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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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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琪当时在哄小孩,一个抬首,见他凄惨若斯,不是惊恐,不是喜悦,而是呆若木鸡。

这个愚不可及的家伙,到底又干了什么蠢事。

顾家齐缓缓走进木阁内,每走一步,便吐一口血,顾家琪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看他温柔一笑,看那染血的手指再抚过她的容面,宁静的月光,如雾又似烟,柔柔地网住二人,无限情思怅怀。

“阿南。”他的笑容里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莫名意味,“答应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

少年清哑的嗓音,划破月光的迷咒,他不是顾照光。

他是背负种种冤孽而生的顾家齐。

进二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杀手上门(下)

顾家琪的眼直接锁住那紫血缠绕的银箫,唯一念头就是这家伙惹完魏景帝打算再杀她,大家一同死在这天山之颠。

她双眼戒备地盯牢疯魔的少年,数种念头在脑中游走,她当然是没有兴趣和人同生共死的。

“山下有谁?”顾家琪大喝一声,“说!”

“秦家堡的十夫人落胎了。”顾家齐随意淡淡,他侧过脸,微笑,黑眸如千年寒冰,刺得人心惊冷,“我总是要杀一个的。”

顾家琪不用照镜子,也知此时自己脸色惊白。

十夫人程氏怀胎七月足,早产的话那就是秦东莱第三个该活下来的孩子。

顾家齐很是惊讶,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南,也怕了?”

顾家琪幽幽道:“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你所有的事,从你出生那天到你死的那一天,这样的对手,你怕不怕?”

“那本该是天山派的。”

顾家琪心道果然,什么恩怨,都是利益之争。秦家堡雄居关中,是为黑道上绿林好汉的总瓢把子。天山派不甘失去宝座,千方百计要夺回。

这次,轮到顾家齐这傻小子做天山派的马前卒了。

她轻轻叹,顾家齐倾身低语道:“阿南还是和从前一样呢,这么爱护哥哥。”

“我不知该说什么,你总有自己的主意,你总以为自己正确无比,你就和从前一样,蠢得叫人恨不得抽死你。”

顾家齐轻笑,血染的手掌覆住小妹巴掌大的小脸,遮去她清亮的眸子,道:“可是,阿南舍不得看你哥哥去死,对不对?”

他说对了,就冲着他那张脸,她都不可能让他蠢死。

顾家齐继续威逼诱惑,轻语道:“不管你如何典意奉承,他都不会再相信你。你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在他身上,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我和你,才是一国的。你不过是他可有可无的一个棋子。阿南,你这样骄傲,怎么能容忍有人轻贱你,践踏你的心意,永远地屈居人下?”

顾家琪皱起的眉头缓缓展开,目带深意打量眼前的少年,忽而一笑,道:“原来你还不算太笨。”她偏头拈花再笑,“可惜,哥哥,现在没有资格和秦家叫板。”

“三年。”

“好。”

顾家琪古怪地笑着,和这个少年击掌约定,趁其不备,顾家琪屈腿一扫,并连续快攻。

顾家齐身形微晃,继而摔倒,嘭当重响,溅起一地紫黑的血。

顾家琪走到屋角,拿起青铜制的烛台,倒握,回身,蹲下,扬手。她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曾经对自己下过杀手的人,她不能放任这样的强大威胁存在,她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所以,她宁愿他先死。

屋里光线忽然暗了暗,似有乌云遮住月光,秦家幼儿发出嚎啕的哭声。

顾家琪惊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再看向那张不能忘却的容颜,她其实不愿看见与顾照光有关的任何东西,听见跟他有关的人与事,那会让她再次回忆自己的愚蠢。

“你看,顾家齐,我们谁都不可能回到从前。”顾家琪反复紧握铜柄,暗示自己,这个人活着,她只有死路一条,却无论如何也砸不下去。

过往就像个魔咒,牢牢地缠住她,影响她的心志。

她低骂一句,干脆扔掉了手中的铜柄。

顾家齐冰瘫面容上,笑容清清冷冷,这时候,他谁也不像,他只像他自己。

顾家琪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抱起那个稚子,走人。

“阿南。”

顾家琪充耳不闻,跳入升降台,木桶顺着山中石道一路下滑。

数分钟后,她来到山底,推开石门,风雪倒灌。顾家琪缩缩脖子,束缚貂皮裘衣,护着孩子再寻下一个升降梯,穿越十数座雪山,终于来到天山山脉外的小镇。

秦家堡血骑,还在天山派的雪山冰柱阵里激斗。

外围,数拨不明势力暗伏,准备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偷袭招。

顾家琪反穿皮袄,全身弄得邋遢,沾些天山镇民特有的羊骚牛粪奶味儿,混在商旅队里,靠着手头一点首饰,南下。

如今南北都有战事,像她这样用土法伪装的小妇人,很多,厚道的人都不会为难这样逃荒的人,能帮的还会帮一把,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

几经辗转,船回乐安,顾家琪走进秦家大商号。

曹富春见到她,喜极而泣,言语哆嗦,安排她住下,再悄悄通知堡主,葆少爷还活着。

秦东莱仅用了五天时间,就从西岭赶到乐安。

顾家琪直接把黏人的小孩扔还其父。看到本以为死透的孩子,竟然还活着。秦东莱激动得都抱不住,可惜小孩更喜欢照顾自己两个月的小阿姨,嗷嗷哭闹不休。

秦东莱示意她哄哄,顾家琪臭脸骂道:“你什么意思,让我当他老妈子?”

