。好不容易搞出产品,还没上市,伸手要钱的各路诸侯便饿狼一样全都扑了过来。市场是残酷无情的,看得准,顺风顺水;看不准,走投无路。中国人又喜欢跟风,技术含量不高又有利润的产品,你能生产,他也能生产,最后混战一场,同归于尽。投资技术含量高的产品,别人不容易跟,那得大投入。大投入还是不怕,怕就怕你投了进去,刚有点效益,国家一句话,这产品只能由国家生产经营,那你只得爬到楼顶往下跳。还有诚信危机,产品销出去,资金回收困难,而款子没到户头上,钱就不是你的钱。春节期间我走南闯北,跑了十多天,除了摸市场底子外,主要就是去收帐,能要的尽量要些回来,不然开春后,肥料要下田入土,你没经费购进原材料,耽误生产,公司只有关门歇业了。”
听李总如此说,冯国富才意识到办公司赚钱,也挺艰难的。原来条条蛇都咬人。冯国富不由得想起一位姓谢的老熟人,他原是政府职能部门的科长,手中管着市直和县区某些部门的业务经费。见文化单位的人开网吧,教育部门的人搞印刷,银行里的人经商办厂,公检法司的人经营茶馆和洗浴业,谢科长也不甘寂寞,在一个偏僻小巷开了一家小餐馆,人家找他拨款,除了献上大额红包,还得请他上他开的馆子里吃饭喝酒,并高价购了他馆子里的高档烟酒送他,说是他的馆子不会有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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