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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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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御史台丞可收到这方面的谏书?”
“御史台丞封大人,与枢相府史敬大人,还有其他高位台阁们对此事都有比较明智的看法,而上位臣子们的态度一向会影响低位者的做法,虽有些腐酸之人意图上书,也得不到多少回应。皇上胸怀四海,何必介意些小蝇谈?”
“朕当然不介意。可是你知道……他……那个性子跟朕不一样的,而且太傅所居之处离京不远,会不会有所耳闻?”
应霖听到他终于问到正题上,一时有些犹豫。
“应卿,朕在问你话呢?”
“是。请皇上恕罪,臣一向视太傅如父,有些话……恐怕不宜奏闻天听。”
“自古忠为孝先你不知道吗?”阳洙板着脸说了一句,又把语气放和软,“再说你也明白,朕只是想多知道一些,方便应对罢了,难道还能对太傅怎样不成?你是疼爱崇优的,也希望他以后能快乐一点不是吗?”
应霖想起堂弟那天痛苦绝望的样子,心里顿时像被揪了一下。
“你跟朕说,太傅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是。虽然朝臣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饶舌,但还是有些宗室亲族闲职无事……”
阳洙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这么说,这次太傅带崇优回家,也是刻意的了?”
“是……”
“他跟崇优说了什么?”
应霖考虑了一下,捡了自己最介意的几句,想看着阳洙的反应。
“大伯父说帝王之情最难长存。担心将来皇上恩断爱绝,害得崇优结局凄凉……”
“什么?”阳洙暴跳起来。
“大伯父爱子之心,请皇上体察。他只是担心陛下是少年天子,血气方刚,也许一时迷恋,时间久了就淡了,而崇优至情至性,容易痴迷,与其将来被抛弃心碎神伤,不如忍一时之痛,回京辞官,从此不再与皇上相见……”
“辞官?再不相见?”阳洙气得浑身发抖,在室内哆哆嗦嗦连走了好几圈,才镇定了一点儿,回身冲着应霖大声吼道,“朕当时不在,没办法只好由得他说,可你在旁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替朕分辩两句?朕跟崇优五年相依的感情,是一时迷恋吗?还说什么抛弃,朕才是那个时时担心自己会被抛弃的人好不好?”
“皇上的情意,臣也不是没有看到,但那毕竟是长辈,臣也无能为力啊。”
“崇优听了后是什么反应?他总不会也怀疑朕的真心吧?”
应霖低头不答。
“他也信不过朕?”阳洙觉得自己到此时还没有开始抓狂,实在是个奇迹,“朕还要怎么掏心掏肝他才信啊?”
应霖暗暗察看着阳洙的一举一动,觉得放心了一些,仍然垂首不语。
“算了,反正他一直是这种人,”阳洙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又坐了下来,“那最后呢,他最后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
阳洙腾的一声又跳了起来,满面通红。“你说他答应了?答应回朝辞官,再不跟朕相见?”
“陛下请为崇优想想,大伯父后来把列祖列宗的阴灵啊,应家世代帝师的清誉啊,还有什么死不瞑目之类的话都搬出来了,被那样逼着,他的性情您又知道,能不答应吗?”
阳洙连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忍耐住,哼了一声,“他答应有什么用,朕不答应。”
“可是伯父说天下没有强留的朝臣,如果您一意孤行,他就上京来跟您辩理。”
“辩理就辩理,难道朕会辩不过他吗?老太傅既然这样威胁崇优,那朕也会威胁他的。”
“咦?”应霖有些好奇,“皇上准备怎么威胁太傅啊?”
“他如果坚持要带走崇优,朕就……”阳洙想了想,“朕就当个暴君给他看看!”
应霖顿时满面黑线。以前堂弟常说皇帝孩子气,他还不信,今天一看,没有说错。
“崇优最后答应的时候,应该还是很难过吧?”阳洙满怀希望地问道。
“当然难过了,衣衫都湿了呢。”
“你的意思是说他哭了的?”
“是。”
“唉,他从来没在朕面前哭过,”阳洙的语气酸溜溜的。
“在老父亲面前毕竟不一样嘛。”
“不过这也算是为朕掉的眼泪吧?”阳洙自我安慰地道。
“是……”
阳洙朝东殿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嘴里嘀咕道:“哼,难怪昨天那样……原来是想哄朕两天,聊慰朕的情思,然后一走了之?休想!”’
