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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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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人不待见她,她还多的活要干呢。

余舒又蹲回地上,扯了一团干棉布,继续沾着地板上的水渍,慢腾腾的,偶尔抬头看一眼竹床,始终不见那老道动弹,就当他是睡着了,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便拎着水桶走开了。

没了身后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床上的老道鬼祟地扭头看了一眼背后,没见到余舒的人,才偷偷摸摸地把手伸进怀里面,摸出了不知什么东西,把在掌心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压在心口上,嘴里面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一会儿痴痴地笑,一会儿又发出两声呜咽,癔症一般。

“不是。。。又不是,师姐,我等不下去了,真等不下去了。。。”

因为中间摔了一跤,擦了半晌地板,快到中午的时候,余舒还没把活干完,桶里的水又脏了,她拎出去换,没走到门口,就撞上了从杂院找过来的余小修。

余舒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你怎么来了,余小修便老大不高兴地质问道:

“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我说过这里的活我会干,你还来干什么?手不疼了是吧?”

余舒不知怎么答他,索性就把水桶递给他,捶着腰,使唤道:“来得正好,去,把水倒了提一桶干净的回来,累死我了。”

余小修瞪她一眼,但还是接过了水桶,再往她身上一溜,皱眉道:“衣裳怎么湿成这样,干点活都不会,邋里邋遢的,行了你快回去吧。”

余舒自动把余小修的讽刺转换成关心,她擦了一上午的罗盘,汗湿加上污水溅的,搞得身上黏糊糊,真的是想赶紧回去擦个澡,换身衣服,听他这么一说,就动了心,迟疑后,瞅瞅里头那几个人还在各忙各的,就把余小修拉到门外交待道:

“那我先回去了啊,你等下提了水,就把西墙后半块墙上挂那些罗盘擦了,抹布就在屋角箱子里放着,先用湿的擦一遍,再用干的把水擦净——”

“我知道,”余小修状似不耐地打断她的话,推着她的肩膀往台阶下走了几步。

“你擦完早点回来啊,”余舒朝他挤挤眼睛,想起来那只偷银子的黄皮小耗子,笑得不怀好意,“回去给你看好东西。”

余小修对她口中的好东西没什么兴趣,为了赶紧撵走她,便“嗯嗯”应了两句,把人打发了。

余舒一个人从西大院回到杂院,院子里没人,主子们还都没有开饭,刘婶这会儿还在大厨房里帮忙做饭。

屋门掩着,一推就开,余舒对这种不能闭户的状态其实是相当在意的,就把买锁的事也画上了日程。

看看门后面那只压老鼠的碗还在,余舒哼哼着儿歌,把门关上,去旧衣柜里抽了一条粗布裙子又翻了一件短衫出来,坐在床边换,边换边哼着: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爹爹,爹不应,喊奶奶,奶不来,头一栽,叽里咕噜滚下来。”

唱了几遍,门后头那只碗一动不动,余舒心想这老鼠该不是闷死在里头了,可别啊,她还得靠着它去找余小修被偷走的钱呢。

心上一抖落,她就赶紧系上了腰带,跑上去,一手捂着碗口,防止那老鼠突然跑出来,一手抠着碗底掀开——

“个老太太的!”

碗底下,空空如也,别说是黄皮小耗子了,连粒老鼠屎都没留下。

第三十六章你家住哪里

吃午饭的时候,余舒有点心不在焉的,不像往常吃饭时候那么多话,余小修发觉,忍不住道:

“要是累了,下午就别去做活了。”

余舒摇摇头,不是累的,是因早上逮的那只老鼠跑掉了,不能直接和余小修讲说前阵子偷他钱的是只老鼠,要不是亲眼看到,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要不我替你去吧,你告诉我要干什么活。”余小修提议道,对余舒手臂上的伤很是介意,他中午把余舒剩下的活干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伤处,又给她上了一遍药。

“不碍事,昨天原本想和掌柜的说买纸的事,结果和他跑了一趟万象街,没说成,今天我过去还要捎些纸墨回来,”余舒夹了一筷子菜给余小修,堵了他的嘴,岔话道:

“对了,那景伤堂里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罗盘,我瞧夫子只拿一个就够用了啊。”

“一看就知道你从来都不听课,”余小修逼视她一眼,但还是解释道:“纪家是奇门一宗,行算占卜主要靠排盘推演,全年三百六十日,一日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一局卦盘,就是四千三百二十局,因每一局重叠了四次,全年是有一千零八十局,景伤堂里一千余只卦盘,都是有用的,你当是摆设么。”

“这么麻烦啊。”

“这样才不容易出错,活盘虽然方便,但是稍有不对,就会全盘乱套。”

“活盘?什么是活盘?”昨天从万象街回来,见识了易馆的日进斗金,余舒对易学的兴趣可比前阵子大多了。

“就是每一圈盘表都可以转动的卦盘,一年有二十四节气,每一节十五日,每十五日是一元,一节分上中下三元,每一元都可以用一个活盘来演示,用阴阳九遁来区分,十八个活盘就能演示全年的格局。”

余小修讲的够细了,但余舒欠缺的基础知识太多,勉强支能听懂个大概,反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追问道:

“对了,夫子每天布置让测晴雨的功课,是不是要用罗盘啊,咱们家没有那东西,你是怎么算的?”

