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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全文番外-第5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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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陌生,不太敢靠近父皇。
他距离弘文帝还有两尺的距离时停下来。弘文帝一伸手,再次将他抓在自己的怀里。孩子本能地挣扎一下,可是,感觉到父亲的手掌的那种力量,充满了真切的爱恋。他正要开口,却看到父皇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的眼神,仿佛生怕自己不让他抱似的。
孩子没法说清楚这是什么滋味,只怯怯地靠着父皇,心里隐隐约约的,仿佛自己不让父皇抱,父皇也会倒下去——因为,父皇的身子一直在瑟缩发抖。
自己必须支撑父皇!
那么强大的父皇,孩子心目中的神邸,比任何人都厉害的伟岸男子,呼风唤雨——他竟然在颤抖。
弘文帝,强大的弘文帝,强大的父亲,天下的君主,他也在害怕!他比寻常人,变得更加胆小懦弱。
孩子依偎着父皇,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直感觉到儿子身上的体温,抱在怀里的那种逐渐明晰的温暖,弘文帝的身子才没颤抖得那么厉害,但是,还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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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着儿子的手,觉得孩子的手很凉,便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孩子包裹着。孩子悄悄地,充满忧虑的抬头看他。
父子俩的目光相对,孩子不知道看到的是父亲的爱怜还是父亲的恐惧,只是怯怯的靠在他的胸前。感觉到父亲,将大氅包裹得更紧,更加暖和。那是一种无声的宠爱,无声的怜惜,只有儿子才能体会到的温情。
孩子的心里没那么害怕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深了。
烛光开始明明灭灭的了。
弘文帝有时看儿子的面孔,熟睡中的孩子,眼睫毛上都是泪珠,沉甸甸的。他低下头,用脸贴着儿子的脸。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光,才听得道长的脚步声。
他本是已经睡着的样子,却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道长:“道长,芳菲她……芳菲她……”
他的声音完全嘶哑,低低地嘶吼,如一条穷途末路的毒蛇,什么都发不出来。围绕在喉头的,不过是一场嘶吼而已。
道长站在他的面前,只是摇摇头,神情十分平淡:“幸好毒性及早控制。不过,贫道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三日之后,她能醒过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醒不过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
道长也老了——一个老了一百岁的老人,现在才真正地老了。
他也心力交瘁地看着这一幕人伦惨剧。
这一切,难道不是弘文帝愿意看到的么?
这一切,难道不是弘文帝亲手造成的么?
那么长的一段时光,所有人都认为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或者宫廷政变,不料,却因为这个意外,忽然变得手忙脚乱,改变了一切。
汉人所倚仗的核心集团倒下了——冯太后倒下了!大家为之奔走了这么多年的一切,也许,便烟消云散了。那是一个集团的陨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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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人们都把政治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的时候——他们便忘记了,她原来是个女人!
一直当男人看的女人——本质上,她依旧是一个女人!
等到道长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完全来不及了。
弘文帝狠狠地盯着他略带责备和失望的目光。这个老人,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从未!就算是他当初暗察芳菲生子的时候,也不曾这样看自己!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是自己毒杀芳菲!
从自己的儿子,到通灵道长,到慈宁宫,玄武宫的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冯太后真的死了,全国人民,都会这样认为。
甚至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是自己,谁敢向冯太后下手呢!
而且,还是自己最亲信的太监朱均送去的。
他无法狡辩,也没有狡辩。只从道长绝望的眼神里——绝望地看对面的女人。眼前模模糊糊的,仿佛自己的这一生。
果真如此,从未改变。幼年丧母,父子不和,兄弟相残。到了中年,又夫妻不和,反目成仇。现在,竟然会中年丧妻。
自己这一辈子,都在不停地犯错,不停地失去。
于亲情,爱情和人伦一道,总是欠缺的。
他搂住儿子,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块木板。
窗外的人,比他更加忧惧。
弘文帝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依靠——而他呢!他的儿子,完全没法依靠——儿子,原来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最最可怕的掠夺者!
自己无依无靠!
多少次,他的影子投射在窗前,在弘文帝的眼前闪烁。但是,弘文帝丝毫也没有发现,他就像一个入定的老僧,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了。
怎会想到门外的人,靠着墙壁,双腿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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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个软体动物——百战百胜的罗迦!战神罗迦,能一掌打死猛虎的神仙——他已经不神了!
