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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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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互相不了解。
花倾之编纂《正地志》和前朝史时看重韩夜之才,要他参与。韩夜心里并不抵触,在他看来,这比起帮着父亲去贪去害人好上不啻千倍。但他每次仍是故意找花倾之不痛快,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去,而花倾之则毫不客气的派人用凉水将他激醒。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花倾之看不惯韩夜的风流,韩夜却恰看不惯花倾之的正经,花倾之看不惯韩夜的不行小善,韩夜却又看不惯花倾之的专行大恶——谋逆之恶。但这却不妨碍他们彼此的欣赏和同情,尽管从不说出口。
“花倾之,我们生来就是敌人,在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是如此了。”这难道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韩夜心下自嘲。
花倾之道:“我不信命,不过除了对女人的态度,我欣赏你。”
韩夜没想到自己临死之前还能得到这么一句中肯的评价,苦笑道:“可笑赞赏我的人竟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敌人。”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敌人。”花倾之举杯。
韩夜大笑,“好个从来都不是敌人,花倾之,你这酒不错,是什么酒?”
微笑,“毒酒。”
……
明政殿。
花倾之跪在殿上,商晟来回踱步,站定,手拿奏章指着花倾之的鼻子骂道:“花倾之!玉廷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说让朕放过韩家老小,好,我放,可你为什么又私自处决韩夜?你修律法不知道这样做是死罪,不知道知法犯法是罪上加罪!你看看,你看看,弹劾你的奏章都送到朕面前了!”商晟气得抡起胳膊——那要是他儿子,他就一巴掌扇上去,但忍了忍,只是将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韩夜跟你有什么仇?”
花倾之道:“无仇。”
商晟更怒,“无仇你私自处决他?”
花倾之道:“韩夜受韩嚭牵连,本身无罪,应该给他留个全尸。”
“你……自作主张!”
“陛下因何事发怒?”季妩身着绣百花的品红长裙,高髻金钗,并不刻意用厚粉掩饰的皱纹蕴含着岁月的深度,反而透出别样的威严与雍容,气质高华,无人能及。她似乎是一个经得起老,也不怕老的女人。
商晟见是妻子,怒火顿时压下了一半。季妩俯身拾起奏折,只略扫了几眼便对商晟道:“陛下,韩夜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难道为了一个罪人追究倾之不成?至于谏官的话自然也对,但重罚轻罚全在陛下,我看罚俸就好了。”——谏官再耿直,也不可能真就逼着帝君将“准”太子如何了,若有人居心叵测,借机兴风作浪,商晟更是第一个不能允许。
商晟并未消气,不想如此轻易饶了花倾之,但又想接了季妩这个台阶,索性甩袖不理。季妩合上奏章,问倾之道:“听说你从锦都回来后竟在府中中毒?”
“什么?有这种事?何人所为?”商晟瞬间将花倾之私自处决韩夜的事抛在脑后。站在他身旁的季妩莞尔一笑。
花倾之想:此事他未令家人声张,季妩如何知道?但想到刚刚今朝在屏风后焦急的露了下脸,便了然了。“回陛下、娘娘,只是食物相克,吃坏了胃口而已,已经好了。”轻描淡写——那本就是他的家事,无需让外人知道。
“你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府中的人也该罚,不能放纵。”季妩一边叹气一边责备,又转对商晟道:“陛下骂也骂够了,让倾之回去吧。”
商晟斜了一眼花倾之,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冷声道:“陪朕喝酒去。”
季妩心知商晟已经消气,为他拂了拂衣领,劝道:“陛下可莫贪杯。”
商晟低头看着季妩,弯起嘴角,可心里却不是滋味: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对他有所求时才如此体贴温柔?
八风台,驻月殿。初夏的微风吹得千万架风车“吱哟吱哟”。在这里,一次醉酒后,商晟曾亲口说过这些风车的来历,那都是为了他捧在掌心里、放在心尖上宠爱了十五年的妹妹,可最后他却将她远嫁异乡。他亲口承认是他逼死了雪谣,他说得痛哭流涕——花倾之并不觉得商晟的眼泪虚伪,也许他是真的伤心。
在这里,又一次醉酒后,商晟曾亲口说他少有壮志,却未必有野心,但有一日父亲告诉了他折天峰北的秘密,他知道了那不是他一个人想不想做,而是玄都几世都在做的,身为商氏后人他别无选择。他打了个很“生动”的比喻——你的仇不是你花倾之一个人的仇,而是锦都的仇,你能放弃吗?不能。花倾之当时心下一凛,未知商晟这话是否暗示了什么,但事后证明醉言醉语醒来即忘。
酒真是个好东西,醉也真是件好事,尤其对于醒着的时候太过精明的人——当然,真正精明的人,如花倾之,是不会相信对方真的已经醉了的。
商晟酒量好,酒品却差,醉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有人说你权倾朝野……”
“陛下莫信谗言。”
“其实,这么多年,我有很多机会杀你,你也有很多机会杀我……”
“陛下,您醉了。”
“我醉了,你正有机会。”
“陛下有机会杀我而没有杀,我会记恩。”
“知恩图报,这很好。前十年我可以轻易取你性命,可我没有,那现在你也应该报朕十年的恩。不过我可提醒你,像朕这种年纪可是活一天,少一天了。”
“陛下,我扶你去休息。”
“不用,倾之,”醉得摇摇晃晃的帝君身体前倾,露出一脸让人很想弑君的调侃,“你为什么不蓄须呢?外间传言玉廷王好男风,是不是真的?”
