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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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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躲祸,百花洲并非善地,你还是早早离去的好。”秋月见她没有强词反驳,心中对她隐瞒众人的恶感顿去了几分,叹道:“你若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百花洲则更非佳选。”
“其实,”凤西卓像做错事的小孩,小声道:“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半月宴,要是能顺便一尝五大名店的菜肴就更好了。”
秋月一怔,旋即掩嘴轻笑。
凤西卓垮下脸道:“小姐不信我?”
“不,我信你。”秋月道,“世人往往喜欢将问题看得复杂,殊不知复杂的背后往往是简单。”
凤西卓点头道:“好深奥。小姐的意思是不是百花洲说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
秋月脸色黯然道:“不,百花洲从来只有复杂,没有简单。”
“可是我听帮里的兄弟说,百花洲的花魁惊艳天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走卒贩夫都敬之以礼,是大宣顶精彩的人物呢。”这等于承认她江湖出身。
秋月道:“那些人敬的,不是秋月,不是海棠,也不是雨无暇,而是三大花魁这个名号而已。天下人趋之若骛的,也不是我们的才艺,也是三大花魁的名号。即便听来风光,说穿了也不过是艺妓罢了。”
凤西卓听她竟把自己比做艺妓,不禁愕然。
“你以为我为何而病?”她苦笑道,“三人之中,我擅诗词,海棠擅舞,雨无暇擅琴,多年以来,因文人好笔墨,我才勉强居首。但身在风头浪尖,却是顶累之事,只因一朝失手,便可能万劫不复!”
凤西卓瞠目结舌道:“难道你这几日闭门不出都是为了半月宴准备诗词?”
“事实上,自半年前起,我们三个便开始暗中准备。七步成诗,还要成一首佳作,这不但要靠惊人的天资,也要靠天时地利人和,这世上哪有这般完美之事?世人以为我拈花成诗,杯酒成词,其实都是事先想好应对,再有旁人推波助澜而已。”
凤西卓顿觉强盗才是天下最幸福之人。
“半月宴中,天下才子汇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何等之难!”秋月苦笑道,“但佳句难得,我又非状元之才,焦虑之下,才会成疾。”
“不如改行吧?”
“你认为秋月还能做什么呢?”
凤西卓想说强盗,但看她娇滴滴的身骨,又咽了回去。
“卖艺不卖身的只是花魁。一旦做不了花魁,就只能是……”她后半句没有说下去,但话尾凄凉之意,却寒彻人心。
映红突然从船舱里冲了出来,手中热腾腾的芙蓉糕差点滑落地上。“半月宴上文人才子汇聚,定然有一个小姐瞧上眼的,到时候小姐就能离开这里了。”
“天下有几人能让百花洲放了花魁?”秋月自嘲一笑,“即便有,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映红道:“这可难说,说不定长孙公子……”
“休要胡说!”秋月瞥向凤西卓。
映红来了没多久,因此并没有听到她揭穿凤西卓身份那段,只当她害羞,便笑着收口,“我不说,等着瞧就是了。小姐不是饿了,快尝尝我做的芙蓉糕。”
秋月拿了一块,递到凤西卓面前,“你也试试。”
凤西卓道谢着接过,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不客气得从盘子里抓了一块备着。气得映红差点将盘子丢过去。

多访客(上)

翌日上午,船果然在水秀城渡口停靠。张老爹带人上岸办货,凤西卓原本要去,却在临走时被映红强留下来洗船。
“映红大姐,这船天天泡在天然大浴桶里,不用再洗了吧?”看着张老爹的背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她欲哭无泪。
映红将刷子抹布一并扔给她,“你晓得什么,再往前就是鲜都了,不做好万全准备可不行。”
凤西卓看着岸边停泊得满满的船只,虽大小长短不同,却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惟独她们这艘,看上去鸡立鹤群,“我们准备以艰苦朴素来引起注意么?也对,花看多了,偶尔来根小草也挺新鲜的!”
映红伸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你以为张老爹去干嘛?装点的东西船上多的是,只是小姐不想这么早招摇。不然一路上不知要惹上多少狂蜂浪蝶。”
想起三大花魁艳名远播,凤西卓干笑道:“呵呵,小姐果然思虑周全。呃,不过海棠看上去非常显摆啊。”那船,那衣服,那气派……
“哼,她巴不得再显摆些,把天下有权有势的人全勾引到手才好呢。”
海棠与秋月二人行事风格倒是与其容貌颇为一致,一个灿若朝霞,处处显耀。一个清如芙蕖,事事收敛。“对了,‘秋月海棠雨无暇’不是有三大花魁么?为什么雨无暇没来?”
“她从两个月前就失踪了。”
“啊?你们不找的么?这样也行?”凤西卓愣道。
映红翻了个白眼,“当然不行。小姐出门身边都有眼线,去哪里,去几天,见了谁,做了什么都会被一一上报给岑总管。雨无暇失踪这么久总管都没管,定然是知道她去了哪里。”
“百花洲果然是个严密的组织。”
映红道:“那自然。不然你以为百花洲凭什么能屹立百年不倒,还位列天下五大名店之一?”
