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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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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西卓为难道:“不要吧?”
“别人抢都抢不到,你竟然白送给你还不要?”钟粟错愕道。
“牛皮越拿越多,哪天吹破就惨了。”
“你就算不去拿宝藏,用它换别的也不错。”他把牛皮塞到她手里,“就当是你保护我钟家血脉的酬劳。”
凤西卓道:“反正都准备献城,钟夫人又何须我保护?”
他怆然一笑,“总是以防万一。”
张多闻来的时间与钟粟猜得半分不差。
六月,天明得早。张多闻的军队到得更早。
凤西卓再次在睡梦中被吵醒。虽是早有预料,心里到底有些打鼓。她随意收拾了番,刚踏出院子准备找钟粟商议,便见前方一人仓皇扑来,满嘴哽咽,“老爷……殁了。”
凤西卓一时没反应过来,“殁哪里了?”
那人匍匐在地,哭得浑身战粟,“刚,刚小人去禀告,城外的情况……钟老爷听了,就让小人出来派人来通知凤姑娘,再,再等小人回去时……就看到钟老爷,呜,坐在椅子上,自杀了。”
凤西卓只觉整个脑袋被锤子砸过,一片混乱,“在哪里?”
“正厅,不,内堂……”那人还趴在地上,哭得几乎要断气。
凤西卓勉强定了定神,纵身朝正厅的方向掠去。到了正厅,外头已经聚集一群闻讯赶来的家仆,看到她,好象在惊涛骇浪中抓到浮木般,纷纷朝她涌来。
人一多,反倒让她冷静下来。“钟夫人呢?”
一个丫鬟从人堆里喊道:“夫人快生了!产婆已经到了。”
“你带几个人去钟夫人门口守着。”凤西卓挡开聚过来的众人,“我先看看钟老。”
钟粟的尸体已经被人从椅子上搬下,放在席子上,上面盖了层不知从哪里扯下来的白色锦缎。
凤西卓深呼了口气,慢慢揭开白布。
匕首漆黑的刀柄露在外头,刀身整个没入腹内,显然死志坚决。书满岁月沧桑的眉峰间依旧挂着一丝忧虑,却又显得无比安详。
“钟老留了什么话么?”她将白布轻轻盖上。
钟府总管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才勉强开口道:“前几日,老爷让我把短工打发走。昨日,又让我领了银子,说是让我们在张多闻进城前出府……没想到今日就……”
凤西卓拳头攥紧,这些细节她都没有注意到,若是她能早点知道,也许……
也许如何呢?也许还是这样的结局。
钟家活着的人越少,钟夫人肚里的孩子就越安全。
“准备为钟老发丧。”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还有降书。”
钟夫人平安诞下一子。
凤西卓忙于分派人手安抚城内百姓和为钟老发丧的事宜,一时分不开身,并未亲自探望。不过在钟夫人的眼里,想来她去不去也无关紧要。
降书送到张多闻手中后,被当场接受。他并再三保证钟府各人的安全。宋城的城门已经在她的吩咐下大敞,张多闻为示诚意,只带了几百兵马入城,直奔钟府而来。
凤西卓将丧事从简。钟府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却激得众人众志成城。钟粟小殓、备灵堂等事在一个时辰内办妥。
钟夫人因产后体虚,只遣了两个丫鬟前来代为哭丧。
凤西卓独自站在棺材边。钟粟身上的匕首,染血的衣裳都被取下,拾掇干净。
张多闻入内看到她,脚步明显顿了下,才道:“没想到凤二当家也在。”
凤西卓头也不回道:“我与钟老,还有点交情。”
张多闻在灵前鞠了一礼,才走到棺材的另一边,装模作样地探视一番,“钟老英容依旧历历在目,没想到再见却是天人永隔。”
“钟老大呢?”凤西卓淡然道,“钟老仙逝,总该有个后人来送葬。”
张多闻叹了口气,“钟正已于昨夜出逃,下落不明,本官也正在找他。”
凤西卓心里一紧,“是你们找不到他,还是再也没人找得到他?”
他面色微变,“凤二当家此言何意?”
“聪明如张大人难道听不出来么?”
张多闻掠过她的讽刺,道:“凤二当家既然已从宋城离开,又为何回来?”
“我说过,我与钟老还有点交情。”
“江湖匪气么?”
“比不上官场歪风。”
张多闻欲发怒,却又忍了下来,“本官对官场不正之风也厌恶久矣。尚世子生性仁厚,刚正不阿,正是治此歪风的最佳人选。”
“我先前还以为张大人心中的最佳人选是萧晋呢。”
“萧晋生父不过普通卫官,如何比得上尚世子皇亲贵胄?”
“当今天子还九五至尊呢,也不见得你多忠心。”
张多闻被她说得喉咙一窒,“凤西卓,你究竟何意?”
“没什么,只是看不惯那些做了□又立牌坊的人罢了。”她抢在张多闻发火前道,“想抢天下做皇帝就去抢就去做嘛,偏偏要拿救百姓于水火当借口。可笑!”
