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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乱-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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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了这句话,吃惊道:“他……他带你去了那里?你是他的……”



“不!我不是。”我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汝阳王叛乱之后,九王爷将他锁在离园的地下,为了审问他跟我有关的一件事情,九王爷带我去地牢,因此……”



那女子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却又皱起眉头,低声说:“他难道还是孤身一人,那……谁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十六王爷在旁边冷笑道:“九哥性格孤僻,恐怕除了九嫂之外,他不会再接近别人,九嫂可以放心了。”



那女子和一群黑衣人都吃了一惊,反问道:“你叫他什么?”



“在下黄天瑞。”十六王爷冷冷地说,“封地在蜀郡。您是我的九嫂,仓促见面,不曾备得礼物,还请九嫂勿要责怪。”



黑衣女子吃了一惊,那群黑衣人又开始聚拢在她身边。



十六王爷笑了笑,高声说:“我与九哥交好,九嫂放心,您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更不会上报朝廷。”



那女子似乎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自言自语地说:“你就是上报朝廷,我也管不了许多了……喂,你们刚才说要去云南,难道是去救他的么?你们有没有他的消息?”



我刚要摇头,十六王爷却捏了捏我的手臂,朗声说:“当然有。”



那女子喜形于色,忍不住向十六王爷走了几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他……还活着么?受伤重不重?”



十六王爷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多半是被捉去了后山。九嫂,咱们先把你方才受伤的地方包扎一下,再一同赶去云南,怎么样?”



那女子自然点头,她旁边的人却都有些不太信任十六王爷,无奈她已经上了车,也只好跟着一起跳上车去。



此时人数太多,十六王爷故意将那群黑衣人分开,只留下三个人和那丑脸女子跟我们同车,剩下的分散在两辆车内。那些黑衣人虽然不愿意,但是那个女子仿佛并不在意自身的安全,一句话都不说,也只有依照十六王爷说的坐了。



马车又开始行驶。为了追赶楚王的车队,马车夫将马儿赶得飞快,黑衣女子坐在两个同伴中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呆呆地摸着手上的一串明黄色的珠子。那些珠子个个莹润明亮,却看不出来是什么质地。



十六王爷假装掀开帘子看风景,悄声对我说;“见鬼了,这位还真是正牌的九王妃啊。连九哥的御天珠都在她手上。”



御天珠?什么玩意儿?



十六王爷看我一脸大惑不解,便伸出左手,捋起袖子,只见他的手腕上也戴着那样一串珠子。他低声对我解释说:“凡是亲王都有。”



“九嫂,”他忍不住对那个女子说:“九哥是在鲜卑遇上您的么?那时候就结亲了?”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你九哥年幼时被你们的父皇押在漠北时,就认识我了。你们的父皇攻打漠北的时候,是我家里人帮助他逃走的。后来他到了鲜卑,我们就断了来往,直到他回朝,才开始寻访我,在他被封为辽东王的那年,我们成亲。”



我不禁愕然,心想如果她是在九王爷患难时就与他成亲的,那还不足为怪;可是九王爷偏偏是在位极人臣之后还念念不忘,自己做了王爷,却要娶一位朝廷钦犯做王妃。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九王爷的时候,他一身白衫飘飘,站在千军万马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尊贵与豪迈;在益州城楼上,他苍白而瘦削的面孔曾经让我觉得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眼前的这个女子,整日面对这样一个王者,却偏偏容貌已毁,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那女子谦和地对十六王爷说:“王爷,不用再叫我九嫂,我已经不是九王妃了——应该说,我从来就不是九王妃。”



我和十六王爷都吃了一惊。只见那群黑衣人竟异口同声地用责备的口吻说:“王爷说过,您永远都是九王妃。放弃这个称号,就等于对他不忠。”



那女子摇了摇手,苦笑着说:“罢了,以前的事……还说它做什么。”



我和十六王爷心里疑惑,刚想追问,却听见有个侍卫前来报告说:“王爷,我们在方才楚王的手下反复搜寻的地方发现了这个东西。”



第七十一回 寂寥心事晚(上)



 他们所呈上来的东西,竟然是两个长条形状的铁器,那铁器早已经生锈,在中段有许多的尖钩,有些钩子已经残破了,有些上面却还带着血,黑沉沉的与铁锈融合在一起。



“这是做什么的?”我忍不住问。



十六王爷沉思半晌,冷笑道:“看来咱们现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什么意思?”那个黑衣女子也问道。



