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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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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长眉头一皱,“或许是涨潮把他的船带过来了。我还是去禀告梁知府为好。”
绿光笑道:“一艘船有什么着紧?我们不如在这里等着,若真是渔民,倒不必为难他。若不是渔民,我们几个加起来难道还拿不下他?梁知府这几日一直与我家公子商议守城之事,这点小事就不必打扰他了。”
小队长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又知她是长孙月白跟前得力之人,也不好再坚持。
过了会船只已有元宝大小,可看清是艘普通的乌蓬船,至多载客十人。
小队长带人上了坡地,看着它在视野中渐渐变大。
苦尽甘来果然无比畅快。凤西卓单手执壶,轻轻品着‘买’渔船顺带捞来的清茶,芬芳清甜,果是好茶。那锭金子给得不冤。
自从在鲜都遭遇囊中羞涩,无钱买礼的困境后,她向邢师要了些水火不侵的金子防身。银票虽然轻便,但生命力脆弱,不太适合她这种水里来火里去的人。
潮水急涨,船在起伏中平稳前进。
陆地越来越近,她掀帘而出,依稀看到岸上站着满满一排人,顿时虚荣心大起,随手将空壶一抛,双脚凌空跃起,平平落在水上,竟是踏波疾行。
只见水面被她点溅起朵朵水花,一路延伸至水岸。
岸上小队长见她竟在河面行走,知是绝顶高手,心里大急,暗悔不该轻从绿光之言。如今这一带只有区区十六个人,就算加上绿光恐怕也不是来人的对手。万一对方是频州刺客或前哨暗探,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左右思量之际,绿光已夺身飞出,大喊道:“凤姑娘!”
只听凤西卓一声轻笑,步伐陡然加快。众人只觉眼前一道清芒掠过,人已在近前。
凤西卓见他们一脸震撼,心中大悦,在大业狼狈逃窜的经历瞬间抛至九霄云外。
绿光撅嘴道:“凤姑娘怎么可以不告而别?”
凤西卓赔笑道:“嘿嘿,当时走得太急。”其实她是怕绿光知道后,也要跟去
她和慕增一两人虽然胡闹惯了,但也知武功再高,也难保哪天阴沟里翻船。大业城本是凶险之地,怎能拖累绿光。
小队长见她是友非敌,顿时放下心头大石。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见绿光还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连忙打岔道。
绿光目光闪烁了下,道:“公子让我巡视外城,没想到刚好遇到姑娘。”
凤西卓怔道:“长孙……月白在水秀城?”
绿光掩嘴笑道:“凤姑娘叫得好见外呢。”
凤西卓下意识反驳道:“不见外难道还见内不成?”她和慕增一斗嘴斗惯了,一时没改过来,驳完才发现这话歧异得很……
见内,贱内……
绿光显然也想到这点,笑容明显暧昧起来。
连站在一旁的士兵们也被气氛感染,善意地笑出声来。
凤西卓尴尬地摸着鼻子,“那个,肚子很饿,你们还管饭吗?”
“管,怎么不管?”绿光眨着眼睛,“长孙世家的粮行遍及全国,管一辈子也没问题。”
凤西卓呆不下去了,作抱头鼠窜状,朝城内奔去。
那小队长忍不住问道:“绿光姑娘,刚才这位是……”
“自在山凤姑。”
小队长恍然道:“你这几日守在这里莫非是在等她?”
绿光嘻嘻一笑,转头追着凤西卓而去。
比起大业城死气沉沉,水秀城可说热闹非凡,仿佛战争的阴影丝毫没有影响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凤西卓叹道:“这个知府倒十分有本事。”
绿光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这是自然。梁岂闲在长孙世家旁系子弟中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凤西卓这才知道长孙世家在樊州的根基竟扎得如此之深。这样说来,长孙月白这时出现在水秀城也无可厚非。
绿光熟门熟路地带她进了一处普通人家的宅子。宅内清幽,一前一后两处院落只有两个扫地小厮。
绿光直直走到后院正屋门前,敲门道:“公子,凤姑娘来了。”
门霍得一声打开,出来一个白皙书生,敲了一记绿光的额头,“每次我找公子谈事,你就有一大堆事情来打岔。”
绿光眼珠一转,朝屋里喊道:“既然梁知府有十分重要的大事找公子商议,不如我先带凤姑娘去别处转悠。”
梁岂闲不等里头答话,就笑骂道:“你个精灵鬼,少陷害我!我的事再大,也大不过公子的相思苦。”
凤西卓顿时脸上一阵火烫。她自小跟着自在老人,跟着慕增一闯荡江湖,生死关口不知经历凡几,却没一次如现在这样紧张不安。好象心悬在半空,是高是低都不由自己掌控。
离开缅州,不仅仅是她在自由与责任之间做的选择,也是她在长孙月白与自在山之间做的选择。
她相信,如果没有长孙月白,她终有一天还是会离开自在山,却绝对不会这么快。
“还不请西卓进来。”长孙月白的声音轻轻响起,一如记忆中的温雅。
凤西卓走进屋里,西斜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一半撒在地上。一抬眼,那抹想了一路的身影顿时与眼前依偎着另一半阳光的人重叠,在半空悬了又悬的心竟瞬间落了地,好似落叶归根般塌实起来。

惊无险(下)

梁岂闲与绿光悄悄掩了门,把一室的独处留给两人。
许久,长孙月白才叹出一口气,双手把住椅子一动,竟连人带椅从书桌后转了出来。
凤西卓惊怒地看着轮椅,“你的腿?”
