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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君-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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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真能移情别恋就好了……”雪沫微微一叹,佩月还未及咀嚼出她话中意味,她已收了情绪,“算了,我再读会儿医书,配副药方为佩月姐姐调理下身体好了。”
佩月一怔,随即施礼离去。
时值盛夏,正是梅园寥落时节。
玉无瑕清静独立,落叶便有化飞花的姿态,翩然点缀画卷。
此番赴约,实在玉无瑕意料之外,事实上,本该是他递出拜帖。对手消息之灵通,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对于倚月楼楼主,他不由多了几分兴趣。
说起这溪月楼主,实在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的存在。纵是身为天下消息第一宫的少宫主,他也只在当初佩月离开倚月楼加入无雪宫时才知道有那么一位奇女子。自她接手倚月楼,倚月楼可谓改头换面,一日千里,虽与无雪宫相比稍显逊色,却是气势迫人。行事作风凌厉果断,锋芒毕露,其人却委实低调,极少露面,而他所掌握的讯息也只有一条——她长着一张与佩月无二的脸。
携风满袖,玉无瑕已久候多时,却仍不见溪月人影。一阵幽香飘来,玉无瑕勾唇一笑,回身。
“溪月楼主,幸会。”
有一道纤影从黑暗中走出。玄衣墨扇,黑发红唇,好似夜幕的一抹剪影,与夜色相容,又比夜色多了一分生动。她款款走来,环佩叮当,像夜的精灵,又像花的妖精,每一步都踏着惑人的韵律,风情万种,幽魅蚀骨
待到近前,玉无瑕不得不感慨,世上竟真有如此相似的容颜。
“怎么,我好看么?”玉无瑕感慨的间歇,溪月突然掩唇咯咯而笑。
玉无瑕一愣,旋即低头摇首,但笑不语。
“我不美么?”溪月走近几步,乌骨扇轻摇,将一缕缕幽香送入玉无瑕鼻中。玉无瑕哑然失笑,后退几步。虽百毒不侵,媚香这种东西还是少闻为妙。
“楼主当真想从玉某口中得出答案?”
“当然,天下第一宫少宫主金口一开,我溪月便是江湖第一美人,你说,这个答案重不重要呢?”
“那么,楼主以为?”
“自是美极。”溪月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鬓角,绝美的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自信。
“既是如此,我不日便将‘江湖第一美人溪月’写入无雪江湖录。”
“你羞辱我!”溪月挑眉,娇媚不见,凌厉之气扑面袭来。
玉无瑕面不改色,闲闲掸去坠在袖角的落叶。这才是溪月楼主真正的姿态吧。
“非也。一来,诚如楼主所言,玉某不才受江湖朋友抬爱,生怕一言之失误导他人,从不敢妄下断语;二来,你既相问,我若拂你意,你必然不快,我若点头,你又必然怀疑。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况,楼主既有这般自信,又何须此等虚名。”
“好一个智极武绝天下第一君,好一个巧舌如簧道貌岸然,当初我姐姐便是被你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骗去了芳心的吧。”溪月的目光似火一般从玉无瑕清秀的眉眼烧至微扬的嘴角,忽的一拂袖,背过身去,“哼!”
玉无瑕不恼不怒,也不欲作无谓的辩解。指尖停驻在腰间的玉笛,微微而笑。无论缘起如何,结局终究是他辜负了一份深情。君子坦荡荡,几句折辱若能让他人消了心中怒气,受之又何妨。
“不知溪月楼主约玉某来此所为何事?”
“这就要问少宫主您了?”佩月转过身来,无了先前的娇媚,也泄了凌厉盛气,冷静自持的模样。短短一刻,迥然不同的三种姿态,竟也让人不觉突兀,愈发神秘难测。
好一个奇女子!玉无瑕暗叹。
“听说,无雪宫正劳师动众寻访我的下落。既是如此,溪月只得诚惶诚恐主动现身,大名鼎鼎的谪仙君子,小小一个倚月楼如何得罪得起。”
如此句句带刺的交谈倒是始料未及,玉无瑕颇感无奈。指尖触到腰间的玉笛,玉无瑕微微一震。
沫儿……
玉无瑕当下不再犹豫,直入主题。罢了,世界之大,如何能求得万事周全,以诚待人便是问心无愧。
“不论前因如何,溪月楼主既在眼前,我便开门见山了。”
溪月眼波一动,唇角微动欲说些什么,终究咽了下去,静静地望着他。
“倚月楼与无雪宫一向未能相安,近些日子,两派门众更是摩擦不断,此事楼主定然已经知晓……”
“你是在指责我手下弟子上门挑衅……”
“你我即为‘同行’,难免竞争,本来也无伤大雅,只是……”玉无瑕迅速劫回被打断的话语,无礼也罢,他不想再浪费无谓的时间,“若伤及了性命玉某便不能坐视不管……无论是无雪宫还是倚月楼,既然接纳了他们,则自然应承了护他们周全,如今却让他们成了争利的工具……”玉无瑕微微一叹,“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谪仙君子果然宅心仁厚……”溪月冷哼一声,乌骨扇迅得收起,直指玉无瑕鼻尖,“呸,好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不过是因为你们处在优势,怎么,怕了,怕总有一天无雪宫会被倚月楼踩在脚下!”
