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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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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公子”……王非王,侯非侯,倒是个新奇的封号。

天气晴好,一辆松木车厢、宽敞舒适的马车驶出了钰京。拉车的黑马十分怠懒,不肯出力,车夫倒也不急,任它散漫,只因车上还载着一个重伤初愈的人。

倾之软卧软枕,闭目养神,心想着初尘怎么还不来“招惹”他,于是一只眼咧开一道细缝儿偷看——初尘正脱了衫子,拿用凉水浸过的帕子拭汗,柔荑、皓腕、藕臂、香肩、秀颈——倾之看得出神,忘了假寐。初尘回头见他醒了,便将帕子搭在一边,取了半臂穿好,手臂侧撑着身子拧腰半卧在他身边,只是注视。

倾之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心虚地眼神四顾。初尘忽敛了脸上妩媚的假笑,扯一把倾之养胖了的脸,眼角倒吊,怒道:“宫里的饭菜倒是养人!”

倾之理亏在前,拂开初尘的手,讪笑道:“你想问什么,问吧。”他昨晚回来,众人为他接风,初尘一则喜悦,二则不好当时发作,已忍了一夜。

初尘“哼”一声,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身世?”

“是。”倾之老实回答。

“你……”初尘恨得牙根痒痒,“你有没有想过商晟会杀了你?!”

“他不会杀我。”

初尘嗤道:“你是商晟啊?你凭什么这么说?”

倾之撑着身子,往上靠了靠,道:“凭父亲的罪是常熙定的,凭商晟的天下是从常熙手中夺的,常熙和父亲中间选一个,只能是常熙无道,父亲无罪。”初尘细思有理,可拧着的眉心就是不肯松开。倾之又道:“再说,即使他真要杀我,我不还有免死令牌吗?”他拍拍腰间不曾离身的锦囊。

初尘才不吃他那套,“免死令牌?你会用吗!”

倾之垂下眼睑,默认。

其实初尘早该猜到:以倾之的性子,他可以跟商晟周旋,却宁死也不会向他乞怜。“这事就算了,”初尘皱一下鼻子,开始算下一笔账,“我知道你是为了逼赵师父走,但非苦肉计不可吗?你受了伤,就不怕商晟暗中加害?你若死在宫中,也就是‘重伤不治’、‘死后哀荣’,没有人敢质疑,你知不知道?”越说越气!

对商晟不会趁人之危的人品倾之并没有十成把握,不过解释给初尘时却要十足自信,“第一,母亲是商晟的妹妹,又是为他的天下而死,杀我之前,他总要思量;第二,季妩待我不错,而商晟又待季妩甚好,他要动手就不得不考虑妻子的态度;第三,商晟无子,我是他妹妹的儿子,算起来已是最近的血缘;第四,若我死在宫中,商晟非但撇不清关系,反而嫌疑最大,若不想惹人非议,最不愿我死在宫中的就是商晟。”最后总结,“有此四点,商晟不会杀我。”

理智上初尘接受倾之的分析,可心里却疼得不得了,她用手指轻轻的在倾之伤口周围画着圈,嘟嘴道:“哪儿那么多‘一二三四’?你就是不让人省心……”

倾之笑笑,握起她的手,轻吻一下,“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本来旁边专注地看着他俩,听他们讲话——不管听不听得懂——的小花儿脸一红,挑了帘子,别向窗外,腹诽两人亲热,完全不当她这个大活人存在!

“听大哥说你们去左府找过左骥?”倾之转了话题。

初尘自然是去过,得知倾之重伤后,他们进不得宫,思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左骥。左骥起初对倾之利用左家耿耿于怀不肯帮忙,但在初尘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恳求下——当然不是装的,在行已兄弟情深、声泪俱下的感动下——当然也不是装的,终于心软,答应帮忙,第二日便以准驸马的身份进宫探望琼华公主,顺便捎了倾之的消息出来——“伤势无虞,宽心”。

“他……”倾之喉头打了下结,“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初尘看看倾之,垂下眼睫,挣扎了一阵才决定以实相告,“他要我转告你,从此以后,你与他再无关系,你的事,他再也不管……”

这样的结果倾之早就料到:左骥心如赤子、襟怀坦荡,必一心认定他利用左家——他那样心地赤诚的人永远不会懂得情义与利益有时并不相悖。

“他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倾之叹道。顿了顿,“初尘,你说我是不是心机太重?谁都算计,到头来只会众叛亲离?”不知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感慨,许是亏心事做得多了总要怕鬼:左骥待他如此,如果去罹知道当年引卷荼袭击他们的真相,会不会也恼羞成怒,与他断交?

初尘愣了一愣:这算什么?良心发现?

她自然知道倾之城府不浅,可谁也不是天生就喜欢阴谋诡计,他一个亡国公子,若没有些心机手段,何以自保?

