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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堤-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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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司离仍旧没有回头,他只是在那一跃之时脚步微顿,似乎有所留恋,也似乎什么都没有,风吹开他额前的发缕,衣袂翻飞,他就此越墙而去。



顾风华怔怔地看着他离开,“贺司离,你好,你好,你很好!”她气得脸色苍白,咬牙切齿,“贺司离,贺司离,我记着你一辈子!你很好!”她站在梅林之间,竟笑了起来,但眼中有泪“贺司离,贺司离——你这个该死的算命的——”



那一夜,顾家的每个人都门窗紧闭,襟若寒蝉,甚至不敢抬头听闻顾家梅园里传来的打斗哭笑之声,况论偷看。只是事后听稍微胆大的一夜未眠的下人说,那一夜顾家小姐的声音凄凄的从梅园传来,又哭又笑,又是琴声传出,直到寅时方休。



第二日清早,顾小姐顾风华的“病”果然好了,整日呆在阁楼里织布弹琴,习书绘画,顾老爷大喜。连连遗憾贺司离贺大师未有事先告辞便连夜走了。不过贺大师世外仙人,自是来无影去无踪。



转眼秋去冬来,白雪飘飞,顾家梅园的梅花也渐渐的开了,白梅纯净,红梅妖艳,争奇斗艳,香飘万里,煞是好看。



这一段时间,端木无忧来过一回,并且帮贺司离赔偿了顾家所损坏的一切东西,顾老爷自是唯唯诺诺,照顾之周到。



这一段时间,平日与顾家小姐亲近的下人们都隐约发觉,顾家的小姐似乎有些变了,至于具体有些什么变化他们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顾小姐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顾风华的身体里抽了去,似乎——失去了一些——可以让人觉得——温暖的东西,失去了——灵性。



故人拜访(上)



九华山。



贺司离与玉莲渚对视而坐。玉莲渚带来了一个消息,贺南山庄一役,武当少林联合玉门山庄带领江湖豪杰进攻玄影净教,势如破竹,玄影净教兵败如山倒,教主楚秋风败走江湖,一时,江湖风起云涌,局势大变。



“嘿嘿,小阿离,若不是你带了如此重要的一个消息给我,我们也不会想到将计就计,以青楼为饵,传假情报给楚秋风。”他喝了一口茶口无遮拦的说:“啧啧,没想到小阿离你平时呆头呆脑关键时刻还是有些作用的。作为这件事情的奖励——”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贼眼兮兮的左顾右盼,然后对着贺司离的咬耳朵,“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



贺司离一皱眉,“我不想听。”他有些不悦,“玉莲渚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玉莲渚把眼睛瞪得老大,拍着胸脯咧嘴大声抗议,“我要说,我要说,我为什么不说?”他盯着他,不满,“我又没吃你的又没喝你的,嘴巴张在我脸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凭什么不要我说,”他朝门外一指,“你不听,大可以到院子里去。”贺司离横了他一眼,果然出去了。玉莲渚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想到自己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话贺司离竟然当了真。他扶住门栏“贺司离你这个呆瓜,难道你以为你这样不见她不听她的消息就可以了吗?你自己摸着胸口问问你的心,你真的可以把她忘了?若真的忘记了,你干什么还每天带着她给你的簪子?”他一咬牙,“贺司离你要当你的世外仙人你就去当你的世外仙人,你要超凡脱俗你就去超凡脱俗,你何苦这样折磨她又折磨你自己——顾风华爱上你是她的不幸,任何人爱上你都注定要被你拖下地狱的——你知不知道她为你折了翅为你折去了所有的光华,她在等你,你知不知道,顾风华在等你!你若不敢去面对顾家那个死板老头不敢直面她的爱,那你就去让她彻彻底底的死心,向对皇坼一样,何必让她陪你一起相思到白头?一生一世得不到解脱。”



贺司离这时已经走到了院门之外,听闻玉莲渚的话,突然顿住脚步“她不爱我。”他站在雪地里,望着漫天雪花,“她爱的不是我。”这本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被贺司离喃喃念了两遍以后竟是有种分外奇异的感觉。



 “她不爱你?”玉莲渚也顿住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真的用起心来的时候确是比任何人都心思细密。他咬牙切齿,“她怎么不爱你?”他抓着茶杯手舞足蹈,“顾风华爱的,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唯一的一个算命先生贺司离,无论贺司离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贺司离,怎么不一样?”玉莲渚举起袖子“砰”一下把茶杯摔到地上砸个粉碎,“贺司离——啧啧——你怎么可以残酷到把自己的感情分得如此清楚?你这个呆子,以后我再也不想管你了!”说着竟纵身一跃,气呼呼的冲出了贺司离的房子,往山下跑去。



