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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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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大婚。
她从没想过,当新娘子会让她的心那么难受,仿佛前面放了一个大铁笼,开着门,等着自己乖乖进去,绝望而无奈。
没有容遇的消息,任何关于海盗的消息都没有。
幸好,自己本来就没多大希冀他会来把她救走。
或许,他自身难保,那日,吐了那么多的血。
不允许自己有希冀,更不允许自己有失落,流芳决定,不去想了。然而在大婚前的这天夜里,她站在院中迎着簌簌寒风,望着墨兰天空中的星子,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双幽深黑眸中时而闪现的星芒。
他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就这样一辈子下去,也不坏。
即使是骗她,哄她,即使明知道他做不到,但最少有这样一个人,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总比自己永远孑然一身孤独无朋的要好。
所以,他欺压她、哄骗她,她嘴巴上说讨厌他,可心里从不恨他。
风大,甫的吹开了门窗,流芳回身刚想进屋,忽然听得韩王府那边人声吵杂,瞬间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手持火把照亮了四周,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何嬷嬷和蝶飞奔出自己的屋子,陪在流芳身边,此时王府的林总管带着一队府卫匆忙来到,他一挥手,府卫便自觉地四下搜寻。
“王妃收惊了。只是今夜王府来了刺客,伤了王爷后逃逸而去,现在府卫正四处搜寻,给王妃造成不便,请见谅。”林敞三十上下,为人干练精明。流芳颔首不语,待府卫搜过后,她便转身回房。
她的心,从听到王府有刺客开始,便已经砰砰直跳。幸好,没有搜出什么来。
进了房间,一关上门,门后便有一人从背后抱着她捂着她的嘴,悄声在她耳边说:
“是我。”声音似是在忍耐着伤痛,有一种虚耗过度的无力感,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流芳心里一惊,转身看着一身黑衣的容遇,夜色中隐约看到他苍白的脸。
他一把抱她入怀,头伏在她的肩上,只说了一句:
“幸好,你还在。”
“你受伤了?!”她摸到了他衣衫上染了大片的血。她把他安置到床上,然后点了灯,解开他的衣衫想要看看他的伤口,他一把摁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声音勉强地维持着平稳,说:
“别看,会吓着你。伤口我自己处理过了,刀痕不深,没什么大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杀了百里煜,你以后都要过着逃亡的生活,不要告诉我你这是为了我,上回在春雨楼你没有听明白吗?容遇,我绝不会感激你半分!”流芳强忍着心里的酸痛,怒其不争地看着他。
容遇的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他额上已有细细的冷汗。
“女人,声音这么大想把所有的府卫都引来这里吗?你就这么想当韩王妃?”
“你——”流芳气结,“除了行刺,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想我当韩王妃,干脆杀了我不就得了?!”
他盯着她,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拉过她的手,一用力把她拽到床上,伤口又似被撕裂般痛,流芳见到他着的嘴角,不由得心软下来,也不反抗,静静地躺下来在他身边。
“有这么担心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我身犯险境?”他轻声问。黑眸幽幽闭上,似是倦极累极一般。
“我生平怕鬼,你若被人屠戮我只怕此生都不得安宁!”
他轻笑,“也对,我容遇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更改。哪一天哪怕做了鬼也要缠着你,好不好?”
流芳的心仿佛被什么碾过一般,又酸又痛。她侧身望着容遇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和你,其实什么也没有开始过,你还是那个风流少年,我还是那个懵懂少女,容遇,明日之后,等你的伤养好了一些,我会想办法送你回繁都……”
“因为没有开始,所以,”他喃喃地说,“也不会有结束。如果我能知道是从何时何地开始的,阿醺,依我的本性,又怎么会不迷途知返?”
她挣开他的手,淡淡然地说:“若真是在乎,又怎会离开两年?容遇,你的心,深如大海,叫我如何丈量?我一无风情,二无姿色,这话言犹在耳,你……”
“她,不是你。那个阿醺,是我表妹;而你,不是。那个阿醺,她喜欢我而我不喜欢她;而你,不喜欢我而我无法悬崖勒马。顾流芳,想不到容遇也有犯贱的一天吧!”他自嘲的笑笑,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的心一动,有什么在心底浓浓地化了开来,但是本着平日对着容遇的行为本性的警惕,她还是硬起心肠说:
“如果这是告白,是不是已经太晚了?”现在的他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把她带走?
他忽然侧起身,黑眸定定地望着她,仿佛想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如果,今夜来的是顾怀琛,你也会这样否定他吗?”
