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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6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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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一日,一十三位身居要职的官员联名上书,求兆庆帝开恩,让薛凌南重返朝堂议政,字里行间无不是说薛相乃国之栋梁,君之肱骨,并且隐喻了前朝一位昏庸的皇帝,仅凭子虚乌有的罪名就错杀了一名忠臣,大有兆庆帝不肯赦免薛凌南,就有亲信小人而远离贤臣的嫌疑。

兆庆帝在位一十四年,并无甚大功绩能与列位祖先圣明媲美,不昧心地评价,他这个皇帝做的相当平庸,充其量是无功无过,但是恰恰兆庆帝不甘如此,他也想像安朝史上几位明君一样,开疆扩土,亦或是变法利民,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君王。

只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他格外在意臣子们对他的看法,那份求赦薛凌南的文书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几次扔到墙角,又让人拾了回来。

他不想让这些软语要挟他的臣子们如愿,又不想坐实他们笔下的昏君,为此苦恼了半日,悄悄让人宣了大提点进宫。

君臣二人不知谈了些什么,总之第二天朝会上,兆庆帝状似无意地提到了薛凌南,说是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人影,怪是想念,只字不提昨天有人联名上书为薛凌南求情一节,一句话就传唤他进宫叙话。

再到第三天,人们就重新在朝堂上看到右相大人的身影了。

。。。。。。

下朝之后,薛凌南与几位老友约定了隔日到了望阁下棋,回到府上,就让人把薛睿找到面前。

“这回你办的不错,不过你到底是自作主张,没有同老夫商量,你记住,只此一回下不为例。”薛凌南今天难得不那么严肃,实际上他心情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选在暮梅亭见人。

薛睿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他未加干预,却也没能想到,薛睿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左右舆论,并且煽动了一干大臣为他联名上书,迫使皇上不得不做出姿态,让他重返朝堂。

“祖父教训的是,孙儿记下了。”薛睿没有居功自傲,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偿还他欠下的业债,也是为报答薛家多年来的庇护。

“过个两日,我便替你去求个恩典,让你复职了才好,”薛凌南若有所指地看着他,“你不要悠闲了几日,就故态复萌,再肖那些纨绔子弟流连花丛,不务正业。”

大理寺少卿这一职位,毕竟很有用处,弃之可惜。

“孙儿省得。”三年前撕破了身世那一道遮羞布后,面对老人,薛睿是千篇一律地恭敬听从,不似祖孙,却似上官和下属。

约有一盏茶,薛睿从暮梅厅步出,缓缓松了一口气,薛凌南回到朝堂上,便可面圣,要帮他官复原职不难。

他倒不是舍不得官位,而是眼下有一件事横在他心头,他必须要重回到大理寺,才能解决。

走下回廊,薛睿就看见他的小厮宝德站在不远处的门洞底下探头探脑地张望,一看就是在等他,他便招手让人过来。

“怎么了?”

宝德小声回报:“老林让人来送口信,说是有位姓姜的姑娘在忘机楼等您呐。”

薛睿皱眉,思索了片刻,就吩咐道:“让老崔备马车。”

姜嬅在这节骨眼上找他,必有所求。

***

半个时辰后,薛睿在忘机楼见到了姜嬅。

她显然是乔装打扮过,一身灰布粗衣,头挽高髻,脸上涂了一层锅灰,手捏着一方斗笠,脚边还搁着一根扁担挑的竹筐,任谁看到她这幅模样,都认不出这是东菁王府的小郡主。

“听说你之前被人绑架了?”姜嬅看见薛睿从外面走进来,连忙起身,下意识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擦掉一团污黑,她眉毛打了个死结,闷闷不乐道:

“你出事以后我到处找你,没能打听到你的下落,后来知道你回来了,我就想来见你,可是王府外面都是眼线,我怕再给你添麻烦,一直到今天才寻到机会出来。”

踟蹰了一下,她又吞吞吐吐道:“你该想到了吧,皇帝要逼我王兄出征海外,所以将母亲与我严密看管了起来。”

薛睿暗叹一声,兆庆帝的意图十分明显,选在这个时节让东菁王去打倭国,就是打算对姜家动刀子了。

东菁王一脉世代镇守边疆,战战兢兢到了今日,终于还是触动了帝王的忍耐极限。

追究起来,倒也不足为奇,历史上没有哪一任皇帝,能够容忍一个藩王在民间的威望比他更高,手中的兵权威胁到朝廷。

“我都知道了,你先坐下再说,”薛睿在她对面坐下了,揭起一盏清茶润喉,前阵子他日日饮酒多度,烧的他肝火旺盛,痰多难咽,若不多喝几口茶水,说起话来嗓子都是疼的。

姜嬅难得地听话坐了回去,没和薛睿抬杠,她来之前,还担心薛睿会记怪她把余舒和她王兄拉郎配的事,见到他这副好脸色,才算放了心,敢继续往下说。

“皇帝什么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他是因为我王兄近几年屯兵一事发作,以为我姜家预谋着兴兵造反呢,简直是荒谬。鲜有人知,王兄几度密奏京城,言明北方忧患,请求皇帝下旨调动兵马驱赶鞑子,但是皇帝不听,他以己度人,唯恐我大哥开疆扩土之后,立下丰功伟绩,更难动摇我姜家。”