这传言确是有的,而且是从王府传出来的。
玉廷王的地位在朝中日渐稳固后,总有些人想把女儿嫁进王府——玉廷王地位尊崇,丧妻后只有薄姬偏居侧室,并未续弦,况又文武双全、天姿俊朗,自然是未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是家中有女待字的父母心中的乘龙快婿。说亲的人也都是在京中有些体面的人家,回绝起来甚是麻烦,负责此事的去罹不胜其烦,忍不住对大哥、三弟抱怨。行已一笑置之。倾之却掀了眼皮瞧他一眼,道:“这有何难?你且放出话去,就说玉廷王好男风,对女人没有兴趣。”
一向老成持重的行已惊讶得险些咬到舌头,可他看了看始作俑者,那人竟面无表情,丝毫不觉不妥。去罹坚决不同意——花倾之好男风没关系,可跟倾之关系最近的人就是行已和他,那他们岂不首当其冲的会被牵连?绝对不行!
但后来这话还是传了出去,王府清静了,去罹也省心了。
“陛下,我找人来服侍您。”对付这种醉酒的无赖,干脆起身走人。
花倾之离开大殿,商晟倏然睁开双眼,全无醉意。他装醉,只有在醉的时候才能叫倾之的名字。双拳紧紧握起,商晟心恨:花少钧,你一个连妻子儿女都无能保护的人,凭什么做倾之的父亲?倾之,你流着玄都的血,你该姓商!
粟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O(∩_∩)O~
【章四】粟不满
商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花倾之以为,但从宫里回到家中,迎面一只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绿孔雀”却更晃得他头晕。那人一揖到地,花倾之一手扶额,一手扶了“绿孔雀”起身——怎么说那人也是他妹夫。
“绿孔雀”一笑,寒暄道:“殿下回府了,殿下气色看着不错啊。”
花倾之想头一句是废话,后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气色不好,十分不好。仿佛害怕刺伤了眼睛,花倾之不着痕迹地脚下移位,走在了“绿孔雀”前面。
其实单论长相而言,那人浓眉入鬓、双目有神、略带鹰钩的鼻子和微红的脸庞,再加上高大魁梧的身材,整个人英气勃勃——据他自己说祖上是锦都的开国元戎粟诤将军。不过粟家早已衰落,嫡宗凋零、族谱遗失,几百年间子孙散落者不知几何。故而几乎合锦都粟姓者皆推粟诤为祖,是真是假,实不可考。
“绿孔雀”姓粟名满,有一个外号叫“粟不满”。
初尘死后,小花儿执意要回渤瀛,粟满千里迢迢跟随而去,一路照拂。渤瀛侯夫妇收留了小花儿,也把粟满安排在侯府做事。傲参本想认小花儿做义女,可小花儿不愿,坚持还做丫环,照顾侯爷、夫人。粟满外圆内方,精明干练,加之人又长得仪表堂堂,渐渐便得到世子傲天俊的重用。
傲参想认小花儿做义女其实还有另一层考虑——给她找个好人家。且不说她是故锦都王的后人,单是她重恩重义的性情也值得有个好归宿。以渤瀛侯义女的身份,不管是世家公子还是渤瀛豪商,都能门当户对。傲参请夫人殷绾去做说客,哪知小花儿性傲,得知傲参有如此打算,更不肯从。傲参无奈,只好作罢。
粟满钟情小花儿,锲而不舍。初尘死后,小花儿心智也渐成熟。从前她只看到粟满的玲珑,却忽略了他的正直,忽略了他对她的认真,平心而论,粟满是个好人,是那种有点小狡猾、小奸诈,却不失可爱的好人。至后来二人情投意合,傲参想既然小花儿愿意,也不必介意对方的身份,况且粟满是锦都跟来的人,想必花倾之也是放心的,便做主将小花儿嫁给了粟满。
“你怎么来了?何时到的?”花倾之边走边问。
“今晨刚到。陛下诏侯爷入京,殿下也知侯爷这些年病体缠身,行走不便,都是由世子代为入朝觐见,这次粟满便是随世子一同入京的。”
花倾之知道傲参一向硬朗,只是不理俗物罢了,况且殷绾身子总不大好,他也希望多些时间陪伴妻子,所以把大事小情都推给了儿子,乐得轻闲。花倾之还知道商晟诏见傲家的人是因为近半年来京畿时有异象。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粟满就是几年不见,变得如此品味独到,还是每回“拜访”都故意穿成这样找他气受——花倾之尤还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到成了他妹夫的粟满时的情景:
