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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魂夜恸-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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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沃脱·德比司的尸体居然复活了!



拿慕鲁心神一震,急忙向后躲避,忙乱之中他的木腿卡在石板间隙里,让他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但这一跤总算值得,至少要比被那具可怕的尸体抓住好得多了。宾布过来搀扶他了。



波沃脱·德比司并不甘心就此放弃,他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假如不是身后的墙壁把他牢牢固定在那里的话,相信他早就扑到拿慕鲁身上,开始啃老冒险家的肉了。这具干尸生前的法师生涯并没有让他比一个疯子拥有更多的理智,波沃脱·德比司不知疲倦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良久,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努力没有结果,他又掩面而泣,痛苦地悲鸣起来。



他那撕心裂肺的怪叫回荡在空荡荡的墓穴里面。



分不清是响应他的呼唤还是被吵醒,一具木乃伊睁开了眼睛,随后又有一具。



一万只死尸的眼睛盯着拿慕鲁和宾布。



拿慕鲁和宾布背靠着背,准备防御死尸们从各个方向发起的进攻。但是四周的死尸并没有进攻的意图,他们只是徒劳地挥舞着自己覆满灰尘的双手,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声,悲鸣着。



然而仅仅是这样的情景已经足够让一个正常人发疯: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都充满了攫取的手,而那些手的主人是一些失去了生命的干尸,这些尸体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你,似乎在嫉妒你身体内仍然流淌的血液。即使你闭上眼睛,那些从死亡最底层传上来的诅咒之声依然萦绕在你的耳际,刺痛你的耳膜,打击你的神经,让你心烦意乱,不能思考,不时还有因死尸的骚动而从圆顶上掉落的灰尘和碎石打在你的身上。当你忍受不了这些而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还是那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只要你不加入他们的行列,这样的折磨永无止境。



所幸拿慕鲁和宾布都不太正常。



但是死亡的哀鸣越来越响,掉落的碎石块也越来越大,拿慕鲁认为这个地方快要塌了,最好立刻离开。然而他的建议晚了一步,一块非常大的石头掉下来恰好砸在墓室的入口处,封死了这个恐怖世界与外部的联系。拿慕鲁追悔莫及,他打出口哨试图召唤铁苍鹰托盖尔,但是口哨声被四周的嚎叫淹没了。



“该死!他们想用哭声杀死我们!”



“什么?!”



“我说他们想杀死我们!”



“哦,是的,他们是死的。”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的交流也变得异常困难了,他们只能独立思考。



拿慕鲁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旅行袋带在身边,否则,他可以拿出许多终止亡灵行动的神器,比如说[满月铃],珍妮芙现在手里拿的那把[黑夜之梦]也可以让这些该死的亡灵统统闭上嘴巴。



而宾布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咬了咬牙,抓住拿慕鲁的手,拽着他奔跑起来,一直跑到整个墓室的正中心才停住脚步。在整个过程之中,亡灵的嘶喊声越来越大,好像他们要阻止拿慕鲁和宾布靠近某样东西。但是越接近墓室的中心,耳朵里听到的哀号声却越来越小,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屏障让死亡之音也无法穿透。



在墓室中央的石板地上,放置着一件奇怪的法器。



它的构造相当简单,只是三条半弧形的铜柄连接着上下两个大小不同的金杯。上面的金杯要比下面的大三倍,而且是没有底的,看起来它的作用更像是一个铁箍。这个造价昂贵的铁箍箍住的是一块黑色的水晶,这块菱形水晶大概有一把剑那样长,粗度也是普通水晶的数倍,实在是非常罕见的规格。在水晶的正下方是比较小的那个金杯,它的形状与曾经供奉在圣城伯日丁的圣杯倒是有几分相像,然而除了血液之外,在这盏金杯里面还盛了一颗……心脏。



仍在跳动的心脏。



“这是什么邪恶祭坛?”拿慕鲁惊愕地看着杯中的心脏,而宾布则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黑水晶上面。黑水晶反射着魔法灯的绿色光芒,显得十分诡异,在它的漆黑表面之下似乎居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生物。偶尔你会发现黑水晶上面多了数十只大睁的眼睛,不同形状、不同大小、不同方向,每只眼睛都在注视着你,而当你也注视它时,你就会发现所有的眼睛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让你觉得一切都来自你自己的幻觉。



当拿慕鲁的目光从心脏转移到黑水晶上之后,他吃惊地喊出来:“恐惧之石!”



[原罪之战]是人与神之间的大战,也是混乱支配神谢伊因堕落的开始。化身为邪神的谢伊因最后被真理之神歌若肯劈成两段,他的肉体在火焰中被焚烧了九天九夜,而灵魂则被天界永远地放逐。但是,谢伊因的肉体最后化为两块魔石——恐惧之石和苦痛之石,就像他对天父所说的那样:他要将苦痛和恐惧永远留在人间!



