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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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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揉揉他头顶,爽声笑道:“因为我是你姐姐啊。”

她上辈子,做过不少缺心事,不堪回首,唯独一桩,是来到五百年前依然让她自豪的,她是一个好姐姐,从头到尾。

余小修鼻子忽地发酸,抬起一手揉揉眼睛,放下去,偷拉了余舒的衣袖,跟着她的步子,总觉得再远的路都不难走。



手头上有了钱,余舒回家途中,拐弯走了一趟药铺,报上景尘吃的药方,抓足了十日的分量,又买了几贴据说是除疤效果很好的药膏。

景尘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留下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余舒没有亲眼见,但听余小修说起过。

到了家门口,余舒手里拎着东西,余小修走在她前头开门,里头门栓没落,一推就开了,余小修刚往前走了一步,便愣在那里。

余舒看他挡在门口站着不动,就拿手肘推了他一下,余小修猛地回过头,指着门内冲她结巴道:

“景、景、景——”

“景什么景,”余舒听到院子里唰唰异响,就把余小修推到一旁,进门一瞧,一样愣在那里。

只见那不大的四合小院里,满眼都是一道白色的人影,一把长剑飘着绿光,嘶嘶破风,行走四身,履步仿若燕子轻盈,时进时退,动静恰逢,点剑出剑,似蛟如龙。

那使剑的人,披散着头发,容色肃肃,一时看得清楚,一时看不清楚,侧步连转,发尾扫拂眉尖,天生而来一股正气,凶煞了鬼恶,清湛的目,如能照出世间浊物。

那剑最后一抹绿光划出,反腕收势在背后,他长身而立,闭上双眼,万籁俱静,只可闻那绵长的吐息声。

余舒和余小修站在家门口,夏明明蹲在屋门口,这一段,三个人都瞧傻了眼,还是余舒最先反应过来,拎着大包小包两步跑上前,兴奋叫道:

“景尘,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听这一声喊叫,景尘方回过神,视线低下,看到眼前人,习惯性地想要对她笑一笑,然而嘴角还未扬起,便觉胸口一团火辣的燥痛,他猛地一咳,口中便有了腥甜的味道,他抬手捂住嘴想要遮掩,但还是迟了一步,从余舒眼中看到了惊慌。

“怎么了这是,快快,先到屋里躺着去,”余舒看到景尘吐血,急忙丢下手里大包小包,搀扶住他,指挥着余小修把门关上,夏明明到厨房去打水。

余舒和余小修一左一右架着脚步虚浮的景尘在床上躺下,拉开他捂在嘴上的手,见他闭着眼睛,满嘴猩红,眼睛一疼,有段不美好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那晚他们跳船逃生,因为抵挡那一剑,景尘身受重伤,却还是在她的要求下,背着夏明明,坚持陪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那时在山洞中,她升起火堆,头一眼看到景尘背靠着山壁垂下头,满身是血的画面,很长一段时间都萦绕在她脑中。

她并非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该狠心的时候,她可以称得上是铁石心肠,然而对景尘,却有一份难得的恻隐之心,和她对待赵慧,对待夏明明不同,她对赵慧好,是因为报恩,对夏明明宽容,是考虑到日后得益。

然而对景尘,却独是那份恻隐之心在作祟,明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麻烦,依然接收下来。

她甚至弄不清楚那份恻隐之心究竟是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景尘那满是无奈的命数,或许是因为他秉性中的单纯和善良,又或许是因为这个人两次在于她困境时都陪在她身边,让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至于一个人面对。

她想要帮助景尘,但不知该如何帮起,她没能耐帮他找到那个破命人,也没种冒险带他回龙虎山,就只能这样将他带在身边,假装看不见他有多希望要恢复记忆,假装不知道他的无力和无奈。

余舒自嘲一笑,拿手巾把景尘脸上的血迹和汗水擦干净,又掰了他血啧啧的手指,一根根仔细地擦试,景尘微微撑开眼皮,看到余舒,才又放下地阖上,胸前起伏,浑身乏力,使得他片刻后就昏睡过去。



景尘昏睡中,余舒出去请了郎中,因为前车之鉴,特找了一位懂得看内伤的郎中,诊断结果和她的猜测大差不差,景尘是因之前的内伤未愈,就妄动内力,经脉不堪负重,伤及五脏,是故呕血。

让余小修把郎中送走,余舒为景尘掖好被子,叫了夏明明到屋外说话。

“怎么一回事?”

