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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春 热夏 (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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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说清楚!你是谁?”我开口恼怒地接上去,“黑社会、大少爷、高材生、艺术家、搞音乐的,还是纯粹的享乐派?” 
他舔了舔嘴唇,灿烂地笑笑,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过这种表情:“我?我也不知道。你认为我是什麽人我就是什麽人,你要是不确定,我就什麽都不是。” 
我耐下性子提醒他:“那只是一场游戏,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有很认真吗?”他摆出对感情很不屑的样子,“我还没那麽天真。如果只是游戏,你愿意和我继续──玩下去吗?” 
“我玩不起。”调头就走,再不敢多作停留。 
“杜震函!”他冲著我悠悠地喝一声,“夏天很长呢,我们总会再见。”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身著礼服的挺拔身影在兰花的映衬下居然出奇的俊逸不羁,我甚至觉得昨晚那个堕落的身体是别人的,感觉这个世界乱了套,什麽意外都可能发生。不知道是不是怕了他,还是心虚,傍晚,在婚礼仪式结束後,我借故提早退了场,我想我是应该适时地冷却一下头脑。 
夏天很长……但愿,它能为我的荒唐做出解释。 
第二日清晨一醒来,我便决定尽快赶回旧金山,并打算转道去趟波士顿见一个人。 
可要在观礼後的十二小时内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赶回加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母亲大人首先发难:“你可是不喜欢霍家的人?”她的直觉如此精准,这几乎令我有些惭愧了,“震函,你昨晚後半场的表现差强人意。”原来她早已发现我的反常。 
如果知道自己一向成稳大方的儿子在外头做出如此越轨的行为,而且对象是……後果简直不堪设想。若干年前,我就开始努力扮演好各类社会角色,成功获得了我想要的一切基础,偶尔带著不可一世的张狂,但多年的历练使我假戏真作,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索然无趣。在外人眼里,我是标准青年才俊,可事实是事业的成熟使我失去了所有的娱乐,相信再不用几年,我的激|情会全数退潮。 
原本,我把自己这种个性演变过程视作理所当然,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直到面对前夜突如其来的变故,体内某些禁忌细胞倾巢出动,我才知道自己也有缺陷。如果一个诱引不足以致命,那我就应该真正吸取教训。 
可对於母亲的质疑,我矢口否认:“霍家人个个出类拔萃,儿子我怕是站在一旁自惭形秽。” 
“臭小子,又同我贫嘴。”电话那头传来叹笑声。 
“Miss章,我明天下午的班机。” 
“我也不勉强你多留几日,今晚来吃顿饭吧,算是为你饯行。” 
“好的。”我没法拒绝。母亲是个开明至极的女人,不论见与不见,我与霍家人是牵扯不清了,与其耿耿於怀,还不如过往不计,希望与霍均森的交集能到此为止,我需要让自己的情绪复原。 


04 
这还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家庭聚餐,母亲喜欢泰国菜,於是大家围著咖喱汁其乐融融。虽有点不习惯面对一桌前一周还未曾谋面过的“家人”作亲密无间状,但也并不觉得勉强。 
直到上菜,霍昀森也没有到场,他的缺席令我多少放松了许多,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失态地演完全场。我承认,经过那一晚,稳定的心性发生动摇,就像食物变质,窜了味的东西吃下去总会觉得不安…… 
对方从现在起,已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脱的陌生人了,照目前看,他与我或多或少有了某种家族形式上的牵连。糊涂过後,我开始意识到那场“意外”的主因在自己身上,我的风流显然用错了地方,也招惹了一些不必要的难堪,内疚的阴影短期内很难抹煞,所以只有通过自我调整尽量漠视和遗忘,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方法。 
其实,并不是我真的不够大方理性,只是有些问题直面起来并不如想象得坦荡,况且我也绝不是一个对自己没有要求、不懂划分人际界限的人。 
这次聚餐一并邀请了霍家的世交──香江富商周建霖一家三口,餐桌上,华莱士对我赞许有嘉,这引起了所有在座人士的关注与附合,也包括周家千金周晴,她向我频送秋波,行动相当大胆洋派。 
她一边优雅地调均各类酱和香料,一边主动坐近:“震函,听说你在斯坦福专攻工程学,怎麽却做起了传媒业?” 
碍於一桌子家长,我也不得不认真应付:“跨行业是需要冒险的,但其实多数领域并非完全没有关联,何况,媒体各界华商友人给足面子,自然就走稳了。过了创业期压力骤减,等一切上正轨,便也不觉得传媒是非常难为的事业。”场面话我一向说得很圆,男人不能酸气,但不能错过任何树口碑的良机。 
“这只能说明震函你八面玲珑。” 
我笑:“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不过,很客观。 
“我在法国学了三年现代美术史,一点前途都没有。” 
难怪气质是绝佳的,但我知道像周晴这样家境无忧的女子说这样的话,并不是真心的,她内在的优越感应该比任何人都强。 
她接著问:“听说你明天就要飞回加州?” 
