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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5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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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中筑低堰来抬高水位。连续筑堰,能将沿途的水位逐级抬高。”沈括答道。
“就像是灵渠?”
沈括点头:“为了打通漓水和湘水,秦人就在湘水中修了拦河的大小天平,抬高了上游水位,又分出一部分湘江水流注入灵渠。但这么一来,湘水上游下游的沟通就被大小天平给堵死,为了能让船只顺利的往来湘水上游下游,就又开辟了一条北渠出来。若设了船闸,就不用开凿北渠,直接用船闸翻越拦住湘水的天平石堤。而灵渠中,也不用三十六道斗门,一座船闸足矣。”指着面前的河水,“在堵水上逐级设立堰坝抬高水位,纲船通过一个两级船闸就翻过一座堰坝,几个船闸前后一过,很容易就能抵达上游。”
韩冈深有感触的点头表示同意,他对灵渠很熟悉,沈括说的话很有道理。
“而且筑堰之后,”沈括继续说道,“引水浇地也变得方便起来,还有如水车这样的各色利用水力的器具,都能派上用场了。”
有了沈括,果然省了不少的事。开启襄汉漕渠,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让渠水越过看似平缓但却比南北两侧都要高出六丈的方城垭口。现在由沈括在唐州主持工役,一方面抬升堵水的水位,另一方面则向下深挖河道,北面的汝州再加以配合,要打通这一道关口,却是便得轻而易举,仅仅需要时间而已。
韩冈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方城垭口的轨道修起来。打通漕运后,将整条运河完工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沈括来做,自己只要在襄阳享受成果就行了。
韩冈甚至可以将最后的功劳都让给沈括,占个首倡和掌控的功劳对他来说已然足矣,他现在的目标是学术上的地位,而不是实务上的功绩。




第36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四)
【祝各位龙年快乐】
“韩冈已经启程去襄阳了?”
王廓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父亲问题的回答。
京西路转运使的行动并不是秘密,尤其是前些天,洛阳的府漕之争受到了京城众多官员的关注,那件事的结果关系到眼下的新旧党争,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未来的政局发展。不过韩冈退让之后,却把文彦博推进了坑里。越来越多的人不值文彦博的所做所为,转而支持韩冈。
“这一招以退为进做得好。”王韶一拍交椅扶手,忍不住赞道:“韩玉昆的手段果然厉害。”
王廓望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有着无奈,低头再次提醒,“大人,行礼已经收好了。”
王韶狠狠的瞥了长子一眼,“急什么?天子派人来催了不成?”
“…………”王廓沉默的了下去。
王韶去职,王家南下,天子的确没有派人来催。但王韶算是因罪而离,眼下当然只有越快离开京城越好,这样才能向天子表明自己知错、诚心诚意接受处罚,愿意就此改过的态度。
王韶瞥了眼欲言又止的长子,甚是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但他随即又苦笑的摇起头来:‘实在太大意了。’
王韶想不到为了一个参知政事的位置,章惇竟然联络了蔡确——也许还有吕惠卿。蔡确也的确不负他刚刚闯下的名,一封弹章,便让王韶不得不引罪请辞。
别的罪名还好说,以天子现在打算稳定朝局的想法,西府应该在短时间内不会变动。可换成是引用乡里私人的罪名,天子却难以忍受这样的枢密副使。如果将自己再留下去,天子恐怕也会担心自己会将更多的国家公器,当成是私人授受的工具。
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弹劾加以驳斥,也没有在第一时间以退为进的请辞,耽搁了时间,自己眼下黯然出京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便宜了章惇!”站在后院的两层小楼楼上,王韶冷眼望着不远处的章府,心中愤恨不已,‘便宜此辈小人!’
……………………
“蔡确那厮决不饶他!”
挡在前头的拦路石,被御史中丞像树上的鸟儿一般,一记准确有效地射击,便给击落了下来,可章惇却没有任何欢喜之情。
章惇的二弟章恺当然知道他的兄长为何而愤怒,蔡确的这一封弹章根本不像是外界所说,是得自章惇的授意,而是他的独断独行。
眼下政事堂中只有一相一参,章惇当然也想能转任东府。但他并没有想过通过陷害王韶而将机会抢到手,甚至都没想过这一次能有机会转任政事堂中。
吕惠卿在政事堂里做着参知政事,自己想与他做同僚,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很可能就这一位吕吉甫。而且新党之中,也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控制枢密院,章惇一时间根本离不开西府。
可蔡确的行动,就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让王韶变得怨恨自己,要不然以他跟韩冈的交情,与王韶维持着良好以上的关系,是章惇的不二选择。
“会不会是吕吉甫授意?”章恺问道。他刚刚送了父亲章俞上京,哪里能想到转眼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先这一幕。作为章惇之弟,章恺还是比较清楚如今朝堂上的局面,还有他的兄长所站立的位置。
“不至于。虽说蔡确往往受人之命,但吕惠卿还不至于用这等手法来陷害为兄。”章惇摇摇头,沉声道:“他没空!”