挑起秀眉,一张粉红俏脸逼近倾之,鼻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说!你什么时候算计我了?”初尘佯怒。

看初尘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倾之忍俊不禁,扶着她的双肩,对着她笑。初尘见他笑了,歪歪脑袋,抿起嘴来。

“初尘,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离开我?”倾之问,很认真。

初尘甩过头去,愉悦道:“那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了。”发尾正扫在倾之脸上,一股幽幽的海棠花香。

静默一会儿,倾之坐起身来,“那要怎样才算好?”

初尘一回头,原本仰视她的倾之已变成了俯视的姿势,眼神里是酥骨的魅惑。淡粉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带着迷人的微笑覆了下来。

“喂喂,身上有伤。”初尘反应过来。

“无妨。”倾之欺身而上。

被扑倒的初尘双手要推,又怕碰到倾之的伤口,只得提醒他:“这是车里。”

“那如何?”倾之不听。

“小花儿……”还在里面呢……

倾之再不给她机会,一口咬上她的樱唇,吮吸起来。

那一吻封缄了初尘所有的抵抗——他们本就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如今小别,更胜新婚,也便顺从地任他搂她抱她亲她吻她,低诉情话。

实在听不下去了!小花儿钻出车厢透气;幸而去罹往渤瀛送信去了,不然以他的脾气可不会“忍气吞声”至此,定会用剑挑了车顶;驾车的行已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心道倾之玩得也太过火,毕竟白天大日的,又在路上,身上还带着伤,哪就那么一刻也难忍?可听里面两人腻腻歪歪、打情骂俏,又不由低头偷笑。

点苍和踏云忽然停住,只听小花儿欢快道:“赵师父。”——行已抬起头来,执着缰绳的正是事发后离开钰京,在半路上等着他们的师父颜鹊。

行已摘了斗笠,下车施礼,“师父。”

颜鹊点点头,看向车内,“青儿,为师有话跟你说!”

初尘听舅舅语气不善,打算出去打个圆场,却被倾之阻住,“我去。”

倾之捂着胸口,被初尘扶下了车,低咳两声,无力道:“师父。”

颜鹊瞧也没瞧,“跟我来!”走了两步,头也不回,又道,“你一个!”

行已、初尘和小花儿爱莫能助地看着倾之,那眼神:你自求多福。

倾之叹一口气,塌下肩来:看来这回是真把师父惹恼了,连屡试不爽的装病都不灵了。他不敢怠慢,紧走两步跟上颜鹊。而颜鹊似是铁了心地不顾倾之的伤势,大步流星,倾之的伤虽行动无碍,但走这么疾却难免气喘吁吁引得伤口作痛。

登高望远,颜鹊慨然长叹,他转过身来见倾之扶着树干,弓身低喘,眉头一皱,不悦道:“我是不如你聪明,你只管敷衍我便是!”

倾之以为颜鹊因他破坏行刺,怒气未消,强忍不适站直身子,“徒儿不敢。”

颜鹊见他双肩微颤,知道倾之勉力而为,于是更加火大:你就硬撑吧!

倾之也不抬头看颜鹊的脸色,只是将他刚才对初尘说的话又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父,不过补充说道:“徒儿之所以阻止师父行刺,是因为师父根本不可能成功,即便侥幸得手,也逃不过神射羽的乱箭。”

颜鹊早已想通倾之是为他好,气只气他竟然使了苦肉计。

“亡国之人,但能报国仇家恨,一条贱命,死何足惜?”颜鹊长叹。

倾之蹙眉,目光灼灼,“师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有人在意!”

有人在意——颜鹊胸中一暖:这么些年,与其说他收他们为徒,传道授业,倒不如说逆境之中、失意之时相互扶持,没有这些孩子,他大概也活不到今日。

颜鹊略减了怒气,握住倾之的手臂,扶他一把,叹气道:“那师父能不能说,你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可有人在意?也是为人夫的人了,不是小孩子,总要多些责任,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初尘怎么办?”别的不说,怎么也不能让外甥女守寡。

倾之笑笑,算是受教。

“对了,”倾之问道,“师父怎么混进宫去,又怎么扮成了侍卫?”颜鹊便将前因后果如此这般说来。倾之听完,狐疑道:“禁宫森严,就没有任何人发现?”

“有。”

“谁?”

“听人喊他乐统领。”

“乐昶!”不会有错。

“怎么?”颜鹊见倾之神情有异。

倾之道:“商晟犹豫不决时命他杀我,可他没有下手。”

“他不是凤都的人,”颜鹊疑道,“难道是锦都的人?”

倾之摇头,“我倒猜想是渤瀛的内应。”去罹往渤瀛送信,想必能带回结果。

颜鹊点点头,以为有理,又道:“商晟知道你在云螯时为侯府护卫,不知会不会猜疑傲参。”

倾之笑道:“师父放心,小事一桩,岳父大人应付得来。”事后证明确实如此,傲参秘密跑来钰京请罪,商晟不但未有责罚,反而有赏,以示安抚宽慰。

“哼。”颜鹊觑一眼徒弟:得婿如此,傲参可不省心!

