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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钟情-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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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的伤口,你怎么可能忍住不叫出声?”
“小时便如此……习惯了……”严无谨闭上了眼睛,轻轻的低语更象是梦呓。
“小时候?”萧屏儿眨眨眼睛,“习惯什么?”
严无谨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陷入昏迷。微皱的双眉间有着浓浓的倦意。
萧屏儿轻叹一声,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小心的帮他包扎。
她和他从没有这般亲近过,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他的脸贴着她的脖颈,他微弱的呼吸轻拂过她的耳垂,掀动她的发梢,身上青草和酒香混合的气息隐隐飘进她的鼻间。
萧屏儿的脸忍不住发热,真该死,眼前这个人正流血昏迷,而自己却在这里心猿意马!
伤口很深,从前面的肩井穴直穿后背,前面的伤口似被人重新处理过,挖去了些许腐肉,所以当伤口再次崩裂时,才会大得象是一个血洞。
血仍在流,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往外涌着,不过好在血流已经弱了许多,不似先前一般汹涌可怖。萧屏儿记得有人说过,人的血是不会真的都流光的,流掉一些后,自然就会停止,然后过不了多久,人就会死。
想到这里,萧屏儿心里一跳,也顾不上怕他疼痛,手上的白布一圈紧过一圈,满手鲜红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指尖流下来,一滴,两滴,她的手在抖。
小心的扶严无谨躺下,萧屏儿脸上已经满是汗水,嘴里又干又苦,肚子又饿又瘪,浑身上下累得没有一丝力气。
“萧丫头,饿了吧?”严无谨轻喘着,肩膀处的疼痛已经蔓延到胸口,剜心蚀骨一般的折磨让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萧屏儿点点头,又累又饿的她已经懒得再说话,脸上都是湿淋淋的汗水,想擦一把脸,却发现两只手上全是黏答答的血。
“义兄在剑庐里常常一呆就是好几天……这里应该会有些食物,你……找一下。”
“好。”
剑庐里的摆设不多,所以很快的,萧屏儿便在桌子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小坛水和几块干饼。
“找到了!”萧屏儿把食物和水拿到床边,“你快吃一点吧。”
严无谨微微摇头:“我吃不下……你多吃一些,有了力气……咳咳……我们才好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这里简直就是铜墙铁壁,怎么离开?
“咳咳……别忘了,这里……咳咳……这里是万剑庄……”
这里是万剑庄,除了尧长弓和赵继,还有谁比严无谨对这里更了若指掌?萧屏儿啃着干巴巴的饼,这才明白在干将厅里,他说的那句“这里是万剑庄”是什么意思。
萧屏儿看着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饼有点难以下咽。她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可是她发现她其实并不了解他。
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是怎样的人?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
她都不知道。
严无谨只喝了点水,便再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闭着双眼,似乎希望能够积攒一些体力。
饼很干,要就着那仅有的一小坛清水才可以下咽,舌尖上不知怎么,总能尝到微微的腥甜味,低头看下去,才发现那干巴巴的饼上已经沾染上她手上的血迹。
原来她吃的,不止是饼,还有他的血。
当萧屏儿吃完了两块饼之后,她的身上终于又充满了力气,拍了拍身上的碎屑,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严无谨,发现他已经靠着墙坐起身来,此刻正看着她微笑。
他的脸依然惨白,可是他的眼睛却如夏天里深蓝色的天空,闪着璀璨星光。
“你好些了?”萧屏儿看着他微笑的眼睛,有种眩晕的感觉,天上的星星,都已落进了他的眼中么?
“丫头,别光顾着发呆……那个火炉右上角第三块砖头……用力推一下……”
萧屏儿依言而行,整个炉台顿时沉了下去,露出下面幽深的地道。
“这是个密道?”怪不得他不着急,原来这里另有出口。
“恩,”严无谨轻轻点头,“我们走吧。”
第二十八章2。26
地道里依然闷热,两旁墙壁上镶嵌着的长明灯摇曳出微弱的光,萧屏儿架着严无谨的肩膀,在密道里缓慢前行。
萧屏儿汗流浃背,严无谨冷汗淋漓,两个人都疲累不堪,谁都没有说话,密道里只有严无谨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挂在她的身上,却还是膝盖发软摇摇欲坠,若不是她扶着,他恐怕已经摔倒好几次了。
萧屏儿咬住嘴唇,虽然迈出每一步都很吃力,却仍坚定的不肯停留片刻。她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鬼地方,然后找个最好的大夫为严无谨治伤。
走了没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条岔路,一左一右两条路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记。
“严无谨,前边两条路,该怎么走?”
