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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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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未出门,王恒却回来了。他满面春风,一见面就朗声见礼。看到他,戚氏等人都不禁露出笑容。

“今日怎得了假回来?”戚氏拉过他的手,“可是宫中有何事?”

“无甚事。”王恒笑着说,“今日我回来,是陛下特准的假!”

“陛下?”众人皆讶。

王缪目光一亮,忙问,“陛下怎忽然让你回来?”

“来带个话!”王恒说着,却一脸神秘,朝堂后望望,问戚氏,“母亲,二姊呢?”

戚氏等人看他神色,皆明白了是有好事,一边嗔他卖弄,一边急急让人去请徽妍出来。

待得徽妍来到堂上,王恒望着她,笑眯眯道,“二姊,陛下让我告诉你,昨日那命案,廷尉已经查明,与二姊无干!”

徽妍闻言,目光动了动。

“陛下让你来说的?”陈氏忙问。

“正是!”王恒道,“陛下特地召我到殿中,说了此事,然后特地让我回家来,不就是要我将此事告知二姊!”

“如此甚好!”王萦笑道,“你也不算全然无用!”

王恒脸色一边,瞪她:“小童收声!”

“那些胡商呢?”却听徽妍问,“既此事与我无干,亦当与那些胡商无干,他们放归了么?”

王恒一愣,想了想,挠头,“陛下……陛下并未与我说……”

王缪见徽妍不语,忙道,“徽妍,陛下虽未说,但想来是放了。”

徽妍却摇头。

“他若放了,才一定会说。他们未脱罪,我便不是清白。”她轻声道,说罢,看向王恒,道,“此事我知晓了,你复命便是。”

王恒瞠目结舌,见她起身要走,忙道,“二姊……二姊!陛下还说,王子居次不肯用膳不肯入寝,想让二姊去看看!”

“王子居次已经懂事,用膳入寝,自幼宫人照料。”徽妍道,“至于我,如今还在禁足之中,不可违命。”说罢,自往堂后而去。

***************************

皇帝虽然一直在宣室殿处理国事,可就连朝臣们都能看出来,他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有人悄悄问徐恩。

徐恩苦笑,若论心病,大约也算得不适。

皇帝也不知自己怎会如此。心底牵挂何事,他自然明白,也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可一想到徽妍那张脸,就不淡定起来。杜焘很精明,知道说蒲那和从音。这两个小童,向来是徽妍的心头宝,她再生气再不乐意,也总会来吧?

心中这么想着,觉得十分有理,想多了,却莫名地又愈加不稳。

皇帝在烦躁中熬了一整日,待到太阳西斜时,终于听内侍来报,说王车郎求见。

心情一振,皇帝立刻将王恒宣上殿,却见只有他一人。

王恒自然不敢说李绩,按着家人教他的话,支吾道,“臣二姊……臣二姊敬受陛下之恩,然……然她仍在习礼,不便入宫。”

皇帝听着,有些诧异,“你未说是朕宣召?”

王恒讪讪:“禀陛下,说了……”

皇帝立刻回过味来,登时变色,“啪”一声击案,杯子里的水溅了出来。

简直岂有此理!

第75章

王恒走后,王家众人皆是着急。

“这……”王缪皱眉,“这可如何是好?陛下想接徽妍入宫,徽妍这便推拒了?”

“二姊在习礼,本也不该去。”王萦道。

“你晓什么?”王缪瞪她一眼,“那是陛下!”

“徽妍有徽妍的道理,让她去吧。”戚氏道。

王缪却愈发坐不住,对戚氏道,“她这般与陛下僵持着总不是办法,我去与她说!”说罢,径自往后堂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正议论间,忽然,家人匆匆来报,说舞阴大长公主和昌虑长公主驾到。

戚氏等人皆诧异。

舞阴大长公主和昌虑长公主,有时会过来督查徽妍课业,不过总是在晨早,黄昏时节却是从未有过。

戚氏问:“她们二位怎忽然来了?可说了何事?”

家人摇头,道,“未曾。”

众人相视,不敢再耽搁,忙朝宅前去迎。

宅前,车马从人停得满满当当,前呼后拥,两位长公主正下车。戚氏和陈氏等人忙上前行礼,“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长公主!未知二位长公主驾临,实有失远迎。”

昌虑长公主和气地答礼,舞阴大长公主却面色不豫,看着她们,道,“女君可在?”

她说的女君就是徽妍,众人自然知晓。戚氏忙道,“小女就在后院。”

舞阴大长公主冷笑一声,道:“甚好。”说罢,却径自入内。

众人面面相觑,皆感到此番来者不善,忙跟上去。

王萦平日与昌虑长公主还算说的上话,走到她身旁,小声的问,“长公主,大长公主今日……”

“是为昨日宫中之事。”昌虑长公主的神色亦不轻松,看她一眼,“莫多言。”说罢,她紧走两步,跟到大长公主身后。

王萦有些怔怔,想到昨日之事,又忽而看到大长公主带来的世妇手中捧着学官用的笞条等物,面色微变。她知道舞阴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身为徽妍的教习之长,如同宫学的学官,认为弟子犯错,自然可训斥惩罚。

她立在原地,看着大长公主气势汹汹的阵仗,再不耽搁,忙去找管车马的家人。

************************

马车驰出了建阳里,王萦催促着车夫,让他往未央宫。

车夫诧异:“女君要去作甚?”