彻底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凡俗之人。
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更没法把握自己的幸福。
连自己的女人都顾不周全。
比弘文帝更加惧怕。弘文帝还有他的救命稻草——还有宏儿!自己呢?自己还有什么呢?
处心积虑,用尽心机,一个人在漫长孤寂的岁月里,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等待,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结束昔日的种种,等来一个希望;甚至不要相拥——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只要自己能远远地看着她,帮她出谋划策,帮她照看孩子,帮她一起分享——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天伦之乐……
这些,曾在漫长的岁月里,带给他多少的快乐!
却不料,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不敢入侵,不敢损害任何人的愿望,都被弘文帝彻底消灭了——被自己的儿子,狠狠地消灭了。
谁知道自己的痛苦呢?
谁能明白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得不假装死去,不敢面对自己的妻子,儿女,一直装神弄鬼这样的痛苦呢。
谁能明白,一个帝王,面对自己的妻子,生下了自己的——孙子!这样的事情呢!
这些事情,他都埋在心底,不愿意提起,也不想嫉恨,只希望承担了这一切的后果,然后弥补!
他对儿子,竟然涌起一股愤恨——从未有过的痛恨!恨不得他立即死掉。
这个畜生!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霸占自己的庶母,强迫她生下孩子,又始乱终弃。如果说,这些都还可以容忍,可是,为什么还要逼死她?还要生生的逼死她?
就算不是他亲自下毒,不是他吩咐下毒!可是,如果不是他长久以来,这么凉薄而阴毒的态度,李欣一个跳梁小丑,敢下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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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最是见风使舵。正是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薄情寡义的做派,才让人有机可乘。归根结底,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有何面目,还敢守在这屋里,不肯离去?
一股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罗迦的理智彻底的摧毁,忽然恨不得冲进去,亲自一把结束了这个孽畜的性命。
这样的孽畜,留来何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处决了!彻底的废黜!
谁知道自己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从李奕死的时候开始,便派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甚至自己悄然出动。尤其是她摔伤后不辞而别的这些日子,他连行踪都顾不得隐藏,昼伏夜出,如一只警惕的猛虎——时刻提防着会出现的一切危险。
要不然,李冲怎会如此迅捷地得到消息?
本以为,一切都高枕无忧了;至少,这次危机已经化解了。然后,自己再帮她想法,宏儿不做太子,让她们母子去到封地——甚至打心眼里,他对那个可爱的孩子,都抱着深挚的怜爱。
并非因为他是自己的孙子。
而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是亲爱的芳菲的孩子。
仿佛自己在无数的过去的岁月里亏欠她的。他愿意用尽一切的办法弥补,去热爱他,比热爱自己的儿子更加热爱。
但凡她热爱的,自己都热爱。
就如这许多年,无论她做了什么,自己都是拼命地,毫不犹豫的,甚至没有任何立场的支持她。
却不料,她灰心了。
他忘了,忽略了——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再强的女人,也终究是一个女人。
当面对一个和自己生下儿子的初恋情人,如此咄咄逼人,往绝路上赶的时候,她怎能忍得住呢!
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跟弘文帝,甚至跟宏儿,做了一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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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跟弘文帝,甚至跟宏儿,做了一个了结。
他的身子靠在窗下,几乎要大喊大叫:“小魔鬼……不要死……你反抗啊,怎么不反抗?没出息的东西!滚水不是应该去浇花的么?为什么用来浇自己?为什么?”
赶紧起来,把弘文帝杀了啊!把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杀了啊!我会帮你——我不但不怪你,我还会帮你,帮你杀了他!
但是,她已经输了!
她已经没法了!
是自己害了她!
若不是自己当年叮嘱她,务必对那个不争气的孽畜留情,岂会到今天的地步?
旁边,有人紧张地拉住他,正是魏晨。
忠心耿耿而焦虑的魏晨,恐惧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先帝。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仿佛要两败俱伤。
不,这对先帝来说,实在太危险了。如今的弘文帝,谁还敢相信呢?
