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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久天长-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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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理解地点头:“找温颜?嗯,咱们都说了这么一大会儿的话了,他们也该比完了。”



敏彦身形一晃,步伐一乱,大窘道:“我、我……母后您……我,我其实不是,我就是……哎呀,您是怎么猜中的?”



“我的女儿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梧桐笑了,“去吧,他现在正是需要你去鼓励的时候呢!”



敏彦深吸口气,冲梧桐感激地笑了笑:“谢谢母后。”



梧桐望着敏彦离开的背影,有些沮丧地撅了嘴。



——女儿果然还是不够可爱,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啊?



孰为第一



敏彦庆幸自己在退朝后就及时将累赘又繁琐的朝服换下,否则只凭那身醒目的朝服,她就很难躲过景泰殿众位宫人的眼睛。



迎风站在较为偏僻的回廊上,敏彦拍拍手,惊动了几个提着饭盒恰巧路过的小太监。



“陛、陛……”



这些小太监刚进宫没多久,别说得见圣驾、一窥天颜了,就连近身服侍太后娘娘都轮不到他们。



若非敏彦的衣着和打扮皆与宫女相差甚远,又有簪在发髻间的龙首金钗泄露了身份,恐怕他们还傻傻地弄不清眼前这位面色凝重的年轻女子就是大安朝最最尊贵的女帝陛下。



负责为皇夫候选传送膳食的小太监们根本就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敏彦,一时全忘记了该行的大礼,从头到尾只知瞪圆了眼睛,紧贴在一起簌簌发抖。



抖了一小会儿,带头的那个小太监回过神来,惊恐地发现了他们忽视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在陛下面前,怎么可以这般放肆?



死罪啊!



他腿一软,正要下跪求饶,谁知敏彦竟朝他微微笑了笑,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过来。”



敏彦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



被点中的小太监一惊,不知敏彦叫自己过去要干什么。



不敢违背敏彦的旨意,他只好硬着头皮把手上的饭盒交给身边的一位同伴,自己则小跑到敏彦面前,毕恭毕敬且惶惑不安地垂手问道:“陛下?”



敏彦尽量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待会儿你进去的时候,找时机悄悄告诉温颜,说朕在这里等着他——做得好,朕必有重赏;不成功,就小心你的脑袋。清楚了吗?”



小太监浑身一颤,直觉天上忽然掉下了块大金砖,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他不由得精神振奋了:“奴才遵旨!”



不过盏茶功夫,敏彦就等到了她目前最想见到的人。



一边领着温颜朝更僻静无人的地方走,敏彦一边想着,确实该把方才那个办事牢靠的小太监调到熙政殿,也算是找了个能为福公公分忧的人了。



走着走着,敏彦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面对温颜却又不知接下来要如何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单纯的鼓励似乎太过苍白,然而不说些什么,真的无法令她平复心中澎湃的感情。



敏彦体会到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滋味了。



还是由温颜先起了头。



温颜料到敏彦这个时候跑来,一定是不想在熙政殿里干着急,所以才到景泰殿来打探消息。他没有喜欢自夸的传统,再综合敏彦这看似镇定自若,实则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大约能估算出上午比试的结果了。



不乐观吗?



温颜笑了,本应被人安慰的他反而打趣道:“你这么急着派了人把我叫出来,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和我相顾无言?那我可亏大了,既要防着被如意殿下逮着,又要防着外面有人发现,一路偷偷摸摸,都不知损害了多少从容不迫的形象。”



敏彦想反驳:不是这样的!



她费尽心思地在冷风阵阵的回廊上站了这么久才抓住了个能为她传话的人,现在温颜近在咫尺……



说呀,快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啊!



“敏彦?”温颜见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收起了笑容,俯身担忧地托起她的下巴,硬是将她的眼睛对准自己,不让她回避,“你怎么了?难道我真的一败涂地了?还是你刚才在那边等了太久,被风吹得不舒服?”



听着温颜的柔声细语,享受着他身上不断散发出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敏彦忽然有了动作。她靠近温颜,两手搭住他的肩,借力踮脚,拉近了与温颜的距离。



然后,她深深地吻在了温颜的嘴唇上。



敏彦难得一次的主动亲近,让温颜瞬间忘了所有的事情,就这么呆呆地任她占尽“便宜”。



直到被焦急冲昏了头脑的敏彦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急匆匆地就想从温颜身边撤离,可已经反应过来的温颜哪能轻易放开?



