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by慕天-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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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让皓恩再卷入漩涡。　

　　　　　　　　　　　　他真想将他的小维尼熊放在温室里，用玻璃罩子罩起来。　
　　　　　　　　　　　　他怕。怕风吹到他的小熊小熊会咳嗽，怕虫子叮到他的小熊小熊会被传染到细菌，他更怕他的小熊被尘埃沾染。　


　　　　　　　　　　　　53　


　　　　　　　　　　　　这段时间里传晖的心情非常的好，用幸福不足以形容。　
　　　　　　　　　　　　那种好象酒醉半醺身处云端内心却又满满实实的状态，应该叫做美满。　

　　　　　　　　　　　　每天下班回到家，小熊会象狐狸犬一样兴冲冲地跑来给他开门拿拖鞋，看他的眼神也与狐狸犬一样。　
　　　　　　　　　　　　然后小熊会一边亲他一边抱着他上楼。　
　　　　　　　　　　　　传晖一再强调自己是成年人有脚会走路又不是残疾不用人抱，小熊却说他上一天班累了，自己一天没见到他，很想他，想抱抱他。　
　　　　　　　　　　　　虽然他觉得小熊喜欢人的方式实在有点怪异，可是既然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在不违反重大原则的前提下，能够迁就对方的，就随对方的性吧。　

　　　　　　　　　　　　一向海阔天空四海遨游的小熊为了他窝在香港这个小岛上，日子过得也怪闷的。　
　　　　　　　　　　　　小熊本来是耐不住寂寞的个性，可是和他在一起之后，一直很克制。　
　　　　　　　　　　　　他去上班，小熊就自己找娱乐消磨时间，从来不会在他上班的时候打电话干扰他。　
　　　　　　　　　　　　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小熊雀跃的神情，传晖的心情都会变得复杂。　
　　　　　　　　　　　　其实他也不想把小熊拘束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但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这块无价宝。他冒不起这个险。　

　　　　　　　　　　　　这阵子小熊每天都好乖。　
　　　　　　　　　　　　每天等着他回家。他回家后小熊会放热水帮他洗澡，帮他搓背、按摩。　
　　　　　　　　　　　　吃过晚饭，两个人偎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影碟。　
　　　　　　　　　　　　小熊会告诉他这一天自己干了什么。　

　　　　　　　　　　　　怀里是小熊温热的身体，耳旁是小熊的絮语。　
　　　　　　　　　　　　小熊的一天是这样过的：下午他跟德力特打壁球，三胜二负。　
　　　　　　　　　　　　还有，庄庆叫人送了一幅画给他。　

　　　　　　　　　　　　那幅画，因为尺寸太大，只得暂时放在一楼的大厅。　
　　　　　　　　　　　　那是一幅风景油画，画的是莫奈的花园。　
　　　　　　　　　　　　油画的透视法，揉入国画的晕染手法，使画面呈现如梦如幻的调子。　
　　　　　　　　　　　　不得承认，庄庆画的风景，不止是技巧高明，更充满了诗意与哲理。那一草一木，一朵花一片阴影，都仿佛各有生命与个性，在阳光呢喃低语，在风中舞蹈或栖息。　


　　　　　　　　　　　　为了完成这幅画，庄庆在吉维尼的小旅馆住了半个月，每天去莫奈的花园写生，之后，他带着写生素材回港，又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这幅画才最后定稿。　

　　　　　　　　　　　　庄庆在香港、澳门和东南亚开个人画展时，多个买家开出高价求购这一幅画。　

　　　　　　　　　　　　传晖在自家大厅里看到这幅画，当时就冷笑起来。　
　　　　　　　　　　　　传晖也向庄庆买过这幅画，被庄庆用“艺术无价”一口回绝。　
　　　　　　　　　　　　其实传晖对身外物一向看得极淡。喜欢这幅画，画展上多看几眼也就是了。　
　　　　　　　　　　　　传晖买这幅画，是想在母亲生日的时候，送给母亲。　