严无谨头也没抬,慢慢道:“右边的这一条路通往山庄外的小路,左边的长一些,直接通到山脚下的树林里……”
“那我们走左边的吧,右边的离万剑庄太近了,若是有白天那些人在那附近活动发现了我们,就真的走不掉了。”
密道幽深“恩,就听你的吧。”
不见尽头,严无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却越来越沉重,胸口好象压着一块巨石,每次呼吸,都好象有千万只虫蚁在同时噬咬着他的心肺,现在的他,几乎是被萧屏儿拖着走。
身体正渐渐麻木,双腿也开始不听使唤,伤口及心肺处的痛楚却愈发的剧烈,严无谨微微闭上眼睛,等待这一波的巨痛慢慢平息。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眉,这只手不滑也不嫩,指腹上还有薄薄的茧,可是却很凉快,很舒服。
严无谨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萧屏儿担忧的脸与他近在咫尺,她冰凉的手正滑过他的眉,停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视力依旧模糊不清,灯光昏暗摇曳不定,萧屏儿闪着汗水的脸庞在严无谨的眼中却显得分外柔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萧屏儿和那个人很像——那个遥远而黑暗的幼年回忆中,容貌早已模糊不清的美丽女子——很像,很像。
“……我……怎么了?”严无谨的声音嘶哑的如同耳语。
“你怎么了?你说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中毒了!发烧了!昏倒了!血要流光了!你就快要死了!你竟然还问我你怎么了?!”
萧屏儿在他耳边大声吼着,声音里已带了些许的哭腔,语气却依旧不善。
严无谨笑了。
是呵!眼前这个就算马上要哭出来还依然要大声冲他吼的女子,这个就算他快要死了也会毫不客气的凶他的女子,这个从不绝望、永不轻言放弃,总是精力充沛、单纯而又别扭的女子,才是真正的萧屏儿呵!
萧屏儿就只是萧屏儿,天下也只有一个萧屏儿而已。
“你笑什么?”萧屏儿瞪起眼睛。
“没什么。”严无谨垂下眼睛,却还是笑。
萧屏儿瞪了严无谨好半天,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还是我来背你好了,照这般走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严无谨沉吟片刻,还是微微点头微笑:“这真的不是投怀送抱么?”
萧屏儿甩了个白眼给他:“你这人,就不会真诚些么?”
萧屏儿的背很温暖。有点瘦,背上的蝴蝶骨顶着他的胸口,有点难受。
他在她背上轻轻的咳,她似乎感觉到了,于是脚步慢了一些。于是他微笑。
原来自己,果然是不够真诚的人呢!
“萧丫头。”严无谨突然很想聊天。
“恩?”
“你的剑是和谁学的?令尊?”
“哈!才不是,我爹的那点拳脚功夫在他的武馆教教镇上的孩子们强身健体还差不多!的的师傅是君子铁剑郑缄,他是我爹的朋友。”
“郑缄?……听说郑老头的剑法很是中规中矩,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疯丫头?”
“嘿嘿,我只在师父那里学了三年多的剑,师父他的确很死板,脚步要多宽,手臂要抬多高,剑尖要指向哪里,眼睛要看到哪都要分毫不差,无聊死了,于是便自己乱练一气,没想到竟然打败了师父最得意的四师兄,师父为这个事情气得半死,把我赶下了山……后来,我就遇到了血刀。”
“这么说,你那骇人的砍杀,是模仿血刀了?”
“是呀!”
“萧丫头,很有些天分么!不过,你不该学他。”
“为什么?他的功夫不好么?”
“若是比杀人,他的功夫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比剑法,就不好说了。”
“剑法不就是一种杀人的功夫么?若是剑法好,就可以杀人,剑法不好,就被人杀。”
“杀人的功夫只是为了杀人而已,而剑法的目的却有很多种,比如说——征服。”
“征服?”
“对,很多时候不一定要杀,只要征服对方,就可以做到许多事情。以杀制杀与以暴制暴并不是一回事。”
“可是血刀杀的每一个人都该死。”
“是。他们也许的确都该死,可是你杀的那些人却不一定都该死。我说你不该学他,是因为你学的是杀法,而不是剑法。剑法不是杀人的艺术,而是征服的艺术。”
“征服的艺术?”
“对,只从这一点来讲,你应该学的是严无谨,而不是血刀。”
“臭美!什么时候有空,就让我见识一下严大侠征服的艺术吧!”
“好啊……”严无谨轻咳了一下,声音有点闷。
听着严无谨煞有介事的论调,萧屏儿笑弯了眼睛,这个家伙,竟也会正经么?
……
“萧丫头。”
“干吗?”
