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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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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爱娥从屋内走出,拿着刚剪缝好的绿套:「来,好了。」她帮阿嘉把绿套套在车身上。
  洪国荣看得出来,阿嘉有了工作,让她放心多了,但是,他转头看向阿嘉,很明显的,他根本不想做这份工作。
  父母亲总是为小孩着想,但是又往往从自己的立场出发,疏忽了小孩子自己真正的需求,洪国荣年轻的时候是个叛逆的孩子,他很清楚这点。阿嘉玩音乐玩了半辈子,会像这样行尸走肉,也是因为失去了音乐,要他当个邮差是不可能让他快乐的。
  还得帮他再想想办法才行,洪国荣忖道,但是,在恒春这个地方,有什么搞音乐的机会呢?
  他手下阿清,现在也是镇民代表之一,就好几次拜托他安排表演机会给他朋友——那个在机车行工作,叫水蛙的?——阿清说,水蛙以前在军中就是艺工队的鼓手,退伍后,往返台北、基隆,在餐厅、酒店及夜总会打鼓演奏,但是他和声色犬马的场合实在格格不入,后来警方扫荡特种场所,表演机会也跟着减少,他就索性回恒春,接下他那老荣民父亲在省道上的那家轮胎店,后来,他父亲过世了以后,不知怎的,轮胎店也收起来,跑去别人的机车行上班。
  阿清讲了好几次,说水蛙真的很有一套,让他就这样埋没太可怜了,麻烦帮他找个表演机会,阿清这样跟他一再请托,洪国荣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实在是有心无力。
  现在轮到他自己要伤脑筋,但是他还是一点腹案都没有。
  第二天,洪国荣带着满腹心思,走进镇长办公室,镇长当初是在他的支持下选上的,某种程度上可说是他的白手套,双方早有默契,这一届要让洪国荣这个地下镇长「真除」——选上真正的镇长——镇长的任期将届,今天他就是来提醒这件事。
  「放心啦!」镇长说,「我早就放风声出去喽,讲你会接我的位。」
  「什么我给你接,」洪国荣高声道,「耍政治我是比你较久呢,我给你接?本来这镇长的位是让你先坐的……」乍听之下粗鲁无礼的措辞,算是一种「外交辞令」,高调的接受,又强调自己的实权与面子,就如同他虽然不是镇长,却正坐在镇长的位子上,反而是镇长坐在客席,也是一样的道理。
  刚好秘书拿着一份公文走了进来,说:「镇长歹势,这份人赶欲顿印仔。」镇长便道:「妳先给囥在桌仔顶就好。」
  秘书把公文拿到镇长桌前,洪国荣伸手要去接,宣示他地下镇长的主权,没想到秘书是镇长的人,她依镇长的话把公文就放在桌上,让洪国荣顿觉面子挂不住,只好尴尬的说:「囥咧就好,囥咧就好。」帮自己打圆场,然后又大剌剌的把秘书放到桌上的公文直接拆开来看,意有所指的抱怨道:「顿印仔顿印仔,哪有许呢多印仔欲顿。」
  「你若欲学做镇长,就要先学会晓顿印仔。」镇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乘机轻轻的酸了他一下。
  或许是心中摆着阿嘉的事,洪国荣今天处处落居下风,正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公文的内容……
海角七号 海角(4)
「日本歌手……海滩演唱会……?」
  噢,是那个夏都啊?洪国荣皱起了眉头。
  政治这条路走了半辈子,一开始也是混口饭吃,但是恒春就这么点大,选举可不是上电视西装笔挺装斯文或骂骂人就能骗到票,要确实去关心每个选民的需求,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关心恒春镇的困境,越想解决在地的困难,他也不再求政治上进,与其去削尖了头想办法竞逐县议员或中央民意代表,好好做个镇代表,能为镇上做的事更多,何况他也不缺钱,子女都事业有成,也不需他费心。
  但是,在地的困难实在让人灰心,恒春的年轻人都外流了,大都剩下五、六十岁的老人,观光客是带来了一些收益,但是来来就走,只是在消费恒春,反而是引来一堆外地人占据恒春的好山好水牟利,恒春人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只能当财团的员工,还有承受肤浅观光客带来的环境冲击,那政府还雪上加霜的搞了一堆BOT政策,土地也BOT,山也BOT……连海也要BOT!那夏都不就占据了恒春美丽的海景,外地观光客花钱消费,在地人却自己无缘欣赏。
  这阵子,夏都还请了一票子外国模特儿,用外国摄影师在各处拍宣传照,昨天早上洪国荣去邮局的路上就刚好碰到,那几个外国人把路都堵起来了,那个助理小姐把在地人都挡开,还用不知道哪国的中文,很理所当然、不客气的对他说:「走那边!」要他绕路……
  拜托一下!让你们外国人借用恒春在地的美景拍照赚钱已经很好了,还占地为王,不让恒春人过去?有没有搞错啊!