听他提起这个遥远的名字,她的脸色没由来的一变,仿佛旧日的疮疤重新被人揭起,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自己是谁。倒是你,请不要一直这么强人所难,不喜欢的时候如弃敝履,喜欢的时候强取豪夺,爱情是需要平等和尊重的,或许,你从来都不知道!”
“阿醺,”他伸出手臂拢她入怀内,“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告诉我,你要跟我走还是要嫁给百里煜?我只求一个答案,不强求爱情。”
“容遇,你知道吗?你最可贵的,就是你的那点骄傲。”流芳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反而大胆地伸出手臂紧紧地揽着他的肩,带着些伤感对他说: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没有了我,你还是容遇。这陵州,我是逃不出去了,但是我能让你逃出去。过两日我说要去南山寺上香,我就能够把你带出去。外面天高海阔,你会活得很自由,而我,你放心好了,韩王妃定必衣食无忧。”
“你还是选了百里煜,你不后悔?”他沉声问。
“我的爱情从来没有开花结果,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她自嘲地笑笑。
“阿醺,我不好吗?”
“你很好,可惜,时间不对。”是的,时间不对。若他没有受伤,若她没有在韩王府住下,若他在生查子时就对她言明一切,她会想都不想就随他离开。可是如今,看似守卫宽松的韩王府其实处处伏机,否则今夜府卫的反应就不会如此迅速。
“如果你不想嫁给百里煜,你现在还有机会。”他仍不依不饶。
她摇摇头,望着他说:“不,我愿意嫁给百里煜。”她等待着他尖刻的讽刺或是冷漠的愤怒,可是没有,他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神色,随后在她额上烙下一吻,低声说:
“如你所愿。”
流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沉沉睡去的,只知道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丫鬟仆妇推门鱼贯而入,何嬷嬷把她的喜服凤冠都准备好了。反而是她,怔怔然地看着自己的床铺发呆,容遇早已不见,任何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何嬷嬷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和蝶飞一起动手给她洗脸,何嬷嬷一边念叨着说:“姑娘,大喜的日子,可别如此失魂落魄啊……”
大喜的日子?流芳一惊,急急抓住蝶飞的手,“王爷不是遇刺受伤了么?怎么婚期不往后推迟?”
“王爷说定好的良辰吉日就不要改了,只是受了轻伤,还能支持过去。”
流芳一听,如坠冰天雪地。昨夜言之凿凿地说要嫁给百里煜,只不过是为了让容遇死了带走她的那份心。而现在容遇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却马上要嫁给百里煜了!
顾流芳,你真是长了一张乌鸦嘴,怎么就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要嫁给那个吸血鬼呢?!
流芳三魂不见了七魄,像行尸走肉般任凭何嬷嬷她们摆弄。她曾悄悄问过蝶飞有没有听见别馆那间屋子里有不正常的响声,蝶飞以为她担心婚礼的事,回答都是没有。
容遇,受了伤还能跑去哪里?
大红喜帕盖到头上,她木然地被带往韩王府。外界的喧闹声道喜声她充耳不闻,头上的凤冠压得她几欲落泪。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就是这样了吗?没有那狗血的心上人来抢亲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老旧戏码,只有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婚典仪式的结束,流芳悲哀地想,自己终是逃不过……
忽然,几声鸡啼入耳。
鸡啼入耳?!
这几声鸡啼仿如平地闷雷在流芳耳边炸响,她整个人都被震了一震,她钉住脚步凝立不动,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急切地说:
“王妃,进洞房了。”
流芳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大红盖头,一下子看清楚了自己身前的“新郎”——一只毛色发亮锦羽斑斓鸡冠高耸的大公鸡!
可笑的是,公鸡的身上还绑着大红礼带。
满堂宾客一时无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自己把盖头摘下的王妃。流芳回头看着上座一脸尴尬的老韩王,再看看这公鸡,旁边的喜娘焦急的说:
“王妃,按规矩,是不能自己掀下盖头的……”
“和公鸡拜堂也是规矩?我自己不掀盖头难道等这公鸡给我掀?”流芳咬牙切齿道。
“孙媳妇别生气。”老韩王走到她面前,“煜儿遇刺受伤,大夫说了,没有半月不能下床,以公鸡代替,实属无奈。这里,当爷爷的给你赔罪了。”
流芳气极而笑,是冷笑,“敢情,韩王就这么心急要娶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呢!既然已经拜了堂,我断断是没有理由否认的,蝶飞!”
“小姐。”蝶飞为着主子受到这样的对待双眼早已发红,走上前去候着她的吩咐。
“抱着这公鸡!”流芳的目光扫过众人,“既然今日与我顾六拜堂的是这公鸡,那么它便是顾六的夫君,俗话说,嫁鸡随鸡,真要洞房的话,也只能够跟这公鸡夫君洞房。蝶飞,好生抱着,万一它摔死了,你小姐我便成了寡妇了!”
