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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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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着眉骨,呻吟一声,将她狠狠拽下;拉扯的那一捧莹白从指尖洒落,颗颗坠在花香浸润的流泻青丝间。犹似新局。
言语饮尽,滚烫唇舌皆烙在她肩胛,亲密而又虔诚。那一抹肩上鸾纹,愈发青红的妖异,在旖香缭绕中恍惚振翅,似欲破云向日。
腊月中,圣旨敕,数罪并罚,罢黜宋乔及其子宋雅、宋璞官职,削爵,与一干证据确凿之从犯,尽斩于市,以正法典。诏,废皇后宋氏为庶人,念其妇人无知,免死幽禁。宋氏家财尽冲国库,仆婢充奴。首犯即伏,其余涉嫌者,赦免不咎。
然而,那已一无所有的废后终究没能在皇帝的念情与怜悯中逃此死劫。新隆三年正月十五,上元,她点了一只灯,一把火将这冷宫连她自己一齐烧尽成灰。
从此,内廷元夜,三年无灯。
先帝时旧案被翻,便仿佛是将旧朝残影彻底敲散的钟声。朝局在瓦蓝天色下,微妙着愈渐明朗。一月中,今上下诏,改年号为景福。
血色涂炭,是终结,亦是开始。
没有永恒。即便是死亡。
宋璃依旧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不断变幻。
声色俱厉的正宫。善妨狠辣的废后。渐渐的,愈来愈化作了遭遇遗弃的可怜女子,冤死九重的又一屡芳魂。
令宫人们一边毛骨悚然一边津津乐道的故事,永远是暗夜中仿佛存在的魅影。
流言开始点点弥散,言指瞧见废后鬼魂,白衣曳地,面目已烧得焦黑。
在灵华殿 的月色中时隐时现。
断而进之,便有人揣测,淑妃擅宠,用这苦肉计害死了皇后,故而冤魂不散,前来索命,莫须有之。
蜚语愈演愈烈,李晗不堪其扰,敕令内廷不得胡乱言说这些怪力乱神之语,但终是民口如川,愈是强禁,愈发传得神乎其神。
直到二月时,御医确诊淑妃喜得龙脉。禁中顿时为之风变。
李晗十分欢喜,祭天,祭祖,又请了得道法师大作道场,以安人心。
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像一道天来的明暗光,一半是缘,一半是孽,纠缠难断,但依然照亮了黑鸾的眼睛。
她不再拒绝吃药,不再浑然无觉地空着单薄衣衫在凉天里走,不再厌食,不再懒懒地倚在玄关让眉间浸染哀戚。
她就像一支破冰的花,短暂的恍惚僵愣过去,渐渐便退了霜华,绽出绚烂颜色来。
她开始一点点的接受,学着像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接受上天做下的巧妙,甚至也慢慢地去接受,那个与她交缠再不能分的男人。他是孩子的父亲。
人是多么奇怪的东西。有些事情,不能忘,但却可不去想。感觉着那小小生命正一点点茁壮,时而手舞足蹈,她竟觉得她能够听见,血脉相连时共振的声声心跳。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孩子清亮的第一声啼哭,退去粉红后白净的小脸会是什么模样……每每此时,她便觉得,那些许多她都可以抛下,她看的见幸福的形状,她已触到花开的温度,暖而柔软。
四月中,李晗恢复了殷氏的世袭国公,由殷孝袭靖国公爵,起任为左武卫大将军。妻张氏诰封二品夫人。
那个浑身骄傲的女子,大妆之下依然俺不住天成的恣意。她仰着脸,挑起好看的凤眼,拿下巴尖将墨鸾从头到脚勾描一遍,末了轻笑,一句赘言不加。
墨鸾被那份神气惊住一瞬,旋即亦不禁笑起来。
前来拜谒的将军坐在高屏那一端,看不见形容。侧旁的夫人却眉飞色舞,时而拧眉,时而瞪目,时而却又笑得欢喜娇柔俏。
分明是眉目传情,须得要心有灵犀。瞧在眼底,怎叫人不莞尔艳羡,度人思已,又惆怅平添。
“将军沉冤得雪,乃是天道所向,君王英明,臣工倾力。妾乃内妇,不敢妄涉朝政。将军不必来谢我。”墨鸾轻执团扇,掩了半张面,从容陈道,“妾曾逢危难,两度仰赖将军仗义,救命之恩,尚无以施报,万不敢枉受恩公谢礼。”
“救人性命乃是本分。又何况,去日种种,如去日没,妃主不必以为感念。”殷孝泰然一应,隔屏行了军礼,即便拜辞。
去日种种,如去日没。
墨鸾犹不得怔忡,揣摩良久,只觉半暖还寒。
章四九 惊风疾(2)
对于这微妙变化,最为之欣喜的莫过于李晗。
他的欢欣,便似将要初为人父,竟比那年轻的母亲更加期盼孩子的降临。他将每日甘露殿上读书勤政也挪去了灵华殿,只想陪伴他的宠妃爱子久一点,若非裴远杜衡、蔺谦等一干近臣劝阻.他几乎要将两仪殿的政务也挪过去。
他喜欢在偷闲时抬眼,看她在一旁刺绣的模样.那样安静恬淡的微笑,在淡粉色的唇上绽起.映着薄薄的阳光,是如斯久违的绝美。
于是他便忍不住丢下于中事,赖到她跟前去.将耳朵帖在她隆起小腹,闭上眼享受一瓣喂入口中的蜜柑。细细的吴盐滤了酸涩,甜中一抹淡淡咸香,愈发余韵悠长。
墨鸾便只得搁下手中针,以免刺伤了他。但他每每地将那绣品夺来,胡乱指点,要把花鸟虫鱼全挤在一处,说是这才足够童趣。他又别出心裁地嫌弃常服的衣襟不够好看,央她亲手新做.被宫人们劝阻,说道不可让妃主太劳心,他便做出悻悻模样,这才取了特意找来的素巾子,央她绣上一双戏水鸳鸯,给他贴身来戴,直到终于得了手,才欢天喜地罢住.将这天赐的转机握在掌心,仕性到了极致。
