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陌烟华,流年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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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都明白；我都懂。可是；永骐；卓文彦；我身边的人都太宠我。

我缩在卓文彦的怀里哭。在我知道以前；我的宿舍悄悄的热闹了起来。

南大哥；潘学姐；孟魂；黄斌；何东平…每一个人都静静的；看着我哭；等着我累。然后；潘学姐递给我装在保温瓶里的粥。

我愣愣的看着四周的人。心下；突然暖了暖。原来；我并不是没人要的孩子。至少；还有人愿意在我悲伤的时候；陪在我的身后。

我爬起来；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向他们深深的鞠躬。

〃谢谢你们。我没事；会撑下去的。〃

谢谢所有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默默的出现；默默的站在我的身边；默默的给予我支持。

什么都不说；因为他们知道一切的安慰都无用。可是；在过年的时候；在这么寒冷的日子里；赶到我身边。他们的家；甚至不在这个城市里。

他们的出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支持我撑过一切。　
哭完以后；悲伤完以后；就该去负起责任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一切大事；都是由永骐一个人安排好。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的看。只最后；和永骐一起；作为家属；出席两家联合的追悼会。

我们家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亲戚了；永骐家也是。

看着爸妈的同事和妹妹的同学走过；每每一副不胜感叹的样子；我无数次哭倒。每一次；永骐都代我答礼；然后默默的安抚我。

永骐他没有哭。从知道两家出事地那天起；永骐连一次都没有哭过。他哀伤的；确也是冷静的接受了一切；打点好所有。连我的那份责任；一力承担下来。

认领尸体；争取赔偿；开追悼会；联系火化…

这些日子下来；永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很担心永骐会受不了；会倒下去。可是；他毕竟没有。

永骐没有哭；而且更坚强了。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永骐会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回过头；向我展露一个憔悴到了极点的笑容；让我的心狠狠的刺痛。

他累；我知道。永骐的悲伤其实绝对不再我之下。但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所以…

永骐他是在勉强自己；他是在强求着自己不许倒下。

永骐…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是个被永骐宠坏了的孩子。除了心痛他；除了在他回头的时候为他挤出一个微笑；竟什么；都帮不了他。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如果永骐不为我身边；如果不是永骐把一切责任都独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我们不能倒下。这个道理；我懂；永骐也懂。

交握的手；从掌心觉出对方的温度；作为支持。

我想；在那段日子里；我和永骐对对方的意义；已经比朋友；兄弟；以至恋人更超脱其中。

我们；是对方同病相连的精神支柱。

春暖花开的三月。经历了许多事情以后；我和永骐的家人；终于下葬。

永骐为他们所选的墓园；位于我们原本居住的那个南方的小城市；一个远郊的地段。那个私人经营的墓园；幽静；有很好的风光。

然后；三月；我们的下学期开始了。每一个人重新投入到学习里；都努力的装作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总是有那么一些时候；我会莫名怅然的发现；不一样了。

张开手；摊开掌；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往空中一把捉去；手心却留不住半点温度。

我家本来就没有亲戚。今后；茫茫人海放目看去；再找不到一个单纯关心我的家人；永远宽容我的避风港。手上；空余百万保险存留。　

经历了悲痛以后；永骐仿佛有回到了过去的样子。粘在我身边；有时候拉我去打篮球。

我再一次心痛的发现；他实在是瘦了。无论如何；我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依赖永骐；宠着永骐。

我总是无法忘记永骐的告白；我总是介怀〃如果我回家过年〃。

而最重要的是；我担心永骐会因为我而停下脚步。他聪明；很优秀。别说我是个男的。即使…我也不配站在他的身边；我只会妨碍他。

总有一天；我会失去永骐；永骐会失去我。这个世界；没有永远。

现在走得愈近；往后只能愈伤心。于是；我便偷偷的疏远着永骐。

春雨连绵的四月；我们的学校又放假了。为时几天的；春假。

我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宿舍外的走廊上；呆呆的目送着赶回家扫墓的同学离开。脸上虽然是微笑着；心底却一片茫然。

爸妈妹妹三月才下葬；我没有必要再为他们扫一次墓。而且；现在的我连家都没有了。回去？我还有哪里是可以去的呢…

永骐站在我的身后。许久；才像有点怯怯的伸手抚我的发。

〃天天；会过去的。〃

我回头看着永骐；居然觉得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起；站在我身边的永骐；给我的居然是一种不真切的模糊感？　　
　
　
虽然是看着永骐；我在心底却隐隐的；很是有些害怕。可是；我也只能微笑以对。

〃我知道；永骐。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我没关系。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没什么的。〃