　　　　　　　　　　　　沈夫人对珠宝首饰兴趣缺缺，只热衷艺术品的收藏。　
　　　　　　　　　　　　沈夫人有一个心愿，就是在香港办一个小型的艺术博物馆，免费开放供人参观。　
　　　　　　　　　　　　沈夫人的收藏重点是香港年轻一代艺术家有个人特色的作品。　
　　　　　　　　　　　　庄庆的画展，沈夫人在这幅画前伫立良久。　
　　　　　　　　　　　　她有心收购这幅画，但作者是儿子的同学、挚友，她实在不方便开口。　

　　　　　　　　　　　　传晖了解到母亲的心意，开了一张空白支票给庄庆，直接说想买这幅画。　
　　　　　　　　　　　　谁知道庄庆不但不卖面子，还一脸鄙夷地说什么”非卖品，多少钱也不卖。”　
　　　　　　　　　　　　传晖当时就火大。不就是一幅画？什么艺术无价。只要开得出价钱，梵高、毕加索的真迹也能买到。　
　　　　　　　　　　　　你庄庆算老几？开过几次画展，拍出去几幅画，媒体再捧一捧，就真以为自己能永垂不朽了。　
　　　　　　　　　　　　传晖沉下脸，收起支票拂袖而去。——　

　　　　　　　　　　　　这回倒好，见着“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居然把多少钱也不卖的“传世之作”拱手相送。　
　　　　　　　　　　　　还真舍得下血本。——　

　　　　　　　　　　　　传晖问皓恩，“你去过庄庆的画室了？”　
　　　　　　　　　　　　皓恩点头。　
　　　　　　　　　　　　传晖说，“画肖像我不管，人体，不许！”　
　　　　　　　　　　　　皓恩笑，“如果传晖要画我，怎样画都可以。其余人，我不会给他画的。”　
　　　　　　　　　　　　皓恩何尝不知道，庄庆讨好他，还不是想哄得他高兴，再以为艺术为名脱光他的衣服。　

　　　　　　　　　　　　如果庄庆当真是现时代的米开朗琪罗，皓恩倒是可以考虑为艺术做些牺牲。　
　　　　　　　　　　　　可是他看过庄庆的画。庄庆擅长的是风景，人物画得也不算差，但绝没有成为米开朗琪罗的可能性。　
　　　　　　　　　　　　再说绘画模特那种苦差事，也不是皓恩能胜任的。　

　　　　　　　　　　　　庄庆还算知趣，只是送画，并没有上门骚扰。　
　　　　　　　　　　　　传晖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皓恩只不过在他面前疯一点，在外头应酬还是有纹有路的。　

　　　　　　　　　　　　无风无浪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传晖接到传讯的大股东威尔逊从纽约打来的电话，他才知道，这半个月的平静日子，不过是皓恩做给他看的假象。　


　　　　　　　　　　　　54　


　　　　　　　　　　　　传晖曾在威尔逊的银行工作过一年。　
　　　　　　　　　　　　传晖到美国游说融资，威尔逊是第一个掏腰包的人。　
　　　　　　　　　　　　传讯募集资金在美国上市，威尔逊是发起人之一。　
　　　　　　　　　　　　威尔逊极少干涉传讯的日常事务。亲自打电话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　

　　　　　　　　　　　　“传晖，听说道森在香港？”　
　　　　　　　　　　　　传晖要反应一下，才能想起来威尔逊所指的是何人。　
　　　　　　　　　　　　和皓恩一起，传晖从来只叫他的中文名字。皓恩的另一个身份，传晖几乎已经忘了。　
　　　　　　　　　　　　“香港的股市，有没有什麽动静？”　
　　　　　　　　　　　　“我已经叫证券部的人盯紧。”因为下半年要增发新股，证券部已经处於备战状态。　
　　　　　　　　　　　　“你与道森是哈佛校友？”旁敲侧击，是为了引出正题。　
　　　　　　　　　　　　传晖轻轻答一声，静侯下文。　
　　　　　　　　　　　　“听说天诚有意聘请道森做财务顾问。”　