化被动为主动,温颜迅速掌握大局,展开进攻。他一手拨弄着落在敏彦脸颊两旁的发丝,将其拂到耳后,一手不容反抗地贴在敏彦背后,搂紧了她,不让她有机会落荒而逃。



当然,全身上下,嘴才是重点。



如胶似漆、难舍难分,黏在一起就再也不想分离。



最后,温颜好不容易才在二月微风的持续刺激下撤开了对敏彦的控制,但他的额头仍旧抵在她的耳垂下方。敏彦敏感地觉察到温颜的呼吸就扫在自己的脖子上,禁不住的战栗一浪高过一浪,交替着袭向她的心头。



待温颜感觉敏彦绷紧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才缓缓地将她重新纳入怀抱。这次,只是用温柔的力量,把珍爱的人保护在臂弯里。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我会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赢得你。”温颜信誓旦旦,不仅替敏彦说出了她不敢提起的问题,还给出了一个为尊严而战的回答。



怀中人沉默了好久,才轻声说道:“我相信你。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从开始比试到结束后的现在,温颜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容。



是的,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一搏未必不可。



短暂的相聚虽然很可贵,但接下来就是骑射的比试了,不好好吃饭不是好事,而且敏彦在走之前还让母亲等着她回去用膳。



匆忙地又说了几句无关痒痛的话后,敏彦便要与温颜告别,不再耽误他的备战时间。



“别担心,否则我也会挂牵的。”



温颜拉过敏彦,有样学样,如法炮制,也用深吻封住她的躁动不安。



当敏彦顶着一张怎么都消不下红晕的脸回到偏殿的时候,梧桐贼笑不已地拉着她,啧啧有声:“哎,母后倒是听说过人逢喜事精神爽……敏彦呀,你是不是用了点儿特殊法子,让咱们未来的皇夫殿下精神头大增了?很好很好,精神爽才能办大事嘛!”



敏彦在母亲了然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经过上午的比试后,文斗表现最差的两人惨遭无情淘汰,仅剩以孙歆、温颜、辛禾三人为首的六位候选了。



未时一到,如意便将这六人带到了景泰殿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地上。这里已经排好了六个箭靶,箭靶另一旁还摆着十来套弓箭。



“这一关的比试很简单。”如意淡漠地为六人讲解要求,“每个人挑好适合自己的弓,然后站在我后面的这条线外,连发十矢,中靶多者为赢。那么现在,请各位选弓。”



如意号令刚落,六个人就来到了放着弓箭的案几前,逐一挑拣。



一直默默观察着孙歆的辛禾趁此机会靠近了他,借选弓做掩护,笑着轻声问道:“孙大人,您心底分明不情愿参合这次的采贤,依您的本事,难道也会被家里逼迫就范?”



孙歆正试着弓的强度,闻言手臂一僵,随即漫不经心地应道:“啊。”



“这倒有趣。”



辛禾低了头,假装认真地挑选起来。



以往他与兄弟练习时,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十中二三。家里请来的师父每次教习骑射,他都能躲则躲,躲不了就装病。



——所以说射箭这种事情,真不适合他。



辛禾老练地摇了摇头。



如意没见过温颜射箭,敏彦也一直都没告诉他真相。因此当他眯着眼数过靶子上的竹箭时,他简直不敢相信,温颜竟然能十发全中靶心,硬是将箭靶靶心扎成了个不折不扣的马蜂窝。



会不会是温颜旁边的将军外甥的射出的竹箭飞到他的靶上来了?



总之如意天马行空地假设了无数个可能,却最终在数过两边箭靶上的竹箭个数并检查过箭尾的记号后,不得不承认温颜箭术之高超绝伦。



大出如意所料,孙歆发挥失常,十箭有七枚射中靶心,另外三枚虽在靶上,可距靶心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惜败于温颜,屈居第三。



然而第一并不是温颜,而是冯将军的外甥。他那十支竹箭,首尾相抵,次第没入箭靶,一箭打落一箭,神乎其神。如意从未见过这么精妙的箭术,连前后的距离都计算得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强中自有强中手,别看这位将门英杰不擅书画,这冯家的神射,他倒继承得彻底。



反观辛禾……



如意只觉惨不忍睹。



十支竹箭,没能全部挤在靶上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五六支落在了箭靶前的地面上?他老兄刚才到底吃饭了没?怎么这点力气都没有?



好歹,你也得把弓拉满了才能放箭啊!



