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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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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可让他震惊了。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问余舒:“你是几时知情的?”

其实他是想问,她一个人藏着这样深重的心事多久。

大安祸子——这恐怕是听一听都要招来杀头之祸的惊天秘闻!

余舒轻撇嘴角,自嘲道:

“一开始,我也只知道景尘命犯计都星,会给周身之人招来祸事,直到双阳会期间,水筠上门来找我,我才第一次听说景尘如此惊人的身世,事后我是半信半疑,一直到不久之前,景尘亲口向我坦白,我才知道这是真事。”

薛睿有种不好的预感,微微皱眉,问:“他为何要对你说明?”

“说来可笑,他对我坦白的原因,和那一日与我割袍断义的原因,竟是同一个,”余舒握住扶手,侧头看着薛睿,不避不闪地说:“他与我绝交,是因为他从小受教,在没有寻到破命人之前,不可以妄动道心,不可以有爱恨情仇,否则要危及十几年前为他保命的几位师门道长性命…你也知道,我曾喜欢景尘,他失忆时还好,可待他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一切。就再不能对我动情。”

“你是否记得他失踪那阵子,我到郊外寻人,当时骗了你,其实我不单见到他,还和他约定,不再念儿女情长,只做知己人。”

“然而,就在我大衍提名,连中三甲之际,他却找到我说要绝交——坦白说。我那时冷静过后,并不埋怨他,也可以体谅他的苦衷。他若为我不顾养育之恩,我反倒要瞧不起他为人,只是”

只是失望罢了。

不管是之前纪星璇对她满怀恶意反被她陷害的家破人亡,还是水筠一心将她置于死地反而落得一个残疾,景尘总是对那些下场可怜的人报以同情之心。却不会顾惜她这个逞强好胜之人。

不知他是否想过,她也是一个女子,心再狠也是女儿身。

薛睿总算知道了景尘和余舒两个月前突然变得陌生的原因,心情却一点不觉得放松,面对余舒黯淡的眼神,他只是觉得心头莫名的发紧。

他不能去评价景尘有多无情无义。因为他不是景尘,不懂得他的那些苦衷可若是这世上也有一个人,能不在乎他的身世是好是坏。能为了他的安危不眠不寐,能将生死交付到他的手上,为他喜为他悲,为他吃苦受罪,那他纵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会辜负这一人心。

他羡慕景尘,遇到了这样一人。又庆幸自己,没错过这样一人。

“既然他与你绝交,为何前不久又找到你坦白,你说是同一个原因,那是什么原因?”

薛睿敏觉这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我就是景尘要找的那个破命人。”余舒冷声说罢,转过头去看薛睿的脸色,问:“你说可笑不可笑?”

薛睿瞳中闪着浓浓的黑光,板着脸道:“一点都不可笑。”

“那还有更可笑的,你要不要听?”余舒抓着扶手的掌心冒出一层细汗,表面上看着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紧张。

她真不知薛睿听说了下面的事,会作何反应,他会选择和她一起承担吗?

还是说,他会和景尘一样,权衡了轻重与利弊,果断地选择将她放弃?

“你说。”

余舒平整了呼吸,极力平淡地说完一整段:

“若要破解景尘祸子命数,则需与我这个破命人结为夫妻,成亲生子,若不然,则将危及这天下太平,为皇命所不容许。”

薛睿的脸色腾地变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握紧拳,瞠起目,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简直荒谬!”

家国大义,朝廷兴败,需要用一个女子的终身来成全,这不是荒谬是什么!

“是啊,荒谬,”余舒讥笑道,“我也想不信这是真的,但是我不信没用,只要今上相信,大提点相信,我便做不了主,景尘也做不了主。能做主的人,哪里会为我这区区一个小民考虑什么,便是景尘这个公主之子,还不是在深山里一待十余年。”

《玄女六壬书》上的记载有几分真她不可考,但哪怕只有一分可能性,只要危及国运,做皇帝的都不会冒这个险。

莫说是为此决定一两人的命运,就是死上十个百个,也不过是一句话。

薛睿经过最初的不平,这时往深处一想,深明利害,不禁背后冷汗直下。

不知许久,他心思转过几道,方才抬起头,深深看着余舒,眼神里有一些淡淡的阴沉:“那你…答应他了吗?”

“答应他?”余舒被触动了某一根神经,眼皮跳动,轻声相询:“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了他好吗?”

薛睿抿了抿嘴角,低声道:“若不答应,难道你要与皇命相抵么,这般处境,由不得你,攸关性命,阿舒,你的确是答应的好。”

闻言,余舒脸色顿时一僵,十指抓紧了扶手,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堵的眼酸,只觉这天下人都要负她,却无一人肯替她着想,怜她无辜!