“秦嶂,带少爷下去。”秦东莱把小孩交给护卫,让他去找保姆,他转身来哄小姑娘,“我没那个意思,这一路,辛苦了,想要什么只管说。”

顾家琪挥开他的手,手环胸,继续沉默地摆冷脸。

秦东莱笑,他还从来没给人赔过罪,可以说从来都是女人哄着他。这回却不得折腰讨好小佳人了。他扶着小姑娘,安置她坐下,又沏了茶,奉杯道歉:“都是我的人不得力,累你受苦,回头我就重重罚他们,再让他们给小夫人你赔罪。”

“糊弄谁呢,”顾家琪接过茶,放到几案上,站起身,手指尖直点他的胸膛,逼问道,“你还真把人都当成傻子是不是,我提着脑袋,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你呢,藏着掖着,连句实话不给。你要真地把我放在心上,会三番二次让人掳走我?你要真有心,你不会不告诉我,你们两家的恩怨,我这是倒了什么霉运,要碰上你这样贴不热的人?”

她太激动,话喊得紧,一阵猛咳,脸色涨得通红。

秦东莱拿过茶水,喂她喝两口,又轻拍她肩背,压下咳嗽,他放下茶碗,缓缓劝道:“我这般混蛋,实在不值得你伤心。”

“你、你还气我!”顾家琪嚷嚷道,“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秦东莱叹息,就算他本无意,当有女子奉上真心,哪能不动容。他把人搂在怀里哄着,低语道:“不是不告诉你,那实在不是个好故事。”

很久以前,秦家堡与天山派互为武林一方名门。秦家有那么一个先人,娶了天山派掌门的师妹为妻,成婚一载,就喜新厌旧抛弃发妻另娶,却怕激怒天山派,便把妻子关在堡里虐待;消息没瞒住,两家打打闹闹争论不休。

后来,天山派姑娘再嫁掌门师兄,当时她身怀六甲,她的前夫一看那是他的孩子,坚决不准她改嫁,并宣称他还深爱着发妻。

双方又打闹,数月后,天山姑娘生产前期,她的前夫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诓骗前妻说想和平解决此事,却借机打死她,并自裁,留遗言要后人将他们葬在一处。

天山派掌门岂能同意,立誓,要秦家血债血偿。

当时,秦家堡与武林盟主交好,又有钱,实力雄厚。天山派没讨得好掌门临终之际,在山口立血碑,要后人报仇。

每一个天山派门徒,他们的出师任务,就是拿秦家直系后裔的血,祭剑。

初时,顾家琪见到秦东莱伤重落座轮椅,便是天山首徒谢天放与王雪娥两人出山的杰作。秦家堡血骑虽然重伤王谢二人,但最终被二人逃脱,后来为顾照光救下。

闻晓个中事,顾照光曾亲赴天山,为两家开解恩怨,虽然不成功,但也讨得天山灵药,救回秦广陵之命,也换取了秦家不再追杀王谢二人的承诺。

“说起来,秦家也算欠你爹一个人情。”秦东莱这么说。

“呵,原来还有这样的旧事在,哼,你小老婆欺负我的时候,怎不见你出来说话?”顾家琪噘嘴埋怨道。

秦东莱笑,刮了下她的鼻子,道:“真正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家琪得意地吃吃笑,勾着他的脖子,眼珠一转,又不服气地叫道:“她输光面子里子,那是她没本事,哼,你就是心疼她,不疼我。我哪里不如她,你说呀,你说!”

秦东莱用力按住她双肩,止住她的乱动,取笑道:“这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顾家琪用力一哼,撇过脸去不理人。

秦东莱取出青花瓷体的金表,看看时间,道:“晚点我还有事。”他做势要走。

顾家琪看他用着自己特别送的怀表,立即笑开花,拉住人,道:“诶,诶,我还没说呢。”

秦东莱含笑,等她狮子大开口。

顾家琪想了想,眨眨眼,很苦恼地请求道:“秦爷,我想不出来。要不,您给出个主意?”