咳,这位辛四公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奇才。



见识过辛四公子的烂箭术,在众人踏入比试骑术的场地后,如意看到他接二连三地从马背上滑落时,一点儿都不惊讶。



如意心想:向来圆融的辛非辛尚书,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一定忘了为儿子们请位好师父。



策论、琴棋书画、箭术、骑术,这些花样逐一玩完,在翔成的授意下,如意算了算余下六人的“总成绩”,发现竟是温颜高居榜首。



策论第一、琴艺第三、书画第二,箭术和骑术皆排第二,总体看来,温颜居然比孙歆更能耐,枉费他还捏了一把汗,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奇迹么?



奇迹。



综合了所有的比试,如意把结果呈交于皇父。



温颜、孙歆。



硕果仅存的二人。



“兜来兜去,最后竟还是他们两个。”



翔成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只用如意和容可都能听懂的方式,感慨了这么一句。



重头人物闪亮登场。



骑射两项比试完毕,翔成审视着最后获胜的两个男子。



“孙歆,温颜,你们一直是我最认可的两个孩子。”他放慢了声音,缓缓问道:“那么,在你们看来,皇夫应具的品质,该是什么呢?”



孙歆不假思索:“责任!”



“……坦荡。”温颜思考了一下,才坚定了答案。



“坦荡?”



资深情敌容太傅发难了:“呵,我这里倒有一个问题:若今日你二人同时入选而陛下又欲一并接纳,温颜,你待如何?”



皇恩浩荡



这次,温颜考虑了很久很久,久到容可几乎要放弃从他嘴中挖出答案了。



半天过去,温颜这才抬起脸,却没有直视这位曾经的老师。



他低垂着眼睛,将视线投在地上,如实地回复了容可的问题:“太傅大人,不可否认,我在最初听到您的问题时,第一个想到的正是目前进行着的皇夫之争。但我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被您牵着鼻子走远了,在此我想我需要说明:我所谓的皇夫应具备的‘坦荡’品质,并非只包括对待敏彦陛下纳夫多少的态度,还与其本身的原则有关。”



“是吗?听你这么一讲,倒真有些意思了。你心中的坦荡原则是什么,说来听听也无妨。”容可调换了个坐姿,抬抬手示意他继续,大有一副“我洗耳恭听”的样子。



翔成挑挑眉毛,没有制止容可,也在静候温颜的回答。



温颜斟酌了一下字句,将心中所想慢慢地表达出来:“我所认定的坦荡,只要我能做到,那就不会因一己之私而为难陛下,问心无愧、不惧外人指点。至于陛下打算拥有多少位皇夫……”他看了看身边的孙歆,“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知晓内情的翔成腹诽起来:你小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有本事就别赖在熙政殿不肯走,有本事也别霸占着敏彦不放手!哼,表里不一、故作姿态!



——每位即将嫁女儿的父亲都喜欢刻薄准女婿。已成太上皇的翔成陛下也难逃这条法则,尤其他这次要嫁的,是自己手把手抚养长大的女儿敏彦。



见容可点了点头,面上似有赞赏,翔成绷着脸转向孙歆,问他:“孙歆,你对责任的解释是什么?或者,你认为入宫成为皇夫,只用‘责任’就能使所有事情都迎刃而解了吗?”



孙歆稍微愣了一小下。



从刚才听到温颜的回答后,他就一直在思考。



孙歆从小在祖父的严厉教导下,完整且深刻地认识到“责任”一词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为了责任,他也不会冒着天大的危险逃离敏彦身边;如果不是为了责任,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政务国事上顶撞敏彦;如果不是为了责任,他怎么可能答应祖父这么离谱的条件,参加采贤的比试?



“责任”二字好像是个最简单不过的词语,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完全担负起人生本该担负的责任?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可以让无忧无虑的男孩子迅速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而责任太多,同样可以击垮一个人的意志。



支持着孙歆走到今天的,除了责任,确无其他。他没有被击垮。但是他喜欢着敏彦,却终不能放开心底最后的那份关于“责任”的坚持。



所以他总是站在错过的岸边,怅惘地遥望着彼岸的亮丽风景,待看得累了,回头便更顽固地死守责任,一边自欺欺人地默念着“我不需要这种风景”,一边用永无止境的忙碌和视而不见的任性麻痹着自己。



孙歆疲惫地闭上了眼。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回答了仍在等着答案的翔成:“责任就是——无法摆脱的、不能不做的事情。有的可以让人愉快地接受,但大部分的责任,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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