“但去便是!”王萦急道。

如今之势,舞阴大长公主发怒,她们全家都拗不过。王萦知道她不是好相与之人,而以徽妍的脾性,皇帝都敢反驳,只怕在大长公主面前亦不顺服,如果是那样……王萦知道笞条打在手上或者身上的滋味,不敢往下想,只担心着徽妍会受过,而唯一能压下此事的,也只有皇帝了。

上次,王恒曾带着宫中的同僚回家来,其中有宫门的将官,说王萦日后若要找王恒,只消让人到北阙的司马门报一声王车郎名讳,自会有人传话。王萦想着,如果能尽快找到王恒,让他给皇帝传话,兴许来得及。

可待得到了宫门前,车夫驻了车,王萦下来,看着那些威风凛凛的卫士,却忽而有些胆怯。

那些卫士也看到了她,见她徘徊不去,威严的目光吓人。

正踌躇着该如何去问,忽然,一阵车马之声辚辚而来,声势浩大。王萦看去,只见十几骑宫卫模样的侍从拥着一辆漂亮的马车,皆神气十足,那架势,一看就知晓大约是哪家王侯。王萦唬了一下,不自觉得往边上靠了靠。

眼见着那队人马要过去,忽然,王萦听到有卫士在喝令,他们停了下来。

未几,一个人从马车里探出头,看过来。

王萦看去,愣住。

是六皇子刘珣。

见他看自己,王萦的心提了提,忙上前行礼,“拜见殿下。”

刘珣点头,看着她,“女君到宫门前何事?”

王萦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支吾道,“妾……妾想见陛下……”

刘珣讶然,“见陛下做甚?”

“急事……”

刘珣目光一闪,微微抬眉,“为了王女史?”

王萦不说话。

刘珣看看向不远处守着马车的车夫,淡淡道,“跟在后面,我带你进去。”说罢,坐回车里。

王萦听得如此,心中一松,忙道声谢,走回马车去,让车夫驾车跟上。

***********************

皇帝一直心绪暴躁。

他一会令徐恩备车,要出宫,一会又令收回,在殿中走来走去,踢翻了几只案几。

杜焘从官署回来,本以为有了好消息,见到殿中一片狼藉,有些错愕。待得问了徐恩,一脸无奈。

“女史说得也不错,正在习礼,怎好总往皇宫跑?”他让内侍将殿上收拾好,对皇帝道,“传出去,别人难免闲话,还不如陛下亲自到王府一趟,又不是不曾去过……”

“朕已是让步了!”皇帝打断,瞪他,“你道她真是在乎什么礼法,不就是还想着要朕放了那李绩!”

杜焘啼笑皆非:“便是如此,陛下放了又如何?廷尉都查过了,陛下也知晓那是诬陷!”

“你到底是我舅父还是她舅父!”皇帝忍无可忍。

正僵持间,忽然,一名内侍上殿来,面有犹疑之色,向皇帝禀道,“陛下,殿外有一女子求见,是六皇子带来的,说名叫王萦……”

皇帝和杜焘听了,皆愣住。

“王萦?”皇帝问。

“正是。”内侍道。

皇帝目光一闪,看看杜焘,立刻摆起正色,道:“召来。”

内侍忙应下。

“王萦。”杜焘想了想,兴味十分地问皇帝,“臣好像听过,可就是王女史的妹妹?”

皇帝却不答,四下里看了看,似乎在考虑什么,未几,回到上首,掸掸衣摆坐下,一副端正之态。

杜焘哂然。

没多久,内侍引着一个女子上殿,皇帝看去,果然是王萦。

“拜见陛下!”王萦见到皇帝,神色一振,忙行礼。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一贯的不紧不慢,矜持从容,无视杜焘讥诮的眼神,“女君入宫,未知何事……”

“陛下,乞陛下到妾府中一趟!”他话才出口,王萦已经伏拜在地,声音着急,“舞阴大长公主得知了昨日宫中之事,恐要责罚二姊,如今已到了妾府中!”

大长公主……?