永骐于是收回手；不再说话了。我们一起趴在栏杆上；发呆。

不知道呆了多久；楼下搬着东西的孟魂偶然太头；看到我们；马上远远的招手。

〃永骐！你过来帮忙一下！〃

永骐一愣；歉意的摸了摸我的发；匆匆的跑了开去。

我笑；一翻身坐到了栏杆上；闭上双眼；用力的呼吸着清风里丝丝的春意。凉凉的；带着青草地味道。

〃天天！你不是想跳下去吧？！很危险的；快点下来！〃

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紧接着；手臂被紧紧的捉住了。我于是张开双眼；回头；无奈的浅笑。

〃文彦哥；我不会做那种傻事。〃

〃那我就放心了。你坐吧；我在旁边站着就好。〃

卓文彦听了我的话；笑笑放开我；趴到我旁边的栏杆上；远远的看着楼下手忙脚乱的搬着东西的孟魂和永骐。隔了许久；才又淡淡的开口。

〃天天；你知道吗。学校已经把苏永骐内定为与美方交流生。如无意外；他下个学期就会去美国。〃　


我愣了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微笑。我的永骐；永远是那么的优秀；实在是很让人为他而骄傲。

卓文彦看着我的笑容；却居然皱起了眉头；看向我的神情；也转为了不解。

〃天天；为什么你还笑的出来？苏永骐出国的话；那…他就不在你的身边了。他…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没想到卓文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禁呆了呆。

卓文彦不说的话；我绝对是注意不到。可一旦说了出口；一股寂寞的滋味便再也压制不住；从心底涌了出来；淡淡的发着酸。

我才发现；原来永骐；真的很重要。

酸酸的滋味虽轻；却不容忽略。但看着卓文彦的样子；我又忍不住笑了；闭上双眼；轻轻的摇头。

〃那；文彦哥你觉得我应该有怎么样的反应呢；难道得冲过去抱着永骐；求他留下么。我；做不到那么自私。永骐对我来说或者真的很重要。但对着他；爱情那种怦动；我感受不到。爱上我唯一的朋友；是我的禁忌。我想我做不到。永骐他是一个聪明人；日后必定会前途无量的。别说没有任何名义给不出任何承诺；若我真爱他；我就更应该放他飞。为了；他好。〃　


卓文彦默然。看着我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怪物一样。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的开口。

〃天天；你真的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其实；你知道；那种好并不是苏永骐想要的。他想要你的爱。〃

〃我知道。可是我在对着永骐的时候；真的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当你已经把一个人定义为你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时候；一般来说；无论他多少优秀；你都不会再爱上他了吧。或许永骐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吧。所以；我只有尽我所能的对他好。放他飞；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对他好的方法。他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回头看着卓文彦；苦笑。

即使是面对着永骐；我也从来没有说得这个清楚过呢。

卓文彦看着我；眼里渐渐的涌出了一阵复杂的神色。他伸手过来；拍拍我的头；像是在安慰小狗一样的摸着；叹息。

〃天天；你为什么从来不曾为你自己想一下。如果你希望；我可以不回家；留下来陪你…〃

我摇头；在卓文彦的手底下摇头。这种像告白一样的话；我受不起。其实我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自私。我是因为自私才把感情放飞到无数人身上；这我自己最清楚。　　
　
　〃你用不着这么说。文彦哥；对不起。可是；我给不了任何人完整的爱。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躲躲闪闪；把目光四处晃动。那一点幸福；我已经没有勇气去承受。所以；即使那时候南大哥肯正视我；说不定；我还是会拒绝。文彦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珍惜你；不希望你因为这样的问题；而毁了。〃

卓文彦收回手；闷闷的笑起来。

〃天天；你这个样子；会把你身边的人都宠坏的。宠坏了再放手有多残忍；你知道吗。其实；天天你可以再任性一些的。〃

我哑然失笑；只能摇头。那么多年的隐忍退让；他又怎么会懂。

不求什么了。我这样的人；已经无法得到幸福了。只希望；不要有人因为我而…

〃天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自卑。可是…可是…其实；会有很多人；想照顾你的。〃

我；自卑么？

听到这个词；我不禁呆了呆。

我是从来没有发现。但被卓文彦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恍然。或许；真的是这样。

过早的发现自己的于众不同；天生的小心翼翼和社会加于我身上的浓重压力；才造就了我这种胆小自卑的性格。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要拒绝永骐。而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那种根深蒂固的自卑。