十六王爷还来不及回答,又有侍卫来回报说:“楚王的车队忽然受袭,不少人受伤,楚王不知去向,如今闹哄哄的,已经乱成一团,堵在当道了。”



十六王爷眼睛闪闪发亮,点头说:“不用追赶他们了,立刻传令下去,沿途准备好马匹,我们要尽快赶到云南。”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说话,神情冷淡,从车中取出那具他母亲留下的瑶琴,铮铮弹奏,曲调苍凉,听起来曲子里面如同有千军万马一般,奔腾咆哮,蓄势待发。



“好一首‘凉州乱’。”那个黑衣女子很温柔地说,“但是王爷在弹奏的时候最好能够平静一些。这曲调已经足够雄壮,如果弹的人心思还要沸腾翻涌,就控制不了整个局面了。”



十六王爷脸上变色,停住琴,站起身来,对她一躬到地,说:“多谢嫂子指点。”



我不太懂音律,在一旁捡起了那黑色的长形铁器,对十六王爷说:“好狠毒的东西,好像是专门埋起来,割伤马蹄,全军覆没。”



十六王爷笑了笑,说:“多谢夸奖。”



我瞪大眼睛,说:“是你……”



十六王爷抚摸着它,说:“这是我想出来的法子,可惜还没有派上用场,楚王就已经知道了。他假装受到袭击,还要在自己经过的路上埋上这个东西,是为了栽赃陷害我。”



我冷笑道:“天下未必只有您能想得出来。甚至你也可以说,早已给许多人讲起过这个东西。”



他看着我,笑了笑,并不说话。



当天夜里,我们一直行到夜深时分才到了一个小镇中,好不容易敲开了一家山下破旧的客栈,准备歇息一晚,明日再去赶路。



吃晚饭的时候,我留意到十六王爷皱着眉头,只吃了半碗饭,就停箸不吃。



也许是困倦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临睡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从药盒子中找了一丸药,想拿去给他吃。



守门的侍卫告诉我,王爷已经睡下了。



“开门,我看看他是不是受凉了就出去。”我低声吩咐。



他们依言打开了门。我看见十六王爷在床上睡着,就低声叫他。



侍卫们已经轻轻地将门关上,并且走远了些。这个举动让我颇有些尴尬,怀疑他们是否认为我和十六王爷有染,便急于想走。



“王爷,”我于是推了推他,“是不是不舒服,起来我为您把把脉……”



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倒先吓了一跳。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我能够感觉到十六王爷身上如同火烧一般,脸上却是发白。



“王爷!来人……”



“别叫人!”



他忽然坐起来,死命将我拉住,然后颓然倒下。



“你怎么了?”我低声问。



他伸出左臂,拉起袖子,露出一块包扎着的伤处。



我立刻替他解开,闻到一阵梅花初绽时的芳香。伤口微微泛着蓝色磷光,两边的皮肤已经溃烂——这正是出发来云南前,十六王爷夜宴那天晚上,那个袁大夫曾经替他换药的伤口。



“前几天一直有些疼痛,今天开始奇痒,然后就有些头晕,发寒……”他低声说。



“他没有把敷的药给你?”我皱着眉头说。



十六王爷摇了摇头,说:“忘了带。”



“那你应该派人回去取!”我着急道:“我跟你说过,你所中的毒当中包括寒雪凝,是孙家的密药,除了云南的孙老神医,只有你身边的那个袁大夫能够解得了!”



他笑了笑,微弱地摇了摇头说:“好不容易摆脱他,难道为了取药,让他跟踪到我们身边来。”



“你相信他有问题了?”我冷笑道:“那天晚上我说了你还不信。”



十六王爷虚弱地笑着,低声说:“他为了进王府,颇费了些心思,包括买通我身边的侍卫来下毒。我知道他的目标不是我,所以就容他在我身边。”



“他的目标是谁?”我忍不住问。



十六王爷看了我半天,说:“你。”



这倒不是很意外的答案。



我顿了顿,又说:“那这怎么办?这毒我根本解不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十六王爷眼睛一闭,竟然朝后倒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扑上去摇晃着他说:“喂!你——”



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



四目相对,赫然发觉我离他太近。



他轻声笑着。我双脸绯红,眉毛倒竖,立刻坐直了身子,低声喝道:“死到临头了,你还想怎么样?!”



