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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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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媛渐渐变得沉默起来,终日里只爱让如松搬了舒适的靠榻,在临窗的地方静静坐着,默默看着窗外缤纷而鲜丽的色彩,心中却孤寂的不知何去何从。
王大夫开的药愈发的苦了,她每每要含一颗酸梅才能解得苦味。身子愈发的懒了,有时连饭食也不太吃的下,背着如松常常会倒去饭菜。到了夜里,她就是惊悸噩梦,梦里常常浮现那些虚幻的影子,有墨色的团龙袍的人影,有鲜红的血珠串串挂下,她每每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于是整夜整夜的都是失眠,人亦瘦了一大圈。
如松瞧她过得苦闷,便送来了几本书,悄悄塞给她看,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给他爹爹知道了。她展开一看,却是一套唐传奇。还是建安余氏萃庆堂印的本子,一概都用标致的蝇头字写得疏密有致,套版刻了插画,很是精美好读。
在这个时代原也没有太多的书可以读,原本看到竖排的繁体小字她便头痛,但这段时日天天看书,却也习惯了不少。这套唐传奇虽是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但她夜里睡不着时,便捧着看上一晚,也可以打发不少平日的寂寞。
晚上一根油烛恰恰烧得尽了,桌上堆起了尺高的蜡油,恰如盛装的妇人滴下的红泪。手上的一本《会真记》堪堪翻到完,正巧看到末了一句完结的诗:
“。。。。。。行云无处所,萧史在楼中。”
她心里很是唏嘘了一会儿,唐传奇总是鬼魅而深刻的,在唐人的故事里,张生到底抛弃了莺莺,再相逢时各自嫁娶,张生行的是兄长之礼,莺莺怒而不见,终究是路人甲乙。这不是王实甫笔下《西厢记》大团圆似的拉郎配结局。然而安媛却觉得,唐人的故事怎么这么类似现实意义,毕竟对于莺莺来说,这样的结局未必是种解脱。
她看书看得很费心神,久了也有些口渴,叫了碧烟几声,外间也没有应答。她心中略是歉然,此刻怕有两更了,碧烟总归是年纪小,想必也睡的熟了。她挣扎着爬起,扶着墙壁慢慢的往外走。这些日子身上的酸软好了许多,只是小腿隐隐有些发胀,行走时还略有些疼痛。她扶着墙壁走了一会儿才走到门边,喘了几口气,记得有个盛水的九鸳花纹的琉璃盏就在外间的的案几上,她正欲开门出去,忽听到外间传来了李成梁的极低的说话声。
“元美,那幅画已经做稳妥了么?”
“将军放心,事涉家父的血海深仇,晚生不敢不小心行事。。。。。。”安媛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这个“元美”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正是日日给自己来请脉的王大夫的声音。她略怔之下,接下来几句就没有听清,等她凝神再听时,却听“王大夫”的声音有些迟疑的说道,“。。。。。。画到了京城,其他人倒是不妨。但晚生听家父再是时提起过,翰林院的张居正精于书画,到时候就怕他看出端倪。”他顿了顿,咬牙切齿的说道,“老贼害我父无辜惨死,晚生决不愿与他共存世间。此事晚生已筹募多年,定要万无一失,不能出半点差池。”
“不碍事的,张居正护送诚郡王入殓犯了大过,护卫不利以至裕王妃意外丧命,受了陛下的重遣。此刻已回江陵老家养伤思过去了,断然无碍的。”李成梁沉声道,“如今那老贼年事已高,虽然不受重用,却还乐哉乐哉的在家中做个富家翁。此事宜快不宜迟,不能等到那老贼安然死掉了,我们定然抱憾终身!”
安媛听得大是惊愕,不知这“老贼”指的是谁,她乍听李成梁话语里提到张居正,得知他回江陵养伤的消息,又是欣慰又有几分伤感。
李成梁话锋一转,忽然问道,“舍妹的身孕还瞒得了多久?她自己知道了么?”
安媛听的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自从回到李成梁府中居住后,如松管她叫做姑姑,对外便说安媛是李成梁嫡亲的妹子,如此居住也方便些。此刻听他骤然提到“身孕”二字,如一道闪电,瞬时在她脑中轰然作响。只听里面却是天天来给自己看病的“王大夫”熟悉的声音说道,“将军,晚生的医术有限,已用了克制身孕不显出身形的药物尽力而为了。但估计至多再过一个月,令妹的身孕便会很明显了。到时候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的。”
“先瞒得一日是一日吧。”李成梁长叹了一声,久久没了言语。
过了一会儿,只听王大夫起身的声音,接着听他说道,“晚生告辞了。”
门骤然被推开。
安媛纤瘦单薄的身影倚靠着门框,一头浓密黝黑的乌丝解散开垂在耳边,更衬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白的全无血色。
“李将军,如果不是我今夜在这里恰巧听到,你还要瞒我多久?”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点温度,可舌尖却泛开淡淡的苦涩。李成梁一时脸色铁青,双唇抿的紧紧,面上的线条如刀刻一样生硬。
年轻的王大夫张顾着瞧了瞧他俩,惶恐起身,匆忙告辞道,“李将军,晚生先告辞了。”
李成梁对他拱拱手,目送着王大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的黑夜中。他陡然转过神来,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安媛,叹息道,“你。。。。。。你都听到了?”
