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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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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关于方皇后的话题一直都是一个禁忌,当年中宫的那场大火,传说有许多隐秘,阿保此时听到秦公公提起,想起当年的场景,更感到几分惊心,问道,“师傅所说的韶华郡主,是否就是三年前那位……”
“三年前的一天,韩太妃娘娘偶然提出了给裕王爷定亲,最初选的便是方家府上这位韶茗郡主。”秦福沉吟道,“太妃娘娘一直挂念着去世的方皇后,此举也许也是对方家的一种补偿吧。谁知韶茗郡主进宫谢恩后,回去不久就病亡了。”
阿保皱眉回想着三年前的事,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影子。秦福叹道,“那时接韶华郡主入宫的,正是老夫。当年初次见到长大的韶华郡主,老夫吓了一跳,郡主的面容身形,举止娴雅,与当年她的养母方娘娘简直一模一样。”
“那郡主为何会突然亡故呢?”
“这其间详情,老夫也不知晓了。”秦福的眉紧紧皱起,说道,“后来人们都悄悄传说裕王爷命太硬,王妃未过门就被克死。皇上大概也听到这样的传言,便给王爷娶了侧王妃,正室一直空着。”
阿保一惊,“这次却又不是说要给裕王娶正妃了么?”
“毕竟过去三年了,正妃之位一直空着也不成体统。这次大概皇上真想好好管束一下裕王爷了,”秦福说道,“只是当年正妃之位空缺,还有一个原因却也是裕王自己的意思。宫里传说,娶韶茗郡主便是王爷亲自去求的太妃娘娘,大抵郡主的去世对王爷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吧。”
“难道王爷和韶茗郡主早已相识?”
路边尘土甚大,秦福用绢布掩住口,轻咳了几声,展开略看了一眼便把绢布塞入怀中,道“方大人曾是裕王的老师,他们认识也不是怪事。只是裕王府中这位凤花姑娘,竟与当年的韶茗郡主八九分的相似,如今进到宫中来,不知道又会有些什么样的是非。”
阿保轻轻为秦福敲着背,劝道,“师傅,您别太操心了。这都是那些主子们的事。”秦福蓦的发怒,瞪着阿保,边咳边道,“你当我说这些作甚,还不是指望你早日学会了这里面的曲折算计,有朝一日师父不在了,你可以自己独当一面。”
“扑通”一声,阿保又是感激又是惭愧的跪在地上,“阿保绝不辜负师傅的厚望。”
15。别殿遥闻箫鼓奏(2)
掌灯时分,宫里所有的殿阁前都燃起了宫灯,远远望去似一条条飞龙般点缀着诺大的宫殿群,看上去煞是好看,然而颇为扎眼的却是紫禁城正中的三座主要殿阁都被黄色布缎蒙上,看上去荒废许久了。实际上自十余年前的一次火灾后,朝廷一直迟迟没有拨出银两来进行修缮。
抬着凤辇的队伍照例走过场般的在三大殿前转了一圈,象征性的表示着凤辇中的女子已完成了入宫的仪式,便匆匆从西边的月华门抬了出去,直奔皇帝如今的实际寝宫——西苑而去。凤花跟随着众人的队伍而行,只觉得如今眼前见到的宫殿似与大学时逛过的故宫不甚相同,牌匾都是清瘦刚劲的汉字写就,并不似后世满汉对照的字样,就连许多宫殿名称也与现代闻名的“乾清宫”、“太和殿”之类绝不相同。
然则进了西苑,眼前景致却赫然熟悉起来,气势磅礴的宫殿群之中,是一片诺大的蜿蜒的水域,湖面上波光粼粼,岸边灯光零星,偶有两三宫人湖畔而过,也是轻声蹑足,说不出的静谧宜人,这不正是凤花熟悉的北海后海一带么。想起大学时代,无数次在后海边如繁星密布的酒吧中流连,当时的凤花并未想到,有朝一日能来到五百年前的这里吧。
前海和后海的连接处,有一座窄窄的单拱石桥,镂空的云花栏板雕刻精美,翠屏卷花望柱分明,凤花脱口而出,“银锭桥?”
