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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曲三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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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或许不会,阿舞由那个女人一定会想到,只要秀家一死,即使远在江户,那个女人也会想到是我干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关系到秀家,所有的枪尖都会指向我一个人。” 

“但是如果没有证据,不管谁告到御前大人那里去也于事无补,更何况由长子继承家督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光正听到最后一句话,立刻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 

虽然他是尾张藩主的长子,但弟弟德川秀家却是由正室奥御殿所生的,奥御殿阿舞由夫人生于京都亲王家,无论从身份还是势力上来说都远远超过只是普通侍女出身的光正的母亲,秀家一出生就已有了从六位的官位,而身为哥哥的光正却始终居于其后。 

区区一个侍女的儿子即使是长子也未必就能顺利地继承父位当上尾张的藩主,一想到这里,光正就觉得心烦意乱。 

信俊看出了他的烦恼和动摇,上身微微前倾以便加重自己说话的语气。 

“只要秀家殿下死了,您就可以顺利地当上藩主,您不必亲自去见那个人,一切交给我就好,我不会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当然就更不可能牵涉到您,即使到最后要追究起来,全部的事情也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平藏……” 

光正说了一半就停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信俊的忠心,但确实如信俊所说,尾张藩主的位置是他的,要让他那畏畏缩缩不敢和人争权夺势的母亲抬头做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个幼名叫“助作”的弟弟虽然根本没有把藩主的地位放在心上,可是所有人都看好他,就连最低贱的马夫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比对自己要恭谦有礼,好像整个尾张谁都知道将来的藩主之位是秀家的,谁也没有把他这个长子放在眼里。 

折扇用力地敲击了一下膝盖,光正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 

“那么就交给你了,一切尽量小心,事成之后最好把那个浪人也干掉,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是,光正殿下。” 

信俊低头行礼,窗外夜色缠绕,看不到一点光芒。 

光正抬头望了一眼没有月亮的天空,他知道是什么在指使人们行动,对于汹涌而来的命运,他必须逆向而行为自己争取存活的机会,一味随波逐流,结果只会消失在历史的激流之中。 

但是,从那么多浪人之中一眼挑选出的这个名字,对他,对尾张的德川家,对他唯一的弟弟秀家而言,究竟是神佛还是罗刹? 

“今天也没有月亮啊。” 

清次提着酒壶走在没有人的街道上。 

下过一场雨之后,整个那古野城的热意仿佛都消退了,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栀子花香。 

他望着一片昏暗的天空,隐约可以听到游廊中传来三味线和尺八的合鸣,想要绕道去舞风,但已经没有钱了。 

即使若鹤和他交情再好,没有钱的话,那里是不欢迎他的。 

一切随着金钱而变化,这是游廓的老规矩,人情之有无和受人尊敬与否,全看有没有钱。 

清次低下头,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附近的灯光,他往前走了几步,靠在深巷的角落里,手指探进自己胸前的衣服,触摸到了那条长长的伤痕。 

每到下雨的时候就会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呼吸都仿佛会变得凝重。 

从左|乳开始的刀伤,起初很浅,到中间部分就变得深入骨髓,刀势是向上的,在接近锁骨的位置达到了最猛,可以想象那一刀的速度和力量,几乎把他的骨头切碎。 

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但只要一到阴湿的天气就会隐隐作痛。 

那并不是好勇斗狠留下的痕迹,每次摸到那个伤痕,清次都会想喝酒,而在喝得快要不省人事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舞风”门口。 

“但是今天没有钱啊。” 

他无可奈何地把酒壶凑到嘴边,喝完了最后的一口清酒。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锋利的长刀砍在竹篱上,一个非常清晰有力的断裂声,透过雨后夏夜的微风传到了清次的耳中。 

“喂,好好地把钱拿出来,要不然下一刀就会砍到你的头了。” 

无赖的声音从前面的巷子传来,还没有干透的地面上坐着一个身材肥硕的男人,满头大汗地瞪着面前的几个人。 

“快点把那个袋子拿出来啊,我明明看到里面有很多小判,是你做生意赚来的钱吗?” 

那个肥胖的男人看起来的确是个有钱的行商,双手的手指浑圆,紧紧抓住手中的钱袋,从微微敞开的袋口中,隐约可以看到反射着碎光的金币。 

站在他面前的三个男人赤裸上身,臂膀上刺着青面獠牙的般若图案,手中的刀在暗夜中散发着摄人的光。 

“既然你这么固执,我们也没有办法,反正杀了你之后,钱还是会被拿走的,真是个不明事理的傻瓜。” 

“求求你们,别杀我。”商人举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去看那令人害怕的刀刃,他带着哭音求道:“我……我分一半钱给你们,只求你们别杀我。” 

“一半?” 

