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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在澳门街4-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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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要吃什么?”
“都得…”阿邦整颗头都埋在荧幕前了。
其他人一拥而上,“文初我要奶油多同鸳鸯。”
“文初我要一杯奶茶!”
“文初帮我买牛油猪仔包,呒就买猪扒包。”
“文初我叉烧浓汤意粉加炒蛋加火腿加厚切牛油面包!”
“哇!你猪啊?文初同我买肠仔通粉……”
手上捧着一堆零钱,跑了两三个方才将大家指定的餐点买齐。眼看上班时间快到了,不免有些心急。虽然只是个打工仔,毕竟是礼信待过的地方,又是阿邦好意给他介绍的,总不能丢了他们的脸。
文初快步走着,迎面走来的一个……嗯,人。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咁瘦既!皮包骨!!
要不是大白天的,那个人身上又穿着蓝白条纹的上衣和牛仔裤,说不定会被人误认为是鬼。
不免多看了几眼。
绿灯了,本该横过马路的文初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有些心神不定。
凭着本能的直觉反应,文初转头上下打量那个瘦得跟骷髅似的人。从头到脚………啊!他没穿鞋!!
“喂!”文初抢上几步,本想拉住对方。只是手上一堆吃的,连忙集中到左手,“喂…”细瘦如同竹枝的手臂脆弱到仿佛不堪一握,文初放松了力道,“你还好吧?”
那人转过脸来,眼里茫无焦距,瘦到不成|人形。大约廿来岁,身上衣服档次不低,但皮肤很白,头发很干净,身上也没有异味。看得出被人照顾的很好。
“…喂?”文初在诊所看多了这种眼神,会来求医的,多半是有心身症状的病患、或是精神异常。这些患者中小部份有攻击性,但不管有没有,绝不可能放他们独自出来逛大街啊?
转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如潮水般流动,没有人会停下来……事实上,只有文初这种怪胎会拉住一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人。又不是吃饱撑着,谁愿意惹祸上身?
“你家在那里啊?”文初看了看青年脖子上一片光洁,什么咭都没带,只好期望他自己背得出地址。只是问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还打算迈步就走。
“唉唉!等一下…”文初不敢太用力,只好任青年挣脱了掌握。快步拦住人:“你记不记得电话号码?我送你回家好不?你叫什么名?怎么会一个人在这?你…”
“搵到了!搵到了!!”两个阿sir和一个大婶向着文初跑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婶已一把推开文初:“喂!你想干什么?!”
眼看大婶一副护犊的模样,文初好言道:“我只是路过,看他没穿鞋又神情恍惚,怕他有危险。”
阿sir还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文初只好举起手里的东西:“两位阿sir,我就在对面六楼的杂志社打工。刚刚下来买早点。”
幸亏文初天生长了一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酒窝,加上被认出是之前在“一周新闻之最”里担任手语播报员的文先生,阿sir没有多加留难,就让文初离开。
“下次记得要穿鞋啊……”文初看着马路的另一端,那仍然赤足的青年背影,真心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好朋友。
就像他遇到礼信一样。
文初在杂志社的工作基本是九点上班,下午三点下班。有时候杂志社忙翻了天,他也会留下来。帮忙跑跑样、送稿、买晚餐之类的。若是没事,偶尔会去电视台看看顺姨,但多半还是到诊所去帮忙。
劳医生说过,心病终需心药医。他可以帮助病人,但前提是病人需要自己帮助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就算现代医药再发达,仍会走上绝路。
对于这番话,文初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因为礼信的锲而不舍、娇姨同君好的支持,还有妈妈的眼泪……也许,他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无声的世界中。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命运多桀,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的幸运!
因为幸运,所以心里总是涨满了无人可分享的温柔。
由于最近劳医生的样子很奇怪,老是对他欲言又止的。文初才刚到钟就急着下班,连阿邦要约他唱K也推了。
“咦!这小朋友是来看医生的嘛?”文初好奇的打量走出诊所的背影。妈妈边走边哭,那小朋友却一脸木然……有点像他今天看到的那个人。
“系啊!”安妮扮了个鬼脸,“唉~咁靓仔!就系老豆狠心,唔认呢个仔……唔同你讲啦,免得Dr。 Lal又骂我多嘴!”安妮想起上次同文初聊得开心、却被劳医生狠狠警告了一番的事。“对了,医生话你到了就进去,有事搵你。”
“哦!”