凤西卓轻咳一声,突然靠近她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啊?”
映红吓得手指一软,抹布啪得落在甲板上。“你胡说什么!”她狠瞪一眼,拣起抹布,起身叉腰道:“别以为说些有的没的就可以偷懒!快点干活!”
凤西卓认命地拿起抹布大吼一声:“遵命!”
华灯初上,岸边一片灯火通明。
凤西卓跟着众人将船舱中的八角琉璃宫灯拿出来一一点亮挂起,宫灯每盏皆大同小异,宫灯的每面都有一个彩绘美人,姿态千万,无一重复。
船的主要通道被铺上洁白羊毛地毯,厅堂内装点着古董玉器等贵重摆设,整条船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完成从简朴走向奢华的蜕变,顿时在江边从鸡立鹤群变成凤立鹤群。
张老爹回来时采买了不少珍贵食材,鱼翅鲍鱼燕窝……直看得凤西卓垂涎三尺,眼冒绿光。更害得穆天守在食材边半步不敢稍离。
“穆天,你来把旗帜挂上去。”映红站在船舱入口大喊道。
穆天瞪着凤西卓一动不动。
“穆天?”映红又喊了一遍。
凤西卓见整个厨房的人都在看她,只好赔笑道:“要不我们一去看看?”
穆天下颚朝门处一抬。
凤西卓知趣地先往外走。
“穆天呢?”映红看她出来,不禁问道。
“偷吃完正擦嘴呢。”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凤西卓摊手道,“好吧,我们穆爷向来偷吃不擦嘴的。”
穆天从她身后快步走出,转头看她的表情略显阴冷。
凤西卓不怕死地又加了一句,“人家那是不屑擦。”
映红头疼道:“你们擦得有完没完啊,快帮我把旗帜挂上去吧。”
穆天接过旗帜纵身一跳,跃到船顶,三两下将旗帜挂在杆上。橘黄旗面上,百花峥嵘,栩栩如生。
凤西卓看着迎风招展的百花旗,感慨道:“这就是招牌啊。”
映红得意道:“只要挂着百花旗,黑白两道都卖三分面子。”
凤西卓暗下决心,等和自在山众人会合后,也搞个自在旗自在令什么的做自在山的颜面。
“穆天,怎么了?”映红见穆天下来时脸色不佳。
穆天冷声道:“有两艘船靠过来了。”
映红皱了皱眉,“恐怕是冲着小姐来的。”
凤西卓好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是冲着小姐,而不是海棠雨无暇?”
映红解释道:“百花旗分四色。小姐是橘色,海棠是红色,雨无暇是蓝色,紫色是洲主专用,不过从来没人见过。”
看来颜色也是招牌的一种。怪不得南月绯华换来换去都只穿红色呢。凤西卓又学了一课。
映红问道:“是怎么样的船?看得出对方是谁么?”
“一条官船,一条普通商船。”
映红分析道,“现在来樊州的都是赶来参加长孙公子的半月宴。小姐是长孙公子邀请献艺的客人,想来他们不敢轻慢。”
张老爹从船的一侧走过来,“有两条船靠近我们。”
映红道:“等他们投了拜帖再说。”
两艘船同时靠上船尾,拜帖果然很快送至。
映红在帖上扫了一眼道:“烟柳山庄柳齐眉,罗郡王府景曦郡主?”
听到罗郡王府四个字,凤西卓耳朵猛得一竖,“罗郡王府还有郡主?”
映红用拜帖敲了下她前额,“真是用‘孤陋寡闻’都不足以形容你的无知。”
“那就不要用它形容我嘛。”凤西卓委屈地揉着额头。
映红对张老爹道:“你同她解释吧,我去把拜帖给小姐。”
张老爹笑道:“当年罗郡王妃生的是一对龙凤胎。男的就是罗郡王世子,天下皆知的四大公子之首。女的就是这位景曦郡主。不过这位郡主从小体弱,平时都是住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当今皇帝传了她几次进京觐见,都被罗郡王以病虚为名,推了过去。所以在外的名气远不如她哥哥。”
“啊?那她现在还光明正大地跑出来?”没力气见皇帝有力气见长孙?这不等于摆明告诉天下人,皇帝不如长孙有面子嘛。
张老爹道:“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罗郡王都敢出兵攻占新雍了,哪还会理皇帝怎么想?”
凤西卓想了想道:“也对。皇帝现在连里子都保不住了,还要什么面子。”
穆天鼻哼道:“大逆不道。”
凤西卓赞同道:“连祖先留下的江山都保不住,的确大逆不道。”
穆天瞪住她,“我是说你妄论朝政,大逆不道。”
凤西卓嬉皮笑脸道:“少来,你也听得津津有味吧。不然干嘛死赖着不走?”
穆天扭头不理她。
映红从里面匆匆出来,交了两封回信给穆天,“你送过去吧。”
穆天接过信,头也不回便朝船尾走去。
凤西卓突然道:“那个什么郡主该不会是打着恭贺生辰的旗号,来联姻的吧?”