“当今天子若真是仁德爱民,又怎么会让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今天子真正完全掌控的,恐怕只有帝州吧。张大人难道敢说这几年所行之事,全是皇帝所下的命令?难道没有半件出自你的私心?”
张多闻冷笑,“没想到凤二当家居然是保皇派。”
凤西卓同样冷笑,“谁当皇帝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只是看不起那些阴阴暗暗的手段。”
“本官怎么阴阴暗暗的手段了?”
“那你说钟老大去哪里了?”
张多闻怒视她半晌,方道:“他买通看守意欲潜逃,已死于乱箭中!”
凤西卓心头大震,脸上却强自镇定道:“鸟尽弓藏,果然好手段。若非钟老亡故,宋城落入你手,恐怕你也不会这么大方地说出来吧。毕竟,一个活着的钟正比死掉的钟正要有价值得多。”
张多闻道:“凤二当家能看清当下形势就好。”
“张大人。”钟夫人抱着孩子从门外姗姗走来。刚刚产子的她,素面朝天,行如弱柳扶风,处处楚楚动人。
张多闻颔首道:“钟夫人。”
“家翁仙游,有劳张大人费心了。”钟夫人款款走至棺材前,朝她一福。
张多闻忙还礼,“夫人请起,钟老生前与本官也有几面之缘,忽闻噩耗,本官也是悲痛至深。若有任何用得上本官之处,尽请直言。”
凤西卓在一边冷眼旁观。
钟夫人转身走到她身前,“家翁与外子生前多蒙二当家襄助,思红感激不尽。”
凤西卓与张多闻同时心中一凛。
刚才他们的对话她听到了么?不然如何得知钟正已死。
钟夫人似乎没发现气氛在刹那变化,背过身,低头浅哭道:“可怜我那孩子,一出世,就注定无父照料。”
张多闻沉声道:“此子乃是钟家最后血脉,本官定会珍重爱护。”
凤西卓侧头看他,盯着孩子的目光似有冷意,暗叫不好,忙道:“张大人为官清廉,恐怕没多少俸禄吧。不如由我来养,还能吃得好穿得暖些。”
钟夫人突然转身,“多谢凤……啊!”
她手中的孩子突然脱手!
凤西卓大急,身如闪电,朝前扑去,却被钟夫人倒下的身躯挡住。
只见襁褓在空中急速坠落。
婴儿哭出了一声,便听一声撞击。襁褓落在地上,内堂一片静谧。
钟夫人这时才扑上前去,将婴儿抱起,“孩子,我的孩子……”
凤西卓只觉得胸被气闷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绝非意外!钟夫人抱着孩子的时候,明明是面朝上,但摔下去的时候却额头朝下,这力量,这角度,决不是无心之过!
尤其当时她要去接那婴儿时,手臂却被钟夫人拉住。是紧紧地拉住!
连张多闻似乎也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楞楞无言。
钟夫人抬起泪眼,急促的抽泣仿佛随时会断了气,“张,大人……以后我一个寡妇,可如何……是好……”
是啊,只是寡妇,没了遗孤当累赘。尚翅北自然不会再防着她,她日后自然可以活得高枕无忧!天下居然有这等拿亲子来换自己活路的母亲!凤西卓看着棺材里依然安详的钟粟,愧疚与厌恶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张大人回过神,亲自扶起她,“从此以后,只管把张府当家便是。”他朝外吼道,“来人,带钟夫人下去休息。”
钟夫人又朝他一福,才抱着婴儿幼小的尸身跟着后来进来的侍卫慢慢离去。
“站住!”凤西卓缓缓转过头,娇艳的容颜肃杀成霜,“杀了人,就想这么走了么?”
张多闻怒道:“凤西卓,本官敬重你与钟老的一片情谊,才对你好言相向,你若再出言不逊,莫怪本官无礼!”
“吵死了!”凤西卓斜睥他一眼,“什么有礼无礼!今天我们讨论的是有命没命!”话音刚落,她手中的蚕丝便无声息得分别朝他和钟夫人缠去!
“少狂妄!”后来的侍卫闪身护在钟夫人面前,挥刀击飞蚕丝。
张多闻就地一滚,夺在棺材边上。蚕丝擦着他的面颊过去,留下一道血痕!“来人!”
砰!门被踢开!
顿时涌进十几个侍卫。
凤西卓眯眼打量,“似乎是高手?”
侍卫中穿着如首领之人道:“罗郡王帐下,青云卫!”
凤西卓从棺材中拿出早准备好的青钢长剑,“今天谁拦我杀她,我就杀谁!”拔剑一指,剑锋直对躲在众人身后的钟夫人!
生与死(下)
青云卫齐齐拔刀,每把刀上血色晦然,非饮血千百不能成其色。
凤西卓冷笑一声,长剑陡然一收,左手快如闪电般朝张多闻所在处抓下。
张多闻似是早料到有此一招,单掌抓向棺木。那棺材乃是钟府众人仓促筹备,并非什么上等木材,竟被他轻易抓下一面,挡在身前。
凤西卓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左手中指食指在棺木板上频弹两记。张多闻只觉两道气劲隔板朝胸口袭来,五脏六腑顿如翻江倒海一般,噗得喷出口鲜血。
正在刹那,青云卫的刀已在背后袭到。
凤西卓头也不回,右手斜划一剑。气透剑芒,在刀剑相交之前,便将众刀弹了开去。
青云卫首领骇然道:“无形剑气!”
