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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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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凤花心中惶恐,不曾想到寒食节去膳房偷偷下碗面,竟然惹出这许多麻烦。段王妃厌恶道,“贱婢作死,连宫中赏赐的证物也敢偷,这次人证物证俱在。也不用再审,王文,你将这贱婢重打四十大板,关到后院去,不许给饭给水……”

凤花已然听不清王妃后面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有两个人把自己架到外面的长凳上,一个小内侍把一块软软的木头塞进自己嘴里,轻声道,“凤花姐,你咬着这个吧。今日王爷不在府中,王妃知道了昨天的事,任谁也救不了……”话音未落,便见段王妃红色的衣裙飘了出来。

内侍高高的举起长木板,又重重的落下,一下,两下……鲜红的血渗透凤花薄薄的衣衫,顺着长凳脚流到地上,不多时,地上便窨红了一片。起初凤花还能默数着板子打了几下,到了后来意识陷入模糊,仿佛灵魂离开了身体,失去了痛觉,隐约听到打板子的内侍仍然一五一十的数着次数,眼中一角鲜红的衣裙格外鲜艳……

远处,青色衣衫在假山后一隐而过。

春兰正在伺候老太太用午膳,忽然有个丫头传膳时,悄悄往她掌心塞了一张纸条。春兰不动声色,背过身时打开一看,却是潦草的四个字,“凤花有难。”

裕王此时正在京西玉泉山的回龙寺中与一老者对弈,晌午的阳光正好,照在棋盘上点点耀金。

“少湖先生这步棋虽妙,却不一定能杀出小王布下的截阵。”年轻的裕王笑着往棋盘上落了一子。

老者望着棋局,细思苦想良久,脸上忽而浮现一点笑容,“几日不见,王爷棋力大进,步子愈发周密了。这一子恰如王爷得了叔大,如虎添翼。此人在王爷麾下,不动声色,眼见半壁江山都在掌握中。这局棋老夫不是对手。”

“叔大是个人才。”裕王脸上浮现的笑容转瞬即逝,“只是还不能为我所用。”

“心结难解,”老者叹道,“王爷需要假以时日……”

忽然有一小侍卫匆匆奔进来,手中擒着一只信鸽。

“少湖先生见笑了。”裕王抱歉的向对面的老者致歉。

“京中瞬息万变,王爷事务繁忙,何须向老夫致歉。”那老者抚着长须哈哈而笑,伸手在棋盘上又布一子,“这局棋,老夫只能做些苟延了。”

裕王从信鸽脚下绑着的竹筒中取出一张纸条,读后却是截然变色。站起身道,“先生,这盘棋算是小王输了,择日再与先生弈战。”说着牵了马,只向山下奔去。

老者拾起裕王掉在地上的纸条看了看,望着他策马疾奔的背影,摇摇头乱了棋局,叹道,“本该是泰山崩定不变色的帝王之相,怎能为了儿女情长至此……”

=====

后院的柴房中,房门紧锁着。满身血痕的女子躺在地上,看上去似乎已没有呼吸。

春兰跪在老太太房中,苦苦哀求道,“老太太,求您发发慈悲,去救救凤花吧。”老太太拈着佛珠,坐在榻上,面对春兰的苦求充耳不闻,仿佛入定了一般。身旁的丫头婆子都给春兰递着眼色,示意她别再哭求下去。

春兰眼见无望,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含泪泣道,“老太太,春兰伺候您多年,早已别无它念。只求老太太这次能救了凤花,春兰愿永不离开老太太身边,生生世世伺候您。”说着拿起桌边的剪子,便铰自己的头发。古代女子,头发最是珍贵,铰发便有立誓不嫁之意。唬得旁边众人赶紧去拉春兰,纷纷劝慰,却见春兰的三尺青丝,飘飘扬扬的洒落在地,已是被铰去不少。

老太太睁目,叹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拧性。这件事,我救不了那孩子。”

“老太太,求您慈悲。”春兰附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

老太太恻然看了她一眼,说道,“也怪我把你宠坏了,胆子竟然越发的大了。来人,把春兰关在后院中,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要放她出来。”

几个壮妇过来架了春兰便到后院去。一路上都是春兰凄厉的哭声响彻院子……

9。墙里秋千墙外道(2)

夜幕渐渐降临,裕王催马赶回府时,王府内已然掌起了灯。

裕王跳下马背,来不及换衣裳,只急急的问牵马的下人,道:“凤花现在何处?”