贺司离呆呆的靠在门背上,呆呆的望着天上的飘雪,发着呆。



爱顾风华么?爱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爱她什么,不知道是怎样爱上她的。或许是在她打开窗户邀她喝酒的那一夜,或许是在她给他不经意的绾发的一瞬间,或许是在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你是我的了”的时候,或许——是在她突然用一种哄孩子一样的口气说“我们去吃混沌好不好”那个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闪着的亮亮的光——总之,他是爱她的,他知道。



顾风华爱他么?也是爱的,他明白。可是顾风华爱的,却不是现在的这个贺司离,她爱的,是那个看似单纯到任人摆布任人威胁的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半拍的贺司离——她爱的,是那个他辛辛苦苦用了十年的时间精心伪装出来贺司离,那个贺司离——不是他。



从怀中取出簪子,他握在手中,痴痴的凝视着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伪装一旦坼裂,便是看似天涯咫尺间咫尺天涯的距离——那个看似单纯的贺司离,傻傻的贺司离,永远都不能够再回去了。



“她爱的,不是我。”雪纷纷扬扬,零落的撒在贺司离的手上,落在那雕花嵌玉的簪子上,却不融化。剔透晶莹,晶亮如玉。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是你的说什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是强求一辈子也不是你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何必痴缠。”他知道,顾风华绝对不是痴缠的人,她若爱了便是爱了,只要她高兴,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她可以等你,可以为你折翅,但绝不会痴缠,她有她的骄傲——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痴缠。



他也清楚的记得,那一夜,他可以义正言辞从容豁达的劝皇坼,而现在,真正到了他该豁达的时候,他却没有了那般豁达。



故人拜访(下)



玉莲渚走了,半个月以后,端木无忧却乘着他的马车径自上了九华山。



“几日未来,你瘦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端木无忧盯了贺司离半响,微微蹙眉,似乎很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说了几个字,“你瘦了。”贺司离不带任何表情的睨视了他一眼,“那是你胖了。”端木无忧见贺司离神色冷淡,也不多说什么,自顾的进了屋子。贺司离在顾家的事情他已经听玉莲渚说了,只是这段时间事务繁多,要事缠身,所以来不及作何关问,不过无论是玉莲渚还是贺司离包括端木无忧自己的心里都十分清楚,即便是他当时清闲,也不会对贺司离的事情作任何表示的,他没有玉莲渚那么爱管闲事。这次如果不是有事情找贺司离,他定是不会上山来的。



只是这次他上山来,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贺司离,竟然变了这么多——或许不是变,他只不过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而已。端木无忧慢慢的上下打量着贺司离,目光时亮时暗,闪烁无比,一时竟也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他终于缓缓开口,“我今天来,是想代人传达一个消息。”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茶几上“前几日洛阳青楼一夜之间大火四起,整个楼宇连带周围几栋百姓房屋一起灰飞烟灭,可是事后,我却在大火的灰烬上面发现了这个东西。”端木无忧用手指轻轻的在那东西上面敲了敲,颇为漫不经心,“这个东西被钉在唯一一根没有被烧着的柱子上——很显然是有人故意要引起人的注意,”他抬起眼睛凝着贺司离,“我想——它到底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贺司离“哦”了一声,朝那东西看过去,端木无忧嘴角略微一笑,十年的时间,即便是精心伪装,一旦养成的习惯还是不容易改掉的啊,为什么贺司离却依旧想不明白呢?



贺司离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像树叶一样的铁片,铁片一面被人精雕细刻的刻了一只像海中玄鸟一样的东西,鸟的下方,有一个奇怪的图案,端木无忧曾经凝着那东西看了一下午,这图案的确、非常、奇怪,像莲花却没有莲瓣,也不像火,这东西——若仔细看的话,倒像是一个拥有火一样的面孔的脸,一张分外怪异的脸,这样一个怪异的东西,就算是在青天白曰下看见,竟也会让人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泛上背来。铁片的另一面,倒是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图案,不过却工工整整地刻了“贺司离”三个字。



贺司离凝着那个铁片,别人或许不清楚那个东西,他又如何不知道?玄影净教虽是一江湖无恶不作的教派,暗地里,却也是信火之教,教内众人一律相信,火能带来光明,亦能焚烧一切的罪恶——玄影净教的追杀令,亦以火面神兽作为标志。他曾经拿着这个东西一次又一次的追杀那些对教不忠的判教之人,只是当时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今日,刻在它背后的名字,竟然是自己。