安媛悚然一惊,只觉得心底冰凉一片,她哑声开口:“是,我都听到了。将军不必再瞒我,把我当做痴傻小儿一般,还是一一说个清楚吧。”
李成梁负手而立,眼角却迸出几分怒意,“把你当做痴傻小儿?我何时骗过你?”
“将军可是忘了?”安媛盈然一笑,心中却是凄苦难捱,“我在将军府上住了这些日子,将军日日遣大夫来看病,几曾告诉过我实情?更恐怕,那位‘元美”大夫,就是将军您精心安排下的吧?”
李成梁目光中一片黯然,“。。。。。。我接你回来时,你一直昏迷不醒。起初也不知道你有身孕。直到叔大伤愈临走的那天,他亲自给你把过脉,才告诉我你已经有了身孕,他说恐怕你也不知此事,千万叮嘱我不能告诉你。元美是我一位故友的长子,近来寄居在我处,他诗文好,医术也精,便答应替你医治下去,只是暂时不告诉你此事。这也是迫不得已,怕你出了意外。”
安媛心中又惊又疑,她从不知自己何时竟然会意外有了身孕。默算日子,却正是那天在深山中遇狼袭击昏迷后的事,只是她昏迷了十多日,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从何而来。她冷冷的瞥着他,口中言辞却锋利不减,“意外?将军骗我怕是太多了。就连前番在嘉峪关时,嫣儿与叔大寄于我的书信现在又在何处?”
李成梁听到这话,他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双眼中血丝红的吓人,他正欲开口,冷不防一声娇脆的女子声调在门外响起,“将军,这么晚还不歇息么?妾身倒要来催促一番了。”
安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紫衣的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外面,容貌丰韵,很有几分姿色。尺长的乌丝挽成了祥云髻,耳边缀着翡翠珰子,正是已婚妇人的装束。
李成梁见是她来,便咽回了话,淡淡道,“恩,我正要回去。”说着,又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那女子稳步走到他身侧,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声线很细,于是就显得格外的高而尖利,轻声说道,“妾身是今日刚刚到的,妾身在家中时一个人睡的不安稳,特别是将军不在身边时。”她说着快速的瞥了安媛一眼,目光中却透出些不友好的警惕。她容貌只是上佳,唯有一双乌珠似地眸子晶亮闪闪,会说话一样的灵动可人,这眼睛生在她的面上便显得分外动人。只是安媛却觉得这眼眸如此眼熟,似极了一个人。
李成梁略显尴尬,侧身对安媛说道,“这是。。。。。。这是索秋,一直住在嘉峪关的家中,今日刚来,连我。。。。。。我也不知晓。”安媛点了点头,轻轻向她行过礼。却听李成梁又道,“这是舍妹安媛。”
索秋却笑吟吟的回礼道,“那就是妹妹了。”她说着撒娇的一笑,眼眸中的神色释然了些。依旧拉了拉李成梁的衣襟,委婉道,“将军,你也真是不体谅妹妹,夜里好是凉,就连我的一双脚都冻得受不住了。更何况妹妹还带着病,怕是更耐不得寒一些。”
果然,李成梁听她一说,一双深沉的眼眸不由自主的就投向安媛单薄的身形,露出几分怜惜之意。索秋瞧在眼里,眉目中的疑色多了几分,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却挡在了安媛与李成梁中间,只是笑道,“如今夜也深了,妹妹身上又不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安媛听他们言语亲密,只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眼梢便垂了下来,却见索秋果然是赤着双足站在地上,不住的抱着袖子缩着脚。李成梁见她如此,只得对安媛抱歉的说道,“早些休息,我回头再来找你。”说着,便随着索秋一同离去了。
望着他们远行的背影,安媛苦笑着摇摇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了,是了,这女子的言行和相貌都有几分肖似福华,只是不如福华的容色端庄妍丽,却别有几分天然与柔媚。
“安媛妹妹醒了么?”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这日午后,安媛正躺在床榻上看书,却见索秋迈着细碎而优雅的步子走进房来,她今日刻意打扮过,换了一身朱红的轻绢薄裳,发里簪了貔貅卧珠的赤金云牙钗子,十分的娇美。她托着腮坐到安媛身侧仔细的瞧了她一瞬,十分亲昵的说道,“安媛妹妹今日气色不错,可比昨晚强多了呢。”
安媛听她一口一个“安媛妹妹”的称呼,并不再叫她“妹妹”,多了这两字,意思却改了许多。她心中一沉,面目上仍是淡淡道,“有劳嫂夫人挂心。”
