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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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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正在盘算着有这么一匹好马当座驾,要在她那一世,少说顶的上一辆四个圈了,受了裴敬这么大一份礼,虽说是自家亲戚,还是会不好意思,便摸摸那马背上光亮的油毛,讪讪向裴敬道:

“又让舅舅破费了。”

裴敬哈哈一笑。伸手极是自然地摸摸她脑袋,道:“何妨,舅舅膝下只得一女,身子又娇弱。若日后无子,到头来还要你和小修养老呢。”

余舒看裴敬面上若有感叹,不似玩笑,一时不知他何来的感慨,裴敬虽然年逾四十,但是身体很好,秦夫人又比他年小。大有几年可以再要儿子,怎就怕起后继无人了。

她心里虽疑,却没显在脸上,只是顺着裴敬的话道:“舅舅和爹娘一样是长辈,将来我和小修理当供养。”

裴敬和贺芳芝见她如此态度,都很看好,含笑点头,进去内厅说话。留下她在院子里亲近那马儿。

余舒正仰着脖子给这新来的住户顺毛,就听到有人叫她。

“小姐。”

余舒转过脸,见白冉跨了院门走过来。垂立在不远处传话:“少爷听说裴老爷来了,想出来拜见,让小的来问问。”

余舒哪里猜不到余小修的心思,说什么拜见裴敬,恐怕是听说了这马的事,想跑出来瞧瞧,思及他伤势未愈,便摇头道:

“我爹嘱咐了,他这几日还吃不得风,”说完又怕余小修失望。摸着手里软毛,笑道:“你去吧,和小修说舅舅送了匹马来,我待会儿牵到后院,让他到窗子边上看。”

白冉听话去了,回到房里将余舒的话转告给余舒。余小修虽没能成功出了屋子,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加了件衣裳,凑到窗边,等没一会儿,便见到余舒牵着一匹红丢丢的高头大马走近,好不欢喜。

他在百川书院念学,一个月里也有几堂课是骑射,见有的公子少爷都牵了自家的马来,好不羡慕,却只能和几个家里不怎么待见的庶子轮流替换着骑学里那两匹跑不快的老马。

上回薛大哥带他到马场玩了个痛快,至今都惦记着,薛睿倒是答应他等放春再带他去,可惜他没出息,被薛文哲那小白脸害的摔了脑袋,只能闷在屋里养伤,实在憋屈。

这下好了,裴舅舅送了他姐姐一匹马,等他伤愈,就有马骑了,余小修美美的想着。

这孩子的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要和余舒分你我,姐弟两个相依为命,这世上再没有更亲的了。

“姐,等我俩伤都养好了,我就教你骑马。”余小修臭屁哄哄道。

“切,用得着你教,就你那两条小短腿,还没我胳膊长,再长个两年吧。”余舒嘴上毫不留情地打击自家弟弟。

“你、你小瞧我,薛大哥都说我骑的好极了,不信你去问他!”余小修脸红争辩。

“人家是说客套话呢,你也信。”

姐弟俩闲着牙疼,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抬起杠来,白冉在一旁看他们吵吵闹闹,实则亲昵,心中羡慕不已,不由得为自己身世发苦,倘若没有家破人亡,他此时还是白家的小公子,而不是为人奴仆,哪怕让他继续忍受继母苛刻,他也甘之如饴。

***

因为裴敬的来到,余舒原本要去找薛睿核实瞿海的事,只能推迟了一天。

初六她到忘机楼去,想着能和薛睿打个照面,好说正事,谁知在那等了一天,都没见人来,问过林福,说是大公子这几日都没有露面,余舒便留下话,让他见到薛睿转告,就回去了。

第二天又到忘机楼去等,还是扑了个空,第三天再来,依旧没听说薛睿来过。

这下可让余舒郁闷了,脚在原地打转,一时间竟不知要上哪儿去找薛睿的人。

这才猛然觉得,好像每回都是薛睿找的她,就算不找,也总能遇上,这貌似还是她头一回主动找的他。

怎么办,除了忘机楼,她压根不知道他平日爱去哪儿,难道让她去大理寺门口蹲点子等他?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并不知他从前门走还是后门走,几时当差几时休息啊,再扑了空白等怎么办,眼瞅着过几天就是二月十三,不把瞿海的事弄清楚了,她心里发憷啊。

这倒是余舒聪明人犯糊涂了,不想除了忘机楼和大理寺,还有一个地方必定能找到薛睿。

林福见余舒跑来三天没等着人,心里猜测她这是遇事儿了,黄昏时候见余舒愁眉苦脸地从楼上下来,便凑过去献策:

“姑娘可是要找大公子么,若有急事,因何不上薛府去寻人,大公子即便公务繁忙,总要回家睡觉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余舒一拍脑子暗骂自己晕头,当即夸谢了林福两句,离开了。

