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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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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雨看到表姐一脸的好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用“自己的两大人生理想”把表姐囧得哑口无言。
曦宁满头黑线地回房去了,曦雨则深思着。林子晏的话虽然刻薄,但这代表了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自己是否有些孟浪了?明知道这边的都是些“古早人”,若不收敛些,只怕会惹出祸事,上次雍德帝给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而且,今天刺到了人家的痛处,自己是否有些过分了?不管怎么样,往后一定要低调、再低调,要广结善缘,绝不得罪人……曦雨一边念叨重复着,一边朝自己房里走去。
可惜,只要碰上了林子晏,多完备的心理建设也不够啊……
“哼!假正经!伪君子!”曦雨气红了脸。
“毫无妇德!不知羞耻!”林子晏也爆了青筋。
“你才毫无妇德!你全家都毫无妇德!”曦雨开始口不择言。
“胡说!”林子晏咬牙切齿:“家母贞静贤淑,你也敢妄议?!”
“妄议怎么了?我就是妄议!”
“你你……你大胆!你放肆!”林子晏也开始口不择言了。
“放肆?我还放五呢!”曦雨开始挽袖子准备挠人了。
林子晏也开始四顾看有没有棍子铁锨什么的。
桂圆和黑豹子排排蹲坐在旁,两只毛茸茸的头颅一会儿扭到这边,一会儿扭到那边,两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仿佛在说:赶紧开打吧!赶紧开打吧!——哇!主人果然不负宠望,开打了!
呀!原来主人挽袖子是虚招啊,主人好聪明!
吼!好奸诈的女人!竟然先扬起桃花瓣遮挡主人的视线!
呀!主人踹中了!主人好棒!好棒!
吼!竟然被个女人踹中,主人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呀!主人快躲!快躲——
吼!对!就是这样!上啊——
“快住手!快住手!”一白胡子老头儿一只手提着衣服下摆,一只手挽着长长的胡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切!简清辉老头儿来了,没好戏看了!两兽朝他瞥一眼,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当皓首书阁主人简清辉赶到现场的时候,两位小祖宗已经开打了,并且已经从站着打到了躺着。凤曦雨在上,林子晏在下,凤小姐美丽的长指甲正往林公子脸上挠,林公子宽厚的大手掌正往凤小姐颈上掐;凤小姐蓝色的裙子被花汁染得蓝一块紫一块,下面林公子的青袍就更别提了。
……惨不忍睹。简清辉只瞅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颤声:“两位快请起来吧,这样……着实难看啊……男女授受不亲……”
两个当事人一愣,同时看向他,再互看一眼,电火花“噼里啪啦”地在空气中闪(注:绝对不是爱的火花),一男一女都毫不羞涩,曦雨率先爬起来,手肘还故意顺势在林子晏胸膛上狠狠杵了一下,呕得他差点吐血。
两人整理好衣着,向简清辉施礼:“简世伯(先生)。”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尴尬的一幕没有发生过。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简清辉忙扶起来,感叹小辈们装模做样的功力越发高深了。“姑娘,我虽然与你外祖母、舅公年岁相当,却与你父母舅舅同辈,咱们是世交,我也倚老卖老说两句,姑娘今儿可有些出格了,拌嘴无妨,动手却不对。”
曦雨再施礼:“是,侄女知错,以后必定遵从世伯教导,定当改过。”
简清辉满意地点头:“好,这才有闺秀风范。”然后转向林子晏:“公子这边儿,老头子也不免要多嘴,姑娘年纪小又淘气,公子往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日怎么跟个小姑娘计较起来?未免有失身份。”
林子晏一凛,他自从被人教导一举一动要庄严威重以来,别说和女子打架了,就连和男子也没有如此过。“您说得是,子晏鲁莽了。”
简清辉左看看、右看看,一对儿才子佳人、男的俊女的俏,却偏一见面就开打:“公子和姑娘往后要常常碰上,可别让我日日做和事佬才好。”
曦雨有些赧然,林子晏亦深思自省,转身先对曦雨赔礼:“方才失礼了,小姐勿怪。‘龙眼’此名若不计较涵义,倒也威风,便叫它‘龙眼’罢了。”
曦雨别别扭扭地回礼。
简清辉满头黑线:原来这两个人打架就是为了一只黑豹的名字呀!真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急匆匆赶来劝架很不值。
简清辉带着满脸的黑线走了,曦雨和林子晏互看一眼,很有默契地背转身向相反方向的两座书楼走去。
曦雨在纳闷为什么自己的好涵养一碰上林子晏就破功;
林子晏明亮如星的双目直视前方,里面一泓黝黑,看不出任何想法。
