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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5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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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罗兀之役,梁乙埋虽胜尤败,回来后就在国中大杀一通,将反对者斩草除根。那时的狠辣眼下全然不见,让李清的心一天天的沉下去。
每一次上朝,李清都仿佛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遍。作为偏向梁家的汉臣,他自知随时都有可能落到那十三人同样的下场。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现在还没有杀到武将的头上。
朝中的武将各有各的后台,手上兵权在握,的确不易触动。之前秉常处置的也基本上都是文官。
能在西夏朝堂上担任文官,绝大多数都是汉人的身份,有很大一批是从陕西跑过来的士子,因为考不上进士,得不到官职,所以干脆一咬牙投奔西夏,以张元、吴昊以及景询为榜样,求一个富贵。
之前梁氏秉政,这些文官全都是匍匐在梁乙埋的脚边。现如今秉常亲政,也就将清洗的目标,先放在了他们身上。
十三个实权文官一去,朝中本就不多的文臣已经寥寥无几。
从院外传来的声音渐渐小了,碎乱的马蹄声却在门前不断掠过。
李清叹了一声,回头看着衣着单薄的妻子,“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看着妻子没有动,他又一笑,牵着手,往温暖的房中走去。
刚在火盆边坐下来,一杯热好的烧刀子已经递了过来。
接过热酒,李清看着虽不美貌但却贤惠无比的妻子,终于放开了紧皱的眉头。
“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李清对妻子说着。也是对自己在说。
秉常真的疯了。
为了铲除梁氏,对契丹人奉承得太厉害。一年三万匹马、驼,如果卖给宋人,至少五十万贯的收入。
不但没能挽回梁氏主政时对宋国的颓势,反而为了借助契丹人的力量,将大量的牲畜送给辽国。拼命的讨好辽国的结果,是使西夏国中越来越贫困
国中对于刚刚亲政没有多久的这位新皇帝的期盼,在数月间已经沦入谷底。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了。
秉常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李清天天都能见到他,知道他绝不是蠢人。但秉常想控制朝堂,就必须下狠手铲除梁家的势力。一开始杀了景询这位谋主,就是他的宣告,
作为一名身居高位的将领,李清很清楚如今的国计是如何窘迫。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军饷有两个月没有发了,李清更是有很久没在军饷中伸手,反而向外掏钱帮着没钱养家的麾下将士贴补家用。
身为大将的情况都如此窘迫,其他底层军官的情况只会更差。如果不能从宋人那里得到足够的收入,大白高国土崩瓦解,也就是转眼间的事。
……………………
虽然收到的情报,与潜伏于兴庆府的细作发出时有近一个月的延迟,但这并不影响赵顼推断出困扰大宋多年的西北死敌,正在为自己的棺材钉上钉子。
自从景询被诛之后,西夏朝堂的分裂已经不可避免,这一点显而易见。远在东京的赵顼,不用熟悉西夏内情的臣子向他解释,也能看得分明。
赵顼是天子,对西夏当今国主的心理,自是能体会上一二。换作是他处在秉常的位置上,一边是近在眼前,掌控了朝堂并压制自己多年的母族;一边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会做出现在的选择,其实也不足为奇,只是行事的手段尚待商榷而已。
宋人不一定会攻打大夏;就算攻打大夏国,也不一定能打到兴庆府城下;即便打到兴庆府城下,还有辽国的岳父可以依仗。辽国能眼睁睁看着大夏国灭亡?所以秉常可以不去担心在横山边磨刀霍霍的大宋官军。
而梁家的势力就在身边,随时都可能让自己失去所有的一切,举目朝堂,全是之前紧紧跟随梁氏兄妹而被提拔上来的朝臣。在母后垂帘听政的时候,对自己全无一丝敬意,多年积怨,秉常哪里会继续忍耐下去?
这对赵顼来说是好事。尤其一年来,西夏接连派出使节,充分的向赵顼表示善意,并恳求大宋皇帝为两国百姓的安定生活着想,放弃进攻西夏的念头。这样的举动,充分满足了赵顼好大喜功的心理。
‘该备战还是备战,等准备好了就出兵。’赵顼在武英殿的偏殿中,绕着沙盘转着。
赵顼自不会是空谈仁义的宋襄公,更不会耽于虚名,谈判和备战两不误。这边谈,那边打,才是正常的事,要不然澶渊之盟怎么来的?城下之盟全都是打出来的,何况赵顼打算给党项人准备的前途,是灭国,而不是简单的称臣。
赵顼最想看到的就是西夏内乱,眼下西夏使臣的软弱也正合他的心意。
“官家,西夏贺正旦的使臣抵京了,正在都亭西驿中安歇。”李舜举带着消息回来了,“馆伴使正在接待他们,是否另外赐宴。”
“西夏的使臣没说别的?”赵顼从沙盘上抬起头。
“没有。”李舜举知道赵顼想听到什么回答,但西夏的使臣的确没有别的话,“应该只是来贺正旦的。不过贡物带了很多来。”
“外藩上贡,哪一次朝廷不是赐还价值相当的财物?带多带少又有什么区别?”官军年年胜绩,赵顼早已不将西夏放在眼里,“身为藩属,不修贡事。能给辽国一年三数万的牲畜,就给了朕五十匹马?!朕不想见他们,遣其出境。”
李舜举低头,没有接旨。
赵顼回身瞥了李舜举一眼:“去传元绛来。再看看知制诰谁人当值,一并传来。”
李舜举这下才应声,匆匆出了殿。他让赵顼看重的地方就在这里。如何对待西夏使臣是该直接吩咐给中书的宰执,他一个宦官当然不能越俎代庖的接旨。
元绛应诏上殿,吩咐一番过后,赵顼看看时间,便往庆寿宫去。
太皇太后曹氏,在八月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最近才稍稍好了些。只是身体越发的差了,赵顼晨昏定省,日日都来探问病情。
进了庆寿宫,只见曹氏半躺在榻上,看身上的衣服,是刚刚起来过。
“娘娘怎么起来了?”赵顼问着曹氏身边的人,“方才谁来过?”