知道去哪儿找人,余舒并没有急着现在就登门,一来是这会儿晚了,尚书府那样的高门,她这个时刻上门,未免不敬重。二来她虽然是认了薛睿做大哥,但到底没有见过薛家长辈,算不得正式的,就一个姑娘家这么大喇喇上门去找人家少爷,不一定见得着人,说不得还会给薛睿惹上口舌。

话说余舒回到家中,洗洗睡了,翌日早晨,找出柜子里的长衫短褂,换上一身男装,打扮的精精神神,又正经写了一封帖子,才寻路去了薛府。

***

薛老尚书是文臣,敬宗在位的时候,便已经是文渊阁的大臣了,后来今上继位,也继承了先皇的一干臣子,欣赏薛凌南的谨慎和治策,便倚重起来,委任他做了内省尚书一职,引为右相,又晋封了薛氏为贵妃,赐给了天大的荣耀。

尚书府修建的有些年头了,中间也翻新过几次,外头看着不似那些个突然崛起的功勋们的宅子气派,正门前不过一道大门,一对石狮子,边上连个角门都没有开,门上的一块匾,“薛府”二字,风吹日晒了这些年,历经风霜,却没有换过,这块匾,被擦洗的一尘不染,没有包金包银,可是打门前经过的车马,看到这块匾,少有不低头的。

六朝侍君,几代忠臣,岂是那些家底浅薄的新贵们,能够比拟的。

余舒在街头就下了轿子,打听清楚前头就是薛府,步行到了门前,认认门头上的字没错,才上前敲门,递帖子,求见薛家大公子。

余舒聪明地没有在帖子上写什么义兄义妹的关系,自称是薛睿朋友,今日登门有事相商,若是大公子在家,就请一见,若是没在家,还请代为传个话。

薛家门房倒是没有什么嘴脸,守门的看余舒一身清客打扮,就客气告诉她:“大少爷刚刚出门了,咱们府里有规矩,家里下人是不准许替主子捎话的,也不能告诉外人主人去向,这位公子若有事,不妨明日再来。”

余舒闻言,后悔没有早点来堵人,看从门房这里问不出薛睿去向,勉强点点头,愁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走在路上,心想这么一天拖一天不是个事儿,瞿海还被关在回兴街上,不能就这么放着,夜长梦多,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薛睿,不如先去逼问一番,至多就是不好逼瞿海说实话罢了。

这么想着,余舒加快了脚步,不知道她走没多久,薛府大门里便走出来一个她认识的。

老崔出门办事,经过门房,守门的笑脸和他打招呼,顺道就将刚才有个人来拜见大公子的事说了,老崔随口问了一句,一听来人姓“余”,便停下步子,狐疑地要了余舒留下的那张拜帖来看,见落款“余树”二字,心道果然是余舒,赶紧又问了门房两句,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他知道余舒走没多久,忙追了出去,却没撵上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是人是鬼

余舒将瞿海交给从供人院买回来的两个护卫周虎和宋大力看管,他们倒也尽责,把脏成乞丐的瞿海洗刷了一番,换上干净衣服,还好事地将他身上的几处伤口处理了。

于是等余舒再来时,薛海已经没了几天前那一副破破烂烂的叫花子模样。

余舒背手站在门口,看着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装死的瞿海,询问周虎:“他这几天老实吗?”

周虎还没来得及答话,宋大力便气闷道:“老实什么,早上周大哥喂他饭吃,他竟不知何时偷偷磨断了绳子,还拿脑袋撞人想趁机逃跑呢,这几日就没有安生过,得亏咱们兄弟两个力气大,才把他制住。”

见余舒皱眉,周虎连忙低头道:“小姐,是小的大意了,今早差点让此人逃脱,请小姐责罚。”

“这不怪你,”余舒冲周虎笑笑,转脸看着身形消瘦的瞿海,忽地冷下声音:“看来他是力气太多,今天起只晚上喂他一顿饭就够了。”

不管瞿海现在看起来多可怜,但对于余舒,这可是一个曾经想要她命的人,根本不值她同情。

“你们到大门口守着去吧,我有话要问他。”余舒抬手示意周宋二人。

周虎早上将瞿海绑的结实,不担心他挣脱伤人,便对余舒道:“那小姐自己留神些,若有什么不妥,大声喊小的就是。”

说完就拽着宋大力退避到大门口。

余舒将屋门关上,捡了条板凳在离瞿海不到半丈远的地方坐下,一抬脚,便踹到他小腿上,力道不重。

瞿海闭着眼睛,抿紧嘴巴,一动未动,好像余舒踢的是板凳腿,不是他的腿。

余舒撇嘴。抬腿又是一脚,只是这一回没留力,狠狠踹在瞿海受伤的那条腿上,连带着椅子都晃了晃。纵是个七尺高的汉子,也不禁当场闷痛出声。

“嘶——”

瞿海猛地睁开眼,怒视余舒,“你作甚!”

想他瞿海半辈子活在刀尖上,舔着血过日子,到头来竟然会落在一个牙都没长齐的丫头手上,实在可恨!