他狠命地拉住先帝:“道长在抢救……如果您进去了,太后,说不定就没救了……”
罗迦根本没法听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腰间的锋利的匕首。在夜色里,没人发现他眼珠子的血红。
那是一种被人掠夺,被人辜负,被人失去,被人欺骗,被人侮辱,被人责打……要疯狂一般的血红。
而这个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父亲,当然有处决孽子的权利!
他按捺不住,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理智,身子一长,要破窗进去。
却忽然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如毒蛇在吐着信子,在暗夜的天际下,绝望地挣扎,扭曲自己的狭长的身子。他轻描淡写,无动于衷,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道长!你能救就尽力救她吧。没法救,朕也不怪你;如果她死了,朕就赔她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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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赔她一条性命!
他竟然说,他赔她一条命!
罗迦心如刀割,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弘文帝这个卑鄙的小子!无耻啊!跟自己一样的无耻!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把路走绝,让别人再也无路可走。
也许,很多年前,他就学会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一样的卑鄙无耻。
而且,他最擅长的便是这样——躲藏在暗处,喷射自己的毒液,将一切的敌人全部杀死。
罗迦靠在窗前,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唯有那毒蛇的信子,如扫在自己的面上,吐出充满攻击力和毒液的厮杀:“她是朕害死的!只要她死了,朕就把这条命赔给她。所以,她的死活,都不那么重要了。”
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屋子里的人,外面的人,都跪下去。
就连道长也呆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弘文帝,他到底要做什么?
道长在疑惑里,看着这个面如死灰的男人——这位阴鸷而沉毅的皇帝。一个那么善于韬光养晦的人,一个曾经潜伏许多年,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可以杀了自己的兄弟,杀了权臣的男人!
他的内心忽然变得那么脆弱,仿佛被彻底剥掉了皮的绵羊,只剩下血淋淋的一身残肉,又没有骨头的支撑,蹒跚在荒凉的草原上,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
只有宏儿不知道,他已经在父皇的怀里睡熟了。
可怜的孩子,紧紧地依偎着自己的父皇,还不知道,自己的两大靠山,也许,一个都靠不住了。
“周鸿!”
“臣在!”
那是禁卫军的统领,是弘文帝最最信任的人。
“传令下去,严守慈宁宫,除了御医,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
四周那么暗黑。
就连烛光也没法把这一切变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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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那么暗黑。
就连烛光也没法把这一切变得明亮。
御医们都跪在外面,尽管每个人都很疲倦,很困倦了,可是,谁也不敢稍稍失仪,怕被人治一个不敬之罪。
这些老头儿,一个个眼珠子里都是血丝,有些年龄大的,已经腿脚浮肿。山里风大,尽管侍卫们已经给他们加了大氅,但是,依旧没法抵御寒冷。
他们的膝盖都是酸麻的,但是,连叫苦都不敢。
而张娘娘等老宫女,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兔死狐悲,她们和宏儿一样悲切。朝夕相处的主人——已经不仅仅是主人了。这些年,她们几乎完全成为了她的最亲密的家人,是她的母亲,姐妹。
这里,便是她最不设防的地方。
也因其如此,大家才会替她誓死效命,也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姐妹。
死去的,不是冯太后,而是芳菲——仅仅只是当年那个活泼而青春的少女。
天色,渐渐地亮了。
那是一个阴风惨惨的早上。
众臣们跪在玄武宫的门口,要接驾请弘文帝启程。
但是,玄武宫空空如也。
众人惊呆了,立即选派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去催请。
东阳王,京兆王进去,迎接他们的是一名太监,面如土色,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陛下在慈宁宫,昨夜一整夜都没回来。”
两个老王面面相觑。
陛下在慈宁宫彻夜未归?这是什么话?
二人情知太后和陛下,在小太子是否回平城的问题上很有争议,现在已经势同水火,难道是打起来了?
二人疾奔慈宁宫,却被御林军侍卫统领周鸿阻拦:“任何人不得入内。”
京兆王大怒:“我们有要事见陛下。”
“陛下吩咐了,除了传召的御医,其他任何人不许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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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中毒了。”
两人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太后中毒了。”
太后怎么会中毒?是谁下的毒?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二人均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东阳王急忙问:“太后是否有危险?”
“御医还在诊断,具体情况,小人也不知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可是,宫门紧闭,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什么。
京兆王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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