宫人,朝臣,乃至天下万民,人人都在等。等着淑妃将诞下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子。如今后位空悬.六宫无主,以这般圣宠,万事便是险中有玄。
于此,墨鸾浑身的神经早已绷得极紧,仿佛再稍稍施力,便会立刻断裂。她事无巨细皆十二万得小心,唯有夜深人静却无法成眠时,才能接一缕月光入殿来,举头望那皎皎银盘,舒半刻神。她只想她的孩子平安出世,其余的,她决意不去理会。
但她觉没想到,此时竟还有人能潜入大内来见她。
李晗几站日夜留在灵华殿,殿中殿外戒备比往日愈发森严。
所以,当那个男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用一抹周绸遮住她双眼时,她惊得浑身一颤。
“阿鸾……”他用一种低迷的声音,兄弟在她耳畔,惹得她又是一激灵。
她呆了一瞬,抓住眼上遮蔽,便要喊。
是谁?此世间不该再有第三个男人如是唤她。
“分得好清楚。本还想逗逗你,这么快就识得穿。”那人轻笑着,一只手堵住她嘴,陡然将黑绸勒得紧了,“别喊。喊也没用,我下了迷香,他们都睡死了。禁卫在外,无陛下令,一时上不来。你乖乖的,我不会害你。”
黑暗弥温。她什么也看不见。
巨大得惶恐令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不能抑制。她缓缓垂下手,本能地护住了腹中脆弱的小生命。
那男人劲力很大,柔软的丝绸也似绳索,勒得她双眼生疼。若要强行反抗,她绝无胜算,反而会伤了孩子。
“你想要什么?值夜的宫人每时辰轮一班,一旦有人发现,你就算杀了我也难活着逃出去。”她深吸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维持镇定,企图与那不知名的歹徒做一笔交易。
“我只与你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搁到被人发现。”那人满不在乎地笑。他再次凑近她耳畔,几乎是吹气一般,轻呵:“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怎么到得白家?”
脊髓瞬间为之彻寒。墨鸾险此便要尖叫出声来。
为何这人会知道?为什么?
那黑暗中的凶手却依旧在耳畔冷冷笑着,像在说一个何其有趣的故事。“你就从没问过你的父亲,他是不是真的卖了你?”他慢条斯理地问,一字一字戳入她心血里,“为什么他与你重逢后就忽然死了?他的落脚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明明聪明通透,为什么不仔细想一想?还是——”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了,冷嗤一声。
突如其来的寂静。
墨鸾只觉连呼吸也随之阻塞窒,空气不能入肺,一阵阵头晕,仿佛置身悬崖,一阵冷声也能将她吹下万丈深渊。
这般的静,逼得她几乎崩溃。
那人似察觉她的摇摇欲坠,一把将她桎入怀中,不许她倒下,却向她射出最毒利的箭:“你其实早明白了吧。你只是不敢想,不敢认。你的父亲,他本可以不死。是你害死了他。”
心,忽然就被剜了一块去,血淋淋的空洞。冷风毫不炼惜地灌入,瞬间忆起的,却是重逢时,弟弟说者无心的童言快语:阿姊你丢了,阿爷急得没法,又找你不到,就带我回了家,想着兴许你还能找回去。
是呵,她其实,早就该知道罢。那些事分明早已在她心里,所以,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依然能够这般清晰的想起。只是她自己拒绝了,将它们深深埋起,视而不见,当作浑噩不知。
她不能承认啊。若承认了,便是万劫不复,百身何赎。
可知今,竟就这么被生生地剜了出来。
“滚开!“她终于捂住耳朵,凄声哀呼。
黑绸滑落,双眼陡然一松,她猛睁开眼,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摇摇晃晃寻不着重心。
依稀有人在呼她,声音时近时远,不知飘在哪里。
她恍惚着,几乎呻吟地应了一声,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阿鸾!”李晗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头还有晕,沉沉地抬不太起来。
寝室中一片漆黑,竟连灯也未点,只有一抹月光从窗口洒下,银白的,似冰一般寒冷。
“阿鸾,你怎么了?”他摸索着唤她。
手似乎解到什么湿热的液体。他心一颤,招起手,稀薄月光下,只见一片湿粘,分不清是血是水……
他惊得大呼起来,不断却无人答应。他顾不得许多,将墨鸾简单安置下,又唤殿中值守的两名小脾,仍是唤不醒,急怒时,当下随手抓了枚枕头砸过去。
玉枕落地,一阵破碎脆响。
两名小婢这才迷糊着醒来,骇得慌忙爬去点灯,又奔走喊人。
灯火亮起,只见墨鸾躺在榻上,显日已昏迷过去,身下一滩湿痕,乍看与清水无异,细瞧时依稀竟有些血色。
“啊呀!这……这只怕是穿水了!”当职奉御只看了一眼,立时惊呼。
此言甫出,殿中诸人顿时慌张起来。李晗也慌得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传诏尚药、医婆与稳婆。
不曾想,那稳婆到了殿却吓得连连叩首谢罪:“妃主她晕过去了,掐人中也不醒,熏香也不醒,这……这要怎么生?”