余舒叉起手臂。翘腿坐着,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不温不火地开口:“我有些话要问你,只要你肯老实回答,我就如你所愿,放了你走,随你爱上哪儿去哪儿。”

瞿海一个重犯,怎么从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必是有人暗中相助,那么是谁放了他,放他出来作何?和她有没有什么关联?

瞿海冷笑:“老子年纪都足够当你爹了。你想诓谁?我告诉你,你要么放了我,要么弄死我,不然等我脱身,你别想好过。”

这倒是石头碰上铁疙瘩了,硬碰硬,谁也不怕谁。

余舒不屑道:“就你现在这副残废德性,一个逃犯,我纵是放了你,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瞿海脸色铁青。余舒正好戳到他痛处,从那九死一生后,他脑袋时常隐隐作痛,不得提用内力,仅余一分自保之力,若无医治。这辈子眼看着是废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忽地黯淡起来,一丝悲恸浮上,被余舒敏锐地察觉。

慢慢搓着指尖,余舒思索了片刻,声音软和下来,双目直视瞿海,“你和我说实话,我即便不放你,也会帮你照顾家人。”

来时路上,余舒仔细想了想,这瞿海是个逃犯,好不容易从大狱里出来,不说有多远跑多远,还赖在京城里干什么,想来想去,必是有所留恋,而这世上让人留恋的,无非是人和物两样。

所以余舒只是随口一诈,并不知瞿海是否还有亲人在世,谁想那瞿海听了她的话,脸上竟然涌出一层腊皮似的灰白,瞬间赤红了双目,仰起头,嘶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余舒盯着他眼角滚落的泪水,心中动了动,直觉当中又藏有什么重大的隐情,正要乘机突破,谁知瞿海自己先开了口:

“哈哈。。。我妻儿皆已被我害死,哪里还来的家人,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孤魂野鬼,你要照顾他们,难道要代替我去阴间陪他们吗!”

余舒脸色有些凝重,不是因为瞿海的咒骂,而是因为他话里透露出的讯息——

妻儿已死,是被他所害?

这是什么荒唐话,看他样子,明明是为亲人的死伤心自责,痛不欲生,又岂会是杀妻刃子之人?

“你——”

“不用再废话了,”瞿海冷言冷语打断余舒的话,粗着嗓子,警告她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大可以告诉你,我的事和你无关,你若识相,就不要过多沾惹,免得惹祸上身。”

余舒抿嘴,无从辨别瞿海的话是真是假,想要继续审问,可是接下来不论她怎么试探,都不能再让瞿海开口。

郁卒中,余舒不由地念起薛睿的好处来,若有他帮忙调查一番,何愁撬不开瞿海的嘴,也不至于这样无从下手。

无奈,余舒看着天色渐暗,只好今天先到这里,回去想想,明天再来。

***

余舒回到城西,一路低头思索,走到家门口,才注意到她家门前停靠的马车,愣了下,眼中闪过惊喜。

这就拎着袍子角,快步走进院子,直奔打着灯笼亮着烛火的前厅。

“薛大哥!”

这一声把正在品尝贺郎中煮的药茶的薛睿惊了一跳,转头就见余舒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一双眼睛火亮亮地盯着他。

“总算见着你了,我找你好几天,你最近忙什么呢?”

这可是让薛睿有几分受宠若惊了,他和余舒认识这么久,从来都是他盯着她的去向,她何曾这么主动关心过他的事情。

难不成是丫头忽然开了窍?

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薛睿自己省略过去了,悻悻地想到:这么急找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薛睿心里绕了俩弯,面上却淡定,将茶盏换了只手托着。轻放在茶几上,再对着几天没见的余舒勾出一抹分外可亲的笑:

“都是上头派下来的差事,不值一提。倒是你,今天到府上找我了吗?”

“是啊。”余舒没被薛睿的笑脸迷住眼,转头见贺芳芝还在,有些话不方便说,就道:“干爹,我和薛大哥有事商量,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贺芳芝因着余舒将来是个女先生。不比平常闺中女子,作为长辈,也就不拘泥她的行动,点点头就让他们去了。

二人于是出了门,余舒在前,薛睿落后两步,出门向东十几步,走在别人家院墙挂的灯笼影下。余舒略顿了顿脚,扭头对薛睿道:

“薛大哥还记得毕青裘彪那伙贼人吗?”

薛睿道:“记得,怎么了。那伙人不是都被处斩了吗?你又提起这是作何?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说到这里,他表情不由变得严肃。

昔日余舒姐弟两个上京,和商队结伴,却误上贼船,领头的商人和护送的镖手头子两个人是明道暗娼,为了船上财物,和一伙水匪里应外合,害了一船商客的性命,只有余舒几人命大,侥幸逃脱。

后来余舒在薛睿的帮衬下。将那一伙恶贼一网打尽,砍头的砍头,关押的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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