应霖有些冷汗的感觉,吃吃道:“皇上还有别的吩咐吗?”
阳洙偏着头想了一阵儿,抬了抬手,“暂时没有了,多谢你帮忙,就先退下吧。”
“是。”
应霖刚退到门口,阳洙突然又把他叫住。
“陛下还有何吩咐?”
阳洙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道:“你放心,朕对崇优是真心的,会一直对他如同今日,不离不弃。”
应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臣明白。小优对陛下也是真心的,臣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这样决定自己的立场。”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都不再多说,应霖缓步退了出去。
阳洙独自闷坐了半晌,为将来做着打算。他素来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不达目的绝不甘休。当年在那般严密的控制中,他尚且要投书应博,意图翻身,何况如今已是天下独尊的帝皇,更是不可能会允许自己得了江山失了他。
“陛下,早朝时间快到了,请您用膳。”高成在旁低声禀道。
阳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问道:“应少保醒了吗?”
“回陛下,应少保已经起身有一阵子了。”
“啊?”阳洙大吃一惊,“为何不通报朕?”
“应少保听说陛下在西殿召见臣子,命奴才们不要惊动。”
“那、那他有没有到这里来看过?”
“没有。如果应少保过来的话,奴才会事先禀告的。”
“你可曾跟他说过被召见的人是应大将军?”
“奴才不敢。”
阳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嗯了一声,又问道:“应少保现在何处?”
“在东殿御书房,似乎在为陛下整理书架。”
阳洙急忙起身。快步来到东殿书房,果然看见应崇优怀里抱着几本书,站在几排远高过他头顶数尺的书架前,似乎正在调整书籍摆放的顺序。
“不好好歇着,你在忙什么呢?”阳洙悄悄掩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贴着他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应祟优丝毫也不挣扎,只是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书让太监们照管是不成的,应该定期让翰林院的人来整理,写了标签和节略,按顺序排好,以备皇上查看时方便。”
“好,你想怎么弄,就让翰林们怎么办吧,反正以后你也长住在这里不是吗?”
应崇优闻言脸色变了变,没有继续说下去,阳洙也不逼他作出反应,只是笑着陪他把手头的几本书摆好,再一起来到外间。
早膳桌已摆好,侍女们正在安置碗匙。阳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边吃边找了几件会讨应崇优欢心的事聊着。
“……林侍郎奏议,请求在县级也设立医署,救助穷苦病患,其运行状况视为县官政绩考查;还有张长史,奏请废官员赎罪银制度,以示法理公充,这些朕都准了,让有司据此拟定条规来看,你觉得怎么样?”
应崇优展颜一笑,“这都是皇上的仁政,有利于民生吏治。百姓的拥戴与官员的自律,都是江山稳固的根本,臣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很高兴看到此类事情的发生。”
阳洙听到那句“无论在何时何地”,笑容也有些发僵,埋头喝了一大口粥掩饰了过去。
这时高成在殿门旁禀道:“陛下,应少保的官服已经拿来了。”
阳洙一怔:“谁让去拿的。”
“是我。”应崇稳定优站起身,对高成道,“拿进来吧。”
“你今天要上朝吗?”
应崇优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昨天已经吏部销了假,今天不能上朝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阳洙伸手挽住他,“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请皇上放心,臣调养了这些日子,身体早已经恢复了。”
“我是说昨晚……会不会不舒服?”
