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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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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个决定,居然勾起了连生的回忆,还让他如此难堪,她见连生雪白的牙齿死死地抵着唇,分明那么愤怒却又隐忍着,有种小小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心下又是歉意又是难过,不觉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没事了,没事的。”

连生抬起头看宝龄,漆黑的瞳仁里一片茫然,只觉得手指传来的温度让自己有了一丝真实感,不觉下意识地攥紧那份温暖,仿佛一松开,又会陷入一片冰冷中。

宝龄愣了一下,任由他这么握着,她只想让他不再那么害怕,给他一点点力量罢了。转过身,她朝筱桂仙道:“桂仙姐,你要千万小心。今天是年三十,我还要赶回去,过几日再来看你。”

“你也是。”筱桂仙点头,低声道:“时间过得真快,已是除夕了。”

宝龄见她眉宇间隐约有些伤感,想是又想起从前在戏班子的事,心里忽然有个想法:“桂仙姐,不如……你跟我一道回家过年吧?”

“跟你回家?”筱桂仙愣了一下。

宝龄笑笑:“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你唱戏,过年自然高兴,但若少了你的曲子,岂不是美中不足?”

筱桂仙柳眉微微一扬:“你呀,明明是怕我孤单,倒说得好像自己硬要我去似的。”

“都一样。”宝龄轻轻一笑,“若你来,便叫人通传一声,我去门口接你。”

“咱们顾大小姐今日要听什么?”半响,筱桂仙露出一丝俏皮的笑。

“随意。喜庆一点的吧。”

“好。”筱桂仙揉了揉宝龄的头发,“你先回去等我,我回房整理整理就来。”

说罢转身上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吱嘎一声推开那厢房的门,铺着波斯流苏毯的西式长塌上,门内的人依旧半寐着,她不觉踮起脚、放轻了脚步。

只是那人还是听到了,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唇角一扬,笑容几分清澈、几分慵懒:“见完你的朋友了?”

筱桂仙停住脚步,下意识地用手撩开额前的碎发,低声道:“对不起,将你吵醒了。”

“不要紧。”那人修长的手指一伸,取过红木小几上什锦盘里的一块芝麻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剥去面上裹着芝麻的薄衣,动作很慢,手指却极为灵巧,眨眼间便露出雪白的糖心,缓缓放入嘴里,然后,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几乎透明的俄国伏特加,薄薄的唇瞬间波光流转,“你开心便好。”

筱桂仙不知那是什么酒,却知道它极烈,或许比常见的竹叶青更烈。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用烈酒来佐甜食吃,直到遇到这个人,心底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为过,反而……很好。此刻听到他的话,她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更亮,小声道:“夜里,我也许会出去。”

那人轻轻一笑,不问缘由、也不问要去哪,只道:“我叫人备车。”

“不用!”筱桂仙赶紧道。

“你回来想必已是深夜,有人接送,我才放心。”

筱桂仙一愣,唇边浮上一丝羞涩的笑,低低了应了声,掩了门出去。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叩门。软榻上的人只从鼻腔里懒懒地应了一声。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不过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神情硬朗,刚要开口,那人已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有人送来了新年礼物?”

黑衣男子低下头道:“是,爷要如何处置这份礼物?”

那人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搁着,既然是一份大礼,总要好好保管才是。”

“那送礼那边……”

“如他所愿。”

“是。”黑衣人无比恭敬地道,正要退下,却听自己的主子随意地道:“平野,刚才我好像听到丧彪的人在说谁活得不耐烦。”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道:“爷,我看,是他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挥了挥手,唇边露出一丝纯真的笑容,倒有些像个孩子耍赖般喃喃:“吵得我睡不着,现在,我得好好睡一会,别再叫人吵我。”

而另一边,宝龄坐在马车上,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开眼,才发觉路经一片市集。刚才原想逛逛,可误打误撞倒去了胭脂弄,此刻在车上小歇了会,顿感饥肠辘辘。她想了想,便吩咐马夫停车。那马车夫一停车便过来掀开帘子,本来低着头,眼神不经意地朝里一看,盯着宝龄的手,忽然露出古怪的神情。

拾捌、喜上加喜

正文拾捌、喜上加喜

宝龄一怔,才发现从上马车开始,她便一直牵着连生的手,一开始她并不介意,后来一坐上马车,便有些累了,昏昏沉沉的眯了一会,此刻马车一停,她才有些回过神,几乎忘了自己的手与连生紧紧相握。

连生似乎也发现了那马车夫的目光,飞快地松开她的手,跳下马车,走了几步,却原地站着不动,似乎在……等她。

宝龄走过去,朝他微微一笑:“走吧,高兴点,今儿可是过年呢。”

坐在马车上并没留意,外头的雪似乎越下越大了。招娣替宝龄撑着伞,宝龄缓缓而行,几乎每一家摊子都要停下来看上一看。胭脂水粉、朱钗罗裙、补品药材……这个时代的商品,虽说没有现代那么豪华、应有尽有,但胜在复古之美,除了许多自古以来便有的货品,还有一些是舶来货,也就是外国货。譬如波斯的地毯、葡萄酒,日本的彩绘器皿,朝鲜的人参等等,让她不觉眼花缭乱。

招娣低声道:“大小姐,这些东西家里头都有。”心想:小姐喜欢买东西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宝龄笑笑:“家里的是家里的,可我总不能拿家里的东西送给人吧?”