　　　　　　　　　　　　传晖的父亲，姓沈，名天诚。　
　　　　　　　　　　　　天诚是沈氏的核心企业，亦是香港股市上的领军绩优股。　

　　　　　　　　　　　　消息自威尔逊口中说出，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威尔逊的银行在全美排名前十。这样的大人物，不会有空去听街头传闻。　

　　　　　　　　　　　　传晖握著电话听筒的手，已在微微发抖。──身边发生这样的大事，他竟然毫不知情。　
　　　　　　　　　　　　他千方百计想阻止的，到底还是来了。　

　　　　　　　　　　　　“我与美国的几个大股东商量过了，如果道森肯在传讯挂个职位，我们几个凑股份给他。”　
　　　　　　　　　　　　威尔逊的意思表达再明确不过。他和美国的其他股东出钱，传晖去做人情交涉。事成後利益均分。　
　　　　　　　　　　　　威尔逊倒大方，连正处於升值阶段的股份都肯出让，还给白给他这麽大的便宜──只出人情不出钱就能得利分红。　
　　　　　　　　　　　　可与股份等值的人情交涉，是好做的麽？　
　　　　　　　　　　　　这威尔逊还真是会给他出题目。竟叫他去与自己的父亲抢人。　

　　　　　　　　　　　　放下电话，传晖按压胀痛的太阳｜穴。　
　　　　　　　　　　　　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大哥。　
　　　　　　　　　　　　大哥的声音里有不可抑致的愉悦，“传晖，今晚有个酒会，是爸妈主持的，你一定要到场！”　

　　　　　　　　　　　　粉墨登场的时候，终於到了。──　
　　　　　　　　　　　　连一向不理世事的母亲都出来捧场，他又怎麽可能不出席？　


　　　　　　　　　　　　55　


　　　　　　　　　　　　传晖靠在椅背上，感觉到疲惫，内心又有无名的怒火向上窜，一直窜到咽喉，烧得嗓子发疼。　
　　　　　　　　　　　　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原是平常伎俩，这些年下来，传晖已经由不习惯到视若等闲。　
　　　　　　　　　　　　可一次，与他兜圈子猜心的，是他最亲最近的人。　

　　　　　　　　　　　　那一瞬间里，传晖有种冲动，想打电话给背后的那个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手放在电话键盘上，勾着的指却终没有按下去。　
　　　　　　　　　　　　人家现在恐怕正紧锣密鼓地勾脸上妆准备着晚上的闪亮登场呢。　
　　　　　　　　　　　　这时候去问。何苦。问了结果也不会因此而有所不同。　

　　　　　　　　　　　　显而易见，这件事是几方久经策划、精心酝酿而达成的默契。　
　　　　　　　　　　　　将这几家吸引至一处的是什么，到时自会揭晓。　
　　　　　　　　　　　　如同奥斯卡颁奖礼，获奖名单明明早就出来，却一定要在星光云集的盛会上宣布，才有激动人心的娱乐效果。　
　　　　　　　　　　　　商业时代，噱头即是卖点。　
　　　　　　　　　　　　如果少了那点故做神秘，事先将名单公布，落选的明星又怎肯当众展现自己的失望去衬托赢家获胜时刻的喜悦。　
　　　　　　　　　　　　若是没了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戏剧效果，奥斯卡颁奖礼的转播权又怎么能卖出大价钱。　

　　　　　　　　　　　　看天色渐暗，传晖走到办公室里间附设的休息室，自衣橱里取了正式的礼服换上。　
　　　　　　　　　　　　望海居远离闹市，为着方便，办公室的衣橱里备有出席不同场合的衣服以应不时之需。　

　　　　　　　　　　　　只是个小规模的聚会，本城的名流却到得整齐，更有世界百强企业的总裁数名赫然现身，连欧洲王室成员也来前来凑兴。　
　　　　　　　　　　　　依照空前的盛况来看，今晚怕是真会开出个大奖。　

　　　　　　　　　　　　传晖去得正是时候。进去就听到低声的议论。　
　　　　　　　　　　　　“沈天诚真是厉害，居然能让华尔街金童当众开口叫他爹。”　
　　　　　　　　　　　　“或者是道森有意进军亚洲市场，想借沈家的力。”　
　　　　　　　　　　　　“管他呢，我已经让经纪吃进天诚的股票，有多少吃多少。”　
　　　　　　　　　　　　“明日天诚一定涨停。”　
　　　　　　　　　　　　“这两强结盟，不会是另有玄机吧。”　