而眼前的这块黑水晶,不就是神的残骸,人类恶梦的根由——恐惧之石吗?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邪恶的仪式究竟为何而设立,又是起到怎样恶毒的作用呢?



“我是不是猜错了,我们看到的这块水晶真的是……”拿慕鲁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判断,似乎缺乏足够的信心,但是实际上拿慕鲁的阅历早已给出了答案。他迟疑不定地想隐瞒这个事实,只是不愿相信教皇已经掌握了混乱支配神的遗骸,并且藉由眼前的这个邪恶仪式获取了无穷的力量,而阿洛尔必将因此陷入不可能得胜的苦战之中。



“这是恐惧之石,千真万确。”宾布的话无情地击碎了拿慕鲁那脆弱的幻想。



要知道事实永远不容否定。



“果然……”拿慕鲁下意识地揪揪胡子,右眼中的光芒略微黯淡下去,似乎和它左面的橡胶邻居变成了同一种制品。



“那么下面那颗心脏是谁的?还在跳动……它在为谁供血?”



宾布望着那颗已经离开了身体的心,恐惧之石那六棱形的尖端正对着它,似乎随时会掉下来将它刺穿,然而正是恐惧之石维持着它的生命,让心脏有节奏地跳动,不停地将血液从内部挤出,使容纳它的金杯里面盛满了血。虽然金杯很浅,深度只能容下半颗心脏,然而血液却永远不会从杯沿溢出——每当血液上升到杯沿的高度,便会突然落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怪物蹲在金杯旁边,正在用嘴巴贪婪地啜饮着生命的红色。



宾布捂住胸口,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动,他为了远离恐惧之石而向后退开一步。



人们害怕他们不能理解的知识和事物,比如巫术、魔法、鬼魂,他们也害怕必然发生的事情,像是死亡、掩埋、腐烂。



宾布却不是这样,他远离恐惧之石,只是因为他太了解这个苦难的源泉。



“这颗心脏的主人是肯赛思,他用谢伊因的心代替了自己的心!”宾布以不容旁人置疑的口气大声宣布。



“这个年轻人说的一点不错!”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加入了他们的谈话,虽然四周亡灵们的哭喊仍然继续,但是这个声音却以不受干扰的清晰直达拿慕鲁和宾布的耳鼓。拿慕鲁稍后意识到对方在使用心灵语言和自己交流。



“不,冒险者们,不要试图在这座坟墓中找到我的位置。”陌生的声音继续讲到,“我的肉体早已腐烂,肯赛思把它当做了献给暗黑神的祭品。就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这些被紧缚在石壁上的可怜人生前都是一些有实力的强者,无一例外,但是他们现在只能像蚂蚁的过冬食物一样被贮藏起来,变成恐惧之石还有肯赛思那颗毫无怜悯的心脏的肥料。”



“那么如果我们摧毁恐惧之石,肯赛思会因此而死吗?”拿慕鲁向那个仍然保有理智的亡魂发问。



“是的,而且亡灵们也可以获得自由。”亡魂给了拿慕鲁肯定的答复,然而随后他又紧接着说道:“但是以人力摧毁神的躯体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真是一个威力无比的词汇; 有了它,许多坏事可以变成好事,许多好事也可以变成坏事。



非常不幸的是,它在这里发挥的作用无疑属于后一种。



这时,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征兆,亡魂带着些许遗憾对拿慕鲁和宾布讲道:“冒险者们,我知道你们在与难以想像的邪恶对抗——我本该多留一些时间助你们一臂之力,但是死神哈比露贝已经在前来的路上,她将带领我前往死者的国度。也许因为我生前是一个虔诚的牧师的关系吧,我将离开这受诅咒之地,没有和其他不幸的灵魂一样遭受被囚禁的命运。临别之际我要提醒你们:谢伊因或许非常强大,但是这并不代表没有其它力量可以与之抗衡,生命女神柯由卡将我的灵魂从他手中拯救出来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例子。如果你们能够借助神力切断恐惧之石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亡灵没有来得及把他的话说完,死神已经带领着这颗牧师的灵魂无声地远去,哈比露贝的脚步从来不会因凡人的意愿而稍作停留。



“祝你好运,善良的牧师。”拿慕鲁开始思索亡灵最后的那段话,沉吟片刻后他俯身在恐惧之石近前,对宾布说道:“退后一些,我照他的话试一试。”



“隔绝恐惧之石?可是你用什么方法?”宾布反问,“你有神力吗?”



“没有。”拿慕鲁摇摇头,“可是我觉得这个方法值得一试——你听说过图灵阿卡这个名字没有?”



