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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之花落如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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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被景毓的事闹的有些心神不安,所以才会这样胡思乱想。我安慰着自己,对着候在门外的陈公公说,“麻烦公公代为通报,景贤候旨参见父皇。”
前尘既已如此,后世纵使未卜也只能走下去,因为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早已没有了退路。
十二
第章
我进御书房时景华还没有到,只有父皇坐在高高的堆满奏折的书案后。
书房里暖炉烧的很旺,鹤形香炉上漂浮着一缕沉香,空气有些窒闷。
我走了进去,依礼拜见父皇。
相较其他皇子而言,父皇对我已是相当和蔼与宠信,可不知为何,当我面对父皇时我还是会不可遏止地感到害怕,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无声无息地包裹着我。
我明白他不仅仅是一位父亲,更是多少人生死效忠的帝王。
这样的父皇,我只有敬仰。
父皇和颜悦色地让我起身,赐了座,然后递了份折子给我,“你先看一下。”
我恭谨地接过,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新任户部侍郎的折子,参奏的是江南五省拖欠户部税款之事。
又是一个提出许久却碍这碍那一直拖欠的诟病,这些事也只有当这些新官上任时会一时意气大举干戈,等日子长了,心思活了,人也油了,这种牵掣广泛的事便又会慢慢沉淀下去,不了了之。
朝廷,永远都是这样。我有些暗嗤。
不过看父皇现在的反应,似乎……
正当我寻思着该顺迎而上,陈公公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二殿下依旨求见。”
我的心思顿了顿,然后听到父皇沉着声说,“恩,让他进来。”
自从那日太子府一别,这竟是我与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照面。
看的出,他有意在躲我,平日里上朝他不会再看着我猜我的心思,也不会再留意我跟大臣的热络,所有这些都换了景明来注视,而他,却是更冷淡了。
他究竟在忌惮什么?我猜不透。
他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
我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我感觉到高座后父皇模糊的脸庞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只是轻轻一瞥,却让我心里微微一惊,赶紧装出无谓的样子。
父皇同样让景华先看折子,我依言递了过去。
他看过一遍,眉头一直紧锁着。
“父皇,这种事一定要严查。”他说的义正词严,“此种诟病已成朝廷大患,私吞国银,暗中滋长官员腐败之风,导致民心对官府失望,如再不肃清,实在对我天朝长治久安不利。”
我听了却是暗暗冷笑。好一通高调,其实无非想借机查办了江南旧的官员势力,好培植安插自己的人手。
对我来说,亦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于是我站了起来,“皇弟所言甚是,还请父皇下旨严查,儿臣愿一力承担此重任。”
景华同样也起身请命。
此时我有些明白父皇的用意了。这种事牵扯极广,官衔不够的人无法施展开来,而官够高的人却又一个个练就了圆滑世故,谁也不会去真正捅这个篓子。于是父皇看上了身为皇子的我和景华。
单只让我或是景华去办又是不明智的。一方面我和景华既为政敌,其中留京的一方的肯定会对此事百般阻挠,阻碍查办;另一方面,父皇担心查办那方私心在江南安插太多人手,结党营私一向都是帝王所忌讳的。
于是顺理成章的,父皇任命我和景华一起出京到江南翻察国库亏空。
父皇不知是担心什么,竟让我和景华即刻出发,于是领了旨,我和景华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
虽是初春,风吹到身上还是冷得让人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我拢了拢小德子披来的披风。不经意间侧头,看到了一旁的景华,他正看着我,目光静默,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我们彼此都怔了怔。
随即他转过头,大步向院外走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
轻骑简装,我和景华各自只带了几个近身护卫。一路都是安排好的,所以并没耽搁什么,不几日便到了离天京最近的徽州。
督抚陆逢清以降,徽州大小官员在城门外迎候。
略略客套几句,陆逢清便引了我们去行馆。
景华一直都冷着张脸,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于是一路几乎都是我与陆逢清攀谈,不过也只是照例询问些寻常事。
晚上自然是洗尘宴,官面套话听了大半个时辰,景华依旧面色不善的样子,众人对这样的他有些畏惧,于是都围着我热络。我几乎微笑得脸部僵硬,心里暗暗叫苦,再看景华,他的脸更冷了。
好不容易脱身回到行馆,回屋却是睡不着。晚上喝了酒头有些热,于是决定到院子里走走。
清幽小径的尽头是一个高亭,玲珑四角各挂着紫金铃,风一吹过叮叮叮煞是好听。此时亭中坐着一个人,看似悠闲地自斟自饮。
我停了步子,扬声笑语,“皇弟好雅致,席上不曾喝够,所以独自来此赏月饮酒?”