“小姐买这些东西是送人?”招娣倒有些惊讶了,这位大小姐,平日里虽是挥霍无度,但何曾买过东西送人?

宝龄点点头,她将画册送给宝婳当新年礼物,别人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掐指一算,还有五个人。她老爹、阮氏、蒋氏、白氏,还有……阮素臣。想到阮素臣,她忽然有些头痛。送什么东西不会掉价、又不显得暧昧呢?

她想着便扭过头去看连生:“连生,你觉得你阮大哥会喜欢什么?”

连生一愣,招娣也张了张嘴。宝龄无奈道:“只是新年礼物罢了。”

连生想了片刻道:“阮大哥喜欢写字画画,送笔吧。”

笔?宝龄笑了,她怎么没想到呢?阮素臣那样的人,除了笔,还有什么更适合呢?而且,送笔看起来也并没什么暧昧之处。她于是晃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卖文房四宝的小摊停下来。选了半天,看中了一支天鹅羽毛翎笔,不算贵重、却又不落俗套,正好很符合她心底的尺度。却听招娣道:“大小姐,您忘了,每年三十,四公子都要赶回南京去过年,此刻恐怕早已在路上了,要过了元宵才回呢。”

宝龄一愣,她怎么没想起阮素臣家在南京,是要赶回去过年的呢?这样也好,省得多事。

她正准备走,却见连生望着那支羽毛笔,漆黑的眼睛湿漉漉,掠过一丝光彩,心底一怔,便朝那白胡子大爷道:“老板,我要这支笔。”

连生抬起头,宝龄朝他笑笑:“给你做新年礼物吧。”

连生一愣,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立刻露出一丝不自然,扭过头去,像跟谁生着闷气般地道:“我不要。”

小屁孩,莫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绪不佳?宝龄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若不喜欢,就丢了吧,反正我没人送出的礼物再拿回来的习惯,这样太没面子。”

将笔盒塞到连生手里,宝龄索性转过身不去看他,却看到那白胡子大爷收了钱正在整理一些收来的字画,正巧取出其中的一副书法,笔锋苍劲有力,结笔处如一弯银钩,霸气天成。写着十二个大字: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好一个日月同光!宝龄不觉暗暗赞叹一句:“老板,这字怎么卖?”

大爷一愣,连忙将那字画卷了起来,摆手道:“不卖不卖。”

“怎么不卖?”宝龄疑惑。

大爷见她装扮素雅,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便压低声音道:“不是我不想卖,而是不能卖。这幅字,是我捡来的,这字体与从前那北地的‘华北王’十分相似,也不知是出于何人之手,竟不输暮晓书院四公子的真迹!就因为这样,我只能珍藏着,不能卖。”

宝龄一怔,笑了。阮素臣的笔墨她是见过,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将他与从前的“华北王”相比。而这字画上的'奇·书·网'字迹,比阮素臣更多了几分霸气。根据那本野史书所载,华北王死了也快十几年了,据说他整个族氏都被灭了,那些真迹怕是早已灰飞烟灭,若真有遗留下来,寻常人也不敢买来挂在家中,毕竟如今是“阮家皇朝”。看这老板将这它藏的那么好便知。

她便也不再多想,转身离开那摊子,找了一家饭馆吃过午饭,又买了几样首饰、几样药材,才上了马车回府。

只不过一夜一天而已,初春的第一场雪便将顾府门口蜿蜿蜒蜒的青石板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大门口,祥福叔正在贴春联。右书:年年顺景则源广,左书: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就是正中央高高悬挂的那块金灿灿的牌匾:积善之家。

宝龄行至大花园之时,已听得一片话语笑声。原来是二姨太蒋氏与顾老爷布施归来,正拿着百姓送的那些萝卜、蔬菜分发给下人丫头婆子。

宝龄听得蒋氏道:“那些老百姓都说老爷是菩萨转世,说咱们顾家实在是积善之家,这不,大帅也赐了金匾来。”

原来那块金匾是大帅府“御赐”的,怪不得蒋氏一张脸比春光还明媚。回到拂晓园,宝龄小歇一会儿,祥福叔便来唤她去花厅吃饭。花厅里顾老爷正坐在大堂中央,宝龄刚坐定,便有人来报:魏家班的筱桂仙姑娘来了。

宝龄于是道:“女儿擅作主张,将魏家班的筱桂仙姑娘请来唱戏,爹不介意吧?”