“排盘的方法书上有教,没有现成的罗盘,用到哪一局画出来就是,顶多是费事点,容易出错罢了。”

余小修说的轻巧,余舒却知道根本没那么容易,她好歹擦了一上午的盘子,心中有数,这是一千零八局卦盘,局势万变,不是一千零八个数字,想要信手拈来,何其不易,老实说三觉书屋的授课相当死板,余小修能学到这份上儿,自己画盘推算,那绝对下了苦工琢磨的。

“小修,你真聪明。”余舒由衷赞道,再一次觉得这新认下的小弟不错,吃苦耐劳,心肠又好,难得还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

余小修被她冷不丁一夸,不自在地捏了捏手里的筷子,低头催促道:

“快吃饭,菜都凉了。”

“哦。”余舒装作没瞧见他脸红,端起碗慢腾腾地扒饭,午饭又是干炒青菜,搭上一小碟酱瓜,素的连个油星都吃不出来。

也怪余舒前天晚上开荤吃了羊肉,嘴馋了,总吃淡的,口里胃里都不舒服,想弄点香的,口袋里又没什么钱,她吃着吃着,心思就翻出花来。

昨儿晚上她去纪老太君跟前挨打,路过大院的小花园,是见到廊下的池塘里养有一窝鲤鱼,正是春天产卵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又大,又肥啊,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她最爱吃鱼了。

吃罢午饭,余舒就去找刘婶:

“刘婶儿,大厨房里头有虾吗?”

“有啊,怎么了?”

“你晚上回来给我弄点虾皮成吗?”余舒拿手指比了一下,“一点儿就成。”

刘婶起先以为她是嘴馋了,但听讨要虾皮,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就问:

“您要那个做什么?”

余舒不方便和她解释,春天的鲤鱼爱吃腥的,尤其喜欢虾味,便糊弄道:“我有用呢,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

“刘婶真好,”余舒咧了个大大的笑脸卖乖,又顺势问她讨了一根缝褥子用的大粗针。

回到屋里,翻了昨天缴获来的小货箱,在里头翻找一阵,挑出一小撮细长的红丝线,一根一根系了,把针插在床板的木缝上,把针尾扭弯了,一头系牢了红绳,使劲儿拽了几次试了力道,才满意地把这些缠一缠,掖到床尾褥子下面。

余小修躺在床上看书,见她在那里鼓捣,便道:“你过会儿还要出门去干活,别玩了,赶紧睡一会儿。”

“嗯嗯,这就睡了,”余舒把箱子合上,往床尾一踢,脚翘在上头,一挤眼睛就不再乱动。

余小修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再折腾,才把书合上,抚平了边角,在床头压好,扯了半边帐子也闭眼去梦周公了。

午觉多睡了一会儿,余舒到勉斋的时候,比平常迟了那么一刻半刻,店里有两个客人正在挑纸,曹子辛一边陪着,见到余舒进门,只愣了一下,连声招呼都没打,便扭头继续给客人介绍他新进的玉版纸。

余舒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劲,见他在忙,也没出声问好,熟门熟路地绕到柜台后头,摸了账本出来,扒拉了算盘,翻开账册,找到最近算好的一笔账目,先看了一会儿。

今天上午她没来,店里的生意却不错,大约进项了一两银子,比前两天要有起色。

余舒想起来曹子辛昨天去万象街请风水先生,想着人家早上应该来给看过了。

她就按着账本,左右打量了店里,进门的柜台上多了一只叫不出名堂的玉兽,巴掌大点,青里带着黄,带着四四方方的底座,乖巧地蹲在上头,门口那盆万年青也被挪到了店里头,摆在货架下面,不占地方,但一进门还是能看得见。

余舒左顾右盼的时候,曹子辛又卖出去了两套纸,送了客人到门口,回到长长的柜台后头收纳银钱。

余舒见他放了几角碎银进钱匣,就手枕了柜台,歪着头笑道:

“上午请的人来给看过了吧,这还真够快的,生意说好就好了。”

曹子辛把钱匣子随手一扣,转身去整理货架,好似没听见她说话。

见状,余舒纳闷,她刚过来没多大会儿,没惹到他呀?