文初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安妮已按了内线通报。
“文初来了?叫他进来!”
“劳医生!”文初礼貌的敲了敲门,随即进入诊疗室。劳医生的桌生摊开了一堆文件,“文初坐!”头也不抬的招呼文初坐下。
“劳医生,你有话同我讲?”
因着无法言语,文初养成了观言察色的习惯。至于澳门的那些街坊邻居,几乎不用说话就能明白。或许是因为文初的残疾让很多人可以放心的在他面前倾诉、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温暖、包容的力量。
“文初,”劳医生笑容可掬。“我知道你已拿到看护执照,最近手上有没有case?”
“冇。”文初有点丧气,本是贪看护薪水高。不过,就像大厨师多半是男的一样、看护这份工多半想请女的,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去照顾女性病患。
“嗯…”劳医生思忖再三,“我手上有份case,是一名PTSD(注2)患者。他的家人因为某些缘故没有办法亲自照顾他……而且经我这一年来的观察,他的病因很复杂,需要个案照顾并取得他的信任。文初,我想你接下这个case。”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劳医生愣了愣,“嗯…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让你接手。文初,我很看好你,相信等你去读完书之后,会是一位很好的心理医生……这份case,有一定的风险。所以如果可行的话,我希望你辞掉打工,全天候廿四小时的贴身看护他。我也会为你争取优渥的薪水,说不定这case结束之后,你去美国的学费就存够了。”
“…是吗?”文初想了想,道:“OK,我明日去杂志社辞工。语言课程已上得七七八八,只要我自己努力就行。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于佑和。”
注2。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这些经验包括生命遭到威胁、严重物理性伤害、身体或心灵上的胁迫。有时候被称之为创伤后压力反应(post…traumatic stress reaction)以强调这个现象乃经验创伤后所产生之合理结果,而非病患心理状态原本就有问题。
又译创伤后压力症、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重大打击后遗症。
4
多年以后文初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与于佑和的相遇是冥冥中的安排。
他就是那个大街上惊鸿一瞥的人!
第一次跟着劳医生到位于宜昌街的豪宅,文初看花了眼。本以为姨父的房子已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屋企,现在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劳医生知文初是第一次做看护,略微解释了于佑和的身世。于的继父达华在温哥华是极有名望的华人企业家,于佑和本来被派到上海拓展业务,得病后回温哥华休养,目前因为就医所以暂住香港。
“那他的亲人呢?”
劳医生叹了一口气:“都在温哥华。”
“这样…”文初虽然从小和父母分开,但是印象中所谓“家人”就像娇姨君好一样。会吵会打会互相奚落,但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紧紧的拥抱对方。
“别胡思乱想!”劳医生一眼就看出文初心里想什么,“LEO他……好吧!先跟你提醒免得你犯错。”
走过于家幽雅静谧的花园,劳医生放慢了脚步。
“一年前,达太带着LEO来求医。因为LEO自从妻子死了以后就大受打击。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想不到……后来,达太发现他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够把他一个人扔在香港。”文初大是不满,“更何况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关怀!!”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还不致于,”劳医生意味深长的看了文初一眼。“问题是…LEO有一次抱着他妻子剖腹产才救下来的孩子站在三层楼高的阳台上,说要去见他的妻子……达太怕孙子会有意外,只好忍痛把他们分开。”
“他…”文初听得目瞪口呆,光是粗略一想心脏就快从嘴巴里跳出来。
“本来达太是一直在香港陪着LEO的,不过最近几个月她的孙子发烧不停,频繁进出医院。达太担心,只好先回温哥华。”
“他…他就一个人……”
文初只觉得心底有一股浅浅的痛,绞着、扭着。
同情心泛滥一直是文初的缺点,可是,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心痛,这也实在太离谱了。文初摸摸自己的胸膛,试图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劳医生看着文初摸自己的胸、轻轻的拍几下、然后握起拳头来敲了几下、最后居然大力的捶了下去。忙抓着文初的手:“你怎么了?”
文初一边懊悔自己打的太大力,一边忙道:“没事…咳……那,我以后就住在这里照顾他嘛?”