“是啊,公司需要我尽快赶回去,只能提前结束香港之行,今天是特向大家来告别的。” 
“如果改日我去旧金山度假,可否来探望你哪?”再明显不过的示好,作为男人必须识相,要紧关头诚心实意地接受小姐们的好意。 
“那可真是荣幸啊。” 
周晴被逗乐,我却已察觉一直“循规蹈矩”坐一旁的霍昀齐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後在暗自偷笑,还趁无人注意时冲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揶揄:“人气极旺啊震函,好比最近的道琼斯指数,有望破新高。” 
我被她的幽默感染,在举止上不禁更为松弛一些。 
突然,阿齐回头扬起手,佯装生气地冲外头走进来的年轻人轻嚷:“老钱,你怎麽不通报就来啦?不像话。” 
一个略显老成的大男孩稳健地走到餐桌边,恭敬地向长辈们打过招呼後,笑眯眯地回应:“是阿森批准过的。” 
“好啊,居然跟老哥串通一气。”阿齐亲密地起身上前揽住他的手臂,然後对我介绍,“震函,这是我男朋友钱永。” 
“幸会。”我们握一记手。 
“难怪阿齐说她一下子就白捡了一位样样出众的大哥,猛得意一阵。”钱永取笑女友。美好健康的女孩理应配殷实的大好青年,有时候,世上的公平事倒也不只一两件。 
“昀森呢?怎麽还不见他来?本来说八点到的。”母亲意外地插口问道。 
“他正是让我来向章阿姨和周伯伯道歉,好像是大学有事急召他回去帮忙。” 
“嘿,真不够意思,也不亲自来讲,最近老哥搞得神秘兮兮的。”阿齐稍不满,“敢情家里人还比不上学校那些人重要?” 
“阿齐!”钱永好脾气地制止女友的敏感发言。 
我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於是起身走到窗边接听:“喂,你好。” 
“我是霍昀森,我现在在玛丽医院,两分锺後就要手术,你能不能过来?” 
“什麽?!你在医院……” 
他迅速打断我:“别嚷嚷,我不想让我爸和阿齐知道。” 
“发生什麽事了?”听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头脑清醒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手术”这个词还是令我心里发怵,“什麽伤严重到要手术?” 
“真罗嗦,你到底过不过来?勉强就算了,反正你明天就要回去。”说著就挂断,留下我莫明其妙地盯著手机屏幕。 
重新踱回座位,对周围的对话声置若罔闻,渐渐的,还是生出许多犹豫来,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你明明对一件事一个人很避讳很厌恶,但却无法对其熟视无睹。出於对“家人”的体贴,我理应表示出额外的关心,但目前情况是,我不想在出行前一天还遭遇什麽不良事件耽误行程。据经验判断,跟霍昀森有关系的事最好是少管少碰,免得再惹火上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与我之间的通话总有些闪烁其辞,不想说明也无法说明的隐患涌动其间。 
等盘碟撤下,我突然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场面,事情还是要分轻重急缓,不能因为意气而破坏自己的行事原则,所以我借故提前告辞。霍家长辈讲究文明宽容,并没有强迫我留下坐阵。 
我并不知道玛丽医院在哪里,沿途问了两位巡警,赶到那里,已经是四十分锺後。我在医院的前台登记处立即查到了霍昀森的名字,护士对其情况似乎还知根知底。 
“他伤得怎麽样?”我的语气大概不经意地流露了些意外的急迫。 
“您是霍先生家属?” 
“呃……” 
“他被利器刺伤肌肉,刚做完手术,左上臂缝合八针,没有伤及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 
“霍先生见义勇为,追赶一名抢劫犯,结果对方有三个同夥,还携有利器……” 
对我来说,这个理由还真是──新奇。 
以前只有在好莱坞动作片中才见过这类追歹徒结果追进贼窝遭围攻的场面,如果是普通斗殴,让他吃吃苦头无不可,可现在他是除暴安良,不表示些慰问似乎说不过去。 
我无奈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一言不发地走进医疗休息室,终於体会什麽叫是祸躲不过。 
病房外的长条凳上,我一眼望见霍昀森,他安静地坐著,散乱的衣扣,脏污的牛仔裤,凌乱的黑发,紧抿的嘴唇,倔强的眼神,俊逸的面部轮廓,此刻因为安静倒流露出几分忧郁优雅的气息来。由於失血过多,他略略皱著眉,放下戾气和激进,除去邪气和强硬,他整个人因为折翼的白布而显得异常柔和颓废。 
霍昀森,为什麽每一次你都要我看到不同的你?多面手也有真实面,那哪一面是真的?我不禁自嘲地想:如果将他换作一个美丽的女人,我大概要为此神经错乱。即使是眼前这个男人,也著实令我头疼,我为他一回又一回突破底线,屡犯禁忌,刚刚还对自己说不再触及那个交集点,现在又很自然地出现在医院里,真是见鬼。 
他感觉到我视线的侵扰,缓缓抬头向这边看过来,一见是我他微微一怔,又立即恢复常态装作一副散漫平静的表情,似乎我的出现他完全不以为意,好像我赶来是多余的。稍前是他打电话给我,可他为什麽要打电话给我?他不会不知道,我是一个想远远躲开他的、理智到极点的人。 
“你不是明天要回美国了?怎麽还有闲工夫管闲事?”等我在他旁边坐下,他就开口不驯。 
“你以为我很情愿来?” 