谁知索秋听了“夫人”二字,反而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来,她呆了一瞬,一双明眸却骨碌一转,又嫣然说道,“说起来也是嫂子的不是,安媛妹妹在府上住了这些日子,嫂子竟然全然不知。更糊涂可笑的是,就连成梁有个妹妹的事,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这大有刨根问底安媛来历的意思,她见安媛不接话,知道自己说的生硬了,又道,“我昨日从嘉峪关的家中赶来,到了才知安媛妹妹也在养伤,都没有带些礼物来看望妹妹。”
安媛只是淡淡客气道,“不知者无怪,嫂夫人太过客气了。”
索秋望着她,目光中却透出几分疑色,不过很快被亲昵的话语掩了去,“安媛妹妹今年多大了?怕早就许了人家了吧。”她见安媛不语,说着又一笑,叙叙道,“瞧我糊涂的,安媛妹妹的终身大事,原本该有爹娘操心的。家中怕是早就订好了亲事吧,我这是操哪门子的心。”
安媛垂眸望着书卷不语。
索秋瞧着她软硬不吃的样子微眯了眯眼,忽然拍了拍手,“呀”的一声笑道,“我瞧将军虽然心疼妹妹,但年来事忙,又是男人粗心些,怕是把妹妹的终身大事都给忘了。这种事还是女人家比较精心,”她说着眸中含了一丝迷蒙的笑意,盈盈说道,“妹妹生的这般美貌,又是年轻,原是要挑个好人家才是。我瞧着将军营中有位姓付的参将着实不错,人既沉稳踏实,又还没有婚配,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上哪儿去找?妹妹若有意的话,这事包在我身上,明日就安排个家宴让你们见上一见。”
她这一番说话的又快又动听,妹妹长妹妹短的十分亲热,端然是滴水不漏。安媛猛然合上书,睨了她一眼,笑道,“嫂夫人若是有意给小妹做媒,便该细细的查问清楚这位付参将是哪里人士?年岁多少?家里可有几口人?有没有媒约婚配的约定?哪有贸然就安排家宴让小妹去见的?万一人家早已定下了亲事,到头来一说,小妹岂不成了笑话?”
索秋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尴尬的正想辩解,谁知安媛并不打算饶她,冷眼觑着她,咄咄逼人的说道,“更何况,嫂嫂如果真心想给我做媒,岂不应该先向将军问清楚小妹家中还有何人?从小可有婚配梅说?心里是不是有中意的人了?嫂嫂连我年岁都不知道,这大媒打算如何做呢?”
“姑姑。”如松耳尖,在门口听到了最后几句,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站在安媛的身前,一脸焦急的大声说道,“姑姑,谁惹你生气了?你的脸色这么不好。”
索秋见如松过来,面上呆了一呆,赔了笑道,“小少爷不是在京城里做锦衣侍卫么?怎么也回来了?”
谁知如松却并不领情,横了她一眼,大声说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姑姑的房的?”
索秋被他顶撞的又气又羞,再看安媛也只是不闻不问的样子,她没了台阶下,只得自己尴尬的笑了笑,自说自话道,“厨房里的菜怕是快要烧好了,我得先去看看。”说着便讪讪的走了。
安媛微笑着拉过如松的手,口中却责怪道,“你怎么这般没大没小的,好歹她也是你的长辈,按道理你该叫她一声娘亲的。”
如松一向心直口快,愤愤不平的说道,“她哪里是我娘亲了!她死皮赖脸的非缠着我爹娶了她,真是讨厌。”
安媛见他一脸恨然的样子,小脸气的鼓鼓的,嘴上怕是能栓油瓶了。她心中微微疑惑,如松并不是个小气的孩子,怎么会如此容不下索秋。但她旁敲侧击的细细查问了几句,如松却涨红了脸,也没说出个究竟来,只说讨厌索秋乔张做致,扭扭捏捏的。安媛宽慰他了几句,隔不了一会儿,只见碧烟带着两个小厮端了张小桌,来布置午膳。
因为安媛尚在病中,吃的倒也清淡,小桌上就两三碟小菜,都是瓜果清淡的饮食,一概滤了水蒸的烂熟,用里外青花白的落地磁盘盛了,甚是青绿好看。此外还有一碗春不老的乳蒸饼,配着金黄红邓的高邮鸭蛋,一瓯白切的鸽子雏儿,最后布上一碗煮的烂烂的糯米粘粥,令人一看就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安媛瞧着如松望着这一桌子佳肴不住的咽口水,忍不住对碧烟笑道,“再给少爷置个小凳来,今日无须回前厅吃饭了,就和我一处用饭吧。”
碧烟还是迟疑,小声道,“将军家训甚严,少爷得正时准点的去前厅用饭请安,不能延误。。。。。。”如松也是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畏惧之色。安媛笑了笑道,“不碍事的,就按我说的去办,这一桌子的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她说着扶着如松的手臂,勉力坐了起来,起身便下了床,斜靠着桌边的缠枝楠木的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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