映红面色微变,随即道:“也不知道那郡主长得个什么歪瓜裂枣呢。”
凤西卓道:“一般龙凤胎长得差不多吧?”
张老爹道:“总有五六分相似。”
凤西卓想起尚翅北的绝色容貌,低喃道:“那就歪裂不到哪里去。”
不消片刻,穆天面无表情地空手回来。随即,两条船便一前一后缓缓驶开。

多访客(中)

橘黄百花旗一出,果然不同凡响。
船刚离渡口,前面便有两条船掉头开道,左右两边另有数船随行,船尾三条商船并行护花。
凤西卓乍舌,“乖乖隆丁冬,这就是传说中的众星捧月啊。”
映红没好气道:“百花洲的规矩向来是有来有回。就是说,小姐虽然是为长孙公子而去,但回来的时候还是可以接受另一人的邀约。他们如此做作不过是为了引得小姐垂青罢了。”
“什么规矩,直接说不放弃任何一个把手伸进别人钱袋里的机会不就好了。”
映红啐了一口,道:“低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秋月披衣站在船舱口,粉黛未施的素颜上有一抹轻黑眼圈。“小风说得不错,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映红跺脚道:“小姐,你听她瞎说。”
凤西卓突然指着右边一艘官船叫道:“咦,靠过来了靠过来了。”
果然,那艘船缓缓从队列中凸出,向她们驶来。
秋月皱眉道:“我昨日婉拒景曦郡主,普通人当不致再讨没趣,恐怕来者来头不小。”
凤西卓道:“你快进去,说不定他是嗅到香味才厚着脸皮凑过来的。”
“好好一句闻香识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这么粗鄙?”映红面带嫌色道。
凤西卓无所谓地耸肩,“我低俗嘛。”
秋月点头,“你们去请穆天过来。有他在,对方总会忌讳三分。”
凤西卓再一次深刻感受到高高手被低高手比下去的屈辱。
见秋月入内,映红便转身去找穆天,独留凤西卓一人在船头。
来船速疾,须臾便可依稀看清彼此船上情景。只见对方甲板上,密密麻麻围站着一群人。她瞄了两眼,目光便定在一个玉冠银带,面容英俊的青年身上。这容貌,这神情,这气势……为何越看越眼熟?
身后,穆天和张老爹紧跟映红出船舱。
张老爹脸色凝重道:“船头刻的是龙首。”
凤西卓吓了一跳,“难道是皇帝来了?”
映红道:“除了皇上,受封的皇亲也可用龙,只是爪数不同。”
凤西卓终于想起那个人为何看得眼熟了。这脸要是再瘦些,眼神再高傲些,眉目再清秀些,年纪再小些,活脱脱就是尚信第二嘛。
“你们等会记得下跪行礼。”张老爹沉声吩咐。其实映红和穆天都在百花洲摸爬滚打多年,怎会不知这点规矩?他主要提醒的还是凤西卓。
凤西卓苦着脸道:“我现在回避还来不来得及?”
穆天斜看她道:“你的问题可以再白痴点。”
船靠到近处,却并没有抛锚停下,而是保持不远不近的一丈之距,齐头并进。
船上青年走到船栏边,朝他们来回扫了两眼,道:“秋月姑娘呢?”
凤西卓见他没有表白身份,正乐得逃过一劫,便见映红等人缓缓跪下道:“草民参见王爷!”
四个人中矮了三个,剩下那个遂显鹤立鸡群。
凤西卓尴尬赔笑,身子徐徐低了下去。
青年道:“起来吧。本王微服在外,无须拘礼。”
凤西卓一边跟着谢恩一边腹诽道:您微服时穿龙袍,那不微服时穿什么?
青年复道:“秋月姑娘呢?”
映红拿出上次搪塞海棠的说辞,道:“我家小姐身体不适,正卧病在床,还请王爷海涵。”
青年嘴角抿了抿。
凤西卓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青年转头对身后侍卫道:“你去将秋月请出来。”
身后侍卫应了一声,一个起落跳到凤西卓等人的船上,连眼角都不瞥他们就往里走。
凤西卓大急,刚要迈脚,一左一右两个衣袖便被张老爹和映红死死拉住。穆天挡在她前面,伟岸身躯如柱子般定住,但侧耳凝神,便可听到他双手骨骼发出的咯吱声。
若说这里谁最生气,一二三名绝对轮不到她。想到这里,凤西卓暗自深呼吸,将缠在指尖的蚕丝缩了回去。
那侍卫刚进去几步,便退出来。
他身后,秋月轻纱掩面,脚步虚浮地扶墙而出。
“奴家病体抱恙,未能及时恭迎王爷大驾,请王爷恕罪。”她盈盈跪在地上,每句话的音尾,似断非断。
青年眉头一颦,“平身。堂堂百花洲的当家花魁病重如斯,竟然无人诊治?你且到本王船上来,让本王的随行太医看看。”
秋月站起身,臻首微偏,娇声道:“多谢王爷关心。奴家有家仆略懂医术,说奴家乃是殚精竭虑,忧思过度所致,只要闭门休养几日便能大好。”
青年道:“家仆能懂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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