夏明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那会儿我正在屋里躺着,听到外头动静,就出去看,他就在那里舞剑,紧跟着你们就回来了。”

余舒料她不会说假话,就给她拿了一串钱,打发她到街上买吃的回来,转身又回到屋里照看景尘,还得等他醒了,才能问个清楚,他是恢复了记忆,还是只记起了武功。

三个人半下午才吃午饭,余舒蹲在院子里煎药,金宝原本在她脚边晒太阳,闻见药味飘散出来,就挪远了一点,这小黄毛最近吃吃喝喝日子过的踏实,又不怎么动弹,长肥了一圈,卧着时就是个毛毛球。

景尘送了余舒很多水墨画,这里头金宝占了大半篇幅,各种有趣的姿态,生动鲜活,余舒当时没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景尘用心,要知道金宝大多时候都在睡觉,要抓住它动态作画可不容易。

景尘一直到夜里才转醒,余舒就坐在他床边看书,一盏昏黄的灯,足够他看清楚她的脸,她安静的时候,和说话的时候很不一样,没有了那些鲜活的姿态,不经意泄露的情绪,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真切,触及她眼角的疲惫,他心里有些难受,不知为何。

他抬起手,刚一动,余舒就转过头,见时他醒了,脸上露出喜色,将书放到一旁,挪到床头,关切问道:

“醒了啊,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景尘摇摇头。

余舒板起脸:“不许骗人。”

景尘犹豫了下,抬手放在心口上。

“就只有这里不舒服吗?”余舒确认道。

景尘点头。

余舒轻吐一口气:“没事,应该是淤血,我给你揉揉。”

景尘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伸手,拨拉开他的手,按在他胸口,因为外衫上沾了血脱掉,他上身仅着一件单衣,那温热的掌心就隔着一层布料贴在他心口上揉动,不知为什么,非但没能让他好受一些,反而更让他心慌。

景尘下意识按住了余舒的手背,不让她再动。

余舒被他突然抓了手,掌心下属于别人的扑扑心跳声,多少唤回她的女子自觉,微微红了下脸,但一想到景尘将她当成是男的,就撇下这不自在,开口问道:

“怎么啦,是疼吗?”

景尘摇头,拿着她的手离开他的心口,就放在床边上,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松开,就这么握住她比他小上许多的手,是怕她再去揉他的心口。

余舒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换了个话题,两眼紧张地盯着他,问道:“景尘,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第161章酒馆偶遇

夜里,余舒关了景尘的房门出来,提起手里分量不轻的长剑,拿在月光下看了看,摸着上面斑斑锈迹,白天看到景尘舞剑夹带着绿光,想来就是这剑身上的绿锈,因为景尘出剑太快,而成了光影。

余舒现在是有几分后悔昨天把这把剑交给他,当时是想着能让他记起点什么也好,但谁知道他别的什么都没想起来,就记起来一套剑法,且阴差阳错动用了内力,他之前内伤未愈,不能动武,这么一折腾,又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记起来那一套剑法,却不能用,和记不起来没什么差,得不偿失。

余舒知道他心急,就没多说什么,不过把剑收回来,免得他再王妄动。想起来刚才她没收这把剑时,景尘脸上不舍又不能启齿的别扭样子,余舒忍不住笑:

“噗。”

笑过之后,心情轻松不少,景尘的心性远比她想象中更要坚强,不然也不可能顶这个煞星命,活到现在还能维持淳朴的秉性,换成是她,只怕早就愤世嫉俗,成了大魔头,反正害人不害己。

抱着剑回了屋,余舒打算明天到福安镖局去打听打听,景尘这内伤有没有的治,要是能尽快治好,然他康复,多练几套剑法,没准就能想起来相关的人事。

。。。

余舒第二天一早就上秋桂坊去采买,逛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风水易馆,挑选了两盆花木,提着花盆去了福安镖局,赵庆辉和周老板都在等她,另外还有一位总镖头,昨日没有见过,周老板相互介绍了。

“来来,我看来介绍,余先生,这是我们福安镖局的大镖头冯强,亦是我的八拜之交,”周老板拍拍身旁一名膀大腰粗的中年男子,指着余舒道:

“这位就是咱们镖局新请的余先生,老冯啊,你别瞧余先生年纪轻轻,我这甥子能寻到家门,多亏了他指路。”

二人见礼,余舒观这冯强面有红光,精神抖擞,下盘扎实,既知是个练家子,便多几分笑容,是为稍后请教。

周老板点击着宅院风水,没多说外话,就引着余舒入院。

余舒让他找了两个力大的杂工,将置在院墙夏的几口鼎挖出来,只留了两口分别在东北和西南角,在东墙夏挖了一道水沟,从后院厨房引出,仆妇平日的洗菜淘米水从此经过,直流入门外地沟。

做好这些,她丈量了东西两墙到院中的距离,把她带来的两盆花木分别摆放在两处应星之位上,对周老板叮嘱道:

此后只可在东西两侧栽树,不宜多,这两盆白菖蒲,每日浇水,寒冬无需加护,若有枯叶离枝,及时清理即可,这花不娇贵,很好养,需知不要让它死了。

周老板听的连连点头,并未求详解,是因知易者自珍,不喜外漏学问,然那位镖头却要直爽一些,径自指着临近那盆菖蒲问道:

“余先生,这样就行了吗?我听说咱们这院子里缺少木气,摆两盆花会不会太少。”

余舒正要解释,就听周老板咳嗽一声,道:“牢冯,余先生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又何须多问。”

冯强憨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他弄不好吗。”

“咳咳。”周老板又咳两声,打断他的话,尴尬地扭头对于余舒道:“我这兄弟口齿笨拙,并未有其他意思。”

“不碍,”余舒摆摆手,大方解释道:“菖蒲本有防疫除邪之用,制酒客避病,燃叶可驱虫,这宅重确实不足木气,是故我在风水流向上引水生木,疏通关节,便解了窘境,回头周老板再在院中栽树即可,不急一时。”

她讲的直白,几人多少有听懂一些,那冯强先前见余舒年少,模样生的又太过秀气,恐是个绣花枕头,现在一来就觉得她要比那些眼高于顶、不屑与人的易师墙多了。

收拾好宅院,周老板因余舒买这两盆菖蒲,又封了十两银子给她,余舒客气了几句,便顺势收下了,这两盆菖蒲花掉它五两银,如此还赚五两。

办好了正是,周老板又提议请余舒吃酒之事,余舒这回没有拒绝,在赵庆辉的提议下,几人去了孙记酒馆。

孙记到了中午,客人稍多,他们去的迟了,楼上已经没有雅座,周老板原本是想换地方,但见余舒同那孙掌柜打招呼,听赵庆辉说她之前就在这家酒馆门外摆卦摊,便打消主意。

酒菜摆上,浅聊几句,余舒就把话题道带到了武学上。

“三位都是习武之人,听说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便会有内力而生,不知是真是假。”

冯强道:“自是真是,这还能作假么。”

“哦,”余舒面露好奇:“冯镖头可否露一手让我开开眼界。”

冯强摆手道:“我是重连外功之人,并不擅长内力,你要想见识,得去问我大哥。”

余舒将目光移到周老板身上,后者笑笑,伸出大拇指,在桌角上按了一下,余舒探头去看,竟见桌面上留下个清晰可辨的指印,显然这就是内力所为了。

余舒少许惊讶,想不到赵庆辉这舅舅看上去文弱,还有这么一手功夫,难怪能打理一家镖局,开到京城。

心中有数,余舒便露出欲言又止之色,周老板看到,主动询问:“余先生这是怎了,有什么话不妨讲。”

余舒先叹一口气,才直白道:“是这样,我月前逢得一友,他身受伤病,找来郎中诊治,说是内伤,他在京城举目无亲,只得我一个人亲近,我想找法子为他疗养,因不懂武学,不得要领,想请问周老板又没有办法。”

三人听后,面色各异,那周老板先开口道:“余先生想来不知,这内功疗伤,并非是件容易事,我虽是擅长内功却不懂疗伤之道,即便有心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余舒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对方为景尘疗伤,不然计都星发作起来,岂不是害了人家,听周老板这么一说,不觉得失望,反而有了头绪。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周老板又劝慰道:“这内伤不必伤痛,要不了人命,多注意修养,买些补药吃吃,只要不是伤的太重,多则三五个月便能康复。”

“嗯。”余舒点点头,暗自苦笑,若景尘的伤势三五个月能好,她也不用这么费周折了。

因席间提了这么一桩事,几人多少失了酒性,一壶酒后,未在续杯,余舒心不在焉地吃着菜,偶听楼梯上咄咄脚步声,有人醉言醉语,就抬了头去看。

之间楼梯转角处,一个身穿草青锻袍的公子正扶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年下楼,那少年应是喝醉酒,脚步摇摇晃晃,余舒他们这一桌就坐在楼梯侧边上,从它这个角度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那公子背脊,却刚好能瞧见那少年醉红了的俏脸,不由暗啧一声,论相貌,她如今见过的,只有夏明明能够同比。

别说她将男比女是眼花,这般红润醉态,百分百是个姑娘家。

“我没、没醉,不用扶我,唔,我自己、自己走,嗝。”

余舒将视线收回来,听到这声醉语,忍不住又挑眼去看,那两人已经下了楼,走往门口,背影相彰余舒正瞧着那扶人的公子身后有些眼熟,余光一扫,就见前他偶不远处地上掉落了一只粉绿的荷包。

她稍作迟疑,便放下酒杯赶上前,一边弯腰去捡,一边喊住前面的人:

“诶,等等。”

酒馆里声音太嘈杂,前面的人没有听到她喊叫,走出门,等她捡起那荷包,抬头不见那俩人,捏捏荷包里分量,摸到了银票纸张和银块,暗道一声麻烦,扭头和周老板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追出去。

她现在是祸运缠身,能多做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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