我原来；已经不相信幸福；又哪里还有得到幸福的资格。　

我只能苦笑。被卓文彦一下子点破；心底除了一点苦涩；最多的；还是淡淡的不甘和失落。

当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没有人肯对我好。等我懂得了社会上的目光；体会到了那份自悲的时候…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我可以装模作样的对全世界说；我和你们没什么不一样。可是；每天每天接受着〃正统〃的思想；真的能完全不在意吗…不可能的。

我已经养成了那种别扭而闷骚的性格。无论幸福再怎么保证；我都不会相信他。

〃天天！别坐在围栏上；下来。〃

不知何时回来的永骐捉着我的肩把我拉下了栏杆。

卓文彦侧了侧头；看着永骐；笑得渐渐有些勉强。最后；他向我挥了挥手；就那样走开了。

我皱了皱眉；回身；就看到永骐一脸铁青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愣。永骐；生气了么。

〃永骐；永骐？你怎么…生气了？我坐在栏杆上；并没有想着跳下去啊。永骐？〃

永骐握着我的手；定定的看着我；半天不说话；却突然一把抱住我；把我环到了他的怀里。

我下了一跳；急忙想推开他；生怕被经过的同学发现。可是；永骐抱的实在很紧。任我怎么推怎么挣扎；都脱不开他的怀抱。　　
　
　
最后；挣到无力；只能定定的站着；任他抱。心下只余无奈。

好吧；我实在是累了；他爱抱便让他抱着吧；了不起有人经过了；就说一声…〃苏永骐他…贫血头昏〃。

唉…

〃天天；我好害怕。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天天；我就只有你了。你不要抛下我…〃

我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拍了拍永骐的背；算是安慰。这么软弱的永骐；实在是很让人心酸。

永骐一直把头埋在我的肩间；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永骐是不是哭了。可…我从来没有见过永骐哭过。

〃天天；你不要丢下我一个。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听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对；这话已经不对了。听上去；怎么已经开始像告白一样…

〃天天；你不会抛下我吧。你会；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对不对。天天；我不要你离开…〃

我愣住了。趁着永骐手下没怎么用劲；狠狠的一把推开他；拼命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冲着他大吼。

〃苏永骐；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我已经很明确的拒绝过你了；你还在我这里赖个什么劲啊！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的人生。终有一天我们会失去交集；你凭什么束缚我！〃　
永骐呆呆的看着我；眼里是纯然的无防备；一副没有弄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

我心底狠狠的痛着；却不得不硬起心肠来伤他。

我只能；伤他了…用最伤人的方式…

永骐；不要再看着我了；好么…

〃苏永骐；你还要自以为是到什么地步？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已经选择了卓文彦；你为什么还要死缠在我的身边。难道你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全部都会两情相悦？你少傻了！是谁规定你爱我；我就必须爱你的？没有！苏永骐；拜托你醒醒吧。莫应天选的是卓文彦；不是你！〃

心里轻轻的向永骐道歉；向卓文彦道歉。我说得出口的；也只剩这伤人的话了。

永骐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那么慌张的向我说出这种话。所以；即使我再怎么想要永骐留下；都万万不能说出口。

我怕；怕因为我的一句话；永骐就断然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我是…真的很害怕。

所以；永骐；对不起；请你很我吧。像你这样的人；应该高飞的。不应该被束缚在我身边小小的这一方天地里。

所以；永骐…　

永骐看着我；眸里是深深的悲痛。看着他颤抖的吐出〃为什么〃三个字；我甚至想要哭出来。

可是；对不起。对不起；永骐。你一定要恨我；要毫无牵挂；才可以飞得比任何人都高。

从今以后；无人宠你。

从今以后；无人宠我。

〃为什么…？爱与不爱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所谓为什么吧。可是；苏永骐；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有；我有绝对不会爱上你的理由。〃

不是…不是这样的。

求求你；永骐。放手吧；推开我吧。不要让我的话说出口。

放手；不要再叛离你自己的轨道；追着为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再伤害你…

为什么不肯放手…

为什么还不死心偏要等我伤你至深…

永骐；我不想这样啊；我真的不想。不需要你爱我恨我；请忘记我的存在从此好好生活下去。

这样；就好了…

对不起；永骐。以后；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苏永骐；我无论是搭上谁；都绝对不会选择你。是你杀了我的爸妈妹妹！如果不是因着躲你；我会不回家么…如果不是因着躲你；他们怎么会…！你是不是还要逼着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　


永骐愕然的看着我；脸色惨白；靠着墙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像是怕冷似的；抱住了双膝。

永骐哭了。我和永骐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还是第一次看到永骐的眼泪。

看着永骐流着泪；低低地用颤抖的声音向我道歉；反复的说着散乱的话；我根本就说不出来心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

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