皓首书阁的规矩,书本不能带出去,只能在“释卷湖”边的“苦舟楼”中阅读。苦舟楼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底层是五个大房间,每个房间都有桌有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供来读书的才子们使用;二楼是空旷的大厅,一张大大的、斑驳的圆形木桌子摆在中央,周围散着许多木椅。这个大厅还有个正式名称,叫做“无碍厅”,顾名思义,是“辩才无碍”的意思,这里是学术辩论的场所,皓首书阁会不定期地举行古代的“学术研讨会”,地点就在这儿。
这座小楼的生活设施还是很好的,地下建有地龙,还架设有竹筒管道,引来干净的泉水。
今年,京城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刚过了年,还没有过元宵佳节,就又下起雪来。皓首书阁的桃花、莲荷常开不败,就连在冬天亦是如此,故而在苦舟楼中,可以看到瑞雪压红桃的绮丽美景。
“公子,再给您添盆火吧。”陈小园恭敬地问,他是端阳公府指派来服侍林子晏的小厮。
“不必。”林子晏摆摆左手,眼睛仍然盯着右手里的书本,目光根本没有从书页上挪开,大敞的窗外,晶莹剔透的雪花正飘落在娇美的桃花上,红白相映,更显得丽色逼人,林子晏却瞄也不瞄一眼。
“这么冷的天儿,公子偏要将窗子打开,虽然能透气提神,也太寒冷了些,奴才再给您添盆火,要是着凉了,不是更耽误了读书吗?”陈小园劝着,这位庶出公子在端阳公府的地位不高,又招大长公主嫌恶,每年只能在京城待两三个月,故而现在这么抓紧着读书。他很是崇拜读书人,子晏公子又勤敏好学,他自然悉心服侍。虽然公子的处境不好,他不指望能得什么好处,但也不屑落井下石。
林子晏看他一眼,点点头,陈小园便高高兴兴地跑去又生了一个火盆端进来,给他搁在脚边。
“似月,快出来瞧!”清脆悦耳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陈小园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读书的小姐,正指着那漫天白雪桃花的景致喊自己的侍女也来看呢。
“这位小姐生得好相貌。”陈小园看着立在廊下的曦雨,裹着桃红色小棉袄,系一条妃色长裙,挽着一头鸦羽乌发斜插白玉簪,不禁喃喃地赞叹一句。
林子晏听见这句话,反而放下书本,走到窗前,深邃的眼光扫过曦雨:“倒是可惜了。”
陈小园一惊,赶紧告罪,他知道公子和凤小姐不对盘,经简先生调解之后虽然不打架了,但碰上了必然要互相嘲讽两句。
林子晏却不理他,只看着曦雨拉着似月朝雪地里奔去,从地上搓起一个大雪球,再搓起一个小的,堆起雪人来。他看着这一幕,原本冷硬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半晌,才坐回桌前拿起书本。
门“吱呀”一声响,林子晏转头看去,一团雪球滚了进来。
“诶,这不是隔壁的桂圆嘛……”陈小园惊讶地嚷起来。
那团雪球在地上“骨碌碌”地滚,滚到林子晏的脚边,险些撞到火盆上。林子晏伸出三根指头,捏住它后颈软软的毛皮把它拎到膝上。
“这小东西,是不是跑错门儿了?你主子正在外面疯呢。”对着可爱的桂圆,林子晏话中也多了几分爱怜暖意,伸出手指刮刮桂圆湿润冰凉的小鼻头。
桂圆“呜呜”叫了两声,探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他的手指,敏捷地跳下他的膝盖,咬住他的袍角往外拉扯。
“做什么?”林子晏也并没有反抗,站起来任它往外拉。
桂圆一直把他扯到廊下,龙眼正懒懒地卧在那里,看见主人出来了,才抬起头蹭蹭他的手掌以示亲昵。桂圆接着把他往雪地里扯,林子晏这才低头看它。
“怎么?想让我同你主子那个疯丫头一样去雪地里疯?”林子晏有趣地挑挑眉:“没门儿!”
桂圆一边“呜呜”低叫着,一边用雪白的小头颅顶着林子晏,把他往雪地里推。林子晏索性重新把桂圆拎起来抱在臂弯里,把手伸到它肚子下面去暖。
桂圆不但没有挣扎,反而乖乖地用肚子给它暖手,伸出小舌头舔着他,“啊呜啊呜”地低叫着,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里有恳求之意。
林子晏见它如此,反而不忍心了,把手从它暖暖的小肚子下面抽出来,揉揉它头顶,把它放到了龙眼的旁边。
桂圆见拉不动林子晏,干脆拱了拱龙眼,龙眼对它可不像林子晏那样无情,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向曦雨那边奔去,在雪地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梅花脚印。
林子晏站在廊下,远远看见一人两兽在那里玩雪,还不时传来侍女“姑娘早些回去,看着凉”的劝说声音,突然觉得这冰凉的冬日也不是那么“冻”人了。
正月十二,午时三刻,苦舟楼二楼的“无碍厅”中。
简清辉坐在中间,黄管家在他身后侍立,曦雨和林子晏在圆桌两旁对坐默然无语,两人对望的视线里都充满了兴奋与杀气,迫不及待地要和对方一决高下。
龙眼和桂圆也感染到了这独特的气氛,排排蹲坐在边上,耳朵都竖了起来。
简清辉咳嗽一声:“《论语》有云,‘三人行,则必有我师’,古往今来的大家,无不交游广阔、博采众家之长。闭门造车从来不是聪明人所为,故而书阁自始皇时便有了规矩,若有两人及两人以上同时入阁读书,则每七日博辩一次,交流彼此所思所长。我三日前都遣人告知了两位,姑娘和公子都准备好了吧?那就开始了?”