吕惠卿如今正紧锣密鼓的筹备手实法,打算仿效当年的王安石,通过推行新的政策,从而乘势扩大自己的权力范围。这样的情况下,吕惠卿可不会节外生枝,暗地里来黑章惇一手。章惇能进政事堂的几率太小,而用这等策略,也只是王韶倒霉,章惇不过是坏了些名声罢了。而眼下要是与章惇再闹翻了,吕惠卿还有几个人能作为他的助手?他现在的目标可是王珪。
面对吕惠卿这些日子来的咄咄逼人,作为东府之长的王珪则什么也没做,每天上朝都是对天子的吩咐唯唯诺诺,不断的重复着‘取圣旨’、‘领圣旨’、‘已得圣旨’这三句话,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当了一个月的宰相,就已经落下了一个‘三旨相公’的雅号。
在政事堂中只剩这样的一个宰相的时候,不论换作是谁来做参知政事,都会忍不住设法取得更大的权力,吕惠卿自然也是无暇分心于他事。
不过吕惠卿准备使用的手段却让章惇觉得并不合适。只是眼下的政局,让章惇无法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还没做好在新党中另立山头的准备。加上蔡确的背后一刀,使得章惇眼下只能保持着沉默,远离政事堂中的一池浑水。
章惇头疼得要命,眼下的局势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推开窗户,初夏的夜风便涌了进来。章惇从崇仁坊中望向皇城的位置,夜色下的皇城城墙,映衬着墙头上的一排暗弱的灯光,显得份外幽暗迷茫。
做了十一年的皇帝,赵顼的心思越发得幽深起来,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就像是夜色下的皇城,明明是看得见,但仔细瞧过去,细节之处却是一片模糊,
天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人能明白。
……………………
洛阳现在风平浪静。
韩冈和文彦博之前的一番纷争,在韩冈的退让之下,似乎是平息了下来。加上韩冈的南下退避,看起来京西路是没有问题了,更不会影响到赵顼始终记挂在心上的襄汉漕渠。
只是赵顼依然觉得文彦博心胸狭隘是整件事的祸源,但也有为韩冈的心机而感到惊讶。赵顼也不是蠢人,童贯回来之后,尽管赵顼只听了他复述的一干细节,但赵顼却能看得出来,韩冈在受辱之后的举动,是这位年轻的都转运使不见血却依然狠辣的报复。
‘真不简单啊。’
赵顼想着。文彦博三朝元老,一点错处就给韩冈抓到。而韩冈的反击,完全是借势压人,让文彦博空有权势和人脉,却拿他无能为力。
且除了声名之外,眼下文彦博也已经为儿子文及甫事涉干请一事,上书请罪。不论文及甫最后怎么判,文彦博也只有请辞一条路可走。而韩冈,则是带着洛阳城中博来的好名声,施施然南下襄阳。看他的样子,似乎就是想在襄阳将京西路漕司的治所给定下,而在他远离了洛阳之后,文彦博乃至他的继承者,更是得配合韩冈的工作,否则就是名声上的大问题。
“韩冈心术难测,还是放在京城之外十几年,好好看清楚他这个人。”方才就是曹氏提起了有关韩冈的话题,眼下则是更进一步的提醒赵顼,“不要太早让他入京,更不能让他过早晋身两府。”
韩冈并非纯臣。对于这一点,赵顼并不感到讶异。
能在千万人中成为为数寥寥的进士,能在几万名官员组成的官场中熬出头的大臣,当然不会有只知忠心事上、不知阴谋诡计的愚直臣子。而韩冈更是朝臣中的佼佼者,哪有输人的道理。
“娘娘放心,儿臣明白。”赵顼恭声说着。心里却在想着,韩冈若是在襄汉漕渠上立了功,日后再安排他去河北,将黄河大堤给休整一番。无论如何,这一次,赵顼都不会讲韩冈太早纳入京中。
韩冈一直以来,都是才干智术而著称于世,他当然不简单。如果放在朝堂之中,恐怕不论是什么位置,都能交出一份让人不得不惊叹的答卷。只要与朝中的其他臣子做一下对比,就能逼得赵顼不得不提拔于他。甚至短时间内,就连通向两府的道路都能为他而打开。以韩冈的年纪和才干来说,一旦身登两府,日后权倾朝野,甚至能远胜韩琦。
不过将他放在京城之外,让他不断地在各路各州间调动,既不会浪费他的才能,也能压得下他的声望。让他攒个一二十年名望再入京城,日后如同其岳父一般为国出力,流传到后世,说起来也算是一桩美谈。
曹氏抬头,已经昏花的双眼,看着成熟起来的赵顼。要不是因为这名孙儿的居中转圜,当年真的想与那个不孝子拼个鱼死网破。不过当年些许纷争早已成为陈年旧事,曹氏也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她所关心的,只有大宋的江山。
“也是老身多说了,看来官家已是早有定见。”
赵顼腰弯了下来:“儿臣年轻识浅,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娘娘的提点。”