“没错。”
……嗯,看护真的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劳医生拥有这房子的钥匙,但是礼貌上仍然会先招呼一声。于是在按过电铃后,文初跟着劳医生站在了玄关上等待即将卸任的看护苏太。
“劳医生……”苏太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到文初时一怔,“啊!怎么是你!!”
“你………”
“你们认识?”劳医生好奇的挑起了眉。
寒喧过后,苏太招呼劳医生和文初在客厅坐了下来。
“老实说,如果不是于先生那个样子,我是很愿意继续做啦!”苏太搓着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文初心里想换做是我我也很愿意啊!住豪宅又拿这么高的薪水………
“可是劳医生,于先生真的…不是很好照顾…”苏太皱起了眉,文初也跟着皱起了眉。“我做看护,不是我在自夸,我照顾的病人没有一个出事的……于先生…算了,我不说了。”眼看文初在座,苏太满口的抱怨登时缩了回去。她可不想吓跑这个年轻人,再说要放弃这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也实在挺可惜的。
文初心里涌上了一股浅浅的不舒服。
苏太太考问了文初一些看护的基本常识,满意的对劳医生道:“劳医生,你真本事!这个靓仔又聪明心地又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文初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劳医生满意地看着文初,“苏太,LEO在楼上睡午觉嘛?”
“系啊!”苏太问文初,“对了,我带你参观一下房子,劳医生,你要不要上去看看于先生?”
“嗯!”劳医生道:“文初,你同苏太太去看看,待会再上楼找我。”
“好。”
“这里每天都有酒店会送餐来,偶尔我也会下厨做些东西。”苏太带着文初四处看了看,一楼除了大厅、饭厅、厨房、洗手间、还有两间客房。前后院都是庭园,花木扶疏。“…花匠、清洁工一周来一次,如果需要出门的话,打这个电话会有人来接送。”苏太递了张名片给文初。
“通常除了劳医生外不太有人会上门拜访,而且于先生的情况也不太适合见外人,所以在这里工作,你要能耐得住寂寞。”苏太带着文初上了二楼,“书房里有电脑、传真机,达太二、三天都会打电话问于先生的情况,有时候会要求你用视讯通话…对了,你会不会用电脑?”
“会一点…”文初想起偶尔用电脑和远在美国的君好娇姨连线,酒窝又情不自禁亮了出来。
“那就好,”苏太教了文初开机的密码,又带着他到二楼的另一间房,“二楼除了于先生的卧房和书房,另外还有三间房。一间现在放的都是复健器材,你每天都要带着于先生做简单的复健运动。另一间是我住的,还有一间房在于先生隔壁,你可以住那里。”
“噢。”
房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文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苏太回头疑惑的打量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带着文初走进二楼的主卧。
光是这间主卧,就占了二楼一半的空间。文初似乡巴佬般贪看着房内精致高雅的布置。小小的起居室有一张欧室的餐桌、几把手工木椅随意的置放,仿佛随时会有人坐在这里享受一顿悠闲的下午茶。右边是个衣帽间,房门半掩着,内里整墙镜面反映出文初伧俗的打扮,本来高昂的心情突然有了一丝裂缝。
看着格格不入的自己,文初几乎想头也不回的逃离于家。
苏太走向屏风,道:“文初啊!于先生好似醒了,你要不要看看他?”
文初一怔,干什么呀!他是来做看护,又不是来相亲的,自卑个什么劲?真是怪了,以前景叔是澳门的大富豪、现在万姨父是澳门赌王,自己不是没看过有钱人,怎么如此患得患失?
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声:“没志气”,文初定了定神,走向了屏风。
午间的阳光自落地窗射了进来,照在那头黝黑柔软的发上,浅浅映射出一晕金光,文初眯了眯眼,一时间难以看清。
“LEO,我跟你介绍一下。佢系文初,以后他就是你的新看护了。”劳医生转向文初,“文初,于先生。我都叫他LEO,你同他打声招呼吧!”
文初走前两步,在于佑和面前蹲了下来。喉头有点哽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劳医生那些话的影响。在还没见面的时候,文初就已经对于佑和产生了一种温柔,怜惜……甚至可以称为保护欲的感觉。
“哈啰!”
回想那个消瘦、茫然的身影……文初知道自己易感的心又在不争气的大动而特动了。
轮椅上的人影缓缓转过眼珠子,视线从窗外的蓝天拉了回来。文初没奢望于佑和会记得他,不过在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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