“你问朕怎么生?”李晗大怒,招脚便要踹人。
“陛下!”那尚药慌忙将之拦住,急道,“陛下息怒,还是快传御医吧。妃主气息脉象均走微弱,胎动也走弱了,耽搁下去,怕是凶险呐。”
“妃主产子,怎么传御医?”大常侍韩全下意识驳了一句。
“顾不得了,先救人命要紧。”李晗急得浑身冷汗热汗一起下,摆手就将韩全往外赶,“你亲自去,快去将钟御医请来!”
韩全领了命,撒腿就往外奔/
宫女们在里头看护,李晗也不敢多看,只得闷头在门口打转,侍人捧了水来请他洗手,他也没心思,只浸了浸,连帕子也不要,随便在身上抹了,心下乱成一团。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听见墨鸾大喊,猛惊醒过来,除了瞧见她晕倒,别的什么也没瞧见。
不多时,瞧见韩全领着钟秉烛赶来,他已没什么气力多话了,只一个劲儿将钟秉烛往里让。
谁料钟秉烛取了针,分别在墨鸾人中、涌泉等穴施下后,墨鸾仍是不醒。
他又在别几处穴位施针,不时查看墨鸾反应,均是受效甚微。
“究竟怎样了?”李晗忍不住凑上前来询问,因为焦急而不断扯着袖口领口,几乎要将之全扯烂了。
钟秉烛也不向李晗施礼,只是仔细查看墨鸾气色,号她脉象,一面道:“妃主脉息虚弱紊乱,恐怕是受了什么大惊吓,才引致晕厥早产。施针不能将之唤醒,也无法催动宫缩,为今之计,只有替妃主坼剖产子。”
“坼剖……”李晗将这两个字复念一遍,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他眸光一涨,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次。
钟秉烛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李晗一眼,又道:“坼剖产子。就是用刀——”
未待钟秉烛解释完,李晗已几乎是吼了出来:“坼剖!把人坼膛剖肚还能活么?”他怒瞪着钟秉烛,咬牙切齿,几欲睚眦崩裂,恨不能立时将之拖出宫门乱棍打死。
钟秉烛却似早有预料般轻笑了一笑。“不剖不也是个死么。”他从随身医箱中取出一支脚炉架好,点了火,将一壶酒倒进小锅里架上去烧了,待到酒沸腾足时,又取出一把尖刀来,放进酒里煮,一面从容道,“情势威迫,臣只能与陛下说,坼剖产子,尚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作为,现在就可以预备后事了。“
他说得十分平静,俨然已下判词。
李晗怔怔得,仿佛魂魄尽失一般,应不出半句话来。
钟秉烛已不顾他,兀自取了银花甘草来煮水,又将一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架在火上烧煮。
好一会儿,才听见李晗干涩轻问:“这事你从前可做成过?“
钟秉烛答的十分干脆:“没做过。只在书上看过。“
“你……!”李晗一口气顶在胸口,拳也不禁攥得紧了。
钟秉烛已开始将宫人们请开。“陛下,坼剖产子在前人典籍中确有记载,并非臣胡乱妄言。”他泰然道,“臣愿以性命相抵,成则生,败则死。不知陛下有没有魄力下这个决心?”
李晗又是大震,目光下意识向帷帐中转去。
帐中女子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竟已是静无声息。榻角叠放着的素罗巾方才绣了一半,忙乱中,尚未顾得上取走……
他盯着墨鸾静看一会儿,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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