“姑娘怎么识得此处?”前排一个宫女奇怪的回头看着她,“你原来也进过宫啊。”凤花哑然失笑,这桥如何能不认识。曾经多少次在这桥边抱膝而坐,约上三两好友,抱着一瓶嘉士伯,就着月色也能喝一夜的酒。想不到五百年前原来就有这桥了。
依旧是天心月圆,银桥垂柳,眼前熟悉景色便如昨日般熟悉。不想转眼,换了人间。
湖边的一处殿阁内,红烛高烧。室中装饰皆新,被褥枕帕无不是用金丝银线所绣,说不出的富贵奢靡气息。嫣儿一身盛装未谢,灯下看去尤是芙面生晕。此刻她便静静坐在床边,在这宽阔高旷的殿阁中,更显得身姿娇小,可堪人怜。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红烛渐渐烧尽。凤花望着床边的宫装女子,见她娇艳脸庞上的神色由期盼转为焦急,又由失望直到黯然。当最后一丝火苗“扑的”跳跃了一下而闪灭后,诺大的殿阁须臾间陷入可怕的黑暗沉寂中。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声,立在一旁的凤花向窗外望去,湖对岸的殿阁内灯火辉煌,人影阑珊,隐约有莺歌笑语阵阵,觥筹交错不绝于耳,似乎是在举办盛大的筵席歌舞未散。
也不知在黑暗中沉默了多久,忽听到嫣儿低哑的声音,“天色晚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了。”说着,似也不等凤花答话,合衣便卧在床上,面朝着墙壁而眠。
凤花心内叹息一声,有些可怜眼前的女子,她悄声退出房去,轻轻掩上了门。
第二日清晨,凤花刚刚进房服侍嫣儿梳头,便听到太监过来传旨,“恭喜娘娘,圣上旨意,封娘娘为正三品婕妤,赐居青云宫。”凤花见嫣儿仿佛充耳未闻一般,只得走了出去,含笑给几位传旨的宫人太监打赏了银钱,千恩万谢的话说了不少,总不能让人觉得失礼。再回房时,却见嫣儿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静静地对着菱花镜许久,在头上插上了一根珠钗,
“娘娘,该去给太妃请安了。”见嫣儿全然没有出门的意思,凤花只得悄声提醒她宫中的礼节。宫中新晋品级的嫔妃,都要去谒拜上殿。太后和皇后都已过世多年,如今宫中,自以武德朝进宫的韩太妃为尊,后宫中地位最崇的却是皇帝现下最宠信的张淑妃。
“好。”嫣儿淡淡的回答,便跟着凤花向外走去。
慈颐宫内,韩太妃含笑接受了嫣儿所行的大礼,“以后入得宫中,要多修贤良淑德之仪。我儿才入宫来,一日之内便是三品婕妤,可见圣上看爱。平日要多读太祖《女训》,方是佳妇所为。”
坐在一旁的张淑妃却掩口打了个呵欠,她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身着一身华裳,举手投足间都是风姿,顾盼亦可生辉。她见一殿的人都注意自己,不免对太妃娇笑道,“太妃娘娘,儿臣昨晚给皇上跳了新排的《霓裳舞》,皇上看得高兴,又灌了儿臣许多杯,侍候圣驾一夜,实在辛苦。儿臣想先告退了。”
嫣儿闻言神色微变,低下头去,紧紧抿住双唇不语。太妃点头微笑道,“回去吧,辛苦你了。”
张淑妃姗姗起身,仿若未看到嫣儿一般,只向太妃衽敛一礼,竟自便离去了。殿中一时尴尬,太妃略话了几句家常,便推说困倦,好言让嫣儿回去休息。
凤花只是一个毫无品级的都人(明代宫女中最低的一等),因为身份太低,并不能随嫣儿入殿,只得在门外等候。她心中甚是焦急,嫣儿自从昨晚开始便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知在殿内会不会出什么差错。等了不久,只见容色艳丽的张淑妃先走了出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神色嚣张的离去。
待到嫣儿神色黯淡的走了出来。凤花心知必是刚才张淑妃给她颜色了,有心想劝慰几句,却见嫣儿怔怔的望着远处,脸色苍白的吓人。
湖边,一袭青衫的身影跟随在一位长者的身后。
“叔大,你这次是随裕王进宫来的么?”老者淡淡的问。
不知何时起,人们都开始称呼自己“张大人”、“太岳先生”,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的小字了,张居正乍听到老师如同从前教授学问时,那般亲切的称呼自己了,眼眶有些湿润,低头称是。
“裕王很看重你,”老者续道,“你要尽心去辅佐。”
“老师,”张居正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恭喜您重回内阁,望您能重振朝纲,为国除祸。”
那老者正是曾经出任内阁大臣的徐阶,此时他刚刚再次接受了皇帝的任命,第二次出任内阁次辅。他本来满脸笑意,听到“除祸”二字,忍不住神色一黯,道,“奸党之祸,非老夫一人之力可抗。如今国家积弊已深,内有严氏父子把持朝政,结党祸国,外有倭患不息,更加年年天灾,百姓困苦至极。叔大,你可否愿意回朝庭中来,老夫很是需要你相助一臂之力。”
张居正垂首沉默,并不接话。
“我上次离朝时,本已立下誓愿,此生只处江湖之远,不再回朝廷之上。若不是裕王数次来京西回龙寺中陪老夫对弈,局间几番苦劝,老夫断不会再有致仕的念头。”徐阶叹道,“裕王果敢英明,知贤爱士,是国家希望之所在。你在裕王府中侍读也好,赋闲也好,勿忘尽力报效。”
张居正目送老师的身影远去,仿佛一夜之间,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师变得苍老了,竟连脚步亦有些蹒跚。
回头时,张居正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盛装的嫣儿正含泪痴痴看着自己。他不便过去说话,远远的略一欠身行礼,便向宫门外行去。
16。别殿遥闻箫鼓奏(3)