她忿忿不平地诉说,俨然是对兆庆帝不满已久,没有半分恭敬了。

她自己察觉不到,可是薛睿却明明白白,单从她一人的表现,就能洞察,姜家的心已经养大了。

兆庆帝此举站在一国之君的角度上,说不得是对是错,若姜家真有野心,那么提前扼杀他是没错,可若姜家本来无心叛逆,被逼无奈,未可不会逆反。

薛睿听过她愤慨之词,并未和她一起藐视朝廷,而是问她:

“你来找我,卫国夫人知道吗?”

姜嬅点点头,突然变得吞吐起来:“其实我、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要求你帮忙。”

薛睿顿时了然,但闻她犹犹豫豫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离开安陵。”

薛睿没有接话,姜嬅神情焦虑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为难,可我与母亲确实别无他法,前日王兄飞鸽传书,让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找你帮忙。”

实际上,姜怀赢从宁冬城飞来书信,上面头一句话就是——告求子辛,速离安陵。

未免书信暴露,特意用上了薛睿曾经的化名,曹子辛。这样托付至亲,不得不说是十分信任薛睿的为人。

薛睿毕竟和姜怀赢兄弟一场,见识过他不屈于人的性情,怎会不懂他的意思,若让卫国夫人与姜嬅离开安陵回到宁冬城,姜怀赢再无牵绊,便可放手一搏,乃至于。。。。。。违抗圣旨。

“你,容我想想。”薛睿揉着额头起身到外面透气,姜怀赢真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姑且不论他有没有办法送走姜氏母女,若他不管不顾,她们也会千方百计离开京城,一旦被人察觉,未能遁走,只怕她们再也没机会逃走。

相反,若他安排她们离京,无异于是欺君罔上,真有一日姜家叛上作乱,他难免其责。

是为兄弟情义赴汤蹈火,还是忠君为国背信弃义,他难以抉择。

姜嬅望着他踟蹰的背影,内心忐忑,她走上前去,手举到半空,想拍拍他肩膀,告诉他实在为难就算了,然而思及母亲出门前的叮嘱,她的手又落了下来。

“二哥,”她低声喊了一句,按说薛睿和她王兄结拜,就被王兄要求她认薛睿为兄,只是她心里别扭,一直都不情愿,非要口口声声叫他薛大郎,才能显得不同。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今天出门太久,必须要回去了,三日过后,我再来找你。”

说罢,唯恐他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连忙扣上斗笠遮住面目,挑着扁担从后门走了。

薛睿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后,到底没有将她叫住,他就站在院子里,一直到黄昏日落,那两扇门重新被推开,余舒脚踩着橘红色的霞光而入。

一看到他,她就笑了,半个月没有碰面,这会儿遇上他,就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咦,你在啊。”

第七百一十七章真君子

薛睿把姜嬅下午来找她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余舒。他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身边可以毫无顾忌倾诉的人,只有她一个。

“我说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原来是有麻烦找上门了。”余舒对姜嬅不感冒,对他们姜家的事也不关心,不过牵扯上薛睿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无非是想帮她们,又怕酿下大祸。”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

薛睿点头:“卫国夫人不是寻常女流之辈,就算我不肯帮她,她也会设计脱身,但这谈何容易,一旦她们没能走掉,皇上绝不会姑息,我岂能坐视不理?”

“可是假如你帮助她们逃出京城,东菁王就没了后顾之忧,来日未必不会造反,介时天大乱,你就成了罪人。”余舒接口。

薛睿苦笑:“我与姜怀赢是莫逆之交,他的为人我十分了解,一开始他肯将卫国夫人与姜嬅送进京城,便是向皇上表露忠心,那时候他肯定没有谋反的打算,然而皇上竟拿姜家母女逼迫他走上一条不归路,凭他智勇,将来叛上,必有一场大乱。”

听上去这就是个死局,不帮东菁王,姜家可能就要完蛋,帮了东菁王,又有可能成为千古罪人。

自古忠义两难全,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

余舒对姜家没有好感,同样的对朝廷也没什么归属感,是以薛睿看来是个难题,对于她,却根本没什么好纠结的。

“那我问你,你有法子让姜家母女平安离开京城吗?”