“在柴房中,老太太刚刚传话,要放出……”下人话音未完,却见裕王早已向柴房冲去,牵马的下人,何曾见过王爷这般着急的样子,手里握着马缰,看的瞠目结舌。

裕王大步流星的冲入柴房之中,却见一袭青袍覆在地上,青袍的边角仍然掩盖不住大片的血污。他揭开青袍,触目惊心的鲜红映入眼中,只有血……整幅的藕色衣裙都被鲜血浸透,地上冗自一片暗红的血渍。他俯身下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子,只见平日里巧笑嫣然的明眸紧紧合上,看不到一丝生气。

“醒醒,茗儿……”他轻声唤,心中似有千刀万剐。墙边似有枝叶微响,他全然不在意。

伤痕累累的女子勉强睁开眼,看到他,忽然浮现一点笑容,气若游丝道:“朱三……”裕王点点头,虎目中似有泪光。女子再也坚持不下去,闭目又晕了过去。裕王轻轻抱起女子离开柴房,向着下人住的院落走去,全然不顾身旁人们惊异的眼神。

一裾红裙挡住了他的去路,平日里高挑美艳的段王妃失去了风度,厉声道,“您不能这样失礼,抱着一个丫鬟四处乱走,成什么样子。”

“你让开。”裕王沉声道,眼光扫过处,冷冷的锋芒让旁边的人都不寒而栗。

“臣妾不能让开,”段王妃毫不示弱的仰起脸,妆容依旧精制艳丽,只是嘴唇却又些发白,说道,“您代表的是皇家的体面尊严,怎能抱着一个下人如此失礼?”

“滚。”裕王抱着一身血迹的女子,衣袖上渐渐染上了不少血渍。他无比厌恶的看了眼前身份高贵的段王妃一眼,再也不愿多说一子,一把推开她,抱着女子继续前行。

段王妃失魂落魄的被推到在地,失声凄厉叫道,“王爷,您不能这么对我,这不公平,不公平……”

不知何时,嫣儿已站在了段王妃身后,手中提着一袭沾了血迹的青袍。面无表情的看着裕王抱着凤花远去的背影,轻声道,“王爷的故事姐姐可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段王妃自失的大笑,状况疯狂,此时哪见平日里高贵的模样,“他眼中就只有一个茗儿……茗儿。姑母说,那是个妖孽。哈哈,那个女人死了都快三年了,他还是忘不了她,我真是天下最蠢的女人。哈哈哈哈。”

“茗儿?”嫣儿沉吟着,眉间多了几分不为人知的复杂。

凤花醒来已是三天后,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正是一脸憔悴的凤花。

“几日不见,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凤花开口问道,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气息微弱。

“你的病才好,快别说这么多话。”春兰见她醒来,又是高兴又是流泪,忙扶着凤花坐起身来。

凤花环顾房中,只见多了不少家什用品,奇怪道,“这屋子里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些东西?”她看了看桌边的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天受责打的情形,问道,“我不是被关起来了么,什么时候放出来的?这些药又是?”春兰眼眶一红,说道,“那天你险些没命,我求的老太太放你出来,又被老太太关了起来……”“你被老太太关着了?”凤花大惊,拉着春兰的手仔细查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都是因为我……”

“没有受伤,老太太只是关着我不让我哭闹。第二天便把我放出来了。”春兰勉强笑道,“只是那天你的小命可有些悬了,要不是王爷即时从西山赶回府中救了你,恐怕你又得去阎王殿里走一回了……”

“王爷?”凤花脑中模模糊糊的有一个青衫的身影,却全然不记得什么王爷,奇道,“王妃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还有,你说的……什么是‘又’死一回?”

她知道有许多问题都是春兰无法回答的。在受伤晕过去的时候,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一个名字,便是那呼唤又把自己唤回这个世界。

可这个身体到底是谁?她默默地想,却得不出一个答案。为何王妃之尊却要置自己于死地?裕王和这个身体的主人过去曾有何样的纠葛?那晚最后在自己晕过去时,迷糊中见到给自己盖上一袭青袍的人,又是谁?

春兰一咬牙,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在瞒你。你入府虽然不过月余,却不知为何得罪了王妃。上次你失足落入荷花池中,旁边只有王妃娘娘的贴身内侍在场……据说后来王爷和王妃大吵了一架。至于你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王府上下对此事都讳之莫深,决不许有人再提起。你无需再多打听,好好保养身子便是。再多知道,于你自己不利。”凤花听得泪水滚滚而落,抱着凤花直哭道,“姐姐,你冒险救我,又你告诉我这些。你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春兰轻轻拍着她的肩,说道,“傻孩子,我们姐妹之间,还需要说这样的话么。我如今要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这府里,要处处小心。王妃处处针对你,怕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姐姐,你要到哪里去?”凤花惊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求老太太,不会出府去么。”

“让我出府是主子们的恩德,哪里还能去恳求。”春兰苦笑道,“知县又遣人来家里提亲了,这次是娘老子做主。来王府求了王妃娘娘的恩德,有了父母之命,又有了主子的恩准,由不得我不从了。老太太也没阻拦,还赏赐了我家许多银两绸缎,说要好好给我置办嫁妆。刚才王妃又遣人来传话了,让我今日便出去……”