众人的下巴都惊诧得掉了下去,听说这顾六从来就言论出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流芳笑眯眯地望着喜娘,喜娘忽然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果然,她说:
“还不带路?不是说要洞房吗?这公鸡不知道等不等的急了!”
当了几十年的喜娘,也不是头一遭由公鸡替人拜堂,可是她还是头一趟被这样五雷轰顶,她颤巍巍地说:
“好,王妃跟小的来,新房就在流云居……”
流芳对蝶飞笑道:“流云居?明日,我就让人把它给改了!”
“改作什么?!”蝶飞不解地问。
流芳声音不大,人已经快要离开大厅时,却还字字清晰地说道:
“你不觉得,叫鸡窝比较合适?!”
第六十三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1
韩王府的静柳轩中,傅青山正细细地嘱咐身边的童子如何煎药,一边给榻上之人的伤口缠上纱布,绑好最后一个结。也许是手重了一点,榻上的人轻微的哼了一声,傅青山冷冷地说:
“就该你痛!受了伤竟然还敢四处乱跑,色字头上一把刀,认识你许久,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个好色之徒?”语气中尽是责备,仿佛眼前的人是自己不听话的家人,而非陵州之王。
榻上之人幽黑的桃花眼望着傅青山,笑道:
“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呆会儿多喝两杯,解解气。”
傅青山瞪他一眼,不满地说:“顾家的那女子这么厉害,让你一包扎好伤口就迫不及待地去跑过去?你不想要命,我傅青山还想要我的名声,你敢给我出什么事,我饶不了那个顾六!”
远远传来一阵热闹至极的敲锣打鼓声,没过多久,容青急匆匆的走进来,神色古怪,似在憋笑,又似在不安,对容遇行了个礼,说:
“公子,前面拜堂后,出了点小插曲。现在老王爷生气得很,说场面他没法收拾,也搁不下这张老脸,让人收拾了点行李,说要到南山寺住上几天。”
容遇蹙眉,她生气,他早知道会如此;可是老头子生气,他却大感意外。
容青把刚才发生的事一句句原封不动地禀告时,容遇那张脸逐渐黑得如暴雨来临前的天空,而一旁的傅青山却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原来,那顾六是这么有趣的人,阿煜,你说你是不是自讨苦吃来着?”
“公子,昨夜的刺客身份已经查明,江南和莫非如夜探王府,江南的来意应该不是行刺,只是想带走六小姐。”
容遇抬眼淡淡地看着容青,“江南见到了我。”
“暗卫在陵江码头伏击二人,江南已被擒住关到了陵州大狱;而莫非如,容青无能,被他逃脱。”
容遇扭头看向傅青山,“青山觉得,我是否应该狠追穷寇?”
傅青山摇摇头,“如果这个秘密能将顾怀琛引来,这个代价还是值得付出的。繁都那边风声鹤唳,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和对彰元帝病情的描述,不出三月,定必起事。届时,即使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也无暇顾及你了。”
“这个秘密对于顾怀琛来说,并不是他冒险来此的理由。”容遇沉吟半晌,对容青说:
“把婚柬送到繁都顾府,同时将顾府的丫鬟和喜娘送回去,半个月内,要让今日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就说,顾府六小姐言行出格不受王爷待见……”
容青点点头,便下去办事了。
傅青山轻叹一声,“阿煜,你待那顾六,可是真心?你在春雨楼让秦总兵助你演一幕戏,让人家乖乖地到了韩王府;明明受了伤,宁愿用公鸡拜堂也不愿推迟婚期,至于你是谁,怕是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吧?你就不怕,她知道后与你割席断义形如陌路?”
容遇闭上眼睛,脸上有丝苦笑,却又想起了什么,莞尔道:
“青山,她和一般的女子,不同。”
傅青山让童子拎起药箱,起身道:“七日内要卧床,伤口没结痂不得妄动,更不要冲动,要知道那个不一般的女子现在只承认那公鸡是她的相公!”
容遇脸上微有怒色,“傅青山,你再这么啰嗦小心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傅青山大笑,对身旁的药僮说:“岸书,明日我带你去看看那好玩的王妃。”
话说流芳一到了流云居,方才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她冷静下来时很是庆幸跟她拜堂的是一只鸡,如果换成是那吸血鬼,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惨被蹂躏。何嬷嬷正帮流芳把那重死人的凤冠卸下来,蝶飞抱着那只鸡不知如何是好,流芳让她把一个衣箱清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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