秦东莱快意地笑,揉揉她的额发,道:“真是个鬼精灵。”

顾家琪笑嘻嘻,不应话。她救的是他唯一的儿子,由他定谢礼,可比她自己张嘴,更值钱。

秦东莱拿出一份圣旨,魏景帝向秦家借款,用来交换的条件都批下来了。

顾家琪笑容加深,收好圣旨。

秦东莱又取出一样东西,秦家堡令,令旗曰陆南,意指秦家所控制的陆道势力,都听凭她所执令旗行事。

“若这样你还会被人绑架,那就是我秦家无能。”秦东莱淡淡,却透出内隐的霸气。

达到眉弯眼笑,很是满意这礼。秦东莱见她却不接手,微微摇头,弯身帮她系在腰间结络处,再帮她整整袍领,嘱咐她不要和秦二叔的人硬碰硬,飘然离去。

进三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狡兔三窝(上)

前回说到顾家琪构设乐安大赌城,秦家内敌中计大破败,此黑手不甘自己被戏耍,请秦家世仇天山门徒杀秦家直系唯一男嗣,并除秦东莱的得力大将。

机缘巧合,顾家琪遇上顾家齐,得保命。

她回乐安后,四卫请罪。顾家琪把新得的令旗扔给他们,命他们再准备一个替身。

春花秋月熟知她行车风格,知她不会放过掳人事件幕后黑手,劝阻道,泯州有大事,秦顾作坊所出的重型火器将在泯州展览出售,魁爷请她主持中馈。

顾家琪吃惊,问道:“公开买卖火器,哪个天才的主意?”

“大小姐。”

秦广陵有感于乐安藏宝图的疯狂拍卖风潮,恼怒皇家对自家火器坊发展的压制,她就想依葫芦画瓢,打算用这种办法,给自己监造的火器寻找最好的销路。

顾家琪五官都不由自主地齐抽,狠狠地磨牙。

难怪秦东莱这么爽快地放权,原来是让她给他女儿擦屁股来了。

顾家琪脑子里心思电转,转眼她就开始砸东西,发大火,以示对这样安排的强烈不满。

四卫低着头,不敢相劝。

当然,不管顾家琪是如何地爆怒,她都必须负责这场火器鉴赏兼买卖会的准备工作,曾辅佐过她工作的柳、苏、曹等人从旁协助。

景帝十一年的仲秋,载有秦家华南区总管事的画舫,到泯州。

渡口在望,接风的人就在杨柳岸。

画舫上莺歌燕舞,顾家琪额绑丝巾,正在玩扑猫猫游戏。

这游戏的乐趣在于,不论男女,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吃人豆腐。顾家琪玩得高举,春花秋月转个身,看清岸上人,两人低叫提醒:“主子,大小姐来了。”

顾家琪拉上绑巾,冷瞟,两人一窒,继续舞水袖,咿咿呀呀地大唱空城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歌舞伎们继续弹拉吹唱,顾家琪咯咯笑着,扑向打赤膊的秦左秦右,手里拿着葡萄酒杯,逮着谁就喂谁。忽略两卫悲愤却又苦苦压抑的臭脸,这日子,真是“縻烂”得天怒人怨!

啪,抽空一声鞭响,秦广陵跳上画舫,横眉怒目,手起鞭落,喝骂道:“都给我滚!”

歌舞伎们扔下乐器,嘤嘤啼哭,涌向画舫主人。

顾家琪不快地转过身,道:“不知大小姐有何见教?”

“见教?知不知道我在岸上等了几天?!”秦广陵的黑鞭抽得噼啪响,亏得她以为他发什么意外事件,谁知他竟在此左拥右抱,寻欢作乐,看她不抽死他。

顾家琪怪叫一声,连蹦带跳,四下躲藏。四卫阻拦,秦广陵怒喝谁敢,她推开满船燕燕莺莺,从船头追杀到船尾;顾家琪躲无可躲,不得不跳入河里避祸。

秦广陵站在船舷边,恨声道:“死娘娘腔,有本事你就永远不要上岸!”同时,阻止四卫助人上岸。船靠岸后,秦广陵还叫本地管事驱散岸边人,谁敢救那死混球,就是跟她作对。

顾家琪低笑,早在她跳水的刹那,就与替身交错而过。在水下,她撕掉脸上面具,反穿衣服,顺河流潜游到下一个渡口,爬上早已备妥的渡船,再更衣换脸,大摇大摆地前往沅州,海林的外港。

上岸后,顾家琪拎着沉甸甸的行李小箱,贪看河岸风光,时不时向路人打听风景名胜地,并,出手无比阔绰。

途经一处小摊,小贩拎着满竹篾的象牙制品偷偷叫卖,十两银跳楼价一件。小贩说是某种兽骨打磨,有镇恶驱邪之效。

小贩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这批番货是了偷来的,才会贱价出售。

顾家琪笑,爽快地付了银子,把东西全买了。

她在运河岸找了家客栈,放下采买的东西,拎上很紧要的密码锁箱,到饭堂用餐听消息。下午,她又外出溜大街购物。一个转身,人就被麻袋子套了。

早前那个小贩抢过整体金属箱,和本区小头目献宝:这次发达了,全是金子做的小玩意。

原本像顾家琪这种纯游客,海寇帮的人是不会碰的,就算劫了钱,一刀子捅死,扔个臭水沟就完事儿。但近几年情况不同,打战的事儿还没完,他们帮老大又被人恶整,大出血,兄弟们三年活都白干,这日子实在难过。

这不看到一个有点小钱的,就把人捆了,卖到扶桑,还能得点皮肉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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