“此回锦都,你有何打算?”颜鹊又问。

倾之记得临行前季妩特别嘱他“子归山有三千草寇,十数年剿而不灭,已成癣疾之痼。你无需为此次远放心灰意冷,陛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派你去锦都的,他的深意,你要体会。只要你做得好,还怕没有封侯拜相、出入朝堂的一日吗?”

“打算……”倾之回身西望,“先修缮父兄之墓吧,不知当年有没有人收殓;还有,现下虽不能复立五庙,但宗祠总该修一修,十几年,国不国,家不家……”

……

一行往西,颜鹊骑马带着小花儿,行已驾车。小花儿对锦都充满好奇,颜鹊是故地重游,行已则归心似箭,三人心情都很不错,挥鞭驱马,只管向前。

初尘掀起车后的帘子,倾之问她,“看什么?”

“离渤瀛越来越远了。”初尘黯然。倾之沉默。

“倾之,”初尘放下帘子,坐回倾之身边,问他,“锦都也有海棠吗?”

“……有。”

作者有话要说:与人聊天,码了好长一段话,最后说“不知你能不能明白”,她说“不明白”……于是俺又深深滴思考了一番,由一件小事推而广之,像麦兜一样,想出了一些“吃饱了撑着的东西”,以飨读者。

://blog。sina。/s/blog_68380cf00100l009。html

故国

【章七】故国

锦官城。

倾之正和初尘解着九连环,车忽然停下,行已掀起帘子道:“到了。”

到了。一瞬间,倾之不知该以何种面容表达自己的心情;初尘见他眼神倏然黯淡,峨眉轻蹙,摇摇头:最近倾之总易伤感……

“下车了。”她将尚未解开的九连环仍在一边,拉了倾之的手,后者犹在发怔,已被一只红酥柔荑握了,牵着下车。抬头仰望,朝君门恢宏华美。

时值夏末,小雨初阳,天空湿润得好似波光流转的眼眸,柔情地俯视着新浴的娇躯。倾之轻阖双目,深深吸气:缠绵的气息脉脉地流过童年的记忆——

桃花、杏花、三月;

薄云、淡雨、轻烟;

风过筱竹,父亲力透的笔法如修竹有节;

雪霁绾芳,母亲家乡的故事在炉边烘暖;

爹娘、哥哥、窈莹;

那年、那月、那时,不知愁滋味……

初尘见倾之闭目良久,心下担忧,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倾之睁开眼,侧头对她一笑,回握回去,“走。”那飞扬的神采令初尘眼前的一切都鲜活了起来,任他拉着,踏着被小雨薄薄湿了一层的石板街,走进锦官城——二十年前如她一般青春年华、岁月静好、芬芳精致得不可再夺的商雪谣的梦……

倾之步履轻快,白色靴子前缘微染了淡青色泥印,如水墨洇开;初尘随后,精灵小巧的粉白绣鞋从裙摆下探出来,“争先恐后”地一睹锦官城的人情风物。长裙红色,裙摆处颜色渐变,好似层层叠叠被风吹拂开来的野蔷薇,下垂的衣料,起来,又重重落下,像是雨后硕大的饱满的花瓣,一颤,便能落下水来。

天是晴的,地上却还拢着轻雾,雨气绕在膝间,如云似带。

倾之、初尘结伴在前,行已、小花儿紧随其后,只有颜鹊,他将马交给行已,独在朝君门外,抬头复又望了一眼门上谯楼——十年前,高楼星辰,月光萧杀,正是花少钧的托孤之地!如今重到,物是人非,心头不由泛起一丝将入秋的凉意。

“赵师父……”

颜鹊一晃神儿,见是头前小花儿落在人后,转身定定地站在那里,捏着裙带咬着嘴唇疑惑地望着他。小花儿这一声也引得倾之、初尘和行已纷纷转过头来。颜鹊心虚,仿佛有种大人的心思被小孩子看穿的尴尬,于是漫不经心地挑挑眉,慢条斯理地抻抻袖,不紧不慢地踱着四平八稳的方步跟上众人。

倾之和初尘微斜眼目,余光一碰,默契地低头吞声而笑——不知师父(舅舅)因何事走了神,每回被发现神游天外,他总一本正经地端起架子,神态异于往常,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两人笑着,头越往一处挨,几乎抵在一起。

颜鹊瞧见徒弟和外甥女的小动作,眼角抽搐了一下,然而无可奈何,只好视若不见。他已越过倾之和初尘,却又着意停下,侧倾着肩膀低声道:“收敛些,光天化日的。”而后报了仇似的,充满快意地扬长而去。

倾之和初尘抬起头看着彼此,眨眨眼,又愣,又羞,又窘迫:师父(舅舅),您多大的人了,跟我们计较?

“收敛”些的倾之正容正色,用力握了下初尘的手:别笑!却换得对方一瞪眼,更用力握回去:你敢管我!倾之“惟妻命是从”:不敢……

实在看不下去两人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一旁茶楼上凭窗而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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