  洪国荣决定给她一点教训,直接推开她,从模特儿和外国摄影师之间走了过去,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金发的老外摄影师……算了,他们大概也不会懂吧。
  原来,夏都是要办日本歌手海滩演唱会,那些模特儿想来也是宣传活动的一环。他又往下看,夏都还要请一个台北的团来帮日本歌手暖场,外国人、外国人,外地人!
  ……等等!
  洪国荣心思转得飞快,不是正在烦恼没有摇滚乐团演出的机会,这不就是了吗?……只要把那个外地人的团换掉。
  一个摇滚乐团: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键盘手、鼓手。
  阿嘉是一流的主唱……好吧,他在台北失败,二流的主唱好了,不过只是用来暖场的话绰绰有余,何况他还能作词作曲。
  主唱人选有了,那么鼓手就是最麻烦的部分,摇滚乐团的鼓组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上去打,也不像吉他、钢琴那么普遍,好在阿清老早就跟他提过那个水蛙,这样鼓手也没问题了。
  键盘手,功力好不好是差很多,不过弹差了些也没有鼓打坏了那么明显,再说暖场团反正堪用即可,洪国荣记得教会礼拜时,那个弹钢琴的小妹妹老爱耍花招,虽然在礼拜时这样弹实在不妥,不过请她来当乐团键盘手应该挺适合。
  那就差吉他手和贝斯手……吉他比较普遍,整个恒春总不会连一个会弹吉他的都没有吧,贝斯嘛,会吉他的就会贝斯……这样子要凑一个团是勉强了点,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组一个在地的团……
  洪国荣突然发现这个想法更有吸引力了,帮助阿嘉、完成阿清的请托,还算是私事,但帮恒春争取到一个在地的暖场团,意义就不同了,他要证明恒春也是有人才,主意打定。
  「镇长啊!」洪国荣意味深长的开口,「这份你若是顿落去齁,阮归个代表会是不放你煞喔!」
  镇长本来正一派轻松的闲聊,听到洪国荣突然语气严肃,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
  虽然今天镇长老跟他在言语上一来一往的,不过牵涉到镇上的大事,两人总是站在同一阵线,这点他很有信心。洪国荣准备说服镇长后,明天就带阿清与另一个手下到夏都去「兴师问罪」,他有十成的把握将暖场团争取到手——否则他有的是手段让夏都的活动办不下去,这点夏都总经理也心知肚明。
  他心中微笑了笑,不过他没有把笑容展现在脸上。想起阿嘉,他心中的笑容又消失了,不知阿嘉第一天送信顺不顺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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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号 南之二(1)
从一早开始就没一件事顺利的。
  阿嘉那辆心爱的铃木老打档车,或许是先前从台北飙回恒春太过吃力,才刚出门就熄火了,现在车子引擎都用绿胶带贴着,也没办法怎么处理,试了好一阵子总算正常上路,这样一个耽搁,前往邮局拿完信再到茂伯家时已经迟了一个小时,茂伯的孙子鸭尾,竟没大没小的刮了他一顿,阿嘉忍不住反唇相讥,不过他接着还是把气忍了下来,扶茂伯出房门,与他一起安排路线。
  阿嘉把今天的信连同昨天茂伯没能送完的信一起带来,茂伯一看到其中一个绳索绑着的黄色包裹,就说:「这欲退回的啦,明仔早起转去交予柜台。」
  他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上头的地址、收信人和寄件地址写着:
  台湾恒春郡海角七番地
  小岛友子样
  日本宫崎县宫崎市
  江平町一町目三番地八
  从日本寄来的信?阿嘉愣了愣,茂伯连珠炮似的讲解路线,把他从发愣中唤醒,接着又催促他快点上路,说要不然可要送到半夜。
  八成是洪国荣那个流氓头子对茂伯施了什么压,所以他们祖孙俩才会这种态度吧?阿嘉实在很气洪国荣多管闲事,但想到洪国荣之所以会为他关说,一定也是妈的意思,这下生气也不是,只能狂催油门,发泄心中的郁闷。
  没想到才到了恒北路和省北路口,竟然有个条子找麻烦……没看到是邮差送信吗?
  阿嘉忍不住呛了他几句,那警察竟发疯似的扑打过来,闹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总算脱身,骑没多远,机车又熄了火,这次怎么试都发不动了。
  好在路上就有家机车行,却铁卷门紧闭,店员在门口用鼓棒敲敲打打,说「家私」都在店里面,无法帮他修理,一问老板几时来开门,竟然老板就睡在店里面,阿嘉气得破口大骂,真是岂有这种做生意的道理?但是那个叫水蛙的店员却来个相应不理,继续敲打起铁门来了。他只记得那家伙好像问了一声:「你才转来的?」外地回来的就好欺负吗?
