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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平浪静的时候-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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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梅撇开头,神色淡淡。她没有化妆,又加上身体的缘故,脸色看起来还是略显苍白,嘴唇也少有血色。
  杨母在一旁看得又是心急又是心疼,万千情绪凝结成一句叹息,充满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乖,这段时间你听妈的话,养好身体,别到处乱跑了。”
  杨梅看过去,手一伸,说:“好,那你把手机还给我。”
  “不行!你现在就好好休养,玩什么手机!手机辐射很厉害的。”
  “你起码让我看一眼……”
  “不行!”
  “……”
  杨母再不多话,站起来要走,身后杨梅忽地声音悲凉地说一句:“妈,你是不是又不同意了?”
  “……”
  杨母往卧室里走,杨父走过来,说:“别让你妈妈着急生气了,杨梅,你长大了。”
  杨梅低着头,一言不发。杨父又道:“你早饭吃那么点儿,现在肯定饿坏了。等立业回来吧,什么话,吃完中饭再说吧。”
  傅立业站在收银台前,点了三份鸡丝面,一份千张面。
  收银小妹笑容可掬:“您好先生,一共五十五元。”
  傅立业给她一张五十的和一张十块的,正要找钱,她忽然说道:“诶,先生,您的鸡丝面不要了吗?”
  旁边转身欲走的男人停下来,回头毫无情绪地一笑:“我没带够钱,算了,不要了。”
  “哦……”
  傅立业看他一眼,随口问收银小妹:“他差多少钱?”
  收银小妹想了想,答:“五块。”
  “那把我的那五块算他头上吧,你不用找了。”
  收银小妹反应过来,点点头,扬着手里的五块钱,对江水喊:“那个要买鸡丝面的先生,有人帮您付钱了!”
  江水看过去,傅立业对他友善地点了点头。
  这张面孔他认识——西装革履,戴一副无框眼镜。
  “谢谢。”江水走回去,很快,他的鸡丝面就端出来了。
  傅立业的四碗面也打包完毕,他一手拎两只打包袋,汤汁又烫又满,因此提得很小心。江水不免多看了一眼,傅立业顺着他的目光,笑道:“这家面店味道真不错。”
  江水点头,道:“你买四份。”
  他说:“家里有病人,忽然想吃面。我和她父母只好随她一起。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他如履薄冰地走出面馆,江水端着铁盘,一时看得入神。
  收银小妹提醒他:“先生,那边还剩一个空位。”
  指了指靠门的位置。江水刚要端着走过去,就被别的人捷足先登。
  这家面馆生意奇好,不一会儿功夫,所有的位置都坐了人。
  江水对收银小妹说:“你帮我打包吧。”
  “哦,好的。”
  面拿回家的时候,有点糊了。
  他换了家里的碗盛面,取了竹筷吃。
  面的味道的确很棒,可他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明明肚皮还是空的,可偏偏什么胃口都没有。
  这碗面是和杨梅相亲的男人买的。
  人最怕对比,一比较,就变得不快乐了。
  可江水仍旧忍不住想,他浑身上下无论哪一点,都比不过那个男人。而他现在还要吃那个男人买给他的面。
  他吃不下去。
  这么会儿愣神的功夫,那碗鸡丝面全糊了。面条吸了汤汁,变得又粗又肥,快要从碗里胀出来了。
  他忽然想笑,此情此景,他想起杨梅。杨梅吃面,总是要把面吃成他现在这个样子——越吃越多,最后他没办法,只好帮她解决掉。
  现在,他坐在杨梅坐过的位子,吃着杨梅吃过的面,好像什么都没变,一切恍如昨日。惊醒过来之时,却猛然发觉,其实一切早就变了。
  你是一棵树,要是有人要把你拦腰砍断,你怎么办?
  那就来年春天再发芽,重新长过。
  如果那个人一定要把你砍断呢?