皇帝看着她,未几,再看看杜焘,愕然。

*****************

徽妍与王缪正在室中说话,忽闻二位长公主来到,忙迎出堂前。

才到了地方,只觉气氛肃穆隆重。

舞阴大长公主端坐上首,昌虑长公主坐在一旁,身旁仆婢环绕,教导徽妍的世妇们也全都到了,立在大长公主之前,神容恭敬。

王家的女眷们,则都坐在下首,看到徽妍来,皆投来不安的目光。

看到这般阵势,王缪顿感来者不善,不禁看向徽妍。徽妍面色犹疑,却并无慌乱,上前去行礼,徽妍和王缪忙上前行礼:“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并未答礼,看着徽妍,声音一贯的毫无起伏,“我听闻女君昨日并未习礼。”

徽妍忙答道:“正是。妾昨日身体不适,故而……”

“可女君却有神气失徳御前,受陛下责罚禁足。”大长公主冷冷打断,面带愠色,“女君习礼如此,实教我等惊诧!”说罢,看向几位世妇,斥道,“尔等亦出身贵胄之家,知书识礼,故而选为皇后辅弼!如今女君失德,乃尔等之过!”

世妇们忙伏拜。

堂上的气氛一下变得沉沉,众人听着面面相觑,昌虑长公主见状,忙对大长公主道,“姑母,昨日之事,世妇们亦不晓,姑母息怒!”

“怎不晓!”大长公主道,“世妇既为女史教习,自当侍奉左右!女君堂堂太傅之女,受聘中宫,乃将来母仪天下之人!其有过错,则失礼于天下,此事重大,世妇怎可置身事外!”

她一口一个“失德”,一口一个“过错”,众人听着,皆心中明了。大长公主虽斥责的是世妇,实指的却是徽妍。

戚氏听她竟说到王兆,皱眉,再坐不住。

正待开口,却听徽妍道,“大长公主息怒!昨日之事,实与世妇无干,若有过错,亦在妾一人!然妾闻大长公主之言,甚不解,未知妾昨日做下何事,以为过错,招致大长公主如此恼怒?”

大长公主似乎未想到她竟然问了出来,有些诧异,片刻,冷笑。

“女君若是忘了,我来提点亦无妨。”大长公主缓缓道,“昨日,女君祭告归来,并未习礼,此事,且不说。女君待嫁之身,却未经宣召入了宫,此事,合乎礼法否?”

论学识,这位大长公主亦是皇室女子中有名的博学之人。她是先帝的长姊,皇帝登基以来,亦对她尊敬有加。长乐宫无太后,身为皇帝姑母,天下身份最高的妇人便是大长公主。故而徽妍受教,大长公主为教导世妇之长。习礼以来,大长公主与她相处还算和气,只是言语间平日问对,她的问题总是超乎教习所学,不过徽妍鬼扯是一大强项,对答亦从无为难。

如今她这般不客气,徽妍很是惊讶,却并不为气势所折。

“妾昨日入宫,确不曾受诏。”徽妍答道,“乃是因为昨日,宫中有急事与妾牵连。妾恐迟而生误,故未得宣召而入宫。妾以为,大义之前,小节可变,于礼法无悖。”

“若无小节,何来大义。”大长公主正色道,“使者无符,贞姜宁死不肯弃约越义;保姆不至,共姬虽亡亦不避火下堂。此二贤,若以为小节可变,何以成贞烈之义!女君曾为女史,号称通晓经典,却这也不知?”

她声色俱是严厉,脸昌虑长公主亦不禁侧目。

王缪听着,心提起。她记得徽妍从前就说过,贞姜和共姬,都是不折不扣的蠢人……腹诽着,她不禁看向徽妍,果不其然,她神色已有些不耐。

徽妍虽觉大长公主此言可笑,但不欲在此事上与她争执,忍下了,道,“长公主教导,妾谨记。”

长公主露出满意之色,却并不打算放过,继续道,“我还听闻,女君昨日竟与陛下争执。”

徽妍心沉了沉,看着她,颔首,“正是。”

“此大谬也!”大长公主立刻道,“莫说陛下万乘之躯,便是寻常男子,亦为女君丈夫。言行无状,顶撞夫婿,岂非失德!”

徽妍目光黯下。

“以大长公主之意,便是丈夫有错,妾亦不可违逆?”她问。

“妇人卑弱为贵,天经地义。”

“大长公主此言差矣!”徽妍不卑不亢,道,“陛下为君,妾为臣。论君臣之道,陛下有失,妾自当全力劝谏;论夫妻之道,丈夫有失,妾自当劝解纠正。此二者,皆出正道,不知何处失德!妾发肤受之父母,自识字受教,唯理是遵,俯仰无愧天地。立后之诏亦言秉姿懿粹、夙娴礼训,却未闻因身为女子而唯卑唯弱。长公主此训,恕妾难服。”

大长公主似乎未料到她竟这般顶撞,神情骤变。

“无礼!”她训斥道,“尔尚未为后,怎敢出言不逊!”

昌虑长公主见势不好,忙道,“姑母息怒……”

大长公主不管,看着徽妍,寒声道,“陛下令我等执教,如今女君既然不服,便莫怪规法无情!”说罢,看向一旁的世妇,“弟子忤逆,冲撞师长,按宫学之法,当如何?”

世妇犹豫着,道,“按法,笞手二十。”

众人皆神色一变,戚氏惊得站起身,“大长公主,这是何必,还请留情!”想上前,却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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