  店老板倒是自己醒来了,阿嘉才能急急忙忙赶上送信的进度,折腾了这一上午,把他本来想认真送信的心情磨去了一大半,炎热的夏日骄阳把他连车带人晒得滚烫,一天半分量的信减少到邮局绿色背包就能装得下的分量,仅存的责任感随着如雨下的汗水快速流失……
  够了!他对自己说,本来今天的信量有三分一是茂伯送剩的,他已经把信送到剩得比茂伯昨天留下来没送的还少啦!也就是说,他自己今天的份有送完,反正自己车骑得比茂伯快多了,剩下的明天再送完就行了。
  想到这,他笼头一转,绕往回家的方向。
  停好车,他一边解开绿色制服的扣子,一边走上阁楼狭窄的楼梯,把整个背包往床上一丢。
  那包待退的黄色包裹在他这一抛之下,从甩开了的背包口滑了出来,落在床上。
  阿嘉赤着上半身趴到床上,那黄色包裹就落在枕头边,他的右手忍不住把捆绳当成了吉他弦,来来回回的拨弄了起来,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止住了动作,轻轻敲了那包裹几下。
  然后,他把那包待退包裹拿起来端详,不禁好奇了起来,里头会是什么呢?阿嘉头脑昏沉沉的,一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把包裹拆了开,里头是一只精美的信盒。
  这更引起他的好奇心了,打开信盒,里面有着一张年轻女子的黑白照片,夹在一迭信中,阿嘉把信抽了几封来看,从信纸的样子看来,这些信应该有相当年代了,信里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日文,虽然看汉字部分可以猜一点意思,但是对阿嘉来说仍是像天书一般,于是,他把信放回信盒,连同包装一起丢到房间角落。
海角七号 南之二(2)
思绪又回到无止境的烦闷。
  从台北回来,才不过一周多,却让他觉得彷佛已经过了好久好久,虽然身在故乡,这阵子赋闲在家,理当相当轻松、无忧无虑,但是他的心情却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
  在台北,砸毁吉他的当下,他已经决定一辈子不要再碰音乐,但是没有音乐的日子,却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席,越想忘记过去的种种,过去却越是历历在目,而每当它们从脑海中浮现,他就想到海边去大吼大叫,让海风带走他心中的悲切。
  之所以接受洪国荣安排的工作,也有部分原因是希望能借着工作填满自己,用忙碌麻痹自己,好把过去忘怀,但是结果只有更糟,工作一点都没能改善他的心情,尖酸刻薄的茂伯祖孙、那个疯子警察、白目标机车行店员,还有热死人不偿命的恒春太阳……可恨、可恨、可恨,彷佛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似的!
  他穿上T恤,下楼跨上车,往海边去,只有大海,能带给他片刻的安宁。
  *  *  *
  友子
  才几天的航行
  海风所带来的哭声已让我苍老许多……
  我不愿离开甲板,也不愿睡觉……
  我心里已经做好盘算
  一旦让我着陆,我将一辈子不愿再看见大海
  ……
  海风啊,为何总是带来哭声呢?
  爱人哭、嫁人哭、生孩子哭
  想着妳未来可能的幸福我总是会哭……
  只是我的泪水总是在涌出前就被海风吹干
  涌不出泪水的哭泣,让我更苍老了……
  可恶的风、可恶的月光、可恶的海……
  栗原南正站在九州岛大分县别府港海边,当初,父亲就是在此上岸的,她想起了父亲曾写的这封信,提到若是登岸,就一辈子再也不愿意看到大海了,可是事与愿违,日后的父亲,却终老于滨海的常滑港,是无奈,还是其实他始终忘怀不了大海呢?
  山本教授相当亲切,他告诉栗原南,父亲受访时对教授说:虽然是他相当不愿提起的往事,但是为了对历史负起责任,他愿意贡献自己的过往。因此,这些他连多年老友、亲生女儿都不愿透露的往事,都留存在山本教授的记录之中。山本教授认为,既然父亲已经去世,那身为女儿的她,有权知道这些过去。
  栗原南相当感谢他,教授的记录十分详尽,有许多父亲因年代久远,记忆有误之处,教授也已经参照其它史料修正了。
  栗原家族的故乡在博德,位于九州岛北部,现在属于福冈市,想想这因缘真奇妙,她在常滑出生,前往东京,最后到了九州岛的宫崎,没想到自己家族的渊源就在九州岛,或许是血脉的呼唤,让她回到九州岛的?
  博德面向西北方的日本海,每年冬天,会飘起纷纷细雪;九州岛的东南这一面,大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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