说完我才发现今天天上根本看不到半点月亮影子。所以当景华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后又望向我时,我不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了下。
他却只看了我一眼,而又转过头去对着亭子那头一泓池水,淡淡说了声,“皇兄真是好眼力。”然后又是一杯下了肚。
幸好天上星星不少。我自我安慰着拾阶而上,自己找了个座坐下来。
石桌上另外放着一只空杯,我有些奇怪,拿了起来,向景华示意。星光下,我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却很快又平静下来。
于是我淡淡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
我说,“白天你的黑脸唱得不错,真不怕便宜了我?”
他微微抬了抬眼,“凡事国事为重。”
瞧他说的一本正经我不禁有些想笑,真不知当初是谁为了除去我置江山社稷于不顾选择与北狄联手的。
不过此时我也不想点破,只是抿了抿杯中酒,有些清冽,我问这是何酒,他说是竹叶青。
“竹叶青……”我念了遍,然后我举起杯,说,“为我们即将到来的合作干杯。”
说完这话我自己不禁怔了怔,想起曾经他也这样对我说过,随后换来的便是他对我的背叛。
显然景华也想到了,夜色中他原本晶亮的眼眸黯了黯。
然后他突然站起了身,对我说,“夜凉,早点歇着吧。”接着便以一种类似仓皇的姿态离了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个无声的笑慢慢爬上我的嘴角。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依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倒也配合的默契。
从徽州到柳州再到苏州,一路所见所闻的官商勾结让我有些心寒。
景华的眉头越锁越紧,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眼前的一份份案子让人痛心,何时我朝官员已变的如此?
尤其是案子背后藏着的那一股暗流,不动声色地操纵着一切。
那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做到的,那是很多人汇集而成的力量。我知道,只要心甘情愿地随波逐流,便会平安无事,如果试图对抗,会被卷向何处?就难以预料了。
这样的力量让人疲惫。
“还查么?”我一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望向景华。
案几上摊着一份宗卷。
“如果要查牵扯得可不少啊。”我叹息着说道,又扫了眼宗卷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景华锁着眉头拿起宗卷扫视了番,然后有些烦躁地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
看着他踱了几圈,然后突然站住了脚步,转过头看向我,说,“查,彻查!”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既然皇弟这么说,那就查吧。”
垂了眼眸看着灯火映照下有些透明的手指,我有些自语,“不管怎样,我都会向着你。”
感觉他的身形顿了顿,然后又如无事般从案几上抽了本褶子看起来。
房间里一下十分的安静。
静默中,我开了口,我问,“将来我们其中一方坐上了帝座,另一方会有何下场?”
我一直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我发现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压抑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等了很久,他却一直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褶子。
我叹息,然后站起身,我觉得自己好累,想回房休息。
走到门口,突然背后传来他异常低沉的声音,他说,“你知道的。”
背对他,我绝望地闭了闭眼。
是的,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我们的下场只会有一个,没有意外。
乘着软轿,我欲前往苏州的商盟会调查一番,自然是微服。
前日里案子的头绪到查到这便断了,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轿子摇晃着出了行馆没多久,小德子便从一边微掀轿帘探过头来,“爷,后头有人跟。”
“哦?”我微挑了挑眉,“别打草惊蛇,到前头巷子口拐进去。”
帘子放了下来,我只手撑额,笑了开来。
沉不住气了么?我倒要看看此人什么来头,究竟意欲何为。
巷子很是偏僻,走了大约半段路,突然一声“请大人为民女作主!”阻拦了轿子前行。
我皱了皱眉,这叫不叫横生枝节?
我坐在轿子里没有动,任凭小德子和着轿夫一起上去赶人。
一时间呵斥声,喊冤声混在了一起。
无由来地我想到了许多年前的天牢,那时也是这般的混乱,那道士清亮的眼神就在我眼前晃荡。
有些心烦,于是掀开帘子,让小德子他们住手。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布女子睁着无措的眼睛惊惶地望着我,她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打量了番,我挥挥手,“带回去吧。”
轿子打个转,朝行馆而去。
回到行馆时景华并不在,于是领了那女子到厅里。
“有何冤情,说吧。”我端了清茶用杯盖轻轻刮着面上的茶叶。
此时她有些镇定了,跪在正中,先端端正正磕了个头,然后从从容容地说了起来,“民女确实有冤要诉,却不是为民女自己。”
“哦?那是为谁?”