“不碍事,只是一脚踏空,摔断了腿。”感受到她对他受伤的愤怒,他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宽慰道,“大夫说两三月便能好的。”
以长孙月白的轻功纵然看不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一脚踏空。凤西卓不必猜便知是频州那群人搞的鬼,“原以为南月绯华一向衣冠不整,这辈子没什么机会担当衣冠禽兽这个词,没想到竟是小瞧了他!”
长孙月白听她骂得有趣,微微笑道:“也未必是他。”
“怎么不是他?论卑鄙论无耻论狡猾论阴险论狠毒……他天下三甲。”她想起以前在钟府时,他怂恿钟正让她把阮东岭正大光明接过松原城,害得她差点交代在那里。前天更是被他的军队逼得差点走投无路。新仇旧恨齐上眉头,怎下心头?
当然,这次差点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前因被她选择性地忽视了。
长孙月白听她说得义愤填膺,知道她铁定在大业城吃了大亏,心中一痛,更坚定接下来要说的话。“西卓。”
凤西卓听他语气放柔,暗道一声:来了。
虽然来樊州之前,已有此心理准备,但说到底,凤西卓再洒脱不羁,终是少女,想到他可能说的话,脸色微微一红。
“我有一事相求。”
没想到竟到了求的地步。她脑海蓦地浮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忙道:“讲求就太见外了。”说到这里,又想起今天在黄水边无意说到的见外见内,心绪更乱,几乎没听清他接下来的话,直到他说完,才发现他在话中所用的词句竟与自己想的截然无干。
“哈?”凤西卓呆道,“你刚才是说……”
长孙月白轻声道:“如今水秀城只有五千水军,船只更只得数十之数,根本不足以挡频州借黄水南进之军。即便退而守城,亦只有守备军一万,且装备良莠不齐,不堪倚仗。”
凤西卓吃了一惊,本来破茧而出的失望立刻被他的话打击得一干二净,“不会吧?这么穷?不能从别的地方调兵吗?”
“以宣律而言,不可。”即使说这样严重的事情,长孙月白依然保持着淡然平静,“不过事有缓急,此非常时期,只能权宜行事。这也是我想请西卓所帮之忙。”
凤西卓依稀回忆他刚才说的话,“你想让我去讨救兵?”
“恩,罗郡王府如今兵多将广,五万大军说不定只是先发,后招如何,尚未可知。樊州除了北边的荧州外,俱受其包围。”
凤西卓想到位于樊州东面的东瑞,东北的新雍,以及北面的频州,顿时眉头一皱。
尚翅北当初借伐钟之计,取得新雍西瑞两地,间接将樊州陷入孤立之境。只是不知这点当时他是早有预谋,还是无心插柳。若是前者,那尚翅北的野心与远见都太过可怕。虽然这个形容词早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但此刻却忍不住又是一阵感叹。
这样的蚕食,分明是将整个大宣版图算计在内的。即使不能夺取天下,那半个宣朝也几在掌握。实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全之策。
长孙月白顿了下,似是给她时间思考,“荧州是蔺郡王的辖地。蔺郡王虽然近在邻州,但与樊州交往不密,与罗郡王却是世交,不能冀望。”他还有句话没说,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同为郡王,在当今时世,他未必没有尚翅北的野心。
凤西卓点点头,“的确,靠人不如靠己。”
长孙月白道:“现在唯一能寻求帮助的,只有驻守在樊州南面的樊南军。”
樊南军这三个字凤西卓是听过的。他的主帅常循与驻守戚、胜两州边陲的袁自空、陆明并称为大宣三大铁壁。
在尚氏渐没,大宣风雨萧萧之际,别国军队之所以还能按兵不动,他们功不可没。
当初兰郡王两位世子之所以战死,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皇帝下诏宣陆明回京述职,戚、胜大局只余袁自空一人独支的缘故。
北夷兵王跋羽烈趁机兵分两路,一路在戚州拖住袁自空,一路则攻打两位兰王府世子。也正因如此,天下广议皇帝的确有心致两位世子于死地。尚巽与兰郡王的君臣矛盾自从不可挽回。
所言及此,便可知这三位铁壁在大宣乃至各国心中地位。
凤西卓道:“好,我去。”她虽不通政事,也觉此是唯一可行之计。
长孙月白又叮咛道:“樊南军之责乃是防范别国侵犯,你一无兵部调令,二无虎符,三无圣旨,若要说服他,恐非易事。”
凤西卓笑道:“大不了拿刀把他架过来。樊南军为救主帅铁定会带齐兵马杀过来,到时候我把他往频州大军一丢,嘿嘿,接下来就等着他们打完我们收拾战果吧。”
“那你丢之前最好通知我一声,我好让岂闲把路让出来,免得误伤。”他回以玩笑。
虽然这次再见,长孙月白言辞毫无暧昧,但他此时郑重将水秀城安危相托,分明是将她当作了自己人。凤西卓焉会不知。
其实若两人扭捏着把纸捅破,她反倒尴尬难受。如现在这种无形的信任,更让他们有种不言即言,不言也可的微妙之境。
她离缅州,千里奔投。
他不赘言,安危相授。
这样的行为,岂非比十句甜言蜜语,百句海誓山盟更来得有力?
