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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闲情by: 廿四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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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运却搓手说:“吴行之,好好好!就它吧!我喜欢!”
陆亭正苦恼没想到好的,见他这般喜欢也不觉舒心一笑。
“多谢文轩贤弟!”好运对“之乎者也”向来又敬又怕,这回拿来做了名字,忽觉形象高大了很多,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对陆亭作揖道谢。
当晚,好运将这些日子来积攒的话、没聊的天一股脑聊了,陆亭也少有同龄人这么心无城府地说笑,两人从云水书院聊到老俞的云吞面再聊到陆家的酒坊,直到山上的鸡叫了二遍,才开始犯困。
两人刚睡熟,陆墨便在外叩门:“公子请起床梳洗吧。”
好运先被吵醒,顶着两个熊猫眼,打着呵欠推陆亭,“文轩,起来了——”
陆亭撑着爬起来,往床边一靠继续睡。
好运跳下来,把门打开让陆墨进来,自己迷糊着去洗漱,一边暗叹狗儿不如陆墨贴心。
没精打采地吃了早饭,到了学堂,众人开始摇头晃脑读书,不一会儿,好运和陆亭相继去见了周公,两颗脑袋还靠在一处。
平日里,夫子懒得管好运,也就随他去了,这下看到两人都公然大睡,又有不少学子扭头偷笑,顿时觉得有必要威严一下。
“啪!”戒尺狠狠地打在课桌上,好运和陆亭反射性跳起来,“夫、夫子……”
“哼!你们究竟是来读书的?还是来捣乱的?既是无心向学,何必在此装模作样,这就收拾包袱速速离去罢了。”
好运心里一喜,仿佛已看到自己从书院滚出去,一路冲回家的情形。陆亭却满面愁容,低头照实说:“夫子,学生与吴兄一见如故,彻夜倾谈,才会在此酣睡,一时冒犯了夫子,还望夫子海涵,学生绝不再犯。”
夫子不料陆亭如此彬彬有礼,倒是一怔,不觉口气缓了下来,嘴上仍说:“藐视课堂,按书院规矩要受罚的。”
好运想自己本来就是废材,不能拖累了文轩,忙说:“夫子,都是我错了,吵得陆贤弟睡不着,我愿意一个人受罚。”
本来夫子对好运就极反感,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点头说:“也罢。将手伸出来。”
好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闭上眼等挨尺子,却听陆亭急急地阻止:“夫子,错不在吴兄,学生愿受罚。”
好运忙睁开眼,果然见陆亭也伸出了白皙的手摊开等着。“夫子……”
“都别说了,”夫子怒气冲冲地说,“陆亭,念你是初犯,罚你将今日教习的文章抄写二十遍。吴好运,你不但藐视老夫许久,还唆使陆亭同睡,罚你到后院劈柴三日。”
吴好运生来不是吃白食的公子哥,劈柴这些粗活对他来说根本小事一桩,斜眼看陆亭还有异议,忙应允下来,匆匆离去。
陆亭心怀愧疚,闷闷地坐下,已没了睡意,一直看着夫子一张一合的口发呆。
下了学堂,陆亭急忙往后院伙房赶,到院口就听到好运爽朗的笑声,陆亭有些错愕,跑进去一看,吴好运脱了外衫,披着个小褂,边劈柴边和身边的厨子、伙计们有说有笑,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
“文轩,放学了?”吴好运把柴火堆起来,扔下斧头边洗手擦汗边说,“在这干活比受夫子的鸟气舒服多了。”
陆亭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是说笑、不是反语、不是安慰自己,只好揉揉鼻子说:“那走吧,去吃饭吧,反正还能让你乐上三天。”
两人一进吃饭的大堂,笑声忽然卡住,众人静默了一阵子,陆亭和吴好运对望了一眼,淡定地领了自己的饭菜,坐下来吃。
“咳咳,”杜涛同学终于忍不住,打破寂寞以说悄悄话的姿态大声地说,“方兄,你说为何世上总有人无自知之明,偏要坏了学堂的风气?”
身旁立刻有人附议:“何尝不是,云水书院百年盛名,何等荣耀,偏来了些不三不四的人,真是害群之马。”
陆亭大怒,正要反驳,吴好运却拉住他,小声说:“没事,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就说过一遍了,无非就是踩扁别人、抬高自己罢了。不理他们,他们反而无趣了。”
陆亭哼道:“受不了这窝囊气!”