她猛地站起身,咬咬牙,狠心狠性,回眸对他冷笑,“让你失望,我没答应他,也不会答应他,我余舒纵然贪生怕死,惜命如金,可若不能照自己的心愿活在这人世上,倒不如去死!什么大安祸子,破命之说,我只知道——宁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薛睿抬头望着她一派的傲性不改初心,眼神恍恍,他心悸如鼓,脑海里闪动与浮现的是义阳小桥下她被打的皮开肉绽却咬牙不吭一声的身影,是她击鼓鸣冤在棍仗之下爬上公堂的身影,是她跪在司天监扭断了手指也要奋力相争的身影,是她立在酒宴中面对着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也要横眉冷对的身影!

忽然画面一转,又回到了眼前人身上,但见她狠狠盯了他一眼,带着一股绝然,转身便要离去,薛睿心惊肉跳,几乎是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感觉到怀中身躯的僵硬,他低叹一声,就在她耳边温声哄道:“你恼什么,该是我恼了才对。”

“你恼什么!”余舒没好气地去扯他的手。

薛睿却不放开,把手收的死紧,低头埋在她肩上,轻嗅她衣上皂香,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你不肯答应他,难道不也是为了我么,你不愿同他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与我相好么,你若不必顾及我,何必要如此为难自己,便是方才你那么凶巴巴地对我,也是想和我撇个干净,让我能置身事外吧…阿舒,你的心思,大哥都懂得,又岂会不识好歹呢?”

余舒便是方才有七分真火,听完他这一席话,也被浇熄的半分不剩。

她垂在身侧的手臂动了动,慢慢抬起,仿佛举着千斤重,按在了他的手上,用力一握,扭过头,明亮的放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是你说的,将来可不要后悔。”

第四百九十六章云华之死

“这是你说的,将来可不要后悔。

听她声音冷硬,薛睿却是轻笑,收紧手臂将她清瘦的身体纳入怀中,认真道:“若是你与别人成婚生子,我才要后悔。”她不愿做那个破命人与景尘在一起,不得不说是有他一半缘故,面对如此敢爱敢恨的女子,他如何舍弃的下,至于日后风险,她都无惧,他怕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而他现在只知道,如果放她离开,他一定会后悔。

“阿舒不要怕,大哥与你一同想办法。”

余舒向薛睿和盘托出了大安祸子的秘密,再看薛睿明确的态度,她心中的重担如同卸去一半,顿觉轻松,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甜蜜的心安—总算,他没有让她失望。

看着薛睿近在眼前的俊颜,她心思一动,便攀着他的手臂,仰起头,轻咬在他薄厚适中的嘴唇上。

薛睿眼神一晃,只觉得嘴唇被她虎齿尖尖咬着,亲昵中带着一点点讨好,说不出的痒麻,就好像怀里抱着一只收起了利爪的野猫,叫他忍不住怜惜。下一刻,他便反客为主,托住了余舒纤长的后颈,低头反咬住她的嘴巴,灵活的舌头扫过她的两颗尖牙,摩挲她香软的口齿,不急不躁,却又不容她退缩,感觉到她呼吸紧张,就用拇指轻揉她的颈骨,一下一下,让她放松下来。

长长的一吻罢,余舒埋头在薛睿肩头,两手圈住他精瘦的腰背,轻轻气喘,舔了下被他亲咬的酸痛的嘴片,也没空儿去想他哪儿学来这般挑弄人的手段。

薛睿抚着她后背,平复了身体里的躁动,清了清嗓子,道:“先吃午饭我们再来商量应对之法。”

“嗯,好。”

午后,两人来到三楼天井上。

薛睿站在露台一角的风水池边上,低头看着池子底的五光十色饶是他见过珍宝千百,也不禁赞叹出声:“你这一手,真是奇了。”

余舒摇摇头:“我也是头一次造这风水池,便胆大改动了许多的地方,谁知歪打正着了,前日还与裴舅舅商量着出手这些水晶石,都被他包揽过去了。”

薛睿走过去在她身边的凉榻上坐下抖平了衣摆,言归正传:“照你的说法,目前圣上与大提点那里并不打算暴露你,所以就在太史书苑找了个替身,意图引蛇出洞,将之前暗中针对景尘的那一伙人一网打尽。”

余舒点点头,冷笑道:“之前曹幼龄恐怕也是这么做了枉死鬼,在江上截杀景尘之人和在太史书苑行凶之人,是同一伙的。他们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大安祸子的存在,妄想从此下手破坏这一国之气运,图谋不轨,其心可诛,今上若不能将这一伙人连根拔起,如何敢把我这个正主暴露出去。”