  那我就再长,一直长。
  这颗饱经风霜的树,在天寒地冻里掉光了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和伤痕累累的树干。快要捱不过去了。
  他抖着手,机械地又送了一筷子面进嘴。味同嚼蜡。
  他的鼻子已经闻不到鸡丝的香气,甚至在某一时候,呼吸都略显艰难。他回过神来,原来他的鼻子已经塞住了,因为它抵抗不住默默淌下的泪。
  那碗面一直放在桌上,好几天都没有收拾。
  江水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爬起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如果不是敲门声响起来,他大概会一直躺下去,躺到他的枝干断掉,树根腐烂掉,整棵树消失掉。
  敲门的人很有毅力,一下敲得比一下响,颇有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下去的意思。
  江水从厨房的窗户看出去,能看见大门前站着的人。红头发,竟然被他找到这里来。
  距离上次和他在大排档喝酒,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开门开门!江水我知道你躲在里面!”红头发敲得拳头都痛了,休息几秒揉了揉手,继续抬起来敲。
  拳头还没落下去,大门打开了。
  两人对视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江水是懒得说,红头发是说不出。
  才短短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头发惊讶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连他这么粗心大意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江水瘦了,皮肤干了,不知道他多久没洗澡,身上有油臭的味道。
  他现在这幅样子,把他推进垃圾堆里,也一点也不违和。
  更可怕的是他的头发。
  红头发大张着嘴,唇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江江江江水,你做发型去了?”
  江水没理他,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捋面前人的头发,半天,才说:“你照过镜子没?”
  如果照过镜子,他就能看见自己那一头花白的发。
  终于回过味来,红头发正了脸色。江水怎么可能去做发型?他这一头华发,铁定是自己长出来的。
  红头发惊得说不出话,好久过去,他依旧目瞪口呆,嘴上嘀嘀咕咕:“一夜白头?小说里的吧。”
  他取出手机,调出镜子,摆在江水眼前:“你看,你自己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水看着镜里的自己,有一刹那的呆滞。但很快,他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死气。
  一转身,他往回走。
  身后红头发追上来,一边走一边说:“江水,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像糟老头!我的妈呀,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那天看你也就鬓角长几根白头发,现在整个头都长,你发展够迅速的呀。”
  “……”
  一进房门,红头发噤声不语了。这阴沉沉的房子,让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江水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农夫山泉,递给红头发,红头发被这气氛吓得够呛,大脑没下达指令,手就拧开瓶盖,咕咚喝了一口。
  江水看也不看他,继续往里走,又说:“你看下保质期。”
  红头发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手忙脚乱去翻保质期,幸好,还没过期。
  他把矿泉水丢到一边,跟着江水走到床边。
  床板上铺着一层棉被——实际上就是棉絮,是那种没有套被套的棉被。
  江水直接就这么躺在上面,床边的地板上扔满了折掉的烟蒂。
  红头发觉得自己都快要没处落脚了。
  他想骂江水几句,但一看他的脸,涌到嗓眼的话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只是轻声说:“江水,你现在这个样子,云姐看见了,会难过的。”

  ☆、她的爱气势如虹

  江水和红头发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
  李云让红头发办的事,就是带回江水。她在电话里没明讲,但红头发还是听出来了。他在李云身边待这么多年了,猜透她的意思还是很容易的。
  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看见李云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这让他有点嫉妒,但他对李云的感情,更多是被解救于水火的感激,而李云对江水的感情,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这样一想,那丁点嫉妒好像又没什么必要了。
  这次过来,李云给红头发的钱还挺多的,这笔钱足以让他们挑选最好的航空公司,选坐最贵的头等舱。不过江水死活不愿意,最后他们选择了火车——这慢悠悠的火车。
  仿佛在这一段漫长的路程里,江水能随时反悔一样。
  红头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对李云是忠心耿耿的。
  江水坐在他对面,右手夹着烟,左手捏着手机。捏得很用力,掌肉用力得都发白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红头发想,他必须得断绝江水犹豫的念头。
  一不做二不休,他猛一出手,抢过江水的手机,往车窗外一丢。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那只手机就消失在茂密的树丛里了。
  江水抓不回手机,只能抓住红头发的手腕:“你干什么!”