能练到无形剑气之人天下屈指可数,且无一不是宗师级别的顶级高手,凤西卓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怎不叫人难以置信。
其实刚才那一剑看似厉害,却并未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反倒是凤西卓自己受了不小的内伤。
天下武功分为两种,一种如名门正派,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无半点侥幸之途。一种则如自在山这般,即便修为不到,也可另辟蹊径,走小道,但对己身伤害较大。她的武功本不到这等境界,偏偏强行使用,所受伤害几乎等于那道剑气砍在自己身上。
此刻敌众我寡,她断不能示弱于人。闭了闭眼,将涌至喉咙的血又咽了回去,她转身挽了个剑花,笑道:“用张大人换钟夫人如何?”张多闻虽然没有落入她手里,但她此刻依然站在他们之间,而且刚才那一手又高明至极,因此青云卫众人倒不觉得她说的是大话。
青云卫首领见张多闻默不做声,明白他是想答应又拉不下脸,便道:“凤姑何苦为难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凤西卓嘴角一扯,“我只问你,答应?不答应?”
青云卫首领叹了口气,“也罢。”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张多闻,钟夫人本不在他的职责之内。
“张大人!”钟夫人惨叫一声,身体软软匍倒。
青云卫首领皱了皱眉。他虽同意换人,却还做不到亲手把她抛给凤西卓,但若不如此,他们就只能退开。到时凤西卓若是反悔,恐怕张多闻和钟夫人尽入她手。
正在他犹疑之际,凤西卓的蚕丝无影无形地骤然勒住钟夫人脖子。钟夫人呃了一声,白皙的脖子顿时陷进去一圈。
凤西卓眼中冷光一闪,身如飞燕,突然掠过众人朝门外掠去。
钟夫人脖子受制,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一同拖了出去。婴儿的尸体如破布般落在地上,滚到一边。
青云卫首领想也不想地追上去。
蚕丝在光天白日下荧荧反光。
青云卫首领反手从手下手中抢过一刀,朝蚕丝掷了过去。
只听叮得一声脆响,蚕丝震了震,刀反弹上半空。
他身后的青云卫见状,纷纷掷刀。蚕丝如弦,断断续续出声,终是当得一下,被砍落。
“噗!”只见凤西卓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身如断线的风筝朝反方向抛了出去,在半空中,她勉强提一口气,将手中剑朝钟夫人射去。
剑到三分之二处,便力竭落下。
“追!”
青云卫信心大增,齐齐朝她落处赶去。
张多闻从里面追出来,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钟夫人,面黑如炭。
站在一边的侍卫问道:“大人,她……”
“产婆呢?”张多闻不理他,扭头朝外喊道。
不多时,一个走三步喘两步的产婆从门外匆匆赶来,“民妇见过大人。”
张多闻指着钟夫人被拉出来时,扔在地上的孩子道:“你可认得他?”
产婆见钟夫人去了半条命似的趴在地上,身体顿时颤了颤,小心翼翼地走到孩子边,拨了拨衣裳,才道:“此子乃是钟家后人。”
“不会错?”
“决不会错,此子生下时,左乳下处有颗黑痔。”她将衣服翻起给他看。
张多闻满意地点点头,对侍卫道:“替钟夫人请个好大夫。”
侍卫忙应了一声,跑到半途,又转身道:“万一钟夫人……”
张多闻嗤笑道:“谁没个万一呢。”
凤西卓实是到了强弩之末。脚下的路越来越虚浮,头重得仿佛随时就会向前栽倒。她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凄惨的遭遇。哪怕那次被三大高手围攻,她也依然能保持清醒地算计下一步何去何从,可此刻,好象整个天地都要抛弃她一般。
“小心!”昏沉中有人抓了她胳膊一把。
她下意识地反手射出一条蚕丝,却被对方轻松捞在手心,“恩,连受伤都不乖呢。”嘴巴被强行塞入一粒药丸,身体被拥靠着走了段路才停下。
过不多时,五脏六腑的疼痛稍解。灵台处,犹如水滴滴入,思绪清明起来。
她抬起眼,朝身边之人瞟了一眼,“你怎么回来了?”
“卓儿有难,我又岂可袖手旁观。”南月绯华笑眯眯地看着她。
凤西卓斜眼看着适才被自己枕在头下的肩膀,上面还有一条金黄色麦穗状耳饰,慢慢直起身,“打扮得这么招摇都没被人抓住,真是老天没眼。”
“呵呵,我现在已经是尚翅北的客卿了,张多闻又怎么能抓我呢?”他笑得十分灿烂,全然不见凤西卓陡然下沉的脸色。
“钟老大是你抓住的?”
南月绯华托腮道:“卓儿怎么可以冤枉我呢。我可是和钟老大一起被抓住的,不过后来他想逃走,被杀了。没了雇主,我才勉为其难地找了新东家。”
凤西卓道:“你与尚翅北不是不和么?”她一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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