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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狐缘 by 朱雀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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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战报,江山府尹遥望城楼,微微颔首。云端里玉矶子与一干道士摆开了法阵,无数金线急落如雨,城头之上不断有人中了金针,倒地惨叫。

  江山府尹想了想,叫住探马:「慢着,守城的果真是狐狸吗?」

  「报大人!真是狐狸。初初看去,那些东西都穿着衣冠,一个个人模人样,可一旦中了道长的金线就都现形了,全是狐狸!」

  「大人,我没骗您吧?」一旁传来个嘶哑的声音。

  江山府尹循声看去,熊熊火把映出一张丑怪的疤面,正是那宝裘居的老板钟昆。钟昆目瞪城墙,咬牙切齿:「那些狐妖把持驿道,残害商旅,这十年间不知多少行人丧生此间啊!」

  江山府尹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备巨木!攻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千大军顿如滔滔大江,朝着城楼涌去,数丈之长、合围之粗的巨木撞向城门,「咚咚」的响声和着狐狸的惨叫不绝于耳。

  眼看城破在即,半空里突然响起一声清啸,府尹但觉眼前一花,定睛看去,城内跃起一条人影,顷刻间掠上了城头。

  只见那人高举一柄利剑,手腕疾转之间,明如秋水的长剑舞得光波流转,玉矶子阵中飞出的金线遇着剑光,便如同泥牛入海,转瞬之间消于无形。

  隔得太远,府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知是个少年,身姿异样的清标,披的是一袭雪色斗篷,他身量削瘦,斗篷却甚是宽博,兜住了冷风,如一面旗帜猎猎而舞。

  府尹不晓得他是谁,可又隐约有些预感。这个少年,仅一个人,只是那么一站,竟让这座城池有了灵魂。

  云头的玉矶子见了少年,也是愕然,双指一并,点了他厉喝:「好个妖孽!还有命来受死?」

  少年闻言并不答话,单是冷笑,手中的长剑舞得如蛟龙出水,将漫天的金线悉数打落。城头的狐狸得了他的掩护,顿时群情激越,弯弓搭箭,拼死抵御攻城大军。

  江山府尹在城下看了,眉头一皱,叫过探子:「这就是白雾城的雪狐了?」

  那探子也是初见顾言雪,抓了半天头皮:「大概是吧。奇怪,道长明明说那雪狐已被重创,可这少年好生厉害,看着不像有伤啊……」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城头的顾言雪身子一歪,银盘般的剑花霎时出现了个缺口,金线透入,狐狸群中又是一阵惨叫。

  探子到底眼尖,指住顾言雪胸前惊叫:「大人,您看!他真有伤!」

  府尹抬头望去,只见顾言雪的前襟隐隐透出血色,像是旧伤迸裂的模样,夜色之中,他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抡着剑,勉强支持。

  玉矶子趁势仗剑扑去,几招之后,便将顾言雪从天上逼到了城楼。

  此时城上的狐狸已死去大半,活着的几只,也是伤势非轻。顾言雪孤立无援,被玉矶子逼得节节后退,玉矶子一心要取灵珠,剑剑都是杀招,城下的兵丁也趁势搭箭,火矢飕飕,直扑顾言雪的后背。

  顾言雪两下受敌,一个招架不及,长剑脱手,空门尽露,玉矶子见状大喜,挺剑急刺。

  眼看顾言雪就要命丧剑下,却见半空中一条人影来如闪电,蓦地落到玉矶子与顾言雪之间。

  顾言雪心头一动,匆忙抬头,昏暗之中,一条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有人拦在他的面前,一手护住了他,另一只手牢牢地捉住了玉矶子的剑刃。

  「言雪,你没事吧?」

  冷风送来那人的低语,顾言雪忽地湿了眼眶,他觉得自己在做梦,然而那真是裴鹤谦的声音,他叫他「言雪」,语调温柔,千般呵护、万种宠爱,一如过去。

  可他们怎么回得到过去?这是错觉吗?因为生死一线,所以痴念炽盛,恍然若真?

  「裴鹤谦!」

  玉矶子的断喝将顾言雪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老道抽回长剑,点着裴鹤谦怒斥:「你还护着这畜生?好个执迷不悟的狂生!」说话间手腕急抖,挺剑再刺。

  裴鹤谦一边用身子护住顾言雪,一边出掌如风,抵御攻势。

  两下里剑走掌舞正战得热闹,却听城下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便是士卒们的欢呼,原来这一会儿的工夫,城门已被攻破。