曹氏笑了一笑,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她的这位孙子,坐在大庆殿中的御榻上时,已经越来越老练成熟,不复当年的青稚。就像他过去坚持新法一样,如今那他对朝政的处置依然是全凭本心。眼下也就是跟自己一个想法才会如此畅快的点头受教,换作是其他事,不是阳奉阴违,就是婉言拒绝,甚至是忿而争辩。
在王安石之后,再也没有能左右天子的朝臣,并不是一件坏事,曹氏也算是能放下一点心,在宫中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第36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五)
王韶出知楚州。
这个消息在韩冈抵达襄阳没多久,就传到了他的耳中——世间总少不了有人为他传递信息,甚至是不待吩咐,便将最近的一年多的邸报,包装得整整齐齐的的送来给他。
“果然还是如此。”
韩冈叹了口气,王韶终究还没内能逃过这一劫。他看得是最新一期的邸报,上面并不只是说着王韶,还有朝堂上其他方面的人事安排,对判读朝堂上的变动,有着不可抹杀的巨大帮助。韩冈将新送来的邸报折了一折,他就换了下一页来看。
稳定了西府五年的三位枢使,如今先后离开京城,而东府政事堂中,也是如同走马灯一般。两府人事上的动荡,就像屋外的狂风骤雨,只见是越来越猛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旧为京西南路转运司的衙署,现在在韩冈带着全家老小住进来之后,就只是将‘南’字去掉而已——京西路转运司衙署。
这一座由四十多座大小楼阁所组成的建筑群,规模完全符合一名转运使的身份,不过这一片建筑,比起韩冈的年龄都要大,已经是老态龙钟,大约有三十多年没有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整修。从前面的大堂直到最后一进的后花园,几乎每一处楼阁都是漏风漏雨得厉害。
韩冈书房的窗户,在初夏的暴风雨哗哗的直响,雨水和风暴从门窗处的缝隙中挤了进来,用丝绵麻絮堵着缝隙后,感觉就好一点了,但天花板上的渗水就只能干瞪眼。从房顶上落下来的雨水不是滴滴答答,而是几乎流成了一条水线,几个装酱菜的小坛子放在滴水的地方,转眼就积了小半坛出来。
房间里到处都是水,桌上地上皆是湿漉漉的,雨水沿着书架向下淌着。但韩冈却不心疼自己的藏书,他一向只对书中的内容感兴趣,倒是不怎么在意去收集所谓的珍本、孤本,就算全都泡烂了,大不了再花钱买就是了,反正里面也没有多金贵的版本。他就安安然然的坐着在潮湿的书房中,继续翻看他的邸报。
王旖在外面喊了一声,等了片刻之后,推门进来,看着韩冈依然故我的不动如山,王旖好气亦复好笑,“方才几个小厮过去的时候,都说官人你是宰相气度,雨水都临头了,还一动也不动。。”
韩冈笑了,将邸报丢到一旁的书桌上:“若为夫能耐雨淋便是宰相气度,外面街巷上的小贩,就都是宰相候补了。”
书桌上刚刚擦过,也全是水迹。王旖乘着邸报还没有完全被湿透,赶忙揭了起来,双手的食中两指的指尖捏着,随意瞥了两眼,对上面王韶的出外并不感到如何惊讶,之前的征兆太多,而韩冈也跟她说过王韶可能要出外了,只是平平静静的问了一句:“王副枢终于出外了?”
韩冈点点头,叹气道:“王子纯离了西府,元厚之进了东府,一出一入,人数倒不见少,可这事乱的……真不知道一年之后,两府之中还有几人能安然无恙的?”
“官人真是替古人担忧。”王旖笑说着韩冈,“官人何须操心朝堂上之事?难道这是京西转运使的差事不成?”
“说得也是,”韩冈自嘲的一笑,自己关心过度了,其实不论两府中的姓名怎么变动,他都是无关人等,根本不应该去多想,“不该管的,也管不了,只能是看看热闹好了。”
在王韶出外之后,紧接着就是元绛入政事堂。前后就差了一天,所以登在同一张邸报上。
元绛算是新党的同情者,但也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在新党一边。论资历,元绛可以傲视同侪,官场上的辈份可以比拟文彦博、富弼,比王安石还要年长十几岁,只是升得慢了些。做过三司使、翰林学士、知开封府,眼下也终于做到了参知政事的任上。
韩冈与元绛不熟,但几乎是在同时升任翰林学士兼权知开封府的另一人,韩冈却是极为熟悉——是苏颂。权知开封府和翰林学士都是通往两府的最后一级阶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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