余舒跟曹子辛这几天也是混熟了,并不介意他冷脸,放下账本,跟过去追问:

“掌柜的?您怎么啦?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话?中午吃咸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您请那位风水先生狠宰了你一笔,花多了钱不高兴了,嘿嘿。”

余舒说着,自己先乐了,也不理曹子辛脸色开始难看,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头絮叨着:

“我瞧您买了只玉件,这可不便宜吧。老实跟您说,昨天我头一回上万象街去,那里的东西真叫个贵,孔家的易馆您知道吧,里头一条破绳子都要一角银子,我当时就想,我在您这里做满一个月,才能买上三根绳子,上吊都不够长,简直是太讹人了,您说是不是?”

曹子辛沉了口气,把手里的砚台摆在架上,一转身,板着脸道:

“你昨天下午去哪了?”

“啊?”余舒听他这么问,不免奇怪道:“不是和您一起去万象街了吗,后来走散了,我在街上转了转,就自己回去了。”

曹子辛越听越觉得可气:这小子,自己昨天找了他一个下午,他倒好,溜溜达达,拍拍屁股就回去了,连个路都不认识,真亏没把人给弄丢了。

昨天两个人在万象街牌坊下面遇上个卖假画的骗子,余舒讹了人家一箱子假货,为这事,曹子辛同余舒闹了不开心,一时之气,掉头就走了,没走多远却发现余舒没跟过来,连忙回去找她,哪想人已经不见了。

最近义阳城不太平,经常有十来岁样貌清秀的少年无故失踪,衙门里传了些风声出来,曹子辛有所耳闻,就怕余舒遭了害,昨晚上没找到人,又不知道余舒家在何处,就先去了趟府衙,后来在店里将就着睡了一夜,家都没敢回。

他是想着万一余舒走丢了没回去,她家里人找过来,也好让他知道个安危,就这么一直到天亮,没人来找,他才放了心,凑合着睡了一小会儿。

“掌柜的,您该不是生气我没等你先回去了吧,”余舒总算瞧出来点端倪,“那您可误会了,昨天我在街上找您来着,只是那条街太大,找了半天没找到您,我才回去的。”

听她振振有词,曹子辛沉声道:

“你既不认识路,为什么还要乱跑,不会待在原地等我吗?义阳城近日经常有男孩子走丢被人抓去,你前天没听吴掌柜讲么,要是你被坏人掳了,想没想过是个什么下场。”

余舒被他训斥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味来,仔细瞅了瞅他,不难发现,这张总是笑的文文雅雅的脸孔,现在却满是气郁,见不着风度二字,却不知为何,比平时看着要顺眼多了。

余舒的确是小心眼,但越是小心眼的人,就越容易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好。

“掌柜的,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曹子辛被她突然一句话问得哑然,想说是,可他还在生气,想说不是,又的确是担心了一整晚,正不知如何回应,肩膀就被余舒轻拍了几下:

“掌柜的,你真是个好人。”

曹子辛还没品出这句夸赞的怪味来,就听余舒正经道:

“你放心,下一回咱们俩再到街上去,我绝对不乱走了,要走丢了,我就站原地等你去找我,别生气了啊。”

曹掌柜的毕竟是个成了年的大人,不能同小孩子一般计较,听她这么说,曹子辛虽然是隐约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要和她说,但还是缓了脸色,道:

“你家住哪里,还是告诉我吧。”

第三十七章一碗云吞

勉斋的柜台后头,掌柜的和算账小伙计大眼瞪小眼。

“哈。。。那什么,掌柜的啊,我家离长门铺街不远,就在南边。”余舒随手指了方向,打算糊弄过去。

“南边哪里?”曹子辛抱着臂膀,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说清楚。

“就南边儿,出了南大街往南走,第一个路口往右边的巷子里拐,一直走一直走,往北转,再一直走,遇见个路口再往东,看见一条巷子,就到了。”

余舒煞有其事地比划着,面对着曹子辛质疑的目光,为了取信于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尽量让表情看上去纯良,总算等他眼中疑惑散去,挪开眼,见他转身继续去整理货架,她来不及松口气,就听他促笑了一声:

“那不是转了一个圈吗,阿树,你就骗我吧。”

他这一笑,颇有些无奈,却绝不是指责,然而余舒听了,莫名就感到过意不去。

原本她只把曹子辛看成是给她发工钱的老板,两个人有利益牵扯,她出力,他给钱,很公平,骗骗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人家现在摆明了对她照顾有加,不管多少,都是一份实心肠,倒显得她没心没肺了。

实话说,来到古代有一段日子了,见过的人不少,对她好的,刨开余小修和刘婶,就数这位无亲无故的曹掌柜了。

怎么着,要不要一五一十地和他说明白了,自己不是什么余阿树,而是余舒,纪家一个妾带的拖油瓶,住在下人房里面,一个姑娘家扮成小子来给他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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