曦雨和林子晏都点点头。
“那就由老黄来负责纪录,我尚有要务在身,不便聆听两位高见。”赶紧先撤,防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世伯(先生)慢走。”两人同声说,一旁的黄管家准备好纸笔,开始研墨。
“姑娘请。”林子晏先开口。
“公子请。”曦雨皮笑肉不笑。
“姑娘身份贵重,是凤氏嫡女,应该在先。”林子晏表情平静,口吻平静。
“公子血统高贵,是已故端阳公唯一的亲生血脉,还是公子先吧。”曦雨也很平静。
“姑娘……”
“公子……”
黄管家战战兢兢:“姑娘、公子,这时辰快过了……”
两人停下来,曦雨笑盈盈:“我迫不及待要听听公子的高见,午时三刻开始也是书阁的规矩,这么谦让下去不是办法,抓阄如何?”
林子晏点头:“就依姑娘所说。”
曦雨提笔,写好了纸阄:“这两张纸一张空白,另外一张则写了个‘先’字,我已将它们折好,公子先请拈阄。”
“承让。”林子晏伸手拈起一个纸阄,修长的手指拈着折得四四方方的纸片缓缓收回,看见曦雨一变的脸色,顿了一顿,却并没有再换,反而加快了速度把纸片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端秀的“先”字。
“姑娘好心思。”林子晏似笑非笑觑她一眼。
“承让。”轮到曦雨笑眯眯地说这句话。
黄管家在一边看着,抹抹额上的冷汗,暗叹这两位小祖宗都不是省油的灯,正经大战还没有开始,声色不动间就已交手了一个来回。凤姑娘看准了林公子生性多疑但又行事坚决果断,在林公子抓到“先”字阄时变了脸色,这样林公子便会想到凤姑娘是故意做出这样的神色,骗他去抓另一只阄儿,反而不会去换。林公子也许会猜到另一种可能,但实际情况不允许他思考犹豫,他本人行事风格也干净利落,所以步步都在凤姑娘预料之中。
曦雨随手把两个纸阄扔进黄管家手边的白底青花圆口纸墨缸:“林公子,请。”
黄管家打起精神,抚平纸面用镇纸压住,又起身往干干的纸墨缸中添些水:顾名思义,纸墨缸是用来放置废纸剩墨的,为了防止剩墨干涸在缸底,缸中要倒上一些清水。清水倾倒下去,黄管家的眼越睁越大:方才凤姑娘随手抛进去的两个纸阄浸了水,竟然都沁出墨色来!隐隐可见两个“先”字。
黄管家暗地里咋咋舌,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小看不得啊!
那边厢却已经有了新的话题:“只博辩未免有些无趣,加额外赌注如何?”
“好。”曦雨大方地点头:“只是得愿赌服输。”
“自然,黄管家作证。”林子晏道:“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事都得办到。”
“啐,这赌注可真老套。”曦雨鄙视,神情却又一转:“不过挺诱人的,老……本姑娘赌了!”暗地里吐吐舌头,差点把“老娘”说出来,不过,当年老娘去美国旅游在拉斯维加斯疯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曦雨的赌性被勾上来:这次一定要你输的血本不留!
所谓博辩,“博”在先,“辩”在后,这与寻常的辩论不同,它没有固定的题目,其目的在于互相交流知识,各取所长来讨论。但终究脱不了一个“辩”字,故而最终要分出一个胜负。
凤曦雨和林子晏的第一战,在“选德与选才”这个问题上分了输赢。
“德比较重要。”曦雨毫不犹豫。
“那孟尝君之事又作何解释?”林子晏挑眉反问。若无一众平时混吃等死的门客相助,孟尝君又怎么能够逃出生天呢?
“哼,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以齐国的强盛,如得一真名士,也可以遏制强秦了。鸡鸣狗盗这样的人都收,所以真正有才的人才不去投靠孟尝君呢!”
林子晏神情凛然,若有所思:“鸡鸣狗盗之辈于危难之时救主,亦不可忽视。君子易为德所制约,成大事者若以德为先,必误矣。”
曦雨也思考:“你说的亦有道理,小人物往往举足轻重,无德有才者手段往往异于常人,若为善则万幸,为恶则万死不足以赎其罪。但若要‘成大事’,此类人不可或缺。”比如姚广孝之于朱棣,奥贝斯坦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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