“图灵阿卡·派旺·阿比阿克斯?红沙漠三百年前的主宰者?一个被自己的臣民放逐的暴君?”



“没错,就是他,那个自称‘荒芜之地的不朽之王’的人,他权顷一时,但是被放逐之后在太阳的暴晒下活活渴死,没有一个人肯为他收尸。”拿慕鲁对宾布耸耸肩:“是我在三百年后一时好心埋葬了他的遗骨。”



“所以图灵阿卡的灵魂答应为你效命?”宾布猜测后来发生的事情。



“你猜得没错,”拿慕鲁伸出两只手比了一个古怪的姿势指向恐惧之石,“图灵阿卡在封闭咒语方面有很高的造诣,甚至发展出了一个图灵阿卡学派——我想他也许可以帮得上忙。”说完拿慕鲁便准备召唤这个三百年前的灵魂。



宾布看看全身贯注的拿慕鲁,对他这种意外的能力感到十新鲜,他忍不住又说笑道:“头儿,你可真划算,随便埋一个人就可以换来一种了不得的能力,下次只要见到暴毙荒野的死尸——即使是还剩一口气的人我也一定要马上埋了他!”



听宾布这么说,拿慕鲁侧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宾布一眼,笑笑:“也许眼前你就有一个这样的机会。”



“怎么,你没把握?”宾布立刻理解了拿慕鲁话中的意思,他伸出一只手阻止拿慕鲁继续召唤图灵阿卡,责备鲁莽的老冒险家说:“没有把握就不要乱试!恐惧之石一旦发现你的意图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你!”



“不,我有把握召唤出图灵阿卡,不要为我担心。至于图灵阿卡是否可以封印恐惧之石,就不在我的掌握之内了,如果要担心,就替他担心好了。”拿慕鲁拨开宾布挡在自己面前的手,继续召唤的仪式。



“这还不是一样!图灵阿卡的失败就是你的失败!快给我停手!”



拿慕鲁突然狠狠地瞪了宾布一眼,宾布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你有别的办法吗?”拿慕鲁问。



“没有……”虽然不甘心,宾布也只能承认他们别无选择。



“阿洛尔正陷入苦战,现在只有封印恐惧之石才能削弱肯赛思的力量,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帮圣武士做到的事情——总之我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你不要打搅我,在一边儿好好看着,如果觉得无聊就为我祈祷吧。”拿慕鲁严厉地说完以上这些话,然后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召唤仪式上面,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图灵阿卡连出现的机会都没有——决不能便宜了这个暴君。



宾布只好照拿慕鲁说的那样做。



宾布自己顾及拿慕鲁的安危才冒险接近恐惧之石,而拿慕鲁现在又为了帮助阿洛尔而使用从未用过的咒语,这些行为固然愚蠢,但是却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



想来真的有些可笑,现在拿慕鲁的命运,阿洛尔的命运,自己的命运和法缔尔的命运竟然系于一个三百年前的暴君。世界面临危机,活着的人无力去拯救它,反过来要依靠死去的人,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哭笑不得吗?多想无益,如今宾布唯有祈祷图灵阿卡这个昏聩的帝王在花天酒地之后没有把他的封闭咒语一块儿带到醉乡里去。



拿慕鲁的召唤咒语进入了最后阶段。



“……假使你仍然自认是位帝王,那么图灵阿卡·派旺·阿比阿克斯,请遵守你的诺言,从三条冥河的发源地出发,通过悬挂在半空的灵魂之窗——月亮,来到需要你的地方,将你的右手覆上我的右手,聆听我的愿望:谢伊因的身体现在化为了恐惧之石,我命令你切断它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将这块魔石打入宇宙的深层,直到世界末日才能够获得解放!”



伴随着咒语的结束,墓穴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小块的岩石纷纷落下,拿慕鲁和宾布被洒了满头满脸的灰。



“该死,这下真的要塌了,图灵阿卡就这么报答你的恩惠吗?我打赌他在冥河那一边也时常烂醉如泥!”宾布狠狠地骂道,并且用身体护住拿慕鲁,希望在墓穴崩坏的那一刻能多替老冒险家挡下几块石头。



拿慕鲁虽然不像宾布那样气急败坏,但显然也对图灵阿卡信心不足,他死死盯住恐惧之石,想看到图灵阿卡的法术产生的变化,然而恐惧之石在这个空间呆得很舒服,完全没有消失的打算。



“妈的!”拿慕鲁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图灵阿卡,你这个无能的骗子!如果你不是懦夫就把我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呜……唔!”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虽然拿慕鲁认为这个声音很可能就是喝醉了酒的图灵阿卡,但是宾布却在恐惧之石后面发现了这个声音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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