为首的那个男人重复了一遍,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为什么只有一半?我们杀了你就能拿全部,反正这个世道杀人放火是常有的事,只要不被当场抓住,没人会知道是谁杀的。” 

他带着嘲讽的声音把话说完,身后的同伙也传出了嬉笑声,发亮的长刀重新被举起,破风声夹带着商人的惨叫,但是中间却忽然混入了一个陶器破碎的声音。 

挥刀的男子微微一愣,手中的刀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空了的酒壶从旁边被扔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刀刃,碎片纷纷落下,那个肥胖的商人一边惨叫一边不住地往竹篱边团缩着自己的身体。 

“既然他们不肯收那一半钱,就留给我怎么样?” 

带着笑意的说话声从小巷边传来,清次靠着竹篱笑道:“今天刚好缺钱,我不要全部,只要一半就好,如果答应的话,马上点头给我看。” 

他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只要你点头,我就替你解决这三个无赖,很不错的交易吧?” 

倒在地上的商人愣了一下,他的眼中还有犹豫之色,但是目光向上看到那个即将劈砍下来的刀刃,立刻猛力地点起了头。 

清次的笑容更加深刻。 

发亮的刀刃从商人的头顶转向了他,三个男人手中的武器发出杀戮的冷芒,其中两个围上来,另一个防备着他们的“金币”逃走。 

清次被围在中间,夜风卷过地面,他静静地站着,并没有拔出他的刀。 

“怎么了?你腰间的东西难道是摆设?” 

面前的男人冷笑着,布满了刺青的手臂上肌肉纠结,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个普通的无赖。 

刀光在一瞬间亮起,没有任何征兆,银色的细线从右至左地划破空气,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非常惊人。 

清次的手指推开腰边佩刀的镡,刀刃离开刀鞘,忽然就变成了一道闪电般的光。 

一下剧烈的铁器交击声,小小的火花在黑暗中散开,清次虽然拔出了刀,却不是长刀而是尺寸较短的小太刀。 

他用左手抽刀,反手握着刀柄,殷蓝的刀刃挡住了对方的攻击,下一瞬间,清次迅速地弯下腰躲开了后面那个男人的攻击,小太刀的锋口和对方的刀刃磨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只是短短的一刹那,清次已到了对手的背后。 

“那一半的小判,我收下了。” 

长长的打刀也从刀鞘中拔出,刀刃带着冰冷的嗜血气息被高高举起,那个男人回头看的时候,只觉得一片白光之中如同他身上刺下的般若一样残酷冷漠的双眼,打刀以不可挽回的势度劈砍下来,一瞬间,鲜红的血珠像断了线的项链一样向着四面八方飞射,他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突如其来的杀戮使得剩下的两个男人完全被震慑住了。 

“你杀了他?” 

清次微笑,鲜血顺着刀锋往下滴落,他缓缓地道:“不是你们说的吗?只要不被当场抓住,没人知道是谁杀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打刀和小太刀同时被握在手中,二刀流! 

“过来吧,赢的人可以拿到金币,输的人死路一条。” 

清次说完最后一个字,猛力地向面前握刀的那个男人冲去,而在他身后的男人也冲上来,形成了前后夹击的状态。 

根本看不见动作,仿佛视觉中断了似的,坐在地下的商人眨了一下眼睛,最后看到的却是两人鲜血飞溅地摔倒在地。 

小太刀割断了面前那个男人的喉咙,打刀往后剖开了身后对手的腹部,整条小巷都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清次在尸体上擦干净自己的刀,慢慢收回刀鞘中。 

他仿佛听到某处传来的异常响动,但却没有在意那个声音,反而对着商人唤到。 

“喂——按照约定的,你口袋里的钱,要分一半给我。” 

商人茫然地抬头,满是赘肉的身体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站起来。 

他颤抖着手,从袋子里取出十枚一叠的金小判交到清次的手中。 

“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清次掂了掂沉甸甸的金币,忽然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只是一只到处流浪的野狐罢了。” 

 

备注: 