应崇优的脸顿时一红,转过头不再理会他,阳洙嗅着他颈间清爽的气息,不禁心头一荡,忍不住拥住他又吻了下去。
高成捧着官服在殿门刚探了个头,立即又缩了回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一本正经地躬身走了进来,先将官服放在熏笼上,再命侍女进来伺候应崇优更衣,自己当然是去服侍阳洙换穿朝服。
衣冠整理完毕,应崇优因为要从正阳门列班上朝,坚持自己一个人先走,阳洙拗他不过,只好放行,不过却立即派了两个轻功最好的羽林卫士远远地跟在后面,一旦发现他不去正阳门而是想悄悄溜走,就立即回报。
不过事实证明至少在今天,应崇优没有任何其他计划。他绕过云门水桥,直接就奔正阳门而去。那里已有黑压压一片朝臣,正等着朝班金钟之声。看到应少保走来,相熟的同僚纷纷过来问候,态度都极是谦和,只有阳洙的两个叔叔,燕王与定王哼了一声,仰首不理。
要说这燕、定、晋三王,本是手握藩镇的宗室亲王,地位更在各府候之上,却因为孟释青的打压,晋王被杀,燕、定二王也被削去诸多特权,既不能开府建制,也不再有征赋养兵之权。阳洙复国成功之后,他两人本指望能恢复先朝时的状态,不料皇帝却以国本未固为由,将兵、税、吏三权均收归中央,虽给了他们诸多的恩宠荣耀,也不过是当作两个老王爷养起来罢了。二人气闷之下,曾先后去找过太后与太傅,希望共同迫使阳洙承认先朝旧例,谁知太后之缩头不管,太傅婉言想拒,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恼怒之下,更是对新朝新政诸多不满。无奈阳阳洙正是威权日盛的时候,莫耐他何,也只能忍着,寻隙挑衅。
应崇优留宿麒麟阁后,这两人便开始借此大做文章,不仅立即写信给应傅讽刺他以子幸进,还私底下联络旧朝遗臣遗贵们,四处散播流言,说先皇虽也有男宠,但不过侫幸之流,而应崇优却是台阁重臣,恐将来有二君临朝之忧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金钟轰响,朝时已到,忙着相互寒喧的诸臣立即回归本位,列班进入正阳殿,等阳洙在御案后落座,一起三呼朝拜。
今日早朝,计划是商议北境与相邻缅国开通商路,以及芜州旱灾和、拨款抚民这两件事。因为在迁议之前,各方意见已事先征询周全,此时讨论的不过是细节而已,所以争论并不激烈,不过几刻钟就已定案,发派给相应的部司执行。
议定内容结束后,阳洙照例问了一句,“诸卿可还有其他本奏?一片刻后没有人回答,正准备说”退朝“,突听阶下有人高声道:“臣有本奏。”我、移目看时,却是一名四品老御史,名叫朱正的。
“朱卿有何本奏。”
“臣奏劾检校少保应崇优,不居私第,擅留帝居,有迷惑君主,败坏纲纪之罪,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满廷哗然,应霖第一个便要跳将出来,被台上同一品级的郑嶙拦住。
乍听朱正的奏本时,阳洙也是立时勃然大怒,但由于担心,他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向应崇优,却看到他宁静如水,一双眼眸澄澈清明,微露安抚之意,登时便镇定了下来。
“奏本拿来朕看。”掌旨太监立即奔下阶去,将奏本捧了下来,打开平放在御案之上,阳洙瞟了一眼,又冷冷地扫视了殿内圈,缓缓问道:“可有附议的?”
一时满庭寂静,诸臣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被阳洙误以为是附议之人。朱正伏在地上,偷眼看看群臣的动静,觉得不对,不由频频将目光投向燕、定二王。
这两位王爷,本来怂恿朱正奏本,私底下又联络了一些朝臣,以为总能选出一些声势,然后再趁机以宗室身份出面,至少也要让阳洙难堪一回。不料一到了朝堂之上,阳洙冷冽的视线一扫,其他人全都临场退缩,只剩朱正一人可怜巴巴地跪着,他们二人哪里敢再出来,只好扭头,当做没看到这个老御史的眼神。
“朱正,”阳洙冷冷地叫了声。
“臣、臣在……”
“听说先皇在世时,你在朝中也很有耿介之名,当年先皇想要封一名洗衣女为妃,也是你奏本说该名女子是二嫁之妇,有累帝德,为表示反对,你在正阳门跪席三天,力劝先皇收回成命,朝野上下当时都把你当成是礼教君子,深为钦敬,得了很高的名声,是不是?”
“臣惭愧。”
“如今朕爱恋应少保,朝野皆知,却也只有你一个人,胆敢当殿上本,不惧龙颜之怒,发此逆耳之言。别的暂且不说,单就这份胆量而言,倒也真称得上是礼教君子,让朕赏识。”
朱正听阳洙语声渐渐和缓,微微松一口气,叩首道:“臣不才,蒙陛下谬赞。”
“不过朕有一件事情,却怎么都想不通,”阳洙唇边浮起一抹冷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刀,“孟释青欺压幼主,拒不还政时,你在朝上;他诛杀异己、独霸朝纲时,你还在朝上,他逆心已昭,图谋篡位时,你仍然在朝上!朕想知道那个时候礼教君子到哪里去了?正阳门前跪席,金銮殿上奏本,这种种豪举,怎么未曾见你做出来过?”
朱正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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