“为了民女的哥哥。”
我蹙了蹙眉,“你直说吧。”
“是。”她端端正正又磕了个头,“民女的哥哥姓高,单名一个虎字,家住城东,家中还有嫂子许氏,侄女高兰。大约一年前,一天侄女高兰吃罢午饭出去买布,可是一直到快入夜都没回到家,然后便有人来家中报信,说兰儿在城中荣月楼坠楼了。震惊之下,哥哥和嫂嫂匆匆赶了去,可是只看到兰儿的尸体。哥哥立即去找荣月楼的掌柜伙计询问,他们说下午看到兰儿神情恍惚地来到荣月楼,也不理睬任何人,然后自己跑到楼上找了个没人的窗口就跳了下去。荣月楼本就是本城最高的楼,加上兰儿落地时头着了地,结果当下就没了气。哥哥不信,就去报了官。仵作验了尸,说兰儿确实系坠楼而死,知县最后断案说兰儿是得了失心疯致使自己坠楼。结果哥哥不但没讨到个说法,反而被荣月楼老板反告,说兰儿寻了荣月楼的晦气,赔了银子。天可怜见,我那侄女的慧质兰心街坊邻居都是有目共睹的,早上好好的出去怎可能平白得了失心疯?况且当时兰儿身上那些个淤伤怎会只是坠楼导致?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啊。”
那女子轻泣了起来。
我听着,思索着顿了顿,“尸体上有什么淤伤?”
“手腕脚腕处有类似捆绑勒出的青紫痕,脖子上也有深深的紫痕,就像……就像被人狠狠掐过一般。最为可疑的是,她尸身上穿着的衣裳并不是她早上出门时所穿。我们都怀疑兰儿是先被人勒死后再从楼下扔下来,以制造兰儿自己坠楼的假相。而且回去后我们请了个嬷嬷来查兰儿的尸身,发现兰儿的清白没了,之后又有人说……说……”她的语气有些迟疑起来。
我正色,“说什么?”
“说看到柳二爷和兰儿在荣月楼。”
“柳二爷?什么人?”
“柳家是苏州首富,柳二爷垂涎兰儿姿色已经很久了,几次三番托了媒婆到家里,想纳兰儿为妾,但都被哥哥严辞拒绝了。”
案情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最大嫌疑不过就是那个柳二爷。我轻啜一口清茶,“后来呢?”
“大人明鉴,事情并没结束。后来哥哥不服,于是上告知州处,知州大人初听确实表示定严查此事,可后来……后来……”
她的面容哀戚起来,泪水一下夺眶而出。
“怎么样了?”
“查来查去,最后竟说兰儿是被哥哥奸污了,兰儿一时悲愤就寻了短见,于是判了哥死罪,不日后就要问斩!”
“什么?荒唐!”茶杯被我狠狠搁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滴在桌面上,“何人判案,竟然如此荒唐!”
我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这个案子我接下了,本朝竟然出现这样的官员,一定要严查!”
等气消了些,我又走回上座,“不过我想先问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当时明明我微服坐的青轿。
“大人来苏州的第一天民女的丈夫便拦了轿喊冤,可还没到大人的轿前便被人拖了去,现在仍在大牢中。于是民女就不敢再妄动,跟着来到此处,整日守在外头,就等个机会可以为民女的侄女,民女的哥哥,民女的丈夫喊声冤。”
她整个人一伸手,一个大礼,整个人跪着匍匐在了地上。
“好了,起来吧。”我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又唤了小德子来安排她住下。
整个案子本身看起来十分简单,但我知道其背后却存在着一个大大的漩涡,吞噬着一切妄图接近的人。
柳家……苏州首富……如果我没记错,那长长宗卷上也有不少柳姓之人。
正思付间,有人报说苏州知府参见。
我心里计量着他来的真是时候,于是当即宣了进来。
圆圆胖胖的身子,小小的绿豆眼,这知府长得甚是福态,只是看起来却不舒服。
明知道他是来旁敲侧击探听税款的案子,我却一直打着哈哈,讲完人文又谈地理,就瞧得他不时用手绢擦去额头的虚汗。
然后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知府大人知道苏州首富柳家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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