  顾言雪把着内墙向城中望去,只见粼粼甲胄汹涌而入,城内的狐狸四下奔逃,然而这些狐狸或老或弱,根本跑不过铁骑,转眼间已被乱蹄踏倒,刀枪过处,血染长街。

  顾言雪看得心似油煎,一个纵身,跃下城墙。裴鹤谦见状大惊,一把拽住顾言雪的胳膊,两人一同坠到地下,挡在了滔滔大军之前。

  眼看数千铁骑合围而来,顾言雪忽地仰天长啸,随着那声啸音,他整个人有如一根明烛,蓦地放出光华,融融的银辉浑似万盏火莲,耀花了人眼。

  军士们闪避不及,纷纷侧目,战马嘶鸣,连连后退,一时之间阵势大乱,千余大军转眼之间,便退到了城外。

  众人定下心神,再要催马,只觉马蹄如陷泥沼,竟是一步也行不得了。

  城中的狐狸见顾言雪逼退了大军,自是欢欣,一只只奔突而来,紧紧聚在顾言雪身后。

  却听空中一声厉喝,随着道一青光,玉矶子御剑而至,冲着江山府尹疾呼:「大人!狐妖身负重伤,气数将尽,这只是障眼的小小法术!快令我军闭目纵马,只要不看他,便冲得过去了!」

  江山府尹闻言急忙传令,三军上下人人合眼、个个扬鞭,谁想果真应了玉矶子的话,一旦闭了双目,骏马顿时奋蹄扬鬃,直奔前方而去。

  眼看尘雪滚滚,数千铁骑汹汹而来,裴鹤谦只觉脚下的大地都在瑟瑟震颤,再看顾言雪竟是毫不退避,狐狸们惊骇之下也聚得更拢,牢牢围住顾言雪,竟是一派与城池共存亡的模样。

  裴鹤谦不由着急,未及开口,顾言雪倒先说了话:「你走吧!再不走,你也会死!」

  裴鹤谦一怔,长叹一声,捉住顾言雪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掌中。

  铁蹄越近,雪粉扑面,四下里冷若冰窟,掌心的那一点暖更让人鼻酸,顾言雪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不出裴鹤谦的掌握,他转过头,怒瞪着裴鹤谦,想要开口,千言万语塞在胸中,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顾言雪再清楚不过,他有重伤在身,已施不出什么法术,他知道他拦不住谁,他站在这里,只因他是顾言雪,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要固守身后的城池。

  其实从杀父夺镇的那天起顾言雪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人们会杀向白雾城。这个世上的人总比妖怪多,他们占据市镇、侵吞山林,他们容不下异己,只要这些人在,狐狸便永无宁日。

  白雾城的日子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说到底,不过是乱世偷安。然而顾言雪到底赢过那些人,整整十年,狐狸是这条驿道的主宰,他有资格骄傲——骄傲地迎向死亡。

  只是顾言雪料不到,真到了这一天,他的身边会有一个人——

  一个跟他全然不同的人,他们之间隔着谎言、误会,人妖之分;这个人也曾生过他的气,也曾对他执剑相向,然而自始至终这个人从未真的放弃,最危难的时候,这人总是握着他的手,掌心温暖,叫他心软气怯,贪生怕死。

  顾言雪心思澎湃,转念之间汹汹兵马已到了眼前,狐狸们竖毛龇牙待要拼死,却见裴鹤谦长袖一摆,临空奋笔画出一道符咒,煌煌金字化为灵蛇万条,朝着大军游窜而去。

  再说马上的士卒们闭目扬鞭,哪知前方情势已变,但觉马腿一绊,未及睁眼已是人仰马翻,再看周遭,「哗啦啦」早倒下了一片坐骑,许多的骏马嘶鸣不已,马腿之间犹有金索闪烁。

  眼看法术奏效,裴鹤谦拉着顾言雪转过身朝城里狂奔,群狐一怔,随即跟上。江山府的士卒一时之间追不上来,玉矶子跟他的道士却是御风踏云,紧随不舍。裴鹤谦一边带着群狐逃命,一边回头作法抵挡道士。

  若论法力,裴鹤谦一人并非道士们的敌手,好在白雾城巷道蜿蜒,群狐久居与此,占足了地利,总算将一干道士甩出一程。

  「这样不行,早晚会被他们追上!」跑了一段,裴鹤谦忽地松开了顾言雪的手:「我来挡住他们!你们先跑,跑得越远越好!言雪,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白雾城是肯定不能要了!」

  见顾言雪只是摇头,裴鹤谦不由着急:「你还不肯弃城?」

  「不!」顾言雪盯着他:「我和你断后!」说着,他转过身,望向群狐:「你们先走,记住要分头逃命,仙霞岭莽苍深奥,一旦入山,便是海阔天空。」

  群狐舍不得他,依依不去,顾言雪恨得顿足:「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见他动怒,狐狸们这才渐渐散去,却有一只锦毛小狐靠在顾言雪的足边,怎么都不肯离开。裴鹤谦俯身看去,那狐狸竟对裴鹤谦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顾言雪把小狐的爪子掰开,好言劝它:「未央,快走吧。」

  「未央?」裴鹤谦愕然:「他怎么了?」

  「为了替我疗伤,让我尽快恢复法力,未央他们耗尽了灵气。」顾言雪抬头,看着裴鹤谦:「所以他们都成了普通的狐狸,没有法术可以自保。」

  「未央,」裴鹤谦凑上前去,抚摸未央的脑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伤害你家公子,对吗?之前我被奸人蒙蔽,以为言雪杀了我的兄嫂,才惹出了一场误会。现在我已知道了真相。