  红头发背往后一靠,竟然吹起了口哨:“不好意思,手滑。”
  江水死死盯住他,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这样的神情,看得红头发心里直发毛。他下意识抓紧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生怕面前的男人一发疯,就把他手机也丢出去了。
  然而江水并没有发疯,他手上的力气很快松下去。仿佛泄洪一般,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红头发暗自放心,故意安慰他道:“你那破手机,丢了就丢了。北京是什么地方?那里可遍地是黄金!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一天换一只手机。”
  见江水一声不吭,闭着眼睛像是陷入沉思,红头发再接再励:“去北京就是重新开始,你得和过去说声拜拜。”
  江水缓缓睁开眼,耳边已经听不见任何人说话的声音。红头发的嘴巴一张一合,像一条聒噪的鲤鱼。他兀自望向窗外,绿油油的树丛飞速划过,肉眼捕捉不到它们的细节。
  他的手机就埋藏在那片绿色当中,他的过去也是。也不知道会不会深陷入泥里,会不会被风吹被雨淋,会不会被太阳照,会不会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他再次闭上眼,心中默默叹息着。五官渐渐明朗,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红头发不知何时已经闭嘴了,江水闻到红烧牛肉面的味道,睁开眼,看见红头发正低着头吸里呼噜地吃一碗泡面,袅袅的香气被风吹过来,吹得他肚皮忽然就空了。
  突然间,红头发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面,说话口齿不清:“想吃吗?”变戏法似的从一旁的行李袋里摸出一碗新的,摔到江水怀里:“红烧牛肉的没了,来个老坛酸菜吧你。”
  江水泡好面开始吃的时候,红头发已经吃好在擦嘴巴了。他看着江水,笑了笑,忽然说:“喂,你吃了我的面,这一路就得听我的。懂不?”
  “……”江水抬头看他。
  他一拍大腿,理所应当地说:“怎么,你以为面是白吃的?”
  “……”
  “要不是我带了面来……”红头发脚往座椅上一踩,老气横秋地说,“你知道火车上泡面卖多少钱么?”
  “……”
  “你浑身上下全给人家也买不起。也就大爷我心好,免费给你吃。你还不得感恩戴德,听我的话啊?”
  “……”
  等江水吃完,红头发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江水接过,扬了扬瓶说:“水也不是白喝的?”
  红头发打了个响指:“聪明!还懂得举一反三啊你。”
  江水难得笑了一下,红头发心情大好,一边哼小曲儿一边说:“其实吧,我早就知道你会跟着来——所有穷途末路的人,都会去北京寻梦。这是赌博。”
  是一场豪赌。
  红头发想,李云喜欢江水也并不是毫无道理,自古以来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更何况这俩还是异性相吸。
  李云和江水是同一类人,他们永不退潮,是一直澎湃的海。
  来到北京,他们都是玩命的。一个为了刺激,一个为了钱。人有驱动力才敢活着,否则就成了行尸走肉。
  这股强大的驱动力推动着李云,推动着江水,同时也推动着杨梅。
  杨梅睡醒后已经是晚八点。这段日子她休息得不错,睡醒吃,吃好睡,又睡醒吃。杨父在房间里看新闻,杨母洗了碗就出去跳广场舞了。
  这天杨母嫌麻烦,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布包被她丢在客厅的茶几上。
  杨梅猫着身子摸过去,取出了小布包里的手机。
  那是她的手机。
  她走到阳台上打电话,寂静的夜色里她的心怦怦直跳。
  那头传来这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再打,结果还是同样。
  趁杨父不注意,杨梅溜出门去。
  回来的时候,杨父杨母都坐在客厅里。家里很安静,等她一进门,两双眼睛唰地一下看过来。杨母一下子脸就垮了,嘴紧抿着,颤抖着,说不出话。
  杨父看着杨梅,指挥说:“你过来。”
  杨梅坐过去,看着捂着嘴的杨母,小心翼翼道:“妈,你怎么了。”
  “还问呢,不就是担心你!”杨父难得凶女儿,“你偷偷溜出去,一声招呼也不打,我和你妈妈都急坏了!”
  杨梅说:“对不起。”
  “你出去干什么?”
  杨梅不吭声。
  “是不是去找那个男的了?!”
  她依旧沉默。
  “我就说吧,杨国强,你女儿已经魔怔了!”杨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比起你妈妈,那个穷鬼更重要,是不是?”
  杨梅纠正:“他不是什么穷鬼。”
  “他是!他不仅是穷鬼,还是个不要脸的穷鬼!”杨母喊,“他想高攀我们家!”
  “根本不是高攀,我和他是平等的。”
  “平等个屁!”
  “妈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看低人家?他偷了抢了犯法了?你凭什么瞧不起他?就因为我爱他,你就禁止我见他。这是为什么?他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又凭什么侮辱他?”
  杨母一口气提不上来,胸口起起伏伏。
  看着这样的父母,杨梅也想哭:“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妈妈,你们太自私了……”
  “闭嘴!”
  杨父一声呵斥,客厅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杨母抚着胸口,一下一下,很用力。她望着杨父,声音微微颤抖:“杨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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