“溪月楼主过虑了,”玉无瑕温文颔首,“玉某无才,但无雪宫内卧虎藏龙,要败了他们的家委实难办了些。”说罢又低眉无奈地笑,威胁人了呢。有些事不是不做,只是他天性使然,习惯了由着别人的节奏去配合,但是一旦触及了底线……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不是?
“你……”原本是极嚣张的话语,可是从他口中出来,偏生就那般理所当然,溪月一时无言,只愤恨地瞪他,玉无瑕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只听风携来那温柔醉霜华的声音。
“你本不是一个狠心的人,莫再勉强自己。”
戒女一则天下知
那日会谈之后,倚月楼与无雪宫的正面冲突算是告于段落,玉无瑕却愈发忙碌起来。
这一次,玉无瑕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雪沫知道,这世上能让白玉呆瓜收敛闲散的,舍我其谁。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伴着他,望着他。从冰晶般的指尖到修竹似的身姿,定格在雪玉雕就的脸,越看越觉得自家夫君真当当是俊得天下第一、举世无双,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谁冷落了谁,只是觉得,这样,便已很好很好。一如谷中的岁月,平庸却安逸,彼此就是整个世界。
然而,又有不同。
这里是无雪宫,无雪宫很热闹。
雪沫靠在窗口,听着隔墙传来宫人们繁忙的脚步、热情的招呼,就像一首朴实而欢快的歌谣,每一句都在谱写生命的光彩生活的喜悦。阳光照在脸上,只觉得直入心底,温暖地叫人止不住微笑,那便是幸福吧。
其实,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天下第一宫,只是一群人苦心经营的一个家而已。它有些世俗,有些喧闹,有时争吵,有时算计,可是,很真实。这里是他们的家,住着他们的家人,每天,他们都在为家打拼,过得辛苦,却睡得踏实。
仅此而已。
除了家与家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们能永远拥有的。
雪沫转头又望玉无瑕,温柔的眉眼五官,温柔的神情仪态,阳光在他额间飞散,像九天的霞光,神圣高洁,第一次觉得,其实,谪仙这个称号倒也合称。他那么那么努力地在给予更多的人一个家啊。
玉无瑕忽的抬首,微微一笑,风起云舒。
“怎的,又看痴了,”见雪沫两颊生红,作恼羞成怒状,忙识相地低头,“不打搅了,夫人慢看,慢看。”
换来腰间狠狠受袭,雪沫掐的极有技巧,看似恐怖,其实并不怎么疼,但玉无瑕还是很配合地痛叫几声,算是服软。
雪沫满意地归位,一转身却见宿昔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宿昔啊……”正欲说些什么,宿昔袖一甩,愤愤离去,只留下一声言简意赅饱含情绪的——“哼!”
“呃,他可是一受刺激便会采取行动的一根筋派?”
玉无瑕淡定点头。
“是。”
“那么……”雪沫喜笑颜开,“有好戏看了……不,演了?”