“蜀国刚来过,现在去保慈宫了。”曹氏靠着迎枕,头发尽白,皱纹横生,比半年前要苍老了许多,“刚刚说了他家大哥儿种痘的事。”
赵顼在曹氏床边坐下来:“蜀国家的大哥儿也种过了?”
“就排在你二弟后面。”曹氏抬起眼,“京城里面,这些天来有几千人种过了痘。据说有人之后用痘疮病儿的痘浆抹了身子,都没有一个得病,看来的确是有神效。淑寿和六哥都不能再耽搁,拖一天就多一天风险。要是发了病,怎么都来不及了。”
这番话也只有曹太皇方便说,无论哪个嫔妃,乃至向皇后,都不敢拿着唯一的皇嗣冒险,替赵顼下决断。
第47章 天意分明启昌运(下)
【写到一点熬不住了,码字的速度越来越慢,满篇的字都不成句了。睡了三个小时起来才写完。】
“这……”赵顼犹豫着,尽管有关厚生司保赤局在京城种痘的动向,一举一动都会传到赵顼这里,但他还是不敢冒险,“听说京西这段时间种痘,唐州又有一小儿,在种痘后暴毙……孙儿还是有些不放心。”
“也不是说种了痘,就不会得其他病,小儿暴病夭折也不全是因为痘疮。数万人里面才出几个,只能说他们命不好。六哥能托生在天家,是真有福分,不会有事的。”
赵顼点了点头,“孙儿知道了。”却还是没有肯定的答应下来。
又说了几句闲话,赵顼不敢让曹氏太过劳累,就起身告辞了。
赵顼走后,曹氏卸了装束,又躺了下来。问着身边的内侍陈醒:“官家这些天是不是还是去刑氏那里多一点?”
“官家一向心肠软,刑娘子痛失爱子,多去陪一陪也是常理。”陈醒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刑娘子这些天时常对人说,如果韩冈能将种痘法早几天献上来,七哥就不一定会有事……”
曹氏摇摇头,“官家只是心疼她,但心中自有主张。”
宫中的人都是眼明心亮,皇帝在六皇子的种痘上又是怎样的犹豫不决,人人也看到了。就是韩冈将牛痘早些天献上来,肯定是先用上几个月在京城试行,哪里来得及赶得上给七皇子种痘。
陈醒低声:“刑娘子说的不是牛痘,是人痘。”
“大损阴德之事,天子如何能用。焉知人痘是不是上天的试探?韩冈这件事做得对!宫中本就六十年无皇子长成,再损了阴德,还想多少年没皇子?”曹氏又叹了口气,脸上多几分悲戚“皇嗣不保,又岂在一个痘疮,仁宗皇帝夭折的那么多子嗣,没一个是因为痘疮,是上天不留啊!”
……………………
吕惠卿收到消息时,元绛已经派了人去都亭西驿。
对于天子的任气之举,吕惠卿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倒是对天子不找他,而找元绛有几分不满。不过与藩属入贡有关的公事,是元绛的职权范围,吕惠卿也知道,天子找元绛是情理中事。
驱逐西夏使臣,在过去并不鲜见。党项人一贯如此,一边抢钱抢粮,一边派人上京要钱要物,顺便还要增加岁赐。英宗和今上的脾气都不必仁宗,怎么样也忍不下这个口气,好几次将西夏使臣遣送回过。
不过在熙宁五年之后,西夏人就老实多了,天子也不为已甚,不与他们计较。只是如今西夏国主摆明了要投靠辽人,那么也没必要再与他们敷衍。
何况就是党项人再愤怒又能如何,釜中游鱼,灭国也是指日可待。秉常的心情根本就不重要。
步跋子和铁鹞子,是西夏步骑的两大主力。铁鹞子是党项族为主体的骑兵部队,而步跋子则是横山蕃组成的步兵。在横山南麓尽入宋人之手,北麓蕃部人心向宋的情况下,步跋子已经土崩瓦解。
而且横山蕃还是侵宋时粮秣的主要来源,没有了横山蕃部的支持,党项人过了瀚海之后,光凭银夏的出产,只有饿死的份。
不仅仅是横山,在宋夏两国接壤的地区,所有在那里生活起居的部族,都已经投向了大宋。
兰州的禹臧花麻从河湟开边、熙河路成立之后,多少年了,一直都与国中有联络,只是因为兰州城中有六千铁鹞子,暂时还不敢翻脸。可一旦朝中决定夺取兰州,兵发兰州城下,禹臧花麻会立刻倒戈一击。而且他最近写来的密信上面,说了许多有关西夏朝堂内乱的事,就差明说恭迎王师了。
“吉甫,你怎么看?”