吴好运正待劝解,就看陆亭狡黠的眼睛眨了眨,扭头过去对杜涛微微一笑。
杜涛与众人当即愣住。
陆亭说:“刚才你们说到书院的名声,又说了害群之马,小弟也深以为然。书院里大多是出身高贵的官宦子弟,理应为我等树立榜样。譬如小弟就十分敬佩方鸿兄,从昨日到今日,如此之久,方兄未尝议论过他人短长,实为君子。再譬如吴兄,我等聒噪了这半日,他却不为所动,也是极有涵养的,佩服佩服。”
陆亭说完,淡定地坐下继续埋头啃馒头,吴好运没想到陆亭这么好口才,拐弯抹角将杜涛他们挖苦了不说,还把方鸿将自己相提并论,方鸿一向鄙夷自己,此时定是在天上飘飘然了一阵子忽然直接坠地。这样一想,只觉一阵爽利。平时自己没有反驳,也确实觉得他们高人一等,如今陆亭这么一说,吴好运才想起老俞经常说的,“很多人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做人的道理都没整明白。”
两人一回房,陆亭正靠在椅子上打呵欠,吴好运就赶忙沏了一杯浓茶递过来,“文轩,来,喝口茶提提神,把夫子布置的抄了吧。”
陆亭挺高兴地接过茶,说:“还怕你嫌我惹事,看来你没生我气。”
吴好运挽了袖子磨墨,憨厚地笑了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不愿惹事不代表我怕事。大不了就是一走,我还巴不得呢。”
陆亭正要落笔,听他这么说,停了笔看着他,慢慢地说:“行之兄,昨夜你也告诉我,是令尊逼你来上学的。但我还是想问问,读书真的有这么痛苦么?”
好运抓抓后脑勺,非常老实而贴切地说:“活受罪。”
陆亭歪头想了一会,也没说什么,开始抄写。
一宿酣眠。
第三章
这一日,风和日丽极适合郊游,山长与众夫子携了家眷外出踏青,一干学子也难得放了个假。
“行之,不如我们去逛集市?”陆亭少年心性,喜欢凑热闹。
吴好运本来就是集市长大的,倒没什么兴致,但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对,他对陆亭极有好感,人说近朱者赤,果然不假,好运如今上课不打瞌睡了,说话也开始掉书袋了,常把小狗儿吓得一愣一愣的。听到陆亭的提议,好运自然想顺他的意,于是说:“也好。”
两人刚商量着,就见狗儿风风火火跑进来,手里抱着一堆东西。
“咦?这些是做什么的?”陆亭好奇地问。
好运正想着怎么说,狗儿已经笑嘻嘻地说:“陆公子,你们不是要去郊游吗?我家少爷让我备了些烧烤的物事。”
“哦!”陆亭笑着看向好运。
好运忙说:“没有的事,我只是说,备下了以后可以用,走,我们下山去集市吧,等下日头高起来就晒了。”
陆亭摇头:“烧烤一定好玩,我还没试过呢。”一眼看到陆墨带了行囊进来,陆亭又说,“小墨,我们还是去爬云山吧,吴兄准备在山上烧烤。”
陆墨皱眉,脱口而出说:“烧烤很脏的吧。”
“多嘴,收拾东西。”
“没什么人到山上来,奇怪。”陆亭晃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边走边四下张望。
“他们约好了要去山下杏花楼听曲。”吴好运在书院的人缘比陆亭好些,陆亭一向高傲,偏又让人挑不出不是来,杜涛等人恨得牙痒痒的。
“杏花楼?”陆亭把狗尾草叼在嘴里,努力地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终于还是求助地问,“怎么这么耳熟?”
“传闻是应天府最大的青楼。”吴好运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瞄了眼陆亭,发现他脸红了一下。
“道貌岸然,”陆亭不屑地说,“平日里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及行之的雅趣。”
好运听得受用,真想谦虚几句,却听陆亭压低嗓门说:“行之,下次我们也去看看吧?……我还没去过呢。”
好运汗颜,“我也没去过。”
“那就更该去啦!”
好运无语,勉强点了点头。
坐在上头上,陆墨和狗儿同时递过来打猎的工具。
陆亭的是一张大弓。
吴好运的是一只……弹弓。
陆墨的嘴角抽了抽,终于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亭却新奇地问:“这是什么?”
吴好运讪讪地说:“这叫……弹弓,可以打鸟、打兔子……”
陆亭把手里精美的大弓往边上一扔,抢过好运的弹弓反复把玩。
于是,陆墨准备的一筒箭没派上用场,他贵气无比的小主子正蹲在地上,像野小子似的打野兔中。
狗儿看他黑着个脸,大肚地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弹弓说:“这个给你玩。”
陆墨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盯着陆亭。
过了许久,陆亭和吴好运蓬头乱垢地从草丛里钻出来,狗儿马上欢快地跑去把一只只小麻雀、小野兔捡回来,陆亭一看,陆墨还黑着个脸守在原处,忙说:“小墨,快去把猎物收来。”
陆墨不屑地看了眼“猎物”,撇撇嘴说:“公子,我还是去拣些柴火吧。”说完就忙走开了,留下一个不满的背影。
陆亭偷笑了一下,自顾自地打理头发,斜眼一看,好运正在抚摸自己的大弓,忙说:“行之,你会射箭吗?”