握着那张追杀令,贺司离又转过身望着窗子外。外面仍在下雪,似乎,今年的雪特别的冷,也特别的长。



“端木无忧,帮我保护好顾家一家。”隔了许久,贺司离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端木无忧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事实上,玉莲渚早就在顾家周围设了埋伏,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要管他,其实,只要他能尽力的,他定会尽力而为。



破船还有三根钉。几个月来,玄影净教虽然风流云散,楚秋风带着一干教众败走塞外,玄影净教的势力却并未完全瓦解。而武当少林一帮正派人士也是大受损伤,双方休养生息,无力再战。



楚秋风本来人在塞外,却不知他从哪儿得知贺司离未死还生的消息,心有不甘,突然扬言正派人士若不把玄影净教的叛徒贺司离交出来,他必然会反攻武当少林,双方即便是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端木无忧盯着贺司离半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毕竟只是个生意人,江湖中的事他也不想管,但是他心下清楚,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人士啊——一听说玄影净教要反攻回关内,一时大哗,还不是有些人心下念念计算着要把贺司离交出去来暂时平息江湖中的局势。所谓的江湖——所谓的正派邪道——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如何没有阴暗?



“我要走了。”端木无忧振了振衣袍站了起来,上了马车,上车的时候他看了贺司离一眼,贺司离心里已有打算,他知道,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必然已经作了决定。只是——“你既然决定了不要爱她,为何还要保护他呢?”端木无忧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贺司离明知狠下心来才是对她最好,却依旧——他凝了贺司离一眼“我走了。”



马车缓缓地驶下山,贺司离在窗子边握着手中的追杀令若有所思,突然眼睛一凝,目光如炬,一个纵身飞出窗外,风驰电掣,向山下奔去。端木无忧出事了,算命的人不能自知,凡是与他沾到关系的事情他都不能预算,但是这次,他却突然有种预感,分外强烈的告诉他——端、木、无、忧、出、事、了。



艰难选择(一)



——端、木、无、忧、出、事、了。



——但是,在贺司离追赶端木无忧的车子的途中,山下,只见一道浓烟冲天而起,夹杂着巨大的声音破空而来。当贺司离赶到的时候。早已余烬袅然,端木无忧的车子,已是片片碎裂,灰飞烟灭,只有片片木头还有火苗溢出,火星四射,贺司离凝着地面,有一块木头上还残留着端木无忧的衣服残片,带着最后的一点火光,证明这曾经是一辆车子,证明这辆车子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坐过。



贺司离怔怔的盯着一地火光、残片,浓烟,碎骸——身体站得笔直,僵硬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缓缓俯下身,面无表情的拈起端木无忧的衣服残片,捏在手里,这一刻,贺司离的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甚至教人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仿佛有一点东西至他的瞬子里慢慢退去,又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至他眼睛里慢慢溢了出来,他那一双漂亮的瞬子,此刻看起来分外妖踘诡异——贺司离的瞬子里,是一种——漠然的森冷。



正在此时,突闻一阵尖锐的哨响,林中陡然有一大蛇窜出,盘卷着直立上身,勃颈张开,露出喉部鲜明的黄白色鳞片,并不时发出咝咝声,直直的盯着贺司离,堪堪挡住了他回山的去路。此蛇蛇身黑褐,全身有不明显的暗色环纹,长约六米,即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若是任何人看到也会让人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泛上背来,叫人望而生畏,马上逃之夭夭。而贺司离却仍旧目不转睛的冷眼扫着那只巨蛇,一字一顿压低声音森冷道:“你既然来了,何须藏头藏尾,几年不见,难道堂堂玄影净教教主楚秋风也成了宵小鼠辈不成?”



随着他话音一落,树林中一阵轻微的晃动,在那巨蛇之后,赫然出现了三个人。此三人一个身着金边白袍,相貌堂堂,身体却是枯瘦如材,形是饿孚,然而目光炯炯,颇具慑人威势;另有一人矮如侏儒,满脸雀斑,一张脸看起来竟是给人一种历尽沧桑之感。在这两人的后面,却是不久前还身为青楼舞妓的皇坼。



贺司离冷眼看着面前这一高一矮两个怪人,几人之间已默然良久。人人都知道玄影净教的教主是楚秋风,而鲜少有人知道楚秋风其实是由楚秋和楚风两人组成。 楚秋和楚风其实是一对兄弟,形影不离。楚秋是那金边白衣的高个子,虽然长得一幅“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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