“哦?”顾老爷呵呵一笑,“每年过年你都有新花样,还不快将人家请进来。”

宝龄顿时欣喜地站起来,走到大门口,便看到筱桂仙从一辆旧式的黑色轿车里下来,不觉愣了愣,笑道:“桂仙姐,我正想着雪下那么大你怎么来呢,原来你有专用司机。”

筱桂仙的脸忽地红了,笑笑:“是管事正巧要出门,顺路叫人送我过来罢了。”

宝龄望过去,茶色的玻璃遮盖下,也看不清里头的人,于是笑笑:“走,进去再说。”

回到花厅,一家人已整整齐齐地坐了下来。顾老爷朝宝龄挥挥手道:“来,叫你的朋友一起坐,今儿过年,大家热闹,也不必拘于礼节。”

筱桂仙谢过坐下,众人见了她虽有几分惊讶,可毕竟是顾老爷发了话,又大约由于清晨的布施百姓反响热闹,所以蒋氏心情是极好的,只看了筱桂仙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便开始讲起那些布施的见闻来。就连宝婳也没再自己屋里头吃饭,坐在阮氏身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年,贾妈妈为她刻意打扮了一番,围上了阮氏送的丝巾,原本苍白的容颜略施了些薄粉胭脂,显得楚楚动人。阮氏温婉的笑着,虽是偶尔咳嗽几声,但并没有提早退场,反而不住地往宝龄与宝婳碗里夹菜,一时间气氛融融,窗外是白雪纷飞,屋内是一片温馨景象。只是白氏延续了一整天以来走神状,就算是说笑,也跟心不在焉似的。

筱桂仙略略吃了几口,便上去给大伙唱小曲,唱的是《富贵长春》、《天官赐福》,顾老爷也极为满意,笑道:“都说魏家班的筱桂仙一开口便能颠倒众生,平日还不觉,今日清唱一曲,果然如此。”

宝龄笑道:“爹若喜欢,我便叫桂仙姐常来府中做客。”

“也好,省得你觉得家里寂寞,又寻着借口往外头跑。”顾老爷开怀一笑。

……

一顿饭吃过已是深夜。每年三十,各家各户都有守岁的习俗,顾家也不例外。年长者守岁是为了“辞旧迎新”,而年轻人守岁是为了替家中父母祈福延年。

吃过饭,顾老爷对宝龄道:“你祥福叔已买了几大捆的烟火,待会儿你们一道去玩,到了子夜祥福就会放炮竹与烟火,你们差不多年岁的孩子,总是欢喜那些东西,每年你都吵着要看,硬是不肯睡。”

宝龄朝宝婳看去,宝婳眼睛亮晶晶的,于是她笑着应了。

阮氏似乎颇为欣慰,从旁道:“其实这过年过节的,要数你们最开心,我们是老了,要闹也闹不动了。”

蒋氏连忙道:“大姐,你说的是哪里话?今儿过年,你可不能早早地就躲进屋子里,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我也想啊。”阮氏微微笑着道,“可只怕刚说一会话,便犯了困。”

蒋氏一愣,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讪讪然地笑了:“也是,还是叫老爷早点陪着大姐去歇息吧,我明日再去大姐房里给大姐拜年。”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宝龄从他们那些对话里听出来,似乎每年除夕之夜,顾老爷都必定是在阮氏房里过夜。果然,坐了一会,顾老爷便站起来要陪着阮氏回瑞玉庭。

宝龄抬起头正好瞧见贾妈妈脸上露出一种欣慰的表情来,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她不知道顾老爷的一房正室、两房小妾,平日他去谁房里比较多些,可从那日顾老爷与她谈话说起阮氏时流露的神情来看,他对阮氏是极有夫妻之情的。既然如此,贾妈妈那表情又为何像是终于盼来了一般?也许是因为阮氏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顾老爷怕打搅她,便很少过夜吧?宝龄正这么想着,却听一直没有开口的白氏忽然唤道:“老爷!我有事要跟您说!”

顾老爷转过身,笑笑摆手道:“有事明日再说吧。”

白氏颦眉,微一低头,却又飞快地抬起来,脸颊不知怎么一片绯红,小声道:“我本也想着晚些再告诉老爷,可又想着,还是早些确定的好。”

“究竟什么事?”顾老爷蹙眉。

“老爷。”白氏低头一笑,千般娇羞、万般妩媚,“我怕是……有喜了。”

一句话,屋子里的人全都怔住了。顾老爷双目顿时神采奕奕,一步走到白氏跟前,执起她的手:“梅珊,你可是说真的?”

白氏小声道:“这几个月我那月事迟迟不来,又喜吃酸,本来也没想到,只是今日胃里难受,想吐来着,忽然便想,是不是有了。”

白氏的话叫宝龄不禁错愕,半响又觉好笑:原来那光福铜的求子观音居然这么灵验,白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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