“算我说错话。”难得他服软,我倒有些接不上话。 
我看了看他手臂的伤:“你常出这种状况吧?” 
“哼,你可真幽默。”他扫了我一眼,“现在不怕我了?” 
“我什麽时候怕过你!”跟他相处,似乎永远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不承认就算了。”他站起来。 
三个警察询问过医生,便要求霍昀森去警局协助录口供,原来刺伤他最後被他摆平的其中两个的匪徒是最近在旺角多次抢劫行凶的惯犯,这回落到见义勇为的霍昀森手里,也算是气数已尽。 
从警局出来,已经十一点。 
“你没法开车,我送你回去。” 
“我这样回去,家里人又要大惊小怪,送我去酒店吧,顺便吃夜宵。” 
“去哪家?” 
“你住哪家?” 
我无奈地踩下油门,也不费话了。车内异常沈默,我也奇怪怎麽总和他在奇怪的场合下会面,而且每次都有一方狼狈亮相,伤痕累累退场。 
到达丽嘉酒店,他的形象就引起大堂保安部人员的注意,在出示完证件後才得到礼遇,正打算给他订房间,他却说:“我和这位先生住一间,谢谢。” 
我也不想失态,只得领著他上楼去换一换行头。 
“你勇斗歹徒,是不是有机会获得‘好市民’勋章?”我只是想调节一下沈闷的气氛。 
“哈,如果你要,我双手奉送。”他取出冰箱里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你今晚──要留在这里?” 
他这时的表情只能用邪恶来形容:“怎麽?怕我吃了你?” 
我按住额头,尽力保持住耐性:“我必须说明三件事:第一,彻底忘记那晚的事情,因为是个错误;第二,你我有义务管好自己的大脑和手脚,不要再有不良反应;第三,大家都是成年人,别再说暧昧不明的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听完,只是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你似乎更适合当律师。”他向浴室走去。 
我提醒他:“你是带伤人士。” 
“我会小心伤口。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品味男人,是否有牛仔裤备用?” 
等他围著浴巾出来,一眼望见我丢在沙发上的两条裤子,眼睛一亮,捡起其中一条吹起口哨:“Lee与Issey Miyake全球限量版牛仔裤,行家啊。” 
“不清楚你尺寸,凑合穿吧。” 
他大方地掀开浴巾,露出精壮完美的身体线条,手臂上的纱布触目惊心。我稍稍避开目光,他居然就这麽什麽都没穿套上牛仔裤……心理学上说,这样的人对性非常随便,我倒是领教过了,所以不敢再接近。我回头走进房间去整理行李,他跟进来。 
“你真是个不诚实的家夥。”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斜睨他:“你没资格这麽说。” 
“你的身体真的没有一点记得我?” 
我怒了:“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我告诉你,那不过是一次性!我已经释怀了,你难道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你是在戏弄我吗?为什麽要揭这个疮疤让彼此都觉得隔阂和难堪呢?” 
“你觉得我跟你之间的一切不过是个烂疮疤?”他皱眉道,“杜震函,那一夜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以为有感觉就可以继续。是我太自以为是,会错意,我说声Sorry,以後,也不会再随便自作多情。” 
“你……”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局促,“怎麽可能?我们──” 
“算了,没可能的事就别再说了,我不该为难你,也不该留下来过夜。”他突然上前拥抱我一下,“後会有期。” 
他转身离开,留下头疼的我站在原地无法消化他的话,更不知道怎麽理顺这笔糊涂账,霍昀森…… 


05 
我跟他就这麽又一次擦肩而过了,不过这次,我觉得松了一口气。 
眼前还是先想想给波士顿的知己带什麽礼物去吧,总是要挑不俗的,可在不同人眼里,特别是在有钱人眼里,俗的概念又别有“新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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