“记住我的话,成为一位名剑客的方法,不是杀死许多人,而是征服许多人。”
“知道了。”
……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严无谨用这样的态度和她说话。萧屏儿有些微的不自在,轻轻的调整了一下背负他的姿势。
严无谨低沉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徘徊,像是一个兄长语重心长的叮咛,带着点严肃的温柔。
她的心里突然变得很温暖,软软的,她想起了那个黄昏,那长长的影子,那懒懒的微笑,那只在微风中轻轻点头致意的草兔子……
……
“萧丫头。”
“还干吗?”他今天的话好象特别的多。
“唱首歌吧。”'网罗电子书:。WRbook。'
“噶?”萧屏儿吓了一跳,“我哪会唱歌?”
“你会啊,我听过。”
萧屏儿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在那个小木屋外自己的确随口唱过两句,难道他听到了?
“家乡的小调而已,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唱吧唱吧!我想听。”
“不 ?
“唱吧……”
“不唱!
“唱吧……”
“不唱!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好好好,你别咳了,我唱还不行么?”这人不是大侠么?怎么还会撒娇耍赖的?萧屏儿翻了个白眼,清清喉咙,唱了起来。
山间鸣翠鸟
绿草满山坳
美丽牧羊女
婉转唱歌谣
花儿笑
羊儿跳
歌儿甜
人儿妙
白云天上飘
只盼太阳早下山
回家缝红袄
山间鸣翠鸟
绿草满山坳
……
歌声婉转轻柔,悠扬悦耳,在幽深的密道里反复回荡,萧屏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此刻的严无谨,已经贴着她的脖子,睡着了。
萧屏儿深吸一口气,嘴角挂起一弯甜甜的笑。她的脚步很轻,也很温柔,因为她喜欢的人正贴着她的脖子,睡得安稳如孩童。
他不是江湖名侠,他不是严无谨,此刻,他只是他——她喜欢的男人。
仅此而已。
越往前走,密道里越是凉爽,前面隐隐有清凉的风吹过来,萧屏儿加快了脚步,看样子,他们已经接近出口了。
第二十九章
越走密道就越宽敞越凉爽,长明灯的数量逐渐减少,幽深的密道开始变得阴暗潮湿。
萧屏儿加快了脚步,不到半个时辰,萧屏儿九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尽头没有路。
只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潭。
萧屏儿侧头,唤醒伏在她背上的人:“严无谨。”
“恩……”严无谨从沉睡中醒来,声音中带着点疲倦慵懒的嘶哑。
“前面没有路,只有水。”
“……放我下来……”
萧屏儿起身走到墙边矮下身,让严无谨可以靠墙坐下。
严无谨抬起头,密道里很昏暗,他灰蓝色的眼睛只能隐约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轻轻喘息。
“累了么?”
“恩。”
“那我们休息一会吧。”
“好。”
萧屏儿走到潭边将手上已经凝固的血迹洗掉,又拍了把脸。潭水冰凉,她终于觉得舒服了很多。
扭头看向一边的严无谨,他的脸依旧惨白,似乎刚才背着别人走的人是他而不是她,流的汗水竟然比她还多,几缕被冷汗打湿的头发有点凌乱的粘在前额上,黑得触目惊心。
“我们怎么出去?”萧屏儿开口问道。
“这个水潭直接通到玩剑庄山下得那条河,……我们歇一会儿,然后泅水从这里游出去。”
“游出去?我不会水啊!”
严无谨声音一凝:“你不会?”
萧屏儿点点头,突然想起可能他会看不到,于是又说:“我是旱鸭子啊。”
严无谨微微沉吟,并没有答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似在静静调息。
萧屏儿知道自己可能要拖累他了。从不曾帮助过他什么,一直只是跟随在他身后,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一关一关的闯,常常还要他分心为她遮挡风雨,指明方向,沉默微笑。
不抱怨,不要求,不拖累。萧屏儿以为她至少能做到这些,可是现在,她却只能等在一边,等他想办法,带她离开这凶险之地,虽然明知道,他的伤,更加凶险。
“会闭气么?”
“会。”
“怕水么?”
“有一点。”
“那你信我么?”
“信。”
“好。一会你和我一起入水,只管闭气,不许乱动,不要挣扎,我会将你带出去。”
“嗯。”
全身浸在水里的滋味并不好受,潭水冰冷刺骨,像是千万冰针不断刺着皮肤刮着骨头。萧屏儿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睁开着,因为不管如何眨眼她所看到的都是全然的黑暗。
小时侯曾有过溺水的经历:冰冷的水不断从鼻子里灌进去,不能呼吸,无法呼救,身体一直沉一直沉,好象水下面有什么怪兽在把自己往下吸,好似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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