薛睿实话道:“我有七成把握。”

余舒笑道:“那就好办了,你大可不必钻牛角尖,既然你左右为难,帮与不帮都是错,不如就问问天意,让我来为你卜上一卦,看你该不该帮这个忙。”

乍一听到她的主意,薛睿啼笑皆非,可是仔细那么一想,又不失为一个做决定的好办法。

凡人求神问卜,不就是因为担忧前途吗?

“好,就听你的。”

***

余舒与薛睿回到宝昌街的宅邸,要用六爻为他周算,必需用到仿太清鼎焚醍醐香,这两样宝贝都被她带回家中收藏,不敢随处乱放。

进了大门,余舒远远地就见周虎带着几个仆人在打扫客厅,又一瞥东边花池溅出来的水迹,顿时心中有数。

“姑娘回来了。”周虎小跑上前,看到与她同行的薛睿,一叠声地问候,只因余舒没有开口,他就没提今天又有官差上门要人的事。

余舒带着薛睿往后院走,她闭口不谈,薛睿却不能不问。

“尹周嵘还在四处告发你吗?”

他最初从瑞林口中听说,回过头就从余舒这里问出了详细,看她满不在乎,他也就没提出来要帮忙,只在暗中替她打算。

余舒嗤笑一声,道:“让他随便去告,只要我娘不上公堂,他手上再多铁证,也是白搭。”

民告官难,官告官就容易了么,她和尹周嵘是平级,他只能通过正常途径要求提审翠姨娘,她却可以钻司法的空子,大安律上是规定有逃奴与私奔是重罪,可大安律上也说了,持有户帖者为良民,五品以上职官父母皆不问堂,除非三司同审。

即是说,翠姨娘有权利拒绝上公堂,除非是大理寺、刑部以及都察院三司共同审理,他尹周嵘还没这个脸面凑齐了三司为他出头。

尹家二房硬要说翠姨娘是他们家的逃奴,可是余舒早就通过薛贵妃在户部为翠姨娘补办了户帖。

所以凡有官差上门来要人,她可以毫不客气地通通打出去,这法子是无赖了些,但谁能说她有错呢?

薛睿看她一脸精明,就没再多问,随她到了北大厢的书房,等待她回房换了衣裳,取出小青炉,洗手焚香。

。。。。。。

六爻四篇章——国事天下、天灾**、前途吉凶、姻缘和合。薛睿欲问之事,可以算天灾**,亦可以算家国天下。

前者爻眼是薛睿的生辰月日,以及他相助之人的姊妹年岁,后者爻眼是他相助之人的生肖属相与生父寿时。

幸好这些爻眼薛睿都答的上来,否则余舒也不能起卦。

从问卜到排卦,再算周详,一丸醍醐香也就够她算出一卦,为了薛睿,她倒不吝啬,用了两丸,才算出个结果。

将两卦都算了一遍,余舒才在薛睿求知的目光中,为他讲解:“第一卦取妻财爻,卜前途是个通达,卜取舍则是求仁,依你所问之事,该帮姜氏母女离京,且你此举顺遂。”

薛睿的脸色不觉严肃起来:“那第二卦呢?”

余舒的手指在纸上划拉,迟疑道:“第二卦是为兄弟爻,卜你本身乃比劫,比劫者,当重情义而忌贪财,卜求助者,乃称大善,从卦象上看,你若忧心天下,当襄助东菁王脱困。”

她说完,自己先纳闷了,让东菁王脱困居然还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她简直怀疑自己是算岔了。

她看着薛睿诧异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伸手要开香炉,边说:“要不然,我再算一遍吧。”

虽说有了醍醐香,她也不是十成十就能算得准。

“不必了,”得她两卦,薛睿心中已有了结论,他按住了余舒的手,道:“当初我与东菁王结拜,曾对天地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我背信弃义,我做不到。”

听到他这番陈述,余舒眨眨眼,慢慢弯起嘴角:“大哥如是想好了,就放手而为吧,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就喜欢你这样重情重诺的性子。”

真好,她喜欢的人,是个一诺九鼎的真君子。

薛睿突闻她表白,哑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柔声回一句:“我心亦然。”

他也爱她重情重义,自强不息的品格。

可以说他们两个人能够两情相悦,靠的不单是缘分,更重要的是性情相投,若他是个反反复复的小人,或她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他们根本就走不到一起。

***

余舒帮薛睿解决了一个难题,就没再关心他如何解救卫国夫人和姜嬅,而是想到了另一个人——司徒晴岚。

卫国夫人的寿宴上,司徒晴岚一举夺彩,她报有什么样的心思不难猜测,人各有命,余舒不会干涉别人的前程,也就没有说破。

可是现在,她觉得很有必要给司徒晴岚提个醒,劝她打消念头,朋友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要知道在旁人眼中,东菁王府依旧停留在过去的风光无比,富贵难言。

于是乎,次日晌午余舒就抽空去了太史书苑,找到司徒晴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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