王珪的讯问,让吕惠卿回过神来。王珪和元绛的视线都投了过来,政事堂的正衙中,三名宰执在座,这是每天的例行会议。
“还是报与天子圣裁比较好。”吕惠卿没注意正在议论的是什么话题,但说一句呈交圣裁是永远不会错的,尤其唯一的宰相还是王珪。
王珪狐疑的看了吕惠卿一眼,却也不反对:“那就呈交天子。”
两名同僚敲定,元绛更不能反对,“也好。襄汉发运使的人选就让天子来决定。”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吕惠卿这下才知道方才在讨论什么。不过他对沈括没好感,襄汉发运使到底安不安排沈括出任,吕惠卿并不在意。
“都亭驿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吕惠卿喝了一口茶,问道。
元绛刚想说都亭西驿已经派人去了,突然反应过来,“是都亭驿?”
王珪也是愣了一下神后才反问:“……枢密院那边什么时候会知会中书?”
掌北界国信诸务的是枢密院北面房,与辽国之间的外交事务,一切归于枢密院掌管。这是因为与辽国的交往,不属于朝贡体系的缘故,两国的地位相当,互称南朝北朝。
而西夏在立国后,虽然与大宋战争不断,但因其名义上向宋称臣,属于藩国之列,故而与其外交关系,一直在中书门下的辖下。
元绛也接口道:“且有陈绎这位翰林学士作陪,更不关中书的事。”
选派馆伴使是按照国家的份量来的。陪辽国使臣的通常是翰林学士,高丽和西夏平级,再后面,就是真腊、三佛齐、回纥之流。翰林学士是天子私人,掌管内制,中书门下管不到学士院,只能管着外制的中书舍人。
吕惠卿笑道:“惠卿只是想知道如今辽国的朝堂上到底怎么样了。耶律乙辛害死了故太子,辽主迟早会明白过来。如果辽主处置耶律乙辛一党,其朝堂必有乱局。攻打西夏,当是时也。”
“等到河北轨道建成,大名守军两三日内可达三关,辽人也不足为虑了。”元绛道,“眼下还是让翰林学士继续接待好了。”
“说得也是。”吕惠卿微微一笑。
各自低头喝茶,静了片刻,王珪忽而开口:“说起翰林学士,倒有件有趣的事不知你们发现了没有?”
“什么有趣的事?”元绛问。吕惠卿也放下了茶盏。
“最近几年的翰林学士,有不少名讳从糸的。韩持国名维、陈和叔名绎、韩玉汝是缜,之前有邓文约——绾。”王珪停下话来看看元绛,笑道:“厚之也是一个。还有杨元素,杨绘!可惜在韩玉昆身上栽了个跟头。”
“这还真没注意。”吕惠卿侧过脸对元绛道,“厚之,的确是如此啊。”
元绛看了看王珪,又看看吕惠卿,道:“其实此事,元绛惊异已久。”
“此话怎讲?”王珪和吕惠卿一齐追问。
“少年时,元绛曾梦人告之:‘异日当为翰林学士,须兄弟数人先后入禁林。’自思素无兄弟,疑此梦为不然。直到数年前,得除学士,同时相先后入学士院者,便是方才所说的几位。由此方悟弟兄之说。”
王珪和吕惠卿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皆是不信。但元绛话既然说出来了,也没必要指着说骗人。
王珪笑道:“看来厚之能入东府,乃是上天注定。”
“听到厚之的话,倒想起韩玉昆的事了。”吕惠卿与王珪有着一模一样的笑容,“他的遇仙说不定是梦中所授,要不然这些年来,那位孙道人早就该出来了。”
“还真说不准。”王珪也点头附和。
聊了一阵闲话,又该说正经事。
明天地方州县就要封印了,等过了年后,而一般的朝臣,也只是正旦大朝会才要上朝。但中枢两府就不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得照常入崇政殿,而且夜中还要轮值。过年的一个月,总是事情最多的时候。
而开封府也是一般。
吕惠卿道:“许冲元刚刚接手开封府,接着就要过年了。今年年节时的城中巡夜,还不知他怎么安排。”
“苏子容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吧?”王珪还记得苏颂的安排,“他前两天还上了奏本,依旧年故事,城中临时增加一百二十七个潜火铺。”
“希望能管用,今年的火灾能少一点就好了。”吕惠卿想起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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