门外风声渐紧,竟将窗户刮得巴巴响。
长孙月白摇头轻笑,“听完了就进来谈正事吧。”
几眨眼的工夫,梁岂闲便一脸尴尬地出现在门口,绿光跟着凤西卓久了,脸皮厚度加固,隐有自在山两大当家的特色。
“岂闲,你带西卓去用餐。绿光留下来帮我写书信与常帅。”长孙月白慢慢将轮椅推回书桌后。他虽然看不见,但角度位置却掌握得分毫不差。
他不说不觉得,一说凤西卓便觉得再不吃点东西,她估计会成为水秀城第一个捐躯的烈士,虽然死法颇令人争议。

战先机(上)

等凤西卓和梁岂闲走后,绿光才边研磨边道:“听说常循是出了名的一板一眼,这件事多半不成,公子为何让凤姑娘去?以凤姑娘的性格,万一蛮干……”一想到这几天凤西卓竟是跑去大闹大业城,她心中就不由后怕。
“若援兵不至,水秀城破不过时间早晚。”长孙月白缓缓吐出惊人之言。
绿光一怔,“为何?”
“黄水虽然号称水秀城北面屏障,但樊州自樊南军镇守后,其他军队休战已久,战力经验都成疑问。频州大军新雍、东瑞新捷,正斗志昂扬。而且频州探子来报,这一战,尚翅北早有准备。他先用商船将大军运至边境,是为了减弱防心,让我们误以为频州水军不足为惧。但其实,他早已日夜铸船,赶赴大业。此战,是试探,却也有必得的决心。”
绿光听他说得如此严重,眼皮一跳,“那,不如调鲜都兵马到水秀城来?”
这个念头他何尝不曾想,只是将鲜都的兵马调来水秀城,无异是孤注一掷,若是水秀城破,那樊州将再无屏障可阻频州南下之军。
水秀城外虽有黄水天堑,但论城防之固,却不如一州首邑的鲜都。
“且看南月绯华是否当得起频州这面旗吧。”
绿光一楞,喜道:“难道公子以为南月绯华没什么本事?”她对长孙月白有种盲目的信任,既然长孙月白觉得南月绯华是酒囊饭袋,那他就是酒囊饭袋,唯一区别就是这个酒囊饭袋到底穿不穿衣服。
长孙月白摇头道:“不,南月绯华原名舒漠,早在南月国为太子时便才名赫赫。尚翅北也决非胡乱迷信之人。只是如他这般人,决不可能一心为他人做嫁衣。”
绿光不解道:“那他会如何?”
“从中牟利。”长孙月白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脑海转瞬闪过数个念头。
绿光眼睛一亮道:“那么我们收买他?”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天真。
从没听说过两军交战,一方收买另一方将领的。除非一方弃权,不然战场只能胜负论英雄。
“不必研磨了。”长孙月白淡然道,“在白纸上印下长孙世家标记即可。”
樊州形势已无须赘述,是非曲直举世皆知。凤西卓讨兵的关键不过是常循态度罢了。而人的态度,却最难把握。
绿光没有停下手,好象研磨这件事能缓解心中忧虑一般,“其实讨救兵也未必凤姑娘不可。樊南军不知凤姑娘与长孙世家的关系,反为不美。”
“无妨,有你同去。”
绿光想起她已被‘送’出去了。不过他刚才提到水秀城易破,她猛然意识到长孙月白让凤西卓去找樊南军的真正含义,“公子是想让凤姑娘远离战场。”
长孙月白并不意外她联想及此。
“公子不让凤姑娘知道我是特意在河岸接她,是不想让凤姑娘对公子产生更多好感,难道……”她顺势联想到最坏的可能,身体禁不住一颤,略带哭音道,“难道公子想与水秀城共存亡?”
长孙月白微微一怔,失笑道:“我不过一介商人,尚翅北纵有称帝野心也不是外虏,我还不至于为此殉国。”
绿光放下心来。
“但刀剑无眼,西卓又……”他抿嘴,终是化作叹笑,“让她去找樊南军,不定会有意外之功。”
绿光渐渐明白他的想法。是怕凤西卓生性冲动,一时忍不住干出什么千军之中取敌帅首级之事,不如先打发去别处。“那何不让凤姑娘知道公子是为了她才来水秀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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