  未央,相信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言雪。把他交给我,好不好?」

  小狐扭过头看了看顾言雪,忽地从裴鹤谦掌中窜出,朝着深巷奔突而去。

  【第十章】

  深巷寂静,远处却是马蹄隆隆,人声盈盈。

  裴鹤谦捉住顾言雪的手放在胸前:「言雪,我不知道该怎么带你逃出去,可我知道,我们的日子还很长。言雪,答应我,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我怎么样,你一定要跑出去。即使走散,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重逢,答应我,言雪。」

  顾言雪望着他,眼眶渐湿,说不出话来。

  裴鹤谦微微一笑,俯身吻去轻轻顾言雪的泪花,又将一件东西戴到他的颈间。顾言雪低头看去,却原来是裴鹤谦给过他的那块定情血玉。

  顾言雪一怔,刚想说什么,裴鹤谦却点住了他的唇:「我说过,这是定情之物,我只有一颗心,给了就收不回去。你还我一趟,便是伤我一次,不要再伤我了,好不好?」

  顾言雪生性倔强,本是轻易不肯落泪的,今夜却不知怎么了,裴鹤谦简简单单几句话,倒把他逼得泪盈于睫。

  顾言雪仰起头,含泪笑问:「我的剑没了,拿什么还你呢?」

  裴鹤谦故意叹了口气:「我哪敢指望你的东西。」

  见顾言雪变了颜色,裴鹤谦笑了,将顾言雪揽到胸前,捉着他的手探入胸怀。

  温热的肤触让顾言雪心头一跳,接着手指碰到一个小小的佩饰,温润的感觉似是暖玉,形状却不规则,非环非锁,不知是什么东西。

  「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信物。」裴鹤谦说着,扯着丝线将那件东西拿了出来,稀疏的星光洒在他的胸前,那果然是一件玉饰,温腻的白玉雕出一只雪狐,眉目含笑,大尾蓬松,维妙维肖,真似活的一般。

  「言雪,」裴鹤谦直望进顾言雪的眼眸:「知道吗?我要的信物就是你……」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封住。

  顾言雪的吻热切如火,紧箍的手臂甚至让裴鹤谦觉得痛楚,然而这痛是实在的,撇去了伪饰,舍掉了缠绵,一味地想要靠近,近些,再近一些……

  「要是只有我们两个该多好。」靠在裴鹤谦的肩头,顾言雪叹息。

  裴鹤谦拥住他,望向沉沉暗夜:「会的。等过了今晚,我们到山里搭一间茅屋,种几畦小菜,闲时再打些山鸡,只一个你,只一个我,就这么过一辈子。」

  「好。」顾言雪把头埋进他的胸怀:「要是真能熬过今晚,我愿意一辈子不吃鸡。真的……」

  裴鹤谦听了这话,一阵好笑,一阵心酸,正想找些话开解,却听身后銮铃声响、马蹄杂沓。裴鹤谦回头望去,只见无数的火把映亮了粼粼铠甲,大队人马已然追至。

  裴鹤谦望了望顾言雪,两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静待大军,眼看江山府的兵马已经追到了跟前,顾言雪忽地一拧身,扯着裴鹤谦钻入了路边一处三层的木楼。

  白雾城的房子门庭狭小,骑兵自然冲不进去,江山府尹一面令人下马盘查,一面指挥大军将这栋木楼团团围住。

  不想那几个兵丁进了楼便再不见出来,江山府尹正急得满头大汗,玉矶子恰好赶至,听了经过不由顿足:「大人!这屋子只怕有些古怪!」

  「这……这……这里是白雾客栈!」忽地,马队里发出一声惊呼。

  玉矶子和江山府尹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钟昆,只见他手指楼门,脸色煞白:「不会错的,原先这儿有个『白雾客栈』的牌匾,这里就是那狐狸的老巢!」

  玉矶子闻言颔首:「大人,您带大军在此暂候,我带童子进去看看!」说着便领着几个道童冲进了白雾客栈。

  一行人进到楼中,却见四下漆黑一团,道童燃起火折子,玉矶子上得楼去一间间屋子都搜遍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老道略略沉吟,下了楼,又到后院查看,果然发现一条小径直通后山,玉矶子不禁跌足:「糟了!让狐狸跑了!」转过身呵令道童:「速报大人,狐妖已逃去后山!快带大军围堵!」

  再说后山的竹林上空,裴鹤谦正拉着顾言雪御风而行,顾言雪时不时回望身后:「你说玉矶子会在客栈耽搁多久?未央他们跑进山里了吗?」

  裴鹤谦点头:「放心,这么久了,未央他们肯定已经进山。言雪,」裴鹤谦说着握紧的顾言雪的手:「等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仙霞山了。我们不会有事。」

  正说话间,却听前面「呛啷啷」一声磬响,林间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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