好运摇摇头,“听说杭州城有名的雷教头要来书院教习骑术和射箭,到时我怕又是拖后腿的。”
陆亭忽然傻笑了一下,神情有点恍惚。
“文轩,想到什么了?”
“哦,没什么,到时我教你好了。”陆亭搭箭上弓,对着丛林处“嗖”地一下射去。
陆墨正抱了柴枝回来,听到声音忙跑过去,果然拖出一只肥美的大兔子。
“公子,好眼力!”陆墨一扫阴霾,得意地瞟瞟好运。
好运却不以为耻,由衷地说:“文轩你真厉害。”
燃了火,三人巴巴地看着好运,没法子,陆亭和陆墨都是从不进厨房的人,狗儿又太笨。
好运很熟练的去毛剖肚,命狗儿去洗洗干净,回来往上一架,先烤上了陆亭打的大兔。随即又把小麻雀一只只穿好,把铁叉子分了每人一只。
好运跟老俞混了这么些年,在吃上很有研究,这套烧烤的叉子也是之前老俞送给他的。
一阵肉香飘来,狗儿咽了咽口水说:“少爷,你手里的差不多了吧。”
好运慢条斯理地洒上盐和辣椒末,说:“再烤烤,你们也加点。”
陆墨拿了盐瓶子犹豫了一会儿,虚心地问:“吴公子,加多少好呢?”
陆亭也没敢轻易下手,没等好运开口,出手把好运的叉子一把抢过来说:“交换!你好再演示一次!”
四人美美地啃完野味盛宴,好运说:“这山上的泉水很是甘甜,不枉我一路扛了套茶具过来。”
陆亭拍手大赞:“这样的生活该是神仙也会羡慕吧。”说完乐呵呵地躺在树下,枕着臂膀等烧水,想想又说:“若在山上搭个草庐,种田打猎为生,岂不快哉?”
好运扇着炉子,想象着这一幕,一时觉得假使与陆亭这样的知己结庐为伴,果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下山的时候,狗儿吃多了,不住打嗝,陆墨嫌恶地与他拉开距离,被陆亭一瞪,不满地直撇嘴。
“好像有人。”陆墨忽然拉住陆亭,往右手边努努嘴。
陆亭扫了一眼,山脚的乱石后果然有人影晃动。刚要探个究竟,就听狗儿说:“哪里有人?这荒山野岭的,大概是畜生吧。”
狗儿是无心之语,石头后的却火冒三丈,原想背后偷袭的,忽的跳出来说:“小畜生,敢骂你爷爷?”
狗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杜涛,狗儿挠头惊奇地说:“杜公子,你……你是畜生的爷爷?”
陆亭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好运素来知道狗儿愚笨,没想到他歪打正着倒把杜涛气坏了,也忍不住笑。
狗儿还没理清头绪,他向来是有疑必问的人,忙又问:“畜生在哪?难道在你后面?”
话音刚落,书院的十几个同学也冒了出来,一脸怒气。
杜涛指了吴好运气急败坏地说:“你竟敢唆使书童诋毁官家子弟?可知这是砍头的罪?”他本来处心积虑只想找人把陆亭饱揍一顿解气,却先被狗儿气晕了。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杜兄如果想找小弟的麻烦,尽管放马过来,不必牵涉无辜。”陆亭不屑地说。
吴好运忙侧身,把陆亭护在身后。然而,很快的,他发现这很多余。
过了一会儿,四人继续往书院走,一丈之外是哆哆嗦嗦的十几位同窗。
狗儿回忆着刚刚陆墨轻巧放倒十三个人的情形,吐吐舌头说:“原来陆墨这么好打,好在我以前都是背后啐他……”感受到陆墨的目光,狗儿忙住了嘴。
陆亭悠哉地扇着扇子说:“陆墨的拳头再厉害,也比不上狗儿的一张嘴。”
好运没搭腔,他心事重重地想,自己一直承诺要罩着文轩,原来他不单学识高人一等,还有这么厉害的保镖,自己真是自惭形秽。转念一想陆亭的处境,好运很快又担忧起来,提醒他:“文轩,杜涛的爹爹是御史大人,其它几位也是官家子弟,万一他们到夫子面前告状,夫子怕是有所偏袒。”
陆亭点点头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连累了行之,小弟实在过意不去。”
好运不满地说:“怎么到如今你还这么分生。”看陆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着他可能也十分忧虑,就宽慰地拍怕他的肩膀说,“到时都算我头上好了,我反正没什么出息。”
陆亭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自言自语地说:“已经初八了啊。”
当晚,陆亭辗转难眠,好运担心他,也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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