她可不是景尘,武功高强,道行高深,住在铜墙铁壁的公主府,不怕被人暗算。

在皇帝和大提点的眼里,她现在就是一个不知情的“弱女子”。

“也就是说在伏诛那一伙人之前,谁也奈何不了你。”薛睿清楚了个中关节,很快便发现了余舒眼下这一时的安然无事。

“不错,这一段期间,不但没人会勉强我去为景尘破命,也没人动得了我毕竟我可是在当今皇上眼里挂了名号的。”

余舒扭头看着薛睿,欲言又止道:

“其实,我没不打算一直瞒你下去,早晚都要和你通气,毕竟你与我现在的关系,可不是能传到上头人耳朵里的,若不多加留意,你我都会有麻烦。”

作为破命人要与祸子成亲生子,修秦晋之好,这才是当国者眼中的正道,哪里容许她心里去和另外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薛睿要一意要和她共同面对,那么两人之间的感情就不能让外人知晓,说直白些——就是要薛睿和她偷偷摸摸地做一对有情人。

薛睿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但一转眼看到余舒脸上的愧疚和无奈,他心便软下来,牵过她的手放在膝上,眯着眼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欲娶你为妻,不是嘴上说说,你早晚都要是我的人,我不会急于这一时。”三年在外,从云端跌落谷底,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余舒被他一句话抚平了心忧,心里也越发觉得亏欠,她自问没有对薛睿付出过几多,两人相识至今,他对她的好细细可数,她却总是疑心他出身富贵,不能专情。

然而薛睿每每超出她的预期,倒显得她像是一个庸人自扰的傻瓜,平白误了他。

接下来,余舒就将她的算盘一五一十告诉了薛睿,包括她如何向景尘套话,挑起他的疑心,让他去打探《玄女六壬书》的消息。

“我觉得关键还是在那一本书上,大安祸子一说,甚有蹊跷,为何一个人的命数能动摇到这天下太平,弄清楚这里面的文章,说不定就有解决的办法。”余舒道。“《玄女六壬书》么,”薛睿默默念道,将他所知的几件事联系到一起,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若有所思了一阵,眼中突然精光闪现“我倒是觉得,还可以从长公主与云华易子当年殉情一事上查一查。”

“嗯?”余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纪星璇在狱中时,你对我说遇到过的那个说书人吗?”

薛睿这么一提,余舒就想起来上个月她在北街一家茶楼里听到一个说书人讲了云华易子与麓月公主相识的段子,她还记得清楚,那个说书人讲到一件鲜为人知的事

云沐枫在麓月公主之前,有一元配夫人。

这不免让人觉得云华易子是一个抛弃糟糠之妻,择取富贵的陈世美,大有污蔑之意。

云华人都死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有人翻起这一桩旧事,不论是真是假,其心可疑。

薛睿道:“我派人去街口那一家茶楼问过,掌柜的说那个自称老葛的说书人偶尔会到他茶楼里讲段子,但那一次讲过云华易子的段子后,就再没见他人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云华当年死的蹊跷。”

余舒一愣,整个安陵城的人都知道云华是在长公主病逝后,为她殉情而死的,薛睿却说不是?

“你想,二十余年前大衍试星象一题与今年如出一撤,三千易客当中,就只有云华易子一人正解,而这个“大安祸子”恰恰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景尘是祸子这一点不可改,那有问题的就是云华易子。”

薛睿越是分析,脑中的一些思路越是清晰,眼前的重重迷障,将他的探知欲全被勾动起来。

“你猜,他会不会一早就知道大安祸子一说,然而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才进京参加大衍试,并且接近长公主,如此精心策划,最后事情败露,才不得不为公主‘殉情,。听到薛睿的猜测,余舒的眼皮突突直跳,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异样,让她不禁去想——如果薛睿的推测是真,那么云华是为了什么进京,又为什么抛弃妻子做了公主驸马?

会不会同她一样一.他也是冲着那一本《玄女六壬书》去的?

薛睿倒不知余舒被人委托毁掉《玄女六壬书》,所以见她眼神不停闪烁,只当她是惊讶所致。

“总之,大安祸子一说,绝不会像景尘告诉你的那么简单,我与你分头行事,你且继续套他的话,我去调查一下二十年前的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余舒点点头,又不放心道:“那你一定要小心打听,此事重大,暗中眼线不少,莫叫有心人盯上你。”两人一番交心定计,因余舒眼下处境微妙-,还没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所以他们下意识都没有为最坏的情况去做打算

比如,将来有一日,要与高高在上的皇权作对。余舒自从知道那一晚和景尘在观星台对峙,为她破命人的身份困扰,连日来都没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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