“姐姐……”凤花接过春兰端来的药,再也咽不下去,知是王妃怨恨自己连带恨上春兰,借故赶她出府。凤花心中有万千愧疚,抱着春兰眼泪簌簌,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好妹妹,你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春兰替她轻轻擦去眼泪,含泪笑道,“王府之中,步步都是惊心。王妃虽然针对你,到底身份尊贵,性子直率,你平日多加防备就是。倒是王妃身边的嫣儿姑娘,你需多加小心,这番柿之事,只有她前几日去膳房问过,厨师见她和善,也不疑有她,才把香囊之事作玩笑说了,事后惹出这大风波,厨师也心惊不已,这才昨日偷偷告诉了我……”凤花听着只是点头,只想到春兰要离开便心如刀绞,哪里还分辨的出话中滋味。

春兰叹道,“这些话你记在心里变好,我和你虽然只有数月的姐妹情分,早已愈过亲生姊妹……”说着她轻轻放开凤花,续道,“我这就去向老太太辞行。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她步履匆匆的走出房间。凤花伏在床沿,想起身追出去为她送行,却被满身伤痛所累,没有半分力气,凤花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哭。她的心中过去对这个身体充满了疑问,如今却只是痛诉,究竟为何,要把自己送来这样的世界,受着姐妹分离的痛苦,伤心的煎熬。

10。墙里秋千墙外道(3)

朱红色的大门,高高的石狮子守护左右。寻常百姓走到这门前,都不免踮足悄声。

如今站在这座府门前的,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秦福。算起来今年已是他入宫第四十个年头了,在宫中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内阁大臣也要拱手相让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然而走入这高门独院的裕王府,却还是第一次。

秦福也没有遣人去通报,只带了一个随身小内侍,悄悄入府,正在花园中转悠,却见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花园中采摘花朵,虽是一身布衣荆钗,却难掩天资国色。鲜艳的牡丹映的那女子双颊微红,虽是侧脸相对,尤见明眸如星,人在花间,一时间也说不清是花艳还是人娇。

小内侍只见秦福惊疑的止步,脸上阴云变幻,盯着那花丛中的姑娘仔细的看着。小内侍跟随在秦福身边多年,在宫中也未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秦福吩咐道,“阿保,你去问问这姑娘叫什么名字,是府上什么人。”

阿保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仍不免脸上微红,他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稚气未脱,若不是因为身着内监服饰,便是街上寻常可见的小少年。只见他走上前两步,彬彬有礼的问道,“敢问姑娘是府上亲眷么?”

那采花女子还未开言倒先打了个呵欠,秦福远远看去,更觉这姑娘举止娇慵,貌似天仙,像极了熟识的一人。其实秦福主仆眼中的这位天仙正是凤花,她自从春兰走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后来房中又搬来了王妃身边的蔓烟同住,虽然对凤花多有照顾,只是凤花总觉得疏远了许多,也不如原来那么爱说话了,有时呆呆看着春兰曾经的床铺,也不免黯然泪下,不知道春兰如今是否出嫁,过得可好。

凤花身上的伤休养了半个余月方好,其间也没有谁来打扰。后来还是老太太指名把她要到房中,做些打扫的事。

这天清早起来又被指派来花园中采鲜花插瓶,尤自睡眼朦胧。此时乍见一位清秀的小少年站在身前,彬彬有礼的问话,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低头道,“我叫凤花,不是什么亲眷,只是府上一个丫头罢了。”

凤花看着阿保的衣饰与府中众人不同,眼珠一转,忽而想起什么来,“你是什么人,怎么从没在府上见过你?”阿保面上一僵,尴尬道,“我叫阿保,我是秦公公身边的……”秦福轻咳一声,走近几步说道,“老夫是这府上的客人,甚少来走动,不想今日打扰到姑娘了。”

“哦,”凤花点了点头,仔细盯着阿保主仆看去,似在沉思。秦福心中略动,紧张的盯着凤花的表情。却听凤花忽而惊喜道,“你们,莫不是……莫不是宫中的……”秦福神色一松,看着虽像,只是那人却不会这样认不出人来。

阿保的脸愈发红了,道,“正是,我们是在宫中的……执事。”凤花从小便知道古代宫廷里有太监,可是哪里真的见过。此时见这二人声音尖细,面上无须,辨别许久终于确认,自然有些激动。其实明代太监的服饰品阶与普通官员大不相同,而且太监说话举止也与常人区别甚大,寻常百姓都可识得。

秦福有些奇怪,说道,“姑娘是在府上长大的么?难道从未见过宫中执事?”凤花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来这里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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