　　　　　　　　　　　　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可是从天而至的好处，又会让人觉得不踏实。　
　　　　　　　　　　　　那俊美得不似真人的童话仙境里的人物，与股市、汇市上那个说一不二、翻云覆雨的幕后主宰，真的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与沈家站在一起说话？　
　　　　　　　　　　　　反过来说，沈天诚是凭借什么与这一号人物搭上关系的？　
　　　　　　　　　　　　人人心里都存着疑问。觉得这聚会当中玄机重重。　

　　　　　　　　　　　　传晖瞥到正与欧洲某国王子执杯言欢的皓恩。　
　　　　　　　　　　　　尽管欧洲王室如今只余虚名，在常人眼中，仍是带着高贵神秘的色彩。那年轻的王子，因为仪表出众，时常登上杂志封面，是当今的时尚人物。　
　　　　　　　　　　　　可是，此刻有皓恩站在王子身旁，众人的目光只集中在皓恩身上。　
　　　　　　　　　　　　王子光临此地，身份不过是亲善大使。　
　　　　　　　　　　　　今日，皓恩才是货真价实的王子。众星拱月、花团锦簇。因为他是利益所在。　

　　　　　　　　　　　　传晖第一次看皓恩穿正装。　
　　　　　　　　　　　　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潇洒。——有骆皓恩在的地方，所有人的眼睛，只看到他一个。　
　　　　　　　　　　　　即便置身人群，他仍是高于人群的姿态。　

　　　　　　　　　　　　“传晖来得正好，“传彬将他拉到场地的正前方，“我们一家人来张合影。”　
　　　　　　　　　　　　一家人？　
　　　　　　　　　　　　原来酒会的主题是合家欢。　

　　　　　　　　　　　　这着棋真正高明。　
　　　　　　　　　　　　一石二鸟，一举多得。　
　　　　　　　　　　　　父亲认皓恩做义子，他与皓恩便成了兄弟。　

　　　　　　　　　　　　兄弟？　
　　　　　　　　　　　　这听起来象回事的名份不知道套着多少圈套。　

　　　　　　　　　　　　在父亲那一方，是成全是维护亦是告诫。　
　　　　　　　　　　　　父亲是在告诉他，成全与维护只能到这一步。界限我已经给你划出来了，你最好不要越过雷池。　

　　　　　　　　　　　　传晖不敢去想象。如果他爱的，只是个普通人，父亲对此事又会是何种处置。　
　　　　　　　　　　　　父亲对他的事，大概早就洞察。　
　　　　　　　　　　　　父亲之所以一直做壁上观，是因为皓恩的身份。　
　　　　　　　　　　　　这个人是谁也动不得的。这个人一到香港，就有多方人马追踪而来。这个人身上，牵涉到太多太广的利益，谁动他一下，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父亲是何等精明的人，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他也绝不会去做众矢之的。　
　　　　　　　　　　　　而他这一方面，父亲也知道，他经济独立，不必象其他二世祖、三世祖那样对家长的话唯命是从。即便出手干涉，也不会有用，倒白白伤了父子感情。　

　　　　　　　　　　　　父亲的处世手腕一向高明，最擅长便是做“加法”。让各方得利，从而维持均衡。　
　　　　　　　　　　　　干爹干儿子这一套是父亲最不屑的。手法既恶俗又古老，尺度稍有差池便可能惹得一身骚。　
　　　　　　　　　　　　出此下策，在父亲，也是万不得已吧。　

　　　　　　　　　　　　父亲是万不得已。那皓恩呢？　
　　　　　　　　　　　　这个一向狷狂的人竟然肯放低姿态去认人当爹。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跌破眼镜。　
　　　　　　　　　　　　这阵子他蓄谋的，就是这个？　
　　　　　　　　　　　　绕这么大的弯子弄来个不伦不类的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