自那日从太妃宫中回来之后,嫣儿再也不出殿门一步,一切饮食用物都吩咐凤花端进房中。只是每天日落,天色还未晚,殿内就会早早的燃好红烛,铺好寝卧,嫣儿便会坐在床边静静等待。一连数月过去了,转眼盛夏过去,便是立秋了,皇帝还是一次都没有来过青云宫。
湖对岸的宫室内,歌舞声依旧夜夜不休,嫣儿却日渐憔悴,原本如花似玉的脸颊消瘦的只有巴掌大小,显得眼睛愈发大了。曾经善睐生辉的明眸,不知何时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郁之尘,脸色也变得蜡黄,明明是正荣华茂丽的二八年华,却竟有些枯槁之意。
这日临近黄昏,嫣儿在镜前细细看着自己的容貌,用手慢慢抚着日渐消瘦的脸颊。凤花轻声道,“娘娘用些胭脂吧,脸色会好些。”嫣儿不置可否。凤花从箱中翻检出半日,发现从裕王府带来的两盒胭脂都用完了,正欲告诉嫣儿。忽听外殿管事的太监孟冲传话道,“婕妤娘娘的膳食送到。”凤花不及说话,赶紧出门去拿。到了殿外,却见那孟冲白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么磨磨蹭蹭,还不快拿进去。”
凤花心中有气,知这些人最是势力,见嫣儿不受宠,近来宫女太监们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送来的膳食也不如往日可口,甚至有时送来的都是冷菜冷饭。凤花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接过食盒,和颜悦色的说道,“婕妤娘娘的胭脂水粉用完了,可否劳请孟公公再领两盒来。”
孟冲也不接话,玩弄着留的细长的指甲,仿佛没听到一般。凤花见他神情难看,不愿多说,转身将食盒拿回嫣儿妆台边。只听外面孟冲的小声嘀咕音量大小正好的传到她们耳中,“又没人会看,还抹什么胭脂水粉。难不成还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痴心妄想。跟着这样的主子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嫣儿瞬时变了脸色,紧紧抿住双唇,双手垂在膝间,凤仙花染的指甲深深掐入肉中。凤花替她打开食盒,只见饭菜早已冰凉,青瓷盘上稀疏的堆着几根青菜,一些烧糊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剩菜,小半碗米饭,还有点馊味。
嫣儿坦然的举起竹筷,便往口中拨着饭菜。“这怎么能吃,”凤花气的一把夺过筷子,端起食盒冲出殿外,将食盒重重掷在地上,骂道,“真是一群势力的小人。”饭菜碗筷散落一地,站在殿门口看热闹的孟冲也被吓了一跳,跳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袍子,对凤花“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把殿门锁上吧,”嫣儿忽然发话道,“这些人真是太吵了。”凤花依言将殿门锁好,眼眶不知不觉有些红了,“这一闹,就连晚饭也没了。”
“今日没了,明天还会送饭来的。”嫣儿却又换回了那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对着镜子挑剔的审视着自己的容貌。她如今早已把入宫那套衣裙收在箱中,只穿着寻常的濡裙,未施粉黛,身上仍是什么首饰也没带,斜斜的梳着一个坠马髻,看上去愈发清冷消瘦。
凤花不忍看她这样,从箱中翻出嫣儿入宫那日所带的那串珠子,轻轻替嫣儿挂在脖中,“这是娘娘入宫那日,王妃替你戴上的珠子。”凤花平静道,“如果王妃今日在此,定不愿意看到娘娘如今的样子。”
嫣儿闻言一震,伸手轻轻抚摸着珠子。这串珠子在箱中放了许久,有些雾蒙蒙的,不如那日鲜亮。只是光晕依旧氤氲,遮住了脸,也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凤花望着她神色仍旧沉默低落,终于忍不住一针见血道,“你还要骗自己多久呢。”嫣儿缄口不语。
“娘娘不出门一步,每天的希望都只是等着皇上来,可皇上永远都不来怎么办。”这些话在凤花心中早已憋了许久,此时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更也许,娘娘早已明白皇上是不会来的,根本就是在消极的自暴自弃,糟践自己?”
刹那间嫣儿脸上没了血色,双唇微微哆嗦,良久,她方才说道,“皇上不肯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淑妃她们日夜羁绊着皇上,时间久了皇上怎么会记得还有娘娘这人。不说皇上,这宫里还有多少人记得有娘娘这人。”凤花一针见血道,“我不知道娘娘心中有什么结可令你意志消沉至此,但再伤痛的心事,也不要放任自己去作践自己。淑妃她们费了多少心机,日夜留住皇上,就是怕有一日皇上遇见了娘娘,分去了她们的宠爱。娘娘可好,干脆遂了她们的心愿。后宫之中,人可吃人,这样下去无异与坐以待毙。”凤花顿了一顿,续道,“须知宫中最希望娘娘足不出户的,便是淑妃吧。”
“坐以待毙……”嫣儿喃喃道,“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一个小小的内监都能作践我。”
“孟冲背后若没有人撑腰,焉敢如此放肆?”凤花冷笑道,“娘娘你要振作起来,她们正因为害怕你,才会这样如临大敌。娘娘切不要被眼前局势的不利消磨尽了信心。”
嫣儿沉默的听着,黯淡的眼中渐渐有了些光亮。
“这后宫之中,娘娘可愿意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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