“死到临头——”他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然后问:“这毒如果一直不解,我还能坚持多少天?”



“我不知道。”我垂下头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看着他病重,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着急。



良久,他忽然问我:“我第一次威胁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憎恶我,而且很害怕?”



“害怕,而且恶心。”我老老实实地说,“最近觉得你没有那么恶心了。”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躺倒在床上,一双眼睛因为发热而闪闪发亮,看着我,低声说:“我其实并不讨厌你,我只是——太害怕了。不过后来,我发现你跟我一样,总是被人耍得团团转,却又不甘心,整天都活在恐惧当中,没有一点安全放心的时刻——公主,答应我,即便我死了——”



“满口胡说什么,”我怒道:“你给我听着,我马上叫人回淮安去取药,将那个姓袁的也一并抓来——”



我边说边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忽然听见他在我背后说:“现在还拿不到——袁大夫要我杀了你来换解药。青枝,你过来,坐下。”



第七十二回 寂寥心事晚(下)



 “你要杀了我?”我站在原地,不肯走过去。



可是晕黄的灯光下,他的笑容褪去了所有的浮滑、狠毒,显得如此孤单而忧惧——就好像我一样。



“青枝,坐下。”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反复观察他的表情,又揣度他的力量,终于走过去坐下。



他软弱无力望着我,却仿佛是注目于我身后,恍恍惚惚地说:“青枝,我也曾经差点杀过一个人,我的兄长,就是我的九哥。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我吓了一跳,不敢说话。回头去看了看门外,侍卫们都退得远远的,灯火朦胧,万籁俱寂。



十六王爷说:“你别管他们,他们看你进来,都走了……以前,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每日看着锦妃在宫里威仪煊赫,就连太后也那么宠爱她和她的儿子,而自己的母亲却是一生不得志,心里不知道多么苦恼。其实锦妃对我很好,她为人不像皇后那么高傲,众多皇子皇女都爱跟她亲近。唯独我从来对她没有好脸色,她却最疼爱我,皇上赐给九哥什么好的东西,她都要分给我一份。”



“她或者是为了你母亲的事情有点负疚。”我心不在焉地插嘴,胡思乱想着那帮侍卫会不会对十六王爷和我的身份胡说八道。



“青枝,”他拉过我的手,问我:“你……你皇兄死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也很难过?”



这一句话就如同石子一般激起我心中最深的感情,却又如同刀子一般在我心上慢慢地深深地划过,让我简直无法忍受。



心慌意乱中,只听见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说:“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很小,成天只知道记恨锦妃,她对我越好,我就越受不了。有一天,我受凉了,病倒在床上,父皇亲自来看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大约是觉得自己身边孤零零的,对锦妃更加怀恨吧。总之,我想起了在宫里听见的风言风语,就张口对父皇说:‘我听九哥说了,他的父亲不是你。’小孩子的话,原本也是鹦鹉学舌,可是父皇那个时候多半已经疑心深重,听了我的话,他脸色登时变了,立刻走了出去。第二天,锦妃就自尽了,我吓得大哭了一场,可是想到母亲,却又总觉得我没有做错……”



我听得目瞪口呆,却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备他,甚至隐约觉得自己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深夜的沉寂中,继续听到他在说:“后来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九哥在宫里的地位岌岌可危,在太后过世之后,甚至被送到外族去当作借兵的人质。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的心情,我整天都在担忧他,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父皇不知为什么,越来越讨厌我。我刚刚满十五岁,他就指定了一个大臣作为我的老师,跟着我到蜀地去。我知道,他恨我。”



他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来,我伸手轻轻地给他抹去了。



他像是拉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我的手,依然还在不停地说:“青枝,从我长大到现在,没有一天活的自由开心,从今以后,我还要面对那么多战乱,那么多杀戮,你说,我怎么能够放掉这种歉疚的感觉?我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啊,可惜我不能帮你。



我静静地拉着他的手,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们两人对看着,如同两个被全天下遗弃的人,彼此能够明白彼此的心情,也知道如果将我们心里的真相说出来,恐怕也只有对方能够理解。



过了很久,我强迫自己不再去乱想,握着他的手,柔声说:“你别想了,你正病着,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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