当时粟满的拜帖是小花儿的亲笔信,大概的意思是说“哥,我嫁人了,没有征得你的同意,现在妹夫就在门口,你看看吧,成不成就是他了”——花倾之觉得这信的口吻很熟悉,想来初尘就是这样给天俊写信的。想起初尘,他不由眉头紧锁,她就好像是缠绕他全是的荆棘,只要想起来,就会扎得很深、刺得很痛。
粟满机灵、仗义,虽是孤儿,却少有傲骨,自食其力,不食嗟来之食。这点花倾之十分看好,从前时常督促他念书,闲来也指点他武艺。粟满聪明,一点即通。按说花倾之对粟满应该满意,如果他不是他妹夫——花倾之总觉得,若是自己做主,会给妹妹找个更好的。还未见面,他心下已存偏见,但不料见面之后,花倾之觉得这些偏见简直太轻太轻——粟满身穿绿袍,头裹蓝巾,头巾上缀着硕大的碧绿翡翠,腰缠荷包、香囊、玉佩诸物,还附庸风雅地举了把乌木镏金的折扇,抱扇一礼,手上镶嵌着红蓝宝石的戒指熠熠生辉。
花倾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问,“听说你有个外号叫‘不满’?”
“是。”粟满堆了一脸习惯性的笑容,“拳脚会一点,医术会一点,观天象会一点,算人命会一点,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通,所以叫‘不满’。”
花倾之暗道圆滑。“嗯,”点点头,“我看你少少有些才能,王府正缺人手,我将你从傲天俊那里要过来如何?”——他真正想要回的是小花儿。
“只要殿下同世子说好,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从命。”圆滑的辞令从粟满嘴里溜出来,不假思索。花倾之暗道世故。粟满又道:“贱内如今怀了第二胎,希望殿下赐个名。”这是小花儿特意嘱咐他问的,她想让哥哥为孩子取名。
花倾之心下一喜,为妹妹高兴。虽然小花儿不在他身边,但嫁人生子,过得幸福,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宁丰是你取的?”粟宁丰是粟满和小花儿的长子。
“是老侯爷赐的,老侯爷仁爱,对待粟满一家就如慈父一般……”
花倾之心道巧言令色。
“尚不知是男是女……”
“殿下赐个男女皆可的就是,素闻殿下博闻强识、文采斐然……”
花倾之暗哂阿谀谄媚。
“宁温吧。”他道,“宁静的宁,温和的温。”
……
“宁温该有七岁了吧。”岁月不饶人,孩子们都长大了。
“是。宁丰十岁,宁温七岁,还有宁馨也已四岁了。”粟满说话间抢步站在花倾之身前,弯腰的同时伸出手臂,挡住了花倾之前去的路。
粟满道:“请殿下移步海棠园。”
花倾之拧眉,不知粟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记得有回粟满来时正当盛夏,酷热难耐,他正因这天气犯了气喘的毛病。结果粟满搞来图纸,在王府住了三日便指挥着府中工匠把他的书轩改造成了自雨亭。四面雨帘,倒甚是清爽。
自此粟满便似得了王府主人的默许,每次来看着哪里不对,就随意指挥工匠修修这里、改改那里,譬如哪里不利于排水,哪里不利于采光,哪里该多种些花木,哪里该把树都砍光——以防刺客。粟不满果然是什么都会一点点。
对此行已十分好奇,他问倾之,“为什么王府的人会听粟满的?”倾之故弄玄虚地笑笑,道:“大哥去找工匠,一问便知。”结果工匠一脸迷惑地看着行已,说道:“粟先生啊,他不是殿下请来看风水的吗?”行已恍然大悟,哭笑不得。
但如果粟满敢擅动海棠园里一草一木,花倾之嫌恶地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粟满,他绝对拔光了他那身“孔雀毛”,把他踢回渤瀛,写信要妹子好生管教!
璃河从王府穿过,以河为界,府邸在南,花园在北。花园正中的滟光湖由人工开凿,引璃河之水而成。湖西有山,湖心有岛,画舫漾波,曲桥相连,山石花木错落有致,亭台楼阁掩映其中。湖东是郁郁青青的宽阔草坪,原本平坦的地势,人为造成了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格局。这都算是帝君的恩赐了。然而王府的人都知道这大好的风景,年年岁岁相似花、岁岁年年照湖月,殿下却因“公务繁忙”无暇欣赏,倒是假山之西有殿下亲自设计督造的海棠园,是殿下常去的地方。
海棠园中半面海棠半面荷,临湖建有一座瘦红居,瘦红居前有系着九十九根红绸带的合欢树。园中时常传出断断续续、并不连贯的箜篌声,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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