玉无瑕无奈扶额,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恐怕,是的。”
果然,是日晚,雪沫便收到了一本“厚厚”的《女戒》,墨迹未干,正是宿昔“注解版”。
雪沫怀着十二分的诚意拜读,连晚饭时间也未放过,期间,依稀窗口有人影一闪而过,想是“老师”前来视察。
读罢,雪沫深有感触,当下大笔一挥,写下一篇《戒女》回赠。
“舒门雪沫,少性乖张,顽劣无仪,蒙先祖之荫庇,赖老天之困顿,赐君无暇,诚惶诚恐,不觉于今十二余载矣。
今承宿师教诲,有如当头棒喝,感慨万千。追忆往日种种,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不堪回首。余性惫懒,三从未知,四德不明。生产偶事之,女红偶学之,皆随心意,且都无终,愧不能言。余之姻缘,林林总总,能叙之,唯恩爱而已,噫嘻嘘,无颜涕零。
余深以为耻,故作《戒女》一则,以己之痛,明来着之眼,戒之,慎之。
一戒女颜丑。人之爱美,如狗之食甘草黄,天道使然。妇若颜丑,切莫从夫,天理不容。此过,余背负多年,体会深切,怎一个罪孽深重了得。
二戒女言丑。何为言丑,顾名思义,言辞不当。何为不当?一言以敝之,与夫君言语有悖。汝君若指鹿道马,汝当叹,此乃良驹也。吾尝不得要领,悍妇之名背之久矣。
三戒女行丑。古语有云:“坐不分膝,立不摇裙,笑不露齿,怒不高声,行不露足”,是女子皆当遵从。余实愚钝,此戒余思虑多年,尚未得果,缘何唯女子当端庄正身?大抵,古语,皆是真理。
四戒女才丑。女子无才便是德,实为荒谬。女子当通读四书五经,上知天文,下达地理,智谋武艺皆要上乘,不然,有辱汝君。此戒,乃余行走江湖多月所得,不信,可随意寻人问之。
五戒女德丑。此戒,乃重中之重。此番论德,非常德也,乃外德。常德者,汝之修养也,常无人问津,不修无妨。外德者,汝之言行态度也,为世人取人之准。修外德也,则汝之所为,皆应顺应常规,屈从人意,不得半分逾越。不然,遗臭万年矣。
丑丑丑丑丑,莫莫莫莫莫。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恩爱何用,徒有虚表,曲意奉承,委曲求全,卧薪尝胆,虚与为蛇,方是上上之策。
切忌,切记啊。”
玉无瑕接过一看,微笑着拾起笔,在卷底写了一句话。
“夫君玉无瑕已阅”
《戒女》一出,江湖轰动。连带记录此篇的《谪仙记事》迅速窜至“江湖十大禁书”之首,然则屡禁不止,欲一窥究竟者不计其数,一时起,洛阳纸贵。而雪沫,更是以“丑妻悍妇”之名,闻达天下。
当然,此是后话。而第二日,当玉夫人关切地问起闻殿主的情况时,有人如是答道:“殿主一早便出门添置房中物件去了。”
原因——砸了。
原来昨日宿昔阅完雪沫上交的心得,当下怒火攻心,欲将其挫骨扬灰,又念上有少宫主笔记,不敢造次,故将战火转向了房中摆设。据问殿主须浪描述,闻殿主房中之狼籍状况可比当年他率领手下三千踏破县官府邸。
雪沫得意地笑。
玉无瑕淡定地笑。
其他人嘿嘿地笑。认识宿昔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文弱,少夫人着实不简单,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自此之后,宿昔见到雪沫,便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哀莫大于心死的的表情,连那一声“哼”都免了。
好在日子并没有因此变得无趣,无雪宫的每一个人对雪沫都是关照有加,诚然,多是出于对白玉呆瓜的崇敬与爱戴。
譬如,百清殿主会在向玉无瑕报告完宫内事务后对着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玉夫人讲述一些无雪宫的常识。他说,无雪宫可称得上是一座小小江山。他说,无雪宫内“士农工商”齐全。他说,望殿中皆是德高望重,经验老道的长者,一贯出谋划策,辅佐少宫主处理内务;闻殿则尽是才华横溢、忠勇耿直的书生,他们的笔,从不歪曲;问殿之内,全是同须浪一般相貌普通武艺平平的,却实是无雪宫的先锋主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你随意从街上拉一个人问问都有可能是无雪宫的人;最后是切殿,可都是商人中的翘楚,日进斗金不在话下。少宫主真是少年奇才,智谋过人,眼光独到,任人唯贤……以下省略溢美之词上千。
他说了什么雪沫没记到心里去,倒是那一副笑面慈祥,手摞美须的长者模样叫雪沫惊艳了一把。长辈,这才是长辈啊。
再譬如,须浪自那日雪沫一脸认真听完他的故事后,便把雪沫引为知音,每天必来玉尘苑天南地北阔谈一番,他讲的都是他担任殿主以来亲身所遇所见所闻,且言语通俗生动,雪沫自是听得津津有味,两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倒是把天下无双的玉少宫主给冷落了,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喝着冷茶,执着玉笔,画圈圈。
而佩月,虽面上疏远,但每每出门办事总会给她带上几件首饰,其精美程度,连雪沫这个不爱打扮的懒人也爱不释手。
当雪沫在这种热闹欢欣的生活中渐渐遗忘了时光,有一天,玉无瑕却微笑着执起她的手。
“走吧。”
“去哪啊?”雪沫抬头望着他笑意盈盈的眸。
“回门。”玉无瑕垂首,唇红齿白,慢慢吐出两字。
回门,女子出嫁后首次回家探亲。雪沫的手抖了抖,玉无瑕似是早料到一般,握紧了她的手。
“你见过他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严肃吗?他凶不凶?他身体好吗?他……”雪沫一口其问了许多问题,满脸的泪,却不是悲伤,有点欣喜,有点胆怯,末了,低着头,像个没自信的孩子,“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玉无瑕用手指轻轻地拭去她的泪,捧着她的脸像捧着易碎的水晶,笑得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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