家老:大名的重臣,统帅家中所有武士,总管家中一切事务。 

改易:初指没收知行地,解除武士身份、职务,使之沦为浪人。 

御前样:藩主的称呼。 

奥御殿:藩主正室的称呼。 

小判:椭圆形的金币,一两一枚。 



第三话?小豆酒屋 

一连几天,夏季的雨水都是忽然而至,没有预兆。 

刚才还好好的天气转眼就骤然大变,下起倾盆大雨。 

这一天下午正想去舞风,却遇上了入夏以来前所未见的大暴雨,清次只能进了一家酒屋避雨。 

居酒屋就在离舞风不远的小街上,蓝色门帘上写着勘亭流的“小豆”两个字,狭窄的室内已经聚集了不少避雨的人。 

突如其来的暴雨倒是给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带来了兴隆的生意。 

小豆的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名叫阿梓,丈夫出门在外,只留下一个六岁的小女儿绪。 

虽然这家店的店面很小,酒却不错,炎热的夏天来喝上一壶雪冷吟酿,对于埋头工作的男人们来说就是无上的享受了。 

清次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对纯酒的执著而经常光顾,和阿梓母女也是相当熟络的,偶尔高兴的时候还会把胖乎乎的小绪架在脖子上玩乐一番。 

但是,清次常来小豆的另一个原因却是一个叫弥九郎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年累月地坐在居酒屋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好像都会结上蛛网似的,不但看起来陋鄙不堪,而且常常要赊欠酒账,但是就算如此,阿梓也没有把他赶走。 

弥九郎在浪人之中很有声名,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从他那里得到工作,是消息十分灵通的情报屋,靠出卖情报和赚取中介钱来过日子。 

但是这天清次走进小豆的时候,弥九郎却不在角落里,那张桌子空着,阿梓穿着粉色橘鹤的棉布和服,扎着袖子正在擦拭桌面。 

看到清次进来,少妇圆圆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唉呀,真是好久不见,如果不是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哪有好久?不是三天前才刚来过么。” 

“怎么才只有三天?”阿梓嬉笑着道:“我一定是被岁月折磨着感到度日如年吧。” 

她收拾好桌子站在一边问:“还和平时一样么?” 

“嗯,一样。” 

“请稍等。” 

她离开桌旁去温酒,边上的男人们就调笑着说什么“阿梓,可不要厚此薄彼,也不能怠慢了我们才好”之类的话。 

清次望着门外,就那么一下子的功夫,天色已经变得像晚上一样阴暗,屋中也都点上了油灯。 

就在阿梓端上酒来的时候,门帘忽然被挑起,有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通常会到小豆来喝酒的,都是些手头颇为拮据又忍不住酒瘾的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说些不切实际的雄心壮志,或是和阿梓玩笑几句排遣寂寞,喝醉了就唱弄斋小调,谁也没有正经过。 

可是现在从门外进来的这两个人,却是完全不可能和这里的常客为伍的。 

那是两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 

外面的雨下得虽然大,可是走在前面的那个青年,衣服却只湿了一点,后面的那个看起来大概是他的侍从,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油布,身上已经差不多湿透了。 

尽管只是穿着素底的小袖,可是看起来却仿佛与众不同,光是那样走进来就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目,与其说是出众,倒还不如说是格格不入来得确切。 

他们显然不是会出现在居酒屋中的人,而应该在晴朗的天气坐在绘着漂亮水云花鸟纹样的伞下,一边饮着上好的清酒一边欣赏歌舞,或是在宽敞的庭院前,花瓣飘落的廊下和高贵美丽的女子们玩纸牌游戏才对。 

清次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他细细地打量着走在前面的年轻人,看着他伸手抖落身上的水珠,眼帘垂下,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视线。 

“雨下得很大吧,看您全都湿透了。” 

阿梓把客人让到屋里,可是到处都坐满了人,一张空闲的桌子都没有。 

她圆圆的眼睛四处看了一会儿,只有清次坐着的那个角落还有空位,但却只能坐得下一个人。 

那个年轻人的目光也随着阿梓看去,清次和他的视线一触立刻避开,只听到他说:“不用了,能让我们躲一下雨就行。” 

“这样啊。” 

阿梓点了点头没有坚持,可是眼角却在悄悄地瞧着他,在这个居酒屋中几乎每个人都把目光停留在这两人的身上。 

原本喧闹的屋子里一下安静了很多,只能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和轰鸣的雷声。 

他们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等着雨停,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手中还提着半壶酒的这个男人名叫松太,不但嗜酒如命,而且好众道,偏爱俊美的男子,不知道为此吃了多少苦头,和人争风吃醋差点被杀也有过好几次,可是依然改不掉这个习性。 

久而久之,